巴黎圣母院(权威全译典藏版)(成长必读系列 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2 13: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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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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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权威全译典藏版)(成长必读系列 2)

巴黎圣母院(权威全译典藏版)(成长必读系列 2)试读:

作者简介

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1802—1885)

是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倡导人道主义,被称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雨果一生几乎经历了19世纪法国的所有重大事变,创作了多部诗歌、小说、剧本、各种散文和文艺评论及政论文章。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海上劳工》,诗集《光与影》等。

译者简介

潘丽珍,资深翻译家,主要译作有《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蒙田随笔集》等。

内容简介

全书围绕“命运”一词展开。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道貌岸然,心地阴暗丑陋,他疯狂地迷恋漂亮的吉卜赛少女爱斯梅拉达,因为得不到她的心,竟借教会的力量将她送上绞刑架。敲钟人卡西莫多面貌丑陋,心地纯真善良,他不惜性命去救爱斯梅拉达却未成功,便怒将恩人克洛德从教堂顶楼推下……命运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赋予他们曲折离奇的经历和错综复杂的情感,最终造成他们的毁灭。全书采用了“美丑对照”的表现手法,极具浪漫主义色彩。

作者原序

几年前,本书作者在参观,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搜索巴黎圣母院的时候,在一座钟楼的隐蔽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一个手刻的词:

’ANÁГKH

这几个大写的希腊字母深深刻入石头里面,年深日久,已经发黑,它们的形状和姿态似乎都带有哥特字体某些固有的特征,仿佛是要表明写字人生活在中世纪,尤其是,这个词蕴涵着极其凄凉的宿命观,因此,作者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作者绞尽脑汁,反复思考,试图猜出不把这罪恶的或者是不幸的印记留在古老教堂的额头上便不肯弃世而去的痛苦灵魂究竟是谁。

后来,那堵墙被重新涂抹过,或是刮磨过,我已记不清楚,从此,那字迹就不见了。近两百年来,人们就是这样对待中世纪那些卓越绝妙的教堂的。四面八方的人都来肢解它们,把里里外外搞得面目全非。教士乱涂乱抹,建筑师乱刮乱磨,然后,民众也来了,把它们拆得七零八落。

因此,刻在圣母院幽暗钟楼上的神秘字迹,以及这字迹不胜忧伤地概括着的无人知晓的命运,除了本书作者在这里提供的一点儿捕风捉影的回忆外,就不再留有任何痕迹了。在墙上刻这个词的人已从尘世间消失好几个世纪,这个词后来也从教堂的墙壁上消失了,就连这座教堂也许很快就会从地球上消失。

本书就是根据这个词写成的。一八三一年三月

定本附记

有人报告说,本版要增加若干“新”的章节,这个说法是错误的。而是应该说,要增加若干“未发表过”的章节。因为,如果“新的”是指“新写的”,那么,本版增加的几章就不是“新”的了。它们和作品的其余部分是同时写就的,出于同一时期、同一思想,从来都是《巴黎圣母院》手稿的组成部分。再说,作者很难设想,这一作品完成后,怎能增加新的章节。不是想增加就增加得了的。作者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一部小说必定和它的各个章节同时诞生,一部剧作必定和它的各个场景同时产生。千万不要以为,你们称之为剧本或小说的那个整体、那个神秘的小宇宙,其组成部分的数目是可以任意增减的。这类作品应该一气呵成,一成不变,写好后再嫁接个什么、焊接个什么,是很难成活的。作品一旦写就,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修修补补了。书既已出版,作品是男是女,既已得到承认,并且公开宣布,孩子既已呱呱坠地,那就算出生了,父母想改变也无可奈何,他属于空气和阳光,死活只好随他自己。你的书失败了吗?那你就自认倒霉吧。千万不要给一部失败的作品加些什么。你的书不完整吗?你在酝酿时就应该使它完整的。你的树盘结弯曲吗?你别想把它矫直。你的小说得了肺痨,生命垂危吗?你不可能使它恢复生命力。你的剧作生来就是瘸腿吗?请相信我,千万别给它装上假腿。

因此,本书作者特别想让读者知道,这次增补的几个章节并非为这次再版而写的。如果说本书前几版没有出现这几章,理由非常简单。《巴黎圣母院》首次付印时,这三章的草稿找不见了。要么重写,要么就舍弃。当时,作者考虑到,这三章中只有两章篇幅稍长一些,涉及艺术和历史,少了这两章,也无损剧作或小说内容的完整性,读者也不会觉察,只有作者一人知道少了这几章这个秘密。所以,他就决定舍弃了。此外,作者不想隐瞒,当时也有惰性在作祟,面对要重写三章的艰巨任务,他望而却步了。他觉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另写一部小说呢。

今天,丢失的几章又找到了,于是,他抓紧时机,让它们各就其位。

因此,读者将要读到的是一部完整的小说,是作者原本想象的样子——原来写就的样子,原封未动,交给读者,好也罢,坏也罢,千古流芳也罢,昙花一现也罢,不管怎么说,那是作者按照自己的意愿写出来的。

有些人只在《巴黎圣母院》中寻求离奇的故事情节、悲剧的效果,当然他们也颇有见地,对于这些人来说,重新找回来的这几章也许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有些读者可能和他们相反,认为研究一下本书蕴涵的美学和哲学思想并非徒劳无益。在读《巴黎圣母院》时,他们兴致勃勃地从小说的情节中分辨出非情节的东西,透过诗人的创作津津有味地追寻(请允许我们使用这些有点狂妄的字眼)历史学家的体系和艺术家的宗旨。

尤其是为了这一部分读者,这次再版时,我们加进了这几章,以使《巴黎圣母院》变得更加完整,假若认为《巴黎圣母院》值得完整的话。

作者认为,建筑艺术如今正日趋衰落,这一至尊艺术几乎不可避免地要走向灭亡,作者在增加的一章中发表并阐述了这个观点。不幸的是,他这个观点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并在他心中深深扎下了根。不过,他感到有必要在这里指出,他热切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证明他的看法是错误的。他知道,无论什么形式的艺术,都可以寄希望于未来的时代,可以听到新一代的天才正在我们的工作室里萌动。种子既已撒入犁沟,收获一定令人满意。只是他担心(在本版第二卷中可以知道为什么),建筑艺术这块古老的土地会丧失活力,可是,多少个世纪以来,建筑艺术曾一直是培育艺术的最好土壤。

然而,当今的青年艺术家朝气蓬勃,聪明能干,可以说前程无量,以至于尽管当前建筑学校的教师令人生厌,可是,他们却不知不觉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培养出优秀的学生。这与贺拉斯谈到的陶工相反,那陶工想做双耳大瓮,可是做出来的却是砂罐。“轮子一转,就做成了砂罐”。

但是,不管建筑艺术的前途如何,不管我们的青年建筑家将以怎样的方式解决他们的艺术问题,不管怎样,在期待新的纪念性建筑物诞生的同时,让我们保存好那些古老的纪念性建筑物吧。可能的话,我们要唤起人民对民族建筑艺术的热爱。作者宣称,这是本书的一个主要目标,也是他毕生奋斗的一个主要目标。《巴黎圣母院》也许展现了中世纪艺术的某些真实景象,对于这一绝妙的艺术,至今有些人一无所知,更有甚者竟然不屑一顾。但是,作者认为,他自愿承担的这个任务远远没有完成。他曾不止一次地抓住时机为我们古老的建筑艺术辩护,他曾理直气壮地揭露了许多亵渎、玷污和拆毁古老建筑的行为。他将一如既往,坚持不懈。他保证,要经常谈论这个问题,他决不会食言。他将孜孜不倦地保卫我们的历史建筑,艺术学校那些破坏传统艺术的人费多大劲来破坏,他也费多大劲来捍卫。看到中世纪的建筑落入那样的人手中,看到他们那样粗暴地用灰泥涂抹这一伟大艺术的遗迹,真让人痛心不已。我们这些知书达理的人,看到他们胡作非为,却只满足于在旁边吆喝几声,这真是我们的奇耻大辱。这里所说的不仅是外省发生的事,在巴黎,在我们的家门口,在我们的窗户下,在这个文明的大城市,在这个有出版、言论和思想自由的都市,每天都有这样的事发生。在结束这篇《附记》的时候,我们禁不住要举几个例子来说明这种破坏艺术的野蛮行为,每天都有策划和研究,每天都有新的开始、新的继续和平平静静的结束,而且就发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当着巴黎艺术公众的面,不顾被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搞得张皇失措的批评界的指责。例如,最近拆毁了大主教府,说这座建筑趣味并不高雅倒也罢了,但是,在拆大主教府的时候连同主教府也拆了,那是十四世纪遗留下来的稀世古迹,专事拆毁的建筑师却不识货,不辨良莠就一齐拆掉。现在,有人动念要把万森城堡那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小教堂夷为平地,在那里建造什么石头工事,然而,连多梅尼尔在世时都没有觉得需要在那里建造工事。波旁宫这座破烂不堪的房子,耗费巨资进行修缮和恢复,而圣小教堂的漂亮彩绘玻璃窗却被春分或秋分的大风刮得东歪西倒散了架。最近几天,圣雅克-德-布什里教堂的钟楼上搭起了脚手架,说不定某个早晨就要遭到镐头的蹂躏。有一个泥瓦匠,在司法宫的两座令人肃然起敬的钟楼之间建造了一座小里小气的白房子。还有一个泥瓦匠,把一个有三座钟楼的封建时代的圣日耳曼-德-佩修道院乱砍滥伐,任意阉割。当然,还会有另一个泥瓦匠来拆毁圣日耳曼-奥塞尔教堂。所有这些泥瓦匠,都自诩为建筑家,由省政府或国库杂支开付工资,居然也穿法兰西学院院士的绿色礼服。他们假冒高雅,对真正高雅趣味的危害罄竹难书。我们在写这篇《附记》时,真觉得痛心哪!他们中间有一个来宰杀杜伊勒里宫,抡起大刀,对准菲利贝·德洛姆的脸面砍了一刀。看到这位先生那样厚颜无耻,竟敢在文艺复兴时期最精美的一座建筑物的正面墙上开凿如此笨重难看的矮门,无疑会让人感到,这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桩大丑闻。一八三二年十月二十日,巴黎

第一卷

一、司法宫大厅

三百四十八年六个月零十九天以前的今天,巴黎老城、大学城和新城的三重城垣内,所有的教堂钟声齐鸣,惊醒了酣睡中的居民。

然而,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在历史上却是平淡无奇的日子。那天,一大早巴黎大小钟楼钟声四起,男女老少纷纷起床,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是皮卡第人或勃艮第人打来了,或是要抬着圣物盒游行;也不是拉阿斯葡萄园的学生造反了,或是威名显赫的国王陛下进城来了;不是巴黎隼山的绞刑架上要绞死男女扒手,甚至也不是那些穿得花团锦簇、帽子上插着羽毛的外国使团突然来临。这种事在十五世纪是屡见不鲜的,不到两天前,还曾有过这样一队人马在巴黎招摇过市,那是佛兰德的使团,专程前来为法国王太子和玛格丽特·德·佛兰德公主缔结婚约的。波旁红衣主教嫌这一行人太麻烦,但为了讨国王欢喜,只好强做笑脸,迎接这群土里土气的佛兰德的市长、镇长们,在他的波旁府大演优美的寓意剧、讽刺剧和笑剧,让他们一饱眼福。可是下了场倾盆大雨,门前的华丽帷幔淋了个不亦乐乎。

一月六日,拿让·德·特洛瓦的话来说,是使巴黎全体民众欢天喜地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从古以来就是主显节和愚人节合而为一的隆重日子。

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那天,要在河滩广场上点燃节日篝火,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地里种五月树,在司法宫的礼堂演圣迹剧。通告头天就公布了:巴黎总管的差役身穿漂亮的紫色毛料半截袄,胸佩白色大十字,在各个街口吹着喇叭,大声宣布总管府的通告。

因此,市民们一早就关上了家门和店门,男女老少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拥向这三个指定的地点,有的去看篝火,有的去看五月树,有的去看圣迹剧,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不过,我们要对爱看热闹的巴黎人唱首赞美诗,他们凭着从古代遗传下来的常识,大部分人都去看篝火和圣迹剧,因为一月看篝火正合时令。至于圣迹剧,是在司法宫礼堂里演出,上有屋顶,四周有墙壁,不怕寒风和冷雨。因此,爱看热闹的巴黎人都不约而同地拥到这两个地方,而布拉克小教堂墓地里那株可怜的纸花稀疏的五月树则在一月的严寒中瑟瑟发抖。

拥到司法宫前后左右各条街道的人尤其多,因为他们知道,两天前来到的佛兰德使臣们提出要在司法宫大厅里看圣迹剧,同时观看丑八怪之王的挑选。

那天,要想挤进这间大厅可不容易,尽管它当时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礼堂(的确,那时候,索瓦尔还没有测量过蒙塔吉城堡的大厅)。司法宫广场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好似一片汹涌澎湃的海洋,站在临街窗口看热闹的巴黎人大饱了眼福。通往广场的五六条大街,犹如五六个河口,时时刻刻涌出一股股人流,汇入大海。不断壮大的人流冲击着广场周围的房屋和不规则的墙角,犹如海浪冲击海岸上伸突出来的岬角。司法宫那巍峨的哥特式建筑的正面中央有一座高大的台阶,两股人流不断上上下下,到了台阶中层就一分为二,沿着两侧的台阶奔泻而下,可以说,犹如两股流水不断泻入广场,正如瀑布泻入湖泊一样。喊声、笑声、无数双脚的践踏声,合成巨大的喧嚣,这喧嚣有时会变得凶猛异常,人流的后浪把前浪推向台阶,有时却又后退,引起阵阵骚动,掀起团团旋涡:不是总管府的一个弓箭手在推推搡搡地维持治安,就是一个骑警的马在那里尥蹶子。这个妙不可言的维持治安的传统由巴黎总管府传到保安队,又传到骑警队,再传到当今的巴黎警察队。

家家户户,大门口、窗户前、窗洞里、屋顶上,满是人头,成千上万。市民们一张张善良的面孔平静而诚实,注视着司法宫,注视着嘈杂的人群,他们个个都心满意足。因为,即使是现在,有许多巴黎人仍只满足于旁观看热闹。眼前是一堵高墙,高墙后面正在发生什么大事;这高墙本身就足以使人产生兴趣了。

假如我们这些一八三○年的人能够展开想象的翅膀,夹杂在这群十五世纪的巴黎人中间,和他们一起挤挤撞撞、拉拉拽拽、磕磕绊绊地挤进这个本来极为宽敞而在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这天却显得异常狭窄的大厅,也会觉得里面的景象既不是没有趣味,也不是没有吸引力的。虽说都是很古老的东西,但恰恰因为古老,我们才会感到更加新奇。

要是读者同意,我们就来想象一番,看看读者若和我们一起夹杂在这群身穿罩衫、短袄或短裙的嘈杂人流中跨进大厅,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首先,我们会感到耳鸣眼花。头顶上是木雕贴面、饰有金色百合花图案的蓝色双拱穹,脚下是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离我们几步远,有一根大石柱,走过去还有一根,再过去还有……直到大厅尽头,共有七根大石柱,支撑着双拱穹的七个拱底石。前面四根石柱周围摆了几个货摊,玻璃制品和假首饰闪烁着夺目的光彩;里面三根石柱周围放着几条橡木板凳,这些板凳已经被诉讼人的裤子和代诉人的袍子磨得又旧又光了。大厅四周,顺着高墙,在门与门、窗与窗和柱与柱之间,一列塑像不见尽头,陈列了自法拉蒙以来的历代国王:游手好闲的国王双臂低垂,目光下视;骁勇善战的国王昂首举臂,仰望天空。还有一扇扇尖拱长窗镶着五光十色的彩绘玻璃,一个个宽阔的出口处竖着一座座精雕细刻、绚丽多彩的门扉。拱顶、石柱、高墙、窗框、门扉、护壁板、塑像,这一切,从上到下,一片湛蓝金黄,辉煌灿烂。这些东西,在我们想象中看见的时候,光泽已经有点黯淡,到了公元一五四九年,已被灰尘和蜘蛛网所淹没,几乎全然不见当年的光彩,尽管那年杜·布勒尔还照传统的观念称赞过这些建筑。

我们只要想象一下,这个宽敞无比的长方形大厅在一月惨淡的阳光照射下,拥进一群五颜六色、吵吵嚷嚷的市民,他们沿着墙壁游荡,绕着七根柱子转悠,我们就能对大厅内的全部景象有个大致的印象了。下面,我们试图将那些有趣的细节作一番具体的描绘。

可以肯定,要是拉瓦雅克没有谋杀亨利四世,就根本不会有拉瓦雅克的诉讼案,也就谈不上把他的案卷放在司法宫的档案室里,就不会有同谋出于利害关系想销毁上面所说的卷宗,也就不会有人出于无奈要烧毁司法宫,当然目的是要烧毁档案室,而烧毁档案室是要销毁那些卷宗,因此,也就根本不会有一六一八年的那场大火。那么,古老的司法宫仍旧会巍然屹立,而那个古老的大厅也可免于灾难,我也就可以对读者说“去看一看吧”,这样我和读者也就都省事了,我就不必费笔墨来写,而读者也就不必费神来读了。附带说一句,这件事说明了一个似旧而新的道理:那些重大事件造成的后果是难以预料的。

当然,拉瓦雅克很可能没有同谋,或者即使有同谋,也很可能与一六一八年那场大火毫无关系。除了同谋放火一说外,还有两种可以接受的解释。一是三月七日那天,午夜时分,一颗一尺宽、一肘高的熊熊燃烧的大星星,如众所周知,恰好从天空中坠落,掉到了司法宫上面。另一种解释有泰奥菲尔的四行诗作证:

司法女神在巴黎,

吃了太多的香料,

自把宫殿来烧掉,

你说稀奇不稀奇?

对于一六一八年司法宫的那场大火,的确有上面三种解释,第一种是政治上的,第二种是物理学方面的,第三种是诗歌里描绘的。不管我们怎样看待这三种解释,不幸的是,火灾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由于这场灾难,尤其因为后人反复翻修,把火灾中幸免于难的东西整得面目全非,司法宫的原貌几乎荡然无存了。然而这座宫殿是法兰西国王最早的住宅,比卢浮宫的年代更加久远,在美男子菲利普执政时期就早已存在,人们常去那里寻找罗贝尔国王所建造的、埃加杜斯所描述的那些巍峨王宫的痕迹。这一切几乎都不存在了。圣路易完婚的洞房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他“穿着羊毛短袄和粗呢无袖衫,罩一件外套,脚上穿着黑色便鞋,和儒安维尔一起躺在花园的地毯上”审理过案件的那座御花园现在怎样了呢?西吉斯蒙皇帝的卧室到哪里去了?查理四世的呢?还有无地王约翰的呢?查理六世颁布大赦令的楼梯到哪里去了?马塞尔当着王太子的面杀死罗贝尔·德·克雷蒙和尚帕涅元帅的那块石板地呢?撕毁伪教皇贝内迪埃谕旨的那个小门呢?当年传谕使者被从这里带走时还羞辱地穿着袈裟、戴着法冠、怪模怪样地走遍巴黎赔礼谢罪呢。还有那个大厅以及厅内金碧辉煌的饰物、尖拱窗户、塑像、柱子以及刻满一组组图案的宽大无比的拱顶呢?那间金光灿烂的卧室呢?那个垂着脑袋、夹着尾巴,像所罗门御座前的狮子那样表现出暴力服从正义的卑顺姿态的看门石狮如今又在哪里?还有那些精美的门扉、绚丽的彩绘玻璃、刻工精致得连比斯科内特也自觉望尘莫及的铁制饰品、迪·昂西精心制作的木器,这些东西如今又在何处?时光流逝,人事更迭,这些人间奇迹都遭到了什么命运?用什么来取代了这一切,取代了丰富多彩的高卢历史和灿烂辉煌的哥特建筑艺术?艺术上只有圣热尔韦教堂正门的拙劣建造者德·布罗斯的低矮笨重的扁圆拱!至于历史,我们只记得帕特律之流对圣热尔韦教堂正门那根粗柱子的胡言乱语。

这些都无关紧要。言归正传,让我们来继续谈那座名不虚传的古老宫殿内名不虚传的大厅。

在宏伟的长方形大厅一端,放着著名的大理石桌,桌子的长度、宽度和厚度都是举世无双的,据那些古老的土地赋税簿记载,世人从未见过“一整块如此巨大无比的大理石”,这张大餐桌足以引起卡冈都亚的食欲。大厅另一端是一座小教堂,路易十一让人给自己塑了一尊石像,跪在圣母像前,他还叫人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的塑像从大厅里的法兰西国王塑像群中搬出来,移到小教堂里,全然不顾那样做会留下两个空壁龛。他认为这两位圣王在天堂里一定声势显赫,可以为自己增光添彩。小教堂刚建成六年,还是崭新的,建筑精致,塑像美妙,雕镂花纹又细又深,整体呈现出一种优雅迷人的风格,这是法国哥特时代末期的一个标志,一直延续到十六世纪中叶,成为文艺复兴时期充满幻想和魅力的建筑艺术。尤其是门楣上那个透亮的精致优美的圆花窗堪称杰作,宛若被花边缭绕的星星。

大厅中央,搭了一座看台,上铺金线锦缎,面朝大门,背靠墙壁,台上开了一个专用入口,实际上是那间金饰的卧室靠走廊的一个窗口。因为请了佛兰德的使臣和其他大人物来看戏,才搭起这个看台的。

按照惯例,圣迹剧一定要在那张大理石桌上演出。因此,一大早桌子就布置好了。华丽的大理石桌面已被法院书记们的鞋跟划得伤痕累累,现在又用木板搭起了一个相当高的笼子,顶上那层木板充当舞台,在上面能看得见整个大厅,笼身用帷幔围起来,到时用做剧中人物的更衣室。从更衣室上舞台,中间有一架梯子,梯子不大雅观地露在外面,演员们要爬着陡峭的梯子上场下场,没有一个角色、没有一段曲折的剧情、没有一个惊人的突变不是经过事先安排爬梯子上场的。戏剧艺术和舞台布景也有令人钦佩的天真可爱的童年。

司法宫大法官的四名卫士分别把守着大理石桌的四个角,无论是行刑日还是节日,都由他们负责守卫。

要到司法宫的大钟敲响中午十二点时演出才开始。这对演戏来说似乎太晚,可这是为了迁就佛兰德的使臣。

然而,那些观众可是一大早就来等着了。在这些老实巴交、爱看热闹的人中,许多人天蒙蒙亮就来了,站在司法宫的大台阶前,冻得浑身发抖。有些人甚至为了能抢先进入大厅,横躺在大门口过了一宿。人越来越多,犹如河水泛滥,开始沿着墙壁上涨,围着七根柱子膨胀,漫到了柱顶盘、横梁和窗台上。总之,凡是建筑物和雕刻的突出部位,都挤满了人,人们像是被关进了笼子,一个挨一个,挤撞着,踩踏着,透不过气来,浑身不自在。个个都等得疲惫不堪,急不可耐,胳膊肘稍微碰了一下,钉铁掌的鞋稍微踩了一下,都会引起争吵,加之难得一天可以胡言乱语、为所欲为,因此,在佛兰德使臣预定到达的时间之前,人群的吵嚷声早已十分尖刻、十分激烈了。人们抱怨不绝,诅咒不停,一切都成了发泄的对象:佛兰德使臣、巴黎市长、波旁红衣主教、司法宫大法官、玛格丽特·德·奥地利夫人、手执笞杖的执达官、时冷时热的坏天气、巴黎主教、丑八怪之王、石柱、雕像、紧闭的门、打开的窗,等等,不一而足。散布在人群中的一帮大学生和仆役们听到这些咒骂声乐不可支,不是开玩笑,就是恶作剧,这好比是火上加油,使群众的情绪变得更坏。在这群快活的调皮鬼中,有一伙人是撞碎了窗玻璃进来的,他们放肆大胆地坐到了柱顶盘上,里外张望,嘲弄大厅里的观众和广场上的人群。他们滑稽地模仿别人的动作,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还向大厅另一端的同伴大呼大叫,大开玩笑。由此可见,这群年轻的大学生不像其他观众那样疲倦厌烦。他们为了开心取乐,一边利用眼前的情景尽情调侃,一边等着看台上演出的另一场戏。“我敢赌咒,你是磨坊的约翰·弗罗洛。”其中一个淘气鬼向另一个喊道。后者有金黄的头发、漂亮的面孔、机灵的神态,正攀附在一个柱头的叶形斗拱上。“叫你磨坊的约翰真是名副其实,瞧你的胳膊和两条腿多像风车的四个翼片,随风转动。对了,你来了多久了?”“魔鬼发发慈悲吧!都等了四个多钟头了,”约翰·弗罗洛回答道,“但愿这四小时,等我死后能从我在炼狱里待的时间中扣除。我来的时候正好是七点钟,西西里国王的八名唱经班童子刚好开始在圣小教堂唱大弥撒经呢。”“那些唱经的长得挺漂亮,”另一个接口说,“他们的嗓子比头上戴的尖帽子还尖!国王在为圣约翰先生举行弥撒之前,应该先打听一下,圣约翰先生是不是喜欢听用普罗旺斯口音唱拉丁文的赞美诗。”

这时,窗下人群中有一个老太婆刻薄地嚷了起来:“就是为了雇用西西里国王的这个该死的唱诗班,国王才举行这个弥撒的。你们倒是说说看,一次弥撒就要花一千巴黎里弗尔!都是从菜市场鱼税中刮来的!”“住嘴,老婆子!”站在卖鱼婆身边的一个胖家伙捂着鼻子,装腔作势地喊道,“举行弥撒有什么不对?难道你要国王再得病吗?”

攀附在柱头上的那个小个子大学生嚷道:“讲得太棒了,王家皮货商吉勒·勒科尼先生!”

皮货商“勒科尼”这个倒霉的姓氏,引得在场的大学生哈哈大笑。有些人喊道:“勒科尼,长角的。”

还有人用拉丁文重复说:“头上长角的,头发蓬乱的。”

柱顶上的小魔鬼又说:“嘿!本来就是嘛!有什么好笑的!可尊敬的吉勒·勒科尼老爷,国王内庭大法官约翰·勒科尼律师的弟弟,万森树林首席护林官马伊埃·勒科尼先生的儿子!父子都是巴黎的好市民,个个都结了婚!”

大家乐得更厉害了。胖皮货商人无言对答,拼命想躲开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的目光。他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可是怎么躲也躲不开。他就像一只楔子嵌进了木头里,劲使得越大,那张恼怒得像中风病人一样紫红的宽脸在前后左右的肩膀中间就嵌得更紧,拔也拔不出来。

到底有人来解围了,是他身旁一个同样正经的矮胖子。“真是十恶不赦!学生竟敢这样对大老板讲话!要是在从前,就要用柴火先痛打一顿,再把他们活活烧死。”

一帮学生捧腹大笑。“喂!是谁唱得这样好听?是哪只不吉利的猫头鹰?”“嘿,原来是他,安德里·米斯尼埃师傅。”一个学生说。“因为他是我们大学里四个获师傅称号的书店老板中的一个。”另一个说。“我们这个摊子里什么都是四个,”又一个说,“四个学区,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检事,四个选举人,四个书店老板。”“那就给他们演一出四鬼戏,闹个天翻地覆吧!”约翰·弗罗洛说。“米斯尼埃,我们要烧掉你的书!”“米斯尼埃,我们要揍你的伙计!”“米斯尼埃,我们要调戏你的老婆!”“胖胖的好妞乌达尔德。”“像个风流小寡妇。”“你们见鬼去吧!”安德里·米斯尼埃师傅低声咒骂。“安德里师傅,闭上你的臭嘴,不然,我要跳到你脑袋上来了!”约翰接口说,他一直吊在柱头上。

安德里师傅抬起头,似乎计算了一会儿,看看柱身有多高,说这话的小鬼有多重,再用体重乘速度的平方,就不敢再吭声了。

约翰控制了战局,乘胜追击:“我说到做到,别以为我哥是副主教我就不敢。”“我们大学里的人真好说话!今天这样的日子居然不尊重我们的特权!瞧!新城有五月树和节日篝火,老城有圣迹剧、丑八怪王和佛兰德的使臣们。可在我们大学城,什么也没有!”“难道我们的莫贝尔广场不够大吗!”一位在窗台上安营扎寨的学生接茬说。“打倒校长!打倒选举人和检事!”约翰喊道。“今天晚上应该在加雅花园把安德里师傅的书烧掉,当做庆祝节日的篝火。”另一个说。“还有司书的桌子也该烧掉!”旁边一个说。“还有教堂管事的棍子!”“还有院长的痰盂!”“还有检事的酒柜!”“还有选举人的箱子!”“还有校长的小板凳!”

小约翰一唱一和地跟着说:“打倒!打倒安德里师傅、教堂管事和司书!打倒神学家、医学家和经学家!打倒检事、选举人和校长!”“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师傅手捂着耳朵喃喃自语。“说到校长,校长就到了。你们瞧,他正从广场上过哩。”趴在窗台上的一个学生大喊道。

大家争先恐后地朝广场望去。“真的是我们可敬的校长蒂博先生吗?”磨坊的约翰·弗罗洛一直吊在大厅里边的一根柱子上,看不见外面发生的事,所以问道。

其他人回答:“是的,就是他,一点不错,是校长蒂博先生。”

果然是校长和大学里的头面人物来了,他们列队前来迎接佛兰德使臣团,现在正穿过广场。学生们挤在窗口,说着挖苦话,拍手鼓掌喝倒彩,欢迎他们经过。校长走在最前头,首当其冲遭到了猛烈的攻击。“您好,校长先生!喂!您好吗?”“这个老赌棍怎么会来这里的?他舍得丢下他的骰子吗?”“瞧他骑着骡子跑得多欢呀!他的耳朵比骡子的还要长哪!”“喂!您好,蒂博校长先生!赌红了眼的蒂博!老糊涂!老赌棍!”“上帝保佑您!昨夜,你掷出了不少双六吧?”“瞧他那张老脸,灰溜溜的,憔悴不堪,贪赌爱玩都把他给熬干了!”“骰子大王蒂博,你骑着骡子跑得这样快,不去大学去哪里呀?”“肯定是去蒂博托代街找赌场呗!”磨坊的约翰喊道。

他的同伙们热烈鼓掌,雷鸣般地吼叫,齐声重复着这句俏皮话。“是吗,校长先生,魔鬼牌桌上的赌棍?您是去蒂博托代街找赌场吗?”接着,大学的其他人物成了攻击的对象。“打倒教堂管事!打倒权杖手!”“喂,罗班·普斯潘,那人是谁呀?”“吉尔贝·德·絮利,吉尔贝图斯·德·絮利亚科,奥坦教务会会长。”“喏,接住我的鞋子,你站的位置比我好,把鞋子扔到他脸上去。”“这是我们给你的农神节的核桃!”“打倒六个穿白道袍的神学家!”“那些人是神学家?我还以为是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送给巴黎鲁尼采邑的六只大白鹅哩。”“打倒医生!”“打倒考试答辩!”“看我用帽子揍你!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院长!你可是亏待过我。——我说的是实话!我在诺曼底学区的名额,他拿去做人情送给布尔吉省的小阿斯卡尼奥·法勒扎斯帕达了,只因为他是意大利人。”“太不公平了,”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打倒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院长!”“喂!若香·德·拉德奥!喂!路易·达于伊!喂!朗贝·奥克特芒!”“让魔鬼把日耳曼学区的检事掐死。”“圣小教堂的神甫们过来了,披着灰毛搭肩,cum tunicis grisis!”“或者说穿着灰皮外套!”“喂,看哪!艺术学院的老师们过来啦!多好看的白斗篷!多好看的红斗篷!”“他们成了校长的漂亮尾巴。”“倒像是一个威尼斯公爵赶去参加海上婚礼哩!”“瞧,约翰,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议事司铎!”“司铎们见鬼去!”“克洛德·肖阿院长!克洛德·肖阿博士!您是去找玛丽·吉法德的吧?”“她在格拉蒂尼街。”“她在为民兵之王铺床哩。”“她卖一次身得四德尼埃,quatuor denarios。”“或者是一个屁。”“你要不要她当你的面卖一次身?”“同学们!快看西蒙·桑甘先生,皮卡第的选举人,他老婆也跟他同骑一匹马哩。”“骑士后面坐着穿黑衣服的情人。”“别害怕,西蒙先生。”“您好,选举人先生!”“睡个好觉,选举人太太。”“我真倒霉,什么也看不见。”磨坊的约翰叹道。他一直高栖在那根石柱顶端的叶饰上。

这时,大学城那位获得师傅称号的书店老板安德里·米斯尼埃师傅,把嘴凑到为王室提供皮货的商人吉勒·勒科尼师傅的耳边,对他说:“先生,我敢对你说,世界末日到了。什么时候见过学生们这样放肆的?本世纪那些该死的发明把一切都搞糟了。什么火炮呀,蛇炮呀,臼炮呀,尤其是印刷术,这是日耳曼送来的一个瘟神。再也没有手稿,没有书了。印刷术把图书也给毁了。世界末日快到了。”“我也有同感,如今天鹅绒越来越走俏了。”皮货商人说。

这时中午十二点敲响了。“哈!……”人群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学生们闭上了嘴巴。接着,一阵骚动,脚拼命挪动位置,脑袋晃来晃去,咳嗽声和擤鼻涕声汇成巨大的爆炸声;人人调整姿势,站好位置,个个踮起脚尖,挤成一团;突然人群中鸦雀无声,所有的脖子都伸长了,所有的嘴巴都张大了,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大理石桌子。什么动静也没有。司法宫大法官的四名卫士还守在那里,挺直身子,一动不动,宛若四尊彩绘塑像。众人的眼睛纷纷转向专为佛兰德特使搭的看台,但看台上依然空着,门依然紧闭。大家一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三件事:等中午,等佛兰德使团,等看圣迹剧。准时来到的只有中午。这真令人丧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过去了,仍然没有动静。看台上空空的,舞台上静静的,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时,群众情绪已从焦躁转为愤怒。激愤的言辞此起彼伏,虽然声音还不算高。“圣迹剧!圣迹剧!”大家低声喊着,情绪渐渐激昂起来,一场风暴正在人群上空酝酿着,尽管还只是低声咆哮。磨坊的约翰开了第一炮。“圣迹剧!让佛兰德人见鬼去!”他用尽全力,大声吼着,像蛇似的绕着石柱扭动身体。

人群中掌声四起。大家齐声呼应:“圣迹剧!佛兰德人见鬼去!”

大学生约翰又喊:“我们要看圣迹剧,马上开演!要不,我建议把司法宫的大法官绞死,那就既有喜剧也有寓意剧可看了!”“好!”众人大声喊叫,“先把他的卫士绞死!”

全场热烈欢呼。那四个可怜鬼吓得脸色发白,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冲过去。眼看着那根不大结实的木栏杆就要被挤弯了。

情况万分危急。“冲呀!冲呀!”四面八方都在喊着。

就在这个时候,上面描写过的那个更衣室的帷幕掀开了,钻出一个人来。骚动戛然而止,群众像着了魔似的,由愤怒转成了好奇。“安静!安静!”那人提心吊胆,浑身打战,毕恭毕敬地走到了大理石桌边,越是接近,态度越是恭敬,好像要屈膝下跪了。

这时,群众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轻微的议论声。这对于人群来说是难免的。

那人终于说话了:“市民先生们,市民女士们,我们有幸在主教大人面前演出一场非常优美的寓意剧,名叫《圣母的英明裁决》。在下扮演朱庇特。主教大人正在陪奥地利公爵先生派来的可敬的使臣团,现在使臣团正在博代门听大学校长致辞。主教阁下一到,演出立刻开始。”

说老实话,要不是朱庇特出面干涉,司法宫大法官的四个倒霉的卫士可能要遭殃。既然我们荣幸地炮制了这个十分真实的故事,我们也就可以荣幸地在英明的圣母马利亚面前负责,我们可以不怕人引用“不要主神出面干涉”这一古训来批评我们了。况且朱庇特大人的戏装非常漂亮,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对安抚群众情绪起了不小的作用。朱庇特身穿黑天鹅绒面、缀有镀金大纽扣的锁子胸甲,头戴饰有镀金银扣的尖顶铁盔。要不是胭脂和大胡子平分秋色地遮住了他的脸,要不是他手执金光灿灿、缀满了金银箔片的硬纸卷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代表雷电),还有,要不是他像古希腊人一样光着双脚、打着绑腿,凭他那副威武的装束,简直是贝里公爵卫队里的布列塔尼弓箭手。

二、皮埃尔·格兰古瓦

然而,当他发表演说时,他那身打扮在观众心中激发的满足和赞美之情却随着他的讲话渐渐消失;当他最后不识时务地说到“主教阁下一到,演出立刻开始”时,他的声音却被雷鸣般的嘘声淹没了。

群众高喊:“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磨坊的约翰也尖着嗓门嚷道:“马上开始!”他的声音最响、最尖,刺破了这一片喧嚣,就像尼姆合奏团的高音笛声异军突起一样。“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其他几个盘踞在窗台上的大学生高声大喊。“立刻演寓意剧!”群众高声附和,“立刻开演!马上开演!再不演就绞死演员,绞死红衣主教!”

可怜的朱庇特吓得不知所措,魂不附体,连涂了胭脂的脸也变白了,手中的雷电也掉了下来。他摘下头盔,拿在手中,然后频频鞠躬,浑身打战,语无伦次地说:“红衣主教大人……使臣们……玛格丽特·德·佛兰德夫人……”其实,他是怕被绞死。

等吧,群众要绞死他;不等吧,红衣主教要绞死他:他左右都只见死路一条,那就是绞刑架。

幸亏有个人来承担责任,使他脱离了困境。

这个人就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周围的空当里,谁也没有注意他。因为他背靠柱子,又细又长的身体恰好被又粗又大的石柱遮住,大家也就看不见他了。这个人又高又瘦,脸色苍白,一头金发,额头和脸颊上都有了皱纹,但是还很年轻。他目光炯炯,笑容可掬,身上穿着磨得发亮的黑哔叽衣服。他走到大理石桌跟前,向正在受罪的朱庇特做了个手势。可是朱庇特已经吓晕了,没有看见。

新来的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说:“朱庇特!我可怜的朱庇特!”

朱庇特没有听见。

长着一头金发的大个子终于不耐烦了,凑到他跟前大喝一声:“米歇尔·吉博纳!”“谁在喊我?”朱庇特这才惊醒过来,问道。“是我。”穿黑哔叽衣服的人回答。“啊!”朱庇特说。“立刻开演,”黑衣人又说,“满足群众的要求。大法官那边我负责去说,红衣主教先生那边由大法官去说。”

朱庇特松了口气。他扯着嗓门,向正在对他大叫大嚷的群众喊道:“诸位市民先生,我们马上开演。”“好,朱庇特!鼓掌吧,市民们!”学生们大声欢呼。“鼓掌!鼓掌!”群众齐声响应。

掌声震耳欲聋。朱庇特已经退到帷幕后面,可是欢呼声仍没有停止,震得大厅都在颤抖。

那位神通广大的黑衣人,像我们亲爱的高乃依老先生所说的那样,“把风暴化做平静”之后,谦虚地退进了那根柱子的阴影中。要不是两个姑娘硬把他从阴影里拉出来,他可能会像先前那样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不让人看见。那两个姑娘站在前排,注意到了他和米歇尔·吉博纳(朱庇特)的秘密谈话。“师傅。”她们中的一个招招手叫他过去。“别这样称呼,亲爱的丽埃纳德。”她身旁的姑娘对她说。这是个漂亮的姑娘水灵灵的,穿着节日的盛装,显得更好看。“人家又不是神学生,是在俗的,不能称呼师傅,要叫先生。”

于是丽埃纳德便改口叫“先生”。

陌生的黑衣人走到栏杆跟前,忙问道:“有什么事吗,两位小姐?”

丽埃纳德不好意思极了,忙说:“没什么,是我的同伴吉丝盖特·让西埃娜要同你说话。”“不是我,”吉丝盖特羞得满面通红,说道,“是丽埃纳德称呼您‘师傅’,我对她说要叫您‘先生’。”

两位姑娘低下了头。而那个陌生人巴不得能同她们攀谈,笑吟吟地看着她们说:“小姐,那么你们没有话要同我说吗?”“哦!没什么要说。”吉丝盖特回答。“没有。”丽埃纳德说。

高个子的金发青年往后退了一步,打算走开,可是,那两个好奇的姑娘不想撒手。“先生,”吉丝盖特就像是打开的水闸,或是下了决心的女人,急促地说,“那您认识在圣迹剧中扮演圣母的那个大兵吧?”“您是说扮演朱庇特的?”陌生人说。“哎!就是,”丽埃纳德说,“瞧她多傻!那您认识朱庇特?”“米歇尔·吉博纳?”陌生人回答,“认识,女士。”“他的胡子多帅!”丽埃纳德说。“他们就要演的戏好不好看?”吉丝盖特怯声怯气地问。“非常好看,小姐。”陌生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什么呀?”丽埃纳德又问。“《圣母的英明裁决》,一出寓意剧,小姐。”“啊!不是上次看过的。”丽埃纳德又说。

没有人答话。陌生人打破沉默,说:“这个寓意剧是新编的。从没有演过。”

古丝盖特说:“那就不是两年前教皇特使来的那天演过的戏了,有三个美丽的姑娘在戏里扮演……”“美人鱼。”丽埃纳德接口说。“一丝不挂。”小伙子加了一句。

丽埃纳德难为情地低下了眼睛。吉丝盖特看看她,也低下了头。小伙子却笑嘻嘻地继续往下说:“挺好看的。今天这出寓意剧是专为佛兰德公主写的。”“唱不唱牧歌?”吉丝盖特问。“嘿!”陌生人说,“寓意剧能唱牧歌吗?不要把两个剧种搞混了。要是滑稽剧,那就要唱了。”“太可惜了!”吉丝盖特又说,“那天,在蓬索水池旁边,有一些野蛮男女在打架,一边唱经文歌和牧歌,一边表演身段。”“对教皇特使合适的,对公主并不合适。”陌生人干巴巴地说。“在他们旁边,”丽埃纳德只顾自己往下说,“低音乐器好像在比赛谁的调子更好听。”“为了给过往的行人解渴,”吉丝盖特接着说,“三个泉眼喷出美酒、牛奶和滋补饮料,谁想喝就喝。”“蓬索水池过去不远,”丽埃纳德说,“在三位一体教堂,有人演耶稣受难的哑剧。”“这个我记得可清楚哪!”吉丝盖特叫了起来,“上帝被钉在十字架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强盗!”

两个喋喋不休的姑娘回忆起教皇特使来到巴黎的情景,越说越兴奋,于是两人同时说开了。“再往前走,到了画师门,演员的衣着真华丽。”“在圣婴泉边,有个猎人在追一头母鹿,猎狗汪汪地叫,号角呜呜地响!”“在巴黎屠宰场,临时搭起的木头架子就算是迪耶普城堡!”“教皇特使经过的时候,你知道,吉丝盖特,这边的人便开始攻城,把英国佬统统杀了。”“在大堡门口,演员穿的服装也漂亮。”“换钱桥上也装饰得很好看!”“教皇特使经过时,桥上放出了两千多只各种各样的鸟儿,好看极了,丽埃纳德。”“今天的更好看。”和她们说话的那个青年似乎有些不耐烦,就打断了她们的话头。“您能担保今天的圣迹剧好看吗?”吉丝盖特问。“当然啰!”他答道。接着,他又稍微有点夸张地说:“两位小姐,我就是剧本的作者。”“真的?”两位姑娘万分惊讶,问道。“当然是真的!”诗剧的作者扬扬得意地答道,“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约翰·马尚负责锯木板、搭舞台,我负责写剧本。顺便提一下,我叫皮埃尔·格兰古瓦。”《熙德》的作者说“我是皮埃尔·高乃依”时,恐怕也不会比他更神气。

读者可能已注意到,从朱庇特退回幕后到这出新寓意剧的作者突然自动亮相,使得吉丝盖特和丽埃纳德惊叹不已,这中间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值得指出的是,几分钟前,观众还在吵吵嚷嚷,现在他们却相信那位演员的话,宽宏大量地等候寓意剧开演。这就证明了一条永恒的真理,一条从我们的剧院里天天都能得到验证的真理:让观众耐心等待的最好办法,是向他们宣布好戏马上就要开演。

然而,大学生约翰可没有睡着。“好啦!咳!”雨过天晴的平静中,突然爆发出他的喊声,“朱庇特,圣母夫人,你们这些走江湖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你们在拿我们开心哪?我们要看戏!快开演!不然,我们又要闹了。”

这一招还真管用。

从戏台里面传出了抑扬的音乐声,或高或低。幕布掀起,从里面钻出四个穿着五颜六色服装、脸上涂脂抹粉的剧中人物来,他们从旁边陡峭的梯子爬上舞台,面向群众排成一行,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于是,音乐停止,圣迹剧开始了。

这四个向观众鞠躬的剧中人物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接着,在一片肃静中,他们开始朗诵序诗。为了免得读者受罪,我们就不细述了。况且在那个时代,如今也一样,观众感兴趣的不是演员念的台词,而是他们穿的服装。说实话,这倒无可非议。他们都穿着半黄半白的双色戏装,只是布的质料不同,第一个穿的是金银两色的锦缎,第二个穿的是丝绸,第三个穿的是呢绒,第四个穿的是粗布。第一个角色右手拿一把宝剑,第二个拿着两把金钥匙,第三个拿着一把天平,第四个拿着一把铁锹。这四样象征物的含义一目了然,但为了方便不肯动脑子的懒人,在各人的衣服下摆都用黑线绣着各人的名字,锦缎袍上绣着“我是贵妇”,丝绸袍上绣着“我是教士”,呢绒袍上绣着“我是商妇”,粗布袍上绣着“我是农民”。两位男性穿的袍子短一些,头上戴着无檐帽;两位女性的袍子长一些,头戴风帽:这样的穿戴寓意是很显然的,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们的性别。

没有头脑的人才会听不懂序诗的内容,不明白农民娶了商妇,教士娶了贵妇,两对幸福的夫妇共有一只无与伦比的金海豚,一心想把他献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们走遍了全世界,寻找这样的美女,先后拒绝了戈尔孔德女王、特雷比宗德公主、鞑靼大可汗的千金……最后,农民和教士、贵妇和商妇来到司法宫的大理石桌子上休息,面对老实巴交的听众滔滔不绝地背诵警句格言,正像艺术学院的学生为应付哲学、教育学、文法和法律的考试一样,不惜滥用警句格言进行诡辩好混一顶学士帽戴戴。

这一切确实很美。

这四个寓意人物争着讨好观众,洋洋大论、连篇累牍地背诵隐喻。然而,在听众中,哪有像剧作者那样倾听的耳朵、那样颤动的心灵、那样焦急的目光、那样伸长的脖子。就是这位诗人,正直的皮埃尔·格兰古瓦,刚才一时兴奋,禁不住把他的名字告诉了两个漂亮的姑娘。他又回到了他的柱子后面,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入神地听着、看着,细细地品味着。序诗开场时观众的亲切掌声还在他头脑中回响,他屏息敛气,看得心醉神迷,一个作者在一片寂静中听到演员如数家珍似的吐出字字珠玑时才会这样全神贯注。好一个皮埃尔·格兰古瓦!

可是,说来于心不忍,这最初的陶醉很快就被扰乱了,格兰古瓦刚把欢乐与胜利的酒杯举到嘴唇边,杯子里就掺进了一滴苦酒。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挤在人群中讨不到钱,从周围人的口袋里也捞不到油水,于是异想天开,爬到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想得到几个赏钱。因此,演员一开始朗诵序诗,他便攀着专用看台的几根柱子,一直爬到看台栏杆下边的飞檐上坐下。他用褴褛的衣衫和右臂的脓疮吸引人们的注意和同情。不过,他没有说话。

多亏他保持沉默,序诗才得以顺利进行,但倒霉的是,大学生约翰从柱子高处发现了乞丐和他招摇撞骗的鬼把戏,于是又引起了混乱。这个爱出洋相的年轻人突然大笑起来,全然不顾这会打断演出,扰乱看得出神的观众。他手舞足蹈地高喊:“快瞧哪!那个身上长疮的叫花子在讨施舍呢!”

如果在有青蛙的池塘里扔一块石头,或者朝一群飞鸟打一枪,那就能想象出这些大杀风景的话会对全神贯注的听众产生怎样的效果。格兰古瓦像遭到电击似的哆嗦了一下。序诗戛然而止,全场哄乱起来,所有的脑袋纷纷转向乞丐。乞丐丝毫没有惊慌,反而看到这个机会有利可图,便半闭着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喊道:“行行好吧!”“唉!那不是克洛潘·特鲁伊夫吗?”约翰又喊道,“喂!朋友,你腿上的疮怎么跑到胳膊上去了?”

接着,他猴子般敏捷地抛出一枚银币,扔进了乞丐用那只长疮的胳膊伸出来的油腻不堪的毡帽里。乞丐不动声色地接受了约翰的施舍和嘲讽,继续凄惨地喊道:“行行好吧!”

这段插曲使观众非常开心。罗班·普斯潘和神学生们带头快活地鼓起掌来,欢迎这段插入序诗中的怪声二重唱——约翰的尖嗓门和乞丐念经的调子。

格兰古瓦很不高兴。他一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便尽力向舞台上的四个演员高喊:“演下去!见鬼!演下去呀!”他甚至不屑朝那两个捣蛋鬼看一眼。

这时,他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服下摆,他恼火地转过头去,几乎笑都笑不出来。然而,他还是不得不微笑了,因为是吉丝盖特·让西埃娜美丽的胳膊伸过栏杆在拉他的衣服。“先生,”姑娘说,“他们会演下去吗?”“当然!”格兰古瓦回答,对她怎么会提这个问题感到奇怪。“那么,先生,”她又说,“能不能麻烦您给我讲讲……”“下面要演什么?”格兰古瓦打断她说,“行,我给您讲讲。”“不是,”吉丝盖特说,“是刚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格兰古瓦好像伤口给人捅了一下。“该死的蠢丫头!”他嘀咕了一句。

从此,吉丝盖特在他的心目中变得一钱不值。

其间,四个演员听了他的话,继续演下去了。观众见演员开口,便又开始听起来。可是,圣迹剧突然这样被人为地截成两段,中间不够衔接,许多美妙的地方也就领略不到了。格兰古瓦这样想着,心里一阵阵难过。好在观众已渐渐安静下来,大学生约翰也闭上了嘴巴,乞丐正在数他帽子里有几枚钱币。总而言之,台上的圣迹剧又压倒了台下的现世剧。

说实话,这出戏不失为一部佳作,只要稍加修改,就是到现在也还可以上演。开场白按惯例有点冗长空洞,但是直截明了。在格兰古瓦天真的内心深处,还是颇为得意的。大家猜想得到,寓意剧中的四个人物跑遍了世界三大洲,找不到接受金海豚的美人,带着几分疲倦到大理石桌上休息。于是,他们对这条神妙无比的大鱼竭力赞颂,成千个微妙的隐喻使人一听就知道金海豚指的是玛格丽特·德·佛兰德公主的未婚夫,他此刻正闷闷不乐地待在昂布瓦兹城堡,哪能想到农民和教士、贵妇和商妇刚刚为他跑遍了整个世界呢。金海豚年少英俊,身强力壮,他还是法兰西之狮的儿子(所以国王家是完美无缺的了)。我敢说,这个大胆的比喻确实不错,在这大演寓意剧、大唱皇家婚礼赞歌的日子,撰写博物史的学者不会因为把海豚说成是狮子的儿子而感到不高兴的。正是这种世上罕见的荒诞无稽的杂乱交配才能激起观众的满腔热情。不过,若是也要进行一点批评的话,诗人本可以不用二百行诗就能把以上绝妙的思想讲清楚的。不过,根据巴黎总管先生的命令,圣迹剧必须从中午十二点演到下午四点,总得说些什么呀。况且,观众听得也很有耐心。

商妇和贵妇正在争吵不休,农民师傅朗诵诗来劝架了:

树林中从没见过这样神气活现的野兽——

突然,看台上那扇令人讨厌的关着的门,现在更让人讨厌地打开了,门官用响亮的声音通报:“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

三、红衣主教大人

可怜的格兰吉瓦!在这庄严而激动人心的时刻,即使所有的圣约翰双筒爆竹一齐鸣放,二十支火枪同时射击,即使比利塔楼那遐迩闻名的古炮一声轰响(一四六五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日,勃艮第人围困巴黎时,一炮炸死了七个围城者),甚至寺院门库存的黑色火药全部爆炸,也比不上门官通报一声“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更震动他的耳朵。

这倒不是因为皮埃尔·格兰古瓦畏惧或蔑视红衣主教大人。他既不懦弱,也不盛气凌人。拿今天的话来说,格兰古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折中主义者。和许多哲学家一样,他高尚坚毅,稳重沉着,信奉中庸之道(stare indimidio rerum),富有理智,崇尚自由哲学,但也恪守基督教的四德。这类哲学家是世界上永不绝灭的珍贵种族,智慧好比是阿丽亚娜赐给他们的一个线团,从开天辟地以来一直引导他们穿过人间沧桑的迷宫。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哲学家,他们始终如一,就是说,总能适应各个不同的时代,暂不把我们的皮埃尔·格兰古瓦计算在内。假如我们能够给予他应有的名誉,他倒真是这类哲学家在十五世纪的代表。应该说,正是这些哲学家的思想激励迪·布勒尔神甫在十六世纪写出了天真而又高尚的值得流传百世的话来:“按籍贯,我是巴黎人;按言论,我是自由派,因为在希腊文中Parrhisia是言论自由。我甚至对两位红衣主教,也就是孔代亲王殿下的叔父和兄弟,也讲言论自由。不过,我很尊重他们,也不得罪他们的任何一个仆从。他们的仆从多如牛毛。”

因此,尽管红衣主教这时候进入大厅使皮埃尔·格兰古瓦心里很不高兴,但不是因为对他心怀仇恨,也不是鄙视他的光临。恰恰相反,我们这位诗人头脑是非常清醒的,而且穷得只能穿破衣服,他巴不得让主教大人亲耳听听他在序诗中的丰富隐喻,尤其是对法兰西狮王之子金海豚的赞颂。然而,在诗人高尚的天性中,占主导地位的不是个人私心。假如诗人的天性以十来计算,由化学家作分析,用拉伯雷的话说,就是做药物测定,那么,可以肯定,诗人的天性是由一分私心、九分自尊心组成的。然而,格兰古瓦的九分自尊心在听众热烈的赞美声中膨胀得很厉害,就在看台门打开、红衣主教进来的时候已达到了顶峰。刚才我们在分析诗人天性中辨别出来的那点儿难以觉察的私心,被这膨胀的自尊心扼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私心却是极其珍贵的组成部分、很实际的充满人情味的压舱物,没有私心,诗人们就不可能脚踏实地。格兰古瓦可以说已感觉、看见并触摸到全场观众的狂热情绪,这对他是莫大的享受,虽然观众都是贱民,但这有什么要紧?在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祝婚诗面前,他们看得目瞪口呆,如醉如痴,连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我敢肯定,格兰古瓦本人也和观众一样心醉神迷,但表现形式和拉封丹相反:拉封丹在看他自己的喜剧《佛罗伦萨人》时,问别人:“这些歪诗是哪个浑蛋写的?”而格兰古瓦却会情不自禁地问身旁的观众:“这部杰作出自哪位高人之手?”现在我们可以想象出红衣主教不合时宜地突然降临,格兰古瓦会有怎样的想法了。

他担心的事偏偏发生了。看到红衣主教进来,全场顿时乱了起来,观众都把脑袋转向看台。议论的声音大得互相听不见说话声。观众嘴里不停地重复:“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多灾多难的序诗只好再一次停下来。

红衣主教在看台门口停留片刻,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全场,这时,喧哗声变得更大。谁都想好好看看红衣主教,都把脑袋挤在别人的肩膀上。

红衣主教果然不凡,看他比看任何一场戏都值得。他叫查理,是波旁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卢首席主教。他的兄弟皮埃尔是博热的领主、路易十一大公主的丈夫,因而他家与王族是姻亲。此外,他的母亲阿涅斯是勃艮第人,所以与莽汉查理也有姻亲关系。然而,高卢首席主教性格中最突出最鲜明的特点是,对权贵阿谀奉承和忠心耿耿。所以,可想而知,这双重姻亲关系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他的心灵就像一叶小舟,不得不在尘世的暗礁间小心航行,以免被路易十一和莽汉查理这两座暗礁撞得粉身碎骨。内穆尔公爵和圣彼得陆军统帅就是被卡律布狄斯和斯库拉这两个魔鬼吃掉的。多亏上帝保佑,他才一路顺风,平安抵港,当上了红衣主教。可是,尽管他已到达港口,也正因为他已经身在港口,每当他回想起他的政治生涯饱经沧桑,危机丛生,历尽艰辛,就不免心有余悸。因此,他常说,一四七六年对于他是“黑暗”而又“光明”的一年。这一年,他母亲波旁公爵夫人和表兄勃艮第公爵相继去世,丧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悲痛,但勃艮第公爵的去世却使他颇觉庆幸。

尽管如此,他仍是个大好人。他过着红衣主教的快活日子,对于夏吕奥王家葡萄园的美酒来者不拒,开怀畅饮,对于丽莎德·加尔穆瓦丝和托马丝·萨雅尔德之类的女人从不仇视,对漂亮姑娘的施舍比对上了年岁的妇女多。由于这种种原因,他很受巴黎民众喜爱。他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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