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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2 16:4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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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安文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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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我的梦想

城市我的梦想试读:

一部打工者的壮丽诗篇

邱华栋《城市我的梦想》是现实主义作家刘安文先生的又一部长篇小说。它以朴实而真挚的语言叙述,以场景的变换和个性化的人物对话,以主人公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以改革开放社会巨变的时代背景,塑造了打工者“邵锋”等一系列个性化鲜明的人物形象。通过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作者谱写了众多打工者的壮丽人生,同时诠释了对世事、人生的思考以及对人们的“天真的关怀”和“终极的关爱”。

在这部书里,邵锋是一个农村中考落榜生。闭塞的交通,偏僻的乡村,穷困的家庭,终日劳顿的父母,都不断促使他产生鲤鱼跳龙门的梦想!可是,家庭的穷困、命运的捉弄再也不能使他连续复读。他带着农村人的朴实、勤劳、真诚、善良和不灭的城市梦想踏入了打工者行列。他被遣返,被欺负,被拖欠工资,但他从不灰心,从不抱怨,从不忘记学习。在打工途中,他不忘初心;在人际遭遇中,他凸显善良;在人生二十年的起起伏伏中,他不失本真。他既能把农村与城市很好地接入,又能把农村人与城市人很好地融合起来。他给家乡修路建校,把更多的农村人组织起来成立劳务公司。他可以借助于有权有势的城市人让自己的事业腾飞,也可以把城市的优势资源引到家乡,为家乡发展做贡献。

作者通过这部小说,真实地再现了现实生活中那些勇于追求幸福追求梦想的农村打工者的苦乐年华,塑造了“邵锋”等一批抗争邪恶、造福民众、充满人间关怀、拥有民间操守和智慧的正能量人物形象。作品充满了真实清新和昂然向上的生活气息,让我们看到了在社会经济改革的特定时期里,人们的心灵、道德、人性的搏斗以及人性中“真、善、美”的永恒。

在这本书里,作者既发扬了现实主义“直面人生”的写作态度,又一改他居高临下的叙述视角,转而以平视的眼光来描述人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同时,作者也选择性地继承了先锋小说的平面化、零散化的写作手段,但又摒弃了它由无序叙述所带来的远离普通读者的文艺贵族作派,从而给人们一种身临其境的亲切与真实。此外,作者更以一种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进行文学创作,更注重现实生活原生态的还原,他将一切现实的真实转化为文本中的真实,真诚地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直面人性。

在这本书中,最值得赞许的是:作者所提倡的“返回平民”、“返回真实”、“弘扬正向”、“奔向梦想”、“积极正向”的创作思想。因为这种创作思想,作者才能够以敏锐、深邃的洞察力,以率直、淋漓的语言真实地再现农民和其他底层人们的辛酸、痛苦、挣扎和梦想;因为这种创作思想,作者在字里行间便流露出了他对农民、平民和小人物生活境遇的同情与关注;也是因为这种创作思想,作者才能够最终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找那条“永不言弃”的“星光大道”;最终将揭露、批判现实与感悟、启迪人生完美地结合了起来,实现了真挚与和谐的纯美,给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对人们的现实生活进行着引导和启迪。

期待更多的这样的作品出现,更期待这部小说早日面世。(邱华栋: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新现实主义小说派主要代表)

1

父亲给了他五十块钱。有十元一张的,也有五元一张的。钱卷成了很多折皱。他把钱抻展了一下,一张一张叠放在一起,折好,放进了母亲在他裤子上单为他缝制的装钱的小布袋里。

母亲又给他煮了十个鸡蛋,先用塑料袋装好,再放进他的书包里。他的书包已经装满书,鼓鼓囊囊的。他不想让母亲装,让母亲留着自己吃,可母亲却说:“带上,鸡蛋撑饿。要吃饱,不然,考试没劲。”

他跑到学校的时候,老师和同学都在焦急地等他。老师看他一脸的汗,说:“邵锋,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赶快洗洗脸上车。都快晌午了。”

邵锋歉意地说:“李老师,我妈非要给我煮鸡蛋带上。”他跑到学校压水井旁,堵住出水管,猛压几下井杆,水聚在井筒中。他松开压水井杆,双手对着出水管,捧着水洗脸。清凉的井水,让他觉得脸上的热气突然间消失,一股凉气从他脸上爬遍全身,背上的汗也似乎凝结不动了。

一辆蹦蹦三轮车,载着邵锋和其他十五位同学还有李老师行驶在去县城的乡村公路上。这条渣子路已修了十多年,在各种车辆碾压下坑洼不平。人坐在车上,如果吃得很饱的话,就会被颠簸得呕吐不止。一段路下来,人就会觉得像散了架一样浑身疼痛。因此,年老体衰者,很少坐这种被誉为三叉戟的三轮车,否则的话,没病也会颠出毛病来。如果是雨过天晴的日子,路上仍是片片水洼,人走在路边,车一过,泥水便溅到路人脸上身上。车在突突地向前飞奔,而溅了一身泥水的人除了自认倒霉外,却很少骂车骂司机。

路两侧的树在往三轮车的后边跑去。锄豆子的农民为了防止太阳的暴晒,已经戴上了草帽。三轮车虽然有篷子,后边敞着口,但里边还是很燥热。邵锋和他的同学脸上都结出了很大的汗珠,但却顾不得擦一把,因为他们的双手都在抓住三轮车的车帮车架等可以抓住的东西,如果不抓牢,三轮车的颠簸,有可能把他们颠倒。李老师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也腾不出手来擦满脸的汗珠。

一个多小时后,三轮车仰着头费力地爬上了河坝。邵锋知道,马上就到了过船闸,过了过船闸,他就离开了被河流三面环抱的家乡。离开家乡,就意味着离梦想更进一步。今年,全校毕业生,通过预选,就剩下了这一车的十六个优秀生。他的成绩是这十六人中的第二名。老师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父母更是对他存有无法言说的期望,他自己虽有信心,但却忐忑不安。如果这一次再考不上,就可能失去读书的机会。已经复习了两年,不可能再复习了。姐姐在外地打工挣点钱,供他和弟弟上学。弟弟已经上了初二,马上就要读初三,也需要花很多的钱。去年的预选成绩在全校排名第一,老师和同学都认为他一定能考上,但一个多月后的成绩公布,他却榜上无名。父亲想让他出去打工,可他不甘心,还想复读。在姐姐和老师的劝说下,在学校免收他的复读费的情况下,父亲同意他再复读一年。今年,他的预选成绩又是很好,虽然没排在第一,但只与第一名差了一分。老师和同学还是认为他今年考取的把握很大。但他又觉得自己一定要破釜沉舟,一点不能懈怠,否则的话,他的学习生涯就会到此结束。

三轮车过了船闸,又起伏颠簸了半个小时,驶入了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平坦的马路让三轮车温顺了很多。三轮车的平稳行驶,让车上的人感到特别舒适,也让他们觉得离实现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近了。

到了县城,已经是吃中午饭的时间。李老师带着他们先找一家旅馆住下。他们分住在两个房间里,四个女生一个小房间,李老师和他们十二个男生一个大房间。大房间每天十五元,由李老师和他们男生分担,小房间每天十元,由四个女生分担。大房间的床不够用,他们就用带来的草席铺在地上,当作床。

他们在旅馆里用凉水洗洗脸,擦擦汗,扇会儿风扇,休息片刻后,李老师便带着他们到附近的小饭馆吃饭。

邵锋吃了一碗用豆芽下的面条,花了一块钱。他把鸡蛋分给大家吃,大家都谢绝了。他剥了两个鸡蛋,硬给李老师一个吃,自己吃了一个。

吃过饭,到旅馆休息一个小时后,李老师又带着他们去看考场。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考场。考场设在皖阳一中。邵锋对皖阳一中并不陌生,他在这里考了两次,今年算是第三次了。可是,当他走进皖阳一中时,心里还是慌慌的。

看过考场,李老师在皖阳一中大门口对他们说:“我带着你们遛遛街,放松一下。晚上吃过饭,早早睡觉,好有精神参加明天的考试。”李老师带着他们先遛了人民路,又遛了解放路。

邵锋走在街上,边遛边看边想。夏天,城市里的姑娘穿着浅色素淡的连衣裙,骑着闪闪发光的自行车,速度把连衣裙掀飞了很高,这是多么美的景色啊!又是多么让人想入非非的事啊!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新潮的小伙子,漂亮的姑娘,悠闲的老人,都是他每年一次到城里考试时才能看到的情景。他羡慕城里人,憧憬城市生活。他决心要考上学,成为城里人,过上城市生活。他记得那年他十五岁,初三第一学期,姐姐大包小包带了很多东西回家过年。姐姐不但给爸爸妈妈买了新衣服,还给自己和弟弟买了新衣服,又买了几个又大又圆黄里透红的苹果。那苹果真是香甜酥脆啊!咬一口,整个嘴里都是香的甜的流水的。要不是天冷,他真想一次吃个够,吃个饱。姐姐告诉他,城里什么都有,一天一个集,也没有黑夜,到处是灯火一片,不像农村,几天才能赶一个集,不要说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一到天黑,瞎灯死火,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他想象着城市的美景。他觉得城市就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应该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姐姐说,她走了很远的路,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又坐了很长时间的汽车,最后才到了她打工的地方。姐姐让他好好学习,争取考进城里去,分个好工作,不能像她一样辛苦打工。他也因此更加用功学习。第一年初三毕业,他被预选上,到皖阳一中参加了正式考试。但是,预选上的喜悦在正考后一个月被击得粉碎。他真想不明白,名次比他落后的同学能考上,他居然没考上。他又复习了一年。可这一年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预选成绩第一,正式考试成绩下来,他又没考上。看到比他成绩落后的同学考上后的喜不自禁的表情,他偷偷地跑到田地里哭了一场。“邵锋,快点,别掉队啊?”李老师在喊他。李老师和其他同学已到了一个街口,在等他。他赶上后,李老师说:“咱们就在这歇歇。我给你们买一个西瓜吃,先慰劳慰劳你们。”同学们都说不要不要,但李老师已在街口的瓜摊上捡了一个最大的西瓜,一称,二十六斤,两块六毛钱。李老师用摊主的刀切开西瓜,分给大家吃。红红的沙甜的西瓜瓤进了同学们的嘴里,变成了蜜一样的汁,流进他们的胃里,既让他们有一种凉甜解渴的感觉,又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们觉得老师有时比父母更关心自己。

吃过晚饭,回到旅馆,大家又拿起了书看。李老师让大家早点睡,不要再看了。可大家睡不着,只能看书,而看书又看不下去。李老师强制关灯,而蚊子又来捣乱,在头上嗡嗡地叫。有的同学拍打着,只听到啪啪的声音,却不见蚊子的尸体。李老师加强了对蚊子的攻势,在一盘蚊香赶不走蚊子的同时,又点着了一盘蚊香。缭绕的烟雾,熏走了蚊子,也窒息着同学们的呼吸。李老师让同学们合上嘴,闭上眼,用鼻子轻轻地均匀呼吸。很长时间,邵锋迷迷糊糊地睡去。

三天的考试结束了。有的同学兴高采烈,有的同学垂头丧气。李老师问他:“邵锋,这一次感觉怎样?没有问题吧?”“一般化,难说。”他低声答道。

几个同学咋咋呼呼地说:“邵锋这次肯定行。我们学校考上三个,也得有邵锋一个。”

回到家,父母并不问他考得怎样,他也不向父母说自己的考试情况,因为一切估计都是估计,只能等到分数公布时才能板上钉钉。

在等待的日子里,他帮父母干些农活。给豆子拔草,给红芋翻秧,给棉花打药。几天下来,他的白嫩嫩的皮肤晒得发红发黑。对照父亲那黧黑的皮肤,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但是,邻居二叔见着他还是说:“乖乖的,锋啊,这农活可不是你洋学生干的。你看晒的,能受得了嘛?”

他笑笑说:“二叔,在家闲着没事,就当锻炼锻炼。”他知道,已没有理由在家里闲着看佝偻着背的父亲独自干农活了。父亲已为这个家累弯了腰,母亲身体也不好,姐姐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却不是这个家的贡献者,而是索取者。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的皮肤也一天天地黑起来,而他的期待和焦虑也一天比一天更强了。他默念着:“分数该下来了吧?”

2

邵锋在家等不及了,决定到学校里去看一看。根据往年的惯例,这个时候分数应该公布了,分数线也划定了。他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分数,参照去年的录取分数线,他认为考上的可能性很大。他一想到能考取中专,成为城里人,在城市工作就很激动。风刮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工作轻松,生活富裕,从此告别繁重的劳作,告别雨天走不出晴天无处去的落后农村。城市的花花绿绿,热热闹闹,仿佛就在眼前。能成为城里人,这是多少农村人的梦想,又是多少个莘莘学子的理想。但这种理想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实现的。每年考上学的也只是那么几个人,大多数学生还是要回来种地或打工。老师和同学都说他基础扎实,成绩稳定,考上学没问题。老少爷们见着他,都说他眉清目秀,身子骨弱不禁风,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料,是吃国家皇粮的。他也觉得自己生就不是农村人。他对农活没有一点兴趣,对农村毫不留恋。他总觉得自己的世界离这很远,总觉得被河流三面环抱的家乡不是自己长久生活的地方。这个地方,太偏僻,太落后。他即将像鲤鱼跳龙门一样,逃离这个地方。

父母给他掰了一些玉米棒子,让他带给李老师吃。他很佩服李老师,觉得李老师知识渊博,讲课风趣,能给学生很深的启发,让学生明白很多的道理,就像李老师的名字一样——李启明。李老师启发学生,明白事理。他的语文课上得生动活泼,能让学生的思维一会纵贯古今千年,一会驰骋中外万里,听他讲课的学生从不知疲倦。同学们不但佩服他课讲得精彩,还认为他班主任工作做得无微不至,比亲人还要亲切暖人。他经常家访,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让家长大力支持孩子上学。对于一时掏不出学费的学生,他还为学生代交。去年,要不是李启明老师到家劝说父亲,邵锋就很难有复读的机会了。所以,从各方面来讲,邵锋非常敬重李老师,他认为李老师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可亲可敬。为了表达自己的尊敬之心,他每年都给李老师带些玉米、红芋等东西。

邵锋背了一袋子玉米棒子到了学校后,已经汗流浃背,浑身湿透了。虽然家离学校只有五里多路,他在路上还休息了几阵,但他还是累得一身汗水。李老师屋里已有几个学生坐着。李老师看到邵锋背着东西,忙接下袋子,说:“邵锋,怎么又带东西了?快点坐。”“我爸让我给您带点玉米棒子。家里也没有其他东西。”邵锋说着,与几个同学坐在一起。

邵锋知道。那几个同学都是来探听分数的,看那情形,好像他们已经知道了分数,但自从他坐下来之后,那几个同学和李老师就不提分数的事了。邵锋感到奇怪,问道:“李老师,分数下来没有?”

李老师停了很长时间,说:“分数下来了,昨天下来的。”“我考了多少?”“还不错。只是……”

李老师没有说出邵锋的具体分数。从李老师的表情来看,邵锋知道这次考试又不太理想。如果考得好,李老师会很高兴地爽快地告诉他,可李老师就是吞吞吐吐地不愿告诉邵锋。邵锋感觉不妙。“邵锋,你不如上皖阳一中。上高中考大学,不要考中专了。”

谁都知道,考不上中专才去上高中的。李老师的话意味着自己又没考上?邵锋真不敢相信结局是这样的,他要弄明白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李老师,我究竟考了多少分?”“离分数线只差一分。回来再给你查查分吧。”

李老师拿出了分数单,邵锋一门一门地核算着。不错,就差一分。语文得分怎么那么低?政治分数也不高。都与自己的估算差距很大。邵锋像被人用棍猛击了头部,晕眩起来。

有个同学说:“邵锋,再复习一年。”还有个同学说:“邵锋,上高中吧,说不定是让你考大学的。”他听不到同学们劝他的话,他从李老师的家里跑了出来,一路流着眼泪,回到家倒头就睡。

太阳已经偏西,饭已经凉了,母亲叫了他几遍,让他吃中午饭,可他睡在床上,动也不动。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一次,邵锋又没考上。

邵锋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母亲叫他吃早饭,他还是不起床。父亲坐在床边,抽着旱烟袋,慢慢地说:“锋啊,考不上我也不怪你,怪就怪在我们老坟不好。我们人老几辈都没出过读书人,老坟里没有这个地气。你看我们村,有几个读成书的?还不是在家种地,出去打工吗?人吃哪碗饭是一定的。你就别迷着读书了。种地也饿不着。现在出去也可以打工挣钱。都想坐轿,谁抬轿呢?总有抬轿的人吧?”

邵锋在床上翻了翻身子,没有接父亲的话。

邵锋的父亲继续说道:“你看村东头大狗二狗,学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这几年挣了不少钱,砖瓦房都盖起来了。”

邵锋翻过身,说:“爸,你别说了,你让我睡会。”

父亲默默起身,拿起锄头,下地去了。

母亲把饭放在桌子上,说:“饭放在这里了。你马上起来吃。我也到地里去。”

父母走了,弟弟也早已上学去了(初三学生提前上课)。屋外,除了鸡鸣狗叫,没有其他声音。屋内,静悄悄的,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他起床,吃了几口饭,又躺在床上睡去。

难道真没有上学的命?难道真的在农村守一辈子?为什么总是平时成绩很好,一到考试就不行?为什么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能考上,自己总考不上?难道真像父亲说的自己吃不了读书这碗饭?大狗二狗打什么工挣这么多钱?打工挣再多的钱还不是农村人?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复读,还是当一辈子农民?是种田还是打工?邵锋在床上,有时睁着眼,有时闭上眼,可脑子在不停地转动着,思考着。

邵锋在家里睡了几天。他不出门,不见人,不与任何人说话。吃饭时,等到父母吃好饭到地里去了,弟弟吃好饭上学去了,他才起床吃点饭。

这天,吃过早饭,弟弟上学走了,父母还在家,李启明老师到了邵锋家。邵锋父亲看到李老师往自己家院子里走来,远远地就打招呼:“李老师,你来了?”他又对邵锋喊道:“锋,快,李老师来了。”

听到父亲的喊声,邵锋立即从床上起来,他不想让李老师看到自己梦想被击碎后灰心丧气的样子。他下了床,走到门外,去迎接李老师。

李老师在邵锋家堂屋里一条长凳子上坐下来。邵锋母亲给李老师端一盆洗脸水,让李老师擦擦汗。邵锋忙着给李老师倒茶。邵锋父亲忙着给李老师递烟。李老师不抽烟。邵锋父亲对邵锋母亲说:“你到庄东头大壮家,买两个西瓜回来,给李老师解解渴。”李老师拦住邵锋母亲,说什么也不让她去,说喝白开水就可以了,如果买西瓜的话他现在就走。

四人坐定,邵锋父亲说:“李老师,你对邵锋这么关心,可我们对不住你,孩子没考好。”

李启明说:“话说外了。可能是邵锋运气不好,考试时发挥失常。这次离分数线仅差一分。我们也帮邵锋查试卷了,分数合计没有错。我觉得邵锋基础扎实,人也勤奋,不如让他上皖阳一中,直接考大学。”

父亲吧嗒吧嗒旱烟,沉默了一会,说:“李老师,你看,我们家现在还住着土坯房。邵锋也不小了,该提亲了。想提亲就得盖砖瓦房。现在家里一点钱也没有。如果再上学,不但耽误邵锋的事,连他弟弟的事也会耽误。”

李老师说:“老邵啊,孩子的前途是一辈子的事,是大事啊!上高中花不了多少钱。”“李老师,这到城里上高中,又是吃又是住的,加上学费,一年没有一千块钱拿不掉。几年下来,就够我们盖砖瓦房的了。再说了,这上高中也不一定就考上啊?要考不上,这里里外外都耽误。房子盖不上,邵锋的亲事也难提了。”

李老师急切地说:“邵锋如果上高中,费用我支持一半。我觉得邵锋不上高中很可惜。”“使不得,李老师,你的好意我们领了。我觉得邵锋这孩子没有上学的命,再上的话,花钱不说,还是耽误时间。”“这样吧,老邵,让邵锋再复习一年。”“李老师,不是不让邵锋复习,连续三年都考不上,说明上学这条路他走不通。去年,你和他姐都劝我再让他复习一年,结果今年又没考上。所以,他吃不了上学这碗饭。还上,仍然是乱花钱。”

李老师还想说什么,邵锋突然对父亲说:“爸,别说了。我不上了。”

邵锋的父亲没有讲话。

李启明老师关心地说:“邵锋,你不上学,你干什么?”“打工去!”邵锋斩钉截铁地说。“打工不容易啊!”“李老师,我已没有脸再回学校复习了。我爸说得对。上高中的话,也不能百分之百考上。我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上高中。我想了几天了,我决定不上学了。”“邵锋啊,上学可以实现你的梦想。梦想是一个人的动力,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梦想。今后你无论干什么,都要记住这句话。”

李老师很痛惜地走了。邵锋送到村头路口,望着李老师远去的背影,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3

九月一日,是学生开始新的学习生活的日子。这一天,邵锋怀揣着父亲从大壮家借的一百块钱路费和姐姐往家寄的信,踏上了南下打工的路程。临行时,母亲把给他蒸的一锅白白的细面馍,煮的几个鸡蛋,找出的几件厚衣服,塞进了一个黑布包里。母亲又把一床薄被子打成捆,装在尼龙袋里。一个包一个袋子,中间用绳连接着,搭在了邵锋从没负过重的右肩上。母亲嘱咐他,要注意小偷,不能跟陌生人讲话,上厕所时东西要放在身边,到地方时要给家里写信。父亲对母亲说:“你唠叨啥?邵锋这么大了,还不懂这些?你一辈子没出过门还告诉邵锋怎么做?出了门都比你强。”邵锋虽然嫌母亲有些唠叨,但听了父亲的话,还是感到父亲对他有些冷酷。他总觉得不是老坟也不是他人而是父亲左右了他的命运。父亲让他上学他才能上,父亲不让他上学他就不能上,是父亲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是父亲打碎了他的人生梦想,是父亲让他植根于农村,而又不得不离开农村。他有些恨父亲,恨父亲只看到眼前,只顾惜家庭,而不顾惜他的未来,让他早早地踏上了打工之路。在他送走李老师后,他一连几天没搭理父亲。父亲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就对他说:“你光想读书,我知道,打工不是你的本意。你看看我们方圆几个村庄有几个上成学的?你姐不是不到十六岁就出去打工了吗?你已读了十八岁了,总不能还和你弟弟一个班上学吧?这几年你上学的费用,要不是你姐姐出去打工挣点钱,能指望什么?”他回了父亲一句:“我不是已经说了出去打工吗?”父亲听了他的带有火药味的话不再说下去。对于他去不去打工,什么时候去,父亲也不主动问他。父亲不问他,他反而着急起来。他找出姐姐写的信,知道姐姐在温州一家鞋厂打工,他便决定只身到温州姐姐厂里去。母亲担心地说:“你不知道路怎么办?”父亲说:“他不知道路不会问吗?鼻子底下是大路。”他不看父亲,对母亲说:“妈,你不用担心,我有地图。”虽然该带的东西都带了,虽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虽然父亲把他送到集上,但当他坐在三轮车里赶往皖阳火车站时,一路上还是心情伤悲得想哭一场。

邵锋买了一张去温州的火车硬座票。他在人流中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号。他觉得姐姐说的春节后打工买不到票坐不上火车的现象好像没有。车厢里除了两头站了几个人外,其他的都有座位。火车咣当咣当地向前跑着。那种咣当咣当声碾碎了他的上学梦,更碾碎了他的城市梦。他从此告别了校园,让火车把他载向另一个世界,另一番生活天地。

火车上的盒饭太贵,一盒五块,他没有舍得吃。他吃母亲给他蒸的白面馍和煮的鸡蛋。渴的时候,他就喝用塑料瓶灌的凉水。虽然天气很热,火车一停下来,人们身上的汗立即冒了出来,但对于火车上叫卖很凶的两毛钱一支的凉甜解渴的冰棍他还是舍不得买。他认为这种热,比在地里被太阳烤晒好得太多了。太阳晒不着,渴的时候可以喝点水,况且,火车一旦跑起来,风嗖嗖地往车里钻还是比较凉快的。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邵锋疲惫地到了温州。出了温州火车站,他看到这里的大楼比皖阳的楼要高,这里的人比皖阳的人穿得更漂亮更时髦。他走出广场,来到一个路口,向一位五十多岁中等个头的瘦男人问路,问他嘉丰鞋厂怎么走。瘦男人说了一大堆话,邵锋一句也没听懂。那位瘦男人又给他用手指了指,邵锋装着明白似的点了点头,又对那人笑笑,表示感谢。他按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向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问路,这一回他听懂了年轻人的指点。他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最后到了一片厂房的郊区。

太阳快落山了。邵锋又饿又渴。他掏出母亲给他蒸的白面馍。馍已经风干了,干硬如石头。瓶子里的水也喝得一干二净。他啃了一口馍,在嘴里咀嚼了几下。没有唾液搅拌的馍很难下咽。他看到一个商店,想买点水喝,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姐姐,没必要花冤枉钱,就忍了下来。他背着东西,有气无力地来到嘉丰鞋厂大门口。“干什么的?我们这里不招工人。”他才站在大门口,还没张开口问姐姐是不是在厂里,门岗室里的人就喊开了。“我是来找我姐的。我姐叫邵彩虹。麻烦你给我找一下。”“这厂里几百人,我知道哪个是你姐?”“我姐在缝制车间,请你帮帮忙给我喊一下。”“不行!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在门口等吧。”

邵锋把东西放下来,在门岗室外站了一会。饥饿袭来,他能忍住,但口干舌燥让他只想找点水喝。他看到门岗室里有水瓶,他想水瓶里肯定有水。怎样喝到水呢?直接跟门岗人员要水喝,肯定不给。他想到,刚才门岗说话的口音跟自己差不多,说不定是老乡呢。也许老乡会帮老乡。他干咽了两口唾液,润润嗓子,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说:“同志,我刚才听你说话,好像是北方人。”

门岗斜看了他一眼,说:“不要喊同志,喊师傅就行了。你是哪里的?”“我是安徽皖阳的。”“噢,我是河南的。我们不远。”

邵锋细细打量门岗。门岗有三十岁,身高有一米七五,理着平头,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上身穿着天蓝色短袖衬衣,下身穿着深蓝色裤子,脚穿一双军用黄色球鞋,整个人显得结实魁梧。邵锋对门岗笑笑,说:“怪不得我见你很亲切。你当过兵吧?怎么称呼你呢?”“你说得对。我当过兵。我姓麻。你叫什么?看你年龄也不大,现在跑出来找你姐干什么?”“我叫邵锋,我想到厂里打工。”“现在厂里不招人呀?”“碰碰运气。在家里闲着没事。”邵锋还不想向麻门岗说出自己没考上中专的事。他跟门岗说着话,拿出自己装水的塑料瓶,问:“麻师傅,哪里有水?我接点水喝。”“水瓶里有开水,你倒开水喝吧。”“谢谢你,麻师傅!”“谢什么?老乡嘛!出门在外不容易,自己倒吧。”

邵锋往塑料瓶里倒开水。开水不是太热,但仍然烫嘴,邵锋只能像润嗓子似的一点一点地喝。几分钟后,邵锋居然把一瓶还烫嘴的水喝去了一半。这一半水下肚,虽然还没有解除邵锋的渴劲,但他已不再口干舌燥了。他又掏出干馍啃。鸡蛋没有了,如果有的话,他会掏给麻门岗吃的。他认为,虽然是白面馍,但这么干硬的馍不好意思让给门岗吃,所以,他自己啃起了干馍。“饿了吧?你把馍用热水泡了吃吧。”麻门岗很关心地说。他找出一个瓷缸,交给邵锋。“谢谢麻师傅!我以后要好好感谢你!”“没什么,都有困难的时候。听你说话,怪文气的。才下学?”“对,才下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以后请麻师傅多照顾。”“没事,好说。你坐一天的车该累了,你马上在屋里休息一会,等工人下班后我再喊你。”

邵锋吃了两个水泡馍,既管了饱,又管了渴。

太阳已经落山了,屋外也有了丝丝凉风。他对麻门岗说:“麻师傅,我还是坐在门外吧,外边比较凉快,我姐下班时还能看到我。”“那好,你在门外等吧,等你姐下班时你仔细看着。”

麻门岗给邵锋一个凳子。邵锋坐在凳子上,背靠着墙,没有多久就睡着了。他突然从凳子上栽了下来。栽倒的声音惊动了在屋里看报纸的麻门岗。麻门岗走到屋外问:“怎么了?”“没事,麻师傅,我刚才不小心栽倒了。你回屋里看报纸吧。”邵锋揉揉双眼说。

麻门岗又回到屋内。邵锋不再坐在凳子上,而是坐在里边装着被子的尼龙袋子上。坐了一会,他又背靠着墙睡去。他看到姐姐给他拿了几个大苹果。他咬了一口,又脆又甜,真是太好吃了。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就听到一阵阵咯咯的笑声,他看到姐姐身后站着很多女的,在看着她笑。“喂!醒醒,邵锋,下班了,快站起来,看看哪个是你姐,别闪过去了。”麻门岗推醒流着口水的邵锋。

邵锋急忙站起来,伸一下懒腰,搓一下脸,眨巴眨巴眼,定睛地看着正在向大门走来的下班人员。

一群女的走过去了,一群男男女女走过去了,又一群女的走过去了,走了不知几拨人,就是见不到姐姐的影子。后面的人越来越少了。邵锋心焦起来,麻门岗也为他焦急起来。麻门岗问道:“你确定你姐在这个厂?”“不错,她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她总不会换厂了吧?”“我再等等看吧。”

下班的人快走完了,仍不见姐姐的身影,邵锋不禁恐慌起来。如果姐姐换了厂,他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明天也不知道到哪找姐姐。一个厂都找不到,整个温州更难找。找不到姐姐怎么办?钱快花完了。住没地方住,吃没钱吃,打工也找不到地方,要饭的话自己能张开口吗?他越想越害怕。没想到出门打工这么难。还是读书好啊!他甚至后悔在父亲和李老师面前为了出硬气说出打工的话来。还是年少无知啊!难怪李老师总是对自己打工表示惋惜呢!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他隐约看到前面一个人影像他姐姐。他再仔细看看,不错,就是姐姐。他上前跑了几步,喊道:“姐姐,姐姐。”“邵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邵彩虹很惊诧。“到这打工。”“不复读了?”“不想了。”

他们说着,来到了门岗室。姐弟俩谢过麻门岗后,邵锋背着东西,跟着姐姐离开了嘉丰鞋厂。

路上,邵锋问姐姐:“你怎么下班这么晚?都走完了。我以为你不在这个厂里干了。”“不知怎的,今天的次品特别多。我返工了。”“明天返工不行吗?非要今天返工?”“今天的活今天干好,明天就耽误出活了。这鞋厂虽是流水线,也是计件工资。你的一道工序活完不成就会影响其他人的工作量。我平时都是很早完成,可没想到这次出了很多次品,落在最后。不知你来,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这样也好,你当了我的保镖。要不然,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真有点害怕。”

下了一条大路,走完一条小路,钻进一条胡同,最后到了姐姐租赁房屋的地方。从工厂到住处,也只是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租住在这里的大部分人是附近几个厂里的工人,有制鞋厂的,有制衣厂的,有制塑厂的,有打火机厂的。这里是郊区农民盖的两层或三层楼房,房间很小,供打工者租住。有公共卫生间,洗脸间,厨房。邵彩虹租住的房屋有十五个平方大,屋里除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架,其他没有什么东西。邵彩虹比邵锋大五岁,但出门打工已有六七年的时间了。打工挣的钱,不是给父母看病,就是给弟弟上学用了,自己积攒的很少。即使自己没积攒着钱,但她仍愿意支持弟弟上学。所以,对于邵锋来打工,她真是出乎意料。

邵彩虹给弟弟邵锋下了挂面,让弟弟凑合吃一顿,说等到明天有空才买菜给他做点好吃的。邵锋吃了面条,又喝了一些开水,感觉身上有了力量,人也有了精神。

看到弟弟吃饱后满足的样子,邵彩虹说:“邵锋,你傻啊?我们姐弟三个,就数你学习好,你怎么不上了呢?不上学,以后还有什么奔头呢?”

邵锋就把不愿上学的情况说了一遍。

姐姐说:“都怪咱爸。打工多苦?中专考不上就上高中考大学。考上大学不比在农村强?不比打工强?咱爸也太看眼前了。”“不能只怪咱爸。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万一上高中考不上大学,按爸说的,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那时啥都耽误了。”“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邵锋,你还是回去上高中吧。学费我给你出。”“姐,你为我做的够多的了。听妈说,你婆家还催着你过门呢。你也不能为了我,为了咱家,不出嫁啊?”“嘿!”姐姐叹了一口气。“姐,我不能太自私了,不能为了想考大学再连累你和咱这个家了。到现在房子没翻盖,咱爸也急啊!出来打工,是我想了很久决定的,不是我糊涂,也不是我一时冲动。你看,能不能给我在厂里找个活干?”“厂里现在不招人,能找什么活呢?”“什么活都可以,只要有活干。”“明天再看吧。睡吧,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你该累了。”

邵彩虹从商店里买了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让邵锋睡在地板上。她还想到,如果弟弟在厂里干活,怎样把房子隔开,让弟弟与自己吃住在一起,省去一笔开支。邵锋睡在地板上,感受着南方与北方的不同,感受着他睡的地方与家乡的不同。那灯光如昼的夜空,那轰轰隆隆的机器声,那哧哧啦啦的汽车奔跑声,仿佛让他置身于城市中,成为城市中躁动的一员。他因而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疲惫,但无睡意。

4

第二天,邵彩虹找到鞋厂招工处,说明自己的请求。由于她穿着厂里的工作服,所以招工办公室的人员对她还算客气。他们向她解释,打工的太多了,工厂不需要工人,如果是熟练工还可考虑,学徒工不再招收。邵彩虹想到,本厂不要,其他厂也会不要,不能让弟弟来到温州找不到活干,还是想方设法让弟弟在自己厂里干,这样也放心。她以谦卑的语气向招工处的一个中年男人央求道:“我弟弟很老实。刚下学,不打招呼就来了。如果找不到活干,他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请你行行好,帮帮忙吧!”中年男人看邵彩虹很真诚,又很急切,就说:“你在这个厂里干多长时间了?”邵彩虹惶恐地说:“六年多了。”中年男人说:“念你是老工人的分上,就让你弟弟进鞋底车间当学徒工。先说好了,三个月学徒,没有工资,只发生活费。”“可以可以,谢谢您,谢谢!”邵彩虹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招工处。

邵锋一个人很着急。他在姐姐的租住处睡到太阳爬到树顶上。他不再困倦,想找本书看,但姐姐屋里找不到书。没有书看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他忽然想到,姐姐在上班前给他五元钱让他去买菜,并嘱咐他中午自己弄点饭吃。姐姐中午不下班,在厂里吃。他到菜市场买了芹菜,豆角,馒头,面条,花了三块多钱。他按照姐姐教的方法,把豆角炒了炒,放上水,等水开了,再下面条。面条下好后,还没盛到碗里,一位中年妇女走到厨房里问他:“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做饭?”邵锋慌慌地答道:“我是邵彩虹的弟弟。”中年妇女又问道:“你到这里干什么?”邵锋说:“打工。”中年妇女走了。邵锋很奇怪,这个人想干什么?

吃过饭,邵锋想到外边走走,但想到姐姐嘱咐他没有事不要到外边去,他只有在屋里呆着。早晨,姐姐问他:“你来时从村里写证明没有?”“没有。我找你还要写证明吗?”邵锋感到奇怪,找亲人哪还用写证明呢?“你没有身份证,又没有证明,办不了暂住证,查户口的容易把你带走。”“怎么打个工比上学还麻烦啊?”“你以为打工容易?打工也不容易。以后,你没事时少出去。”

邵锋在屋里只有眼睁睁地睡觉,只有在屋里等待姐姐下班回来,等待姐姐给他带来好消息。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姐姐下班回到了住处。邵锋迎上去,问:“姐,怎样?找到活没有?”

姐姐高兴地说:“找到了。跟厂里招工处求过来求过去,终于答应你到鞋底车间当学徒。”

邵锋很兴奋。马上就有活干了,有活干就有钱,有钱就可以翻盖房子,盖好房子就不会显得家里很穷了。他问道:“一个月多少钱?”“一百。”姐姐答道。“这么少?你不是一个月二百多吗?”“你是学徒工,只给生活费。”

邵锋不说话了。学徒工一个月一百块钱也不少了,如果加上省下的家里的口粮,也有一百多了。算算一天一块钱的馍,几毛钱的青菜,再加上其他的开支,一个月也能剩五十块钱呢。到春节回家时,就可以挣二百多块钱了。一想到他能挣钱,一想到春节时他把成沓的钱交给父亲,他是多么兴奋和自豪啊!

邵彩虹很快做好饭。姐弟俩正在吃饭,一个人来到了门口。邵彩虹忙站起身,迎上去,问:“大妈,有事吗?”

邵锋一看,是中午向自己问话的那个中年妇女。“这个人是你弟弟吗?”大妈指着邵锋问。“是啊?是我大弟弟。”“是也不能住在一个屋里呀?你弟弟要另外租房子。”“大妈,我弟弟又不是外人,跟我住在一块没事的。”“不租房子可以,你的房租要加一点。”大妈很严肃地说。“大妈,我弟弟刚来,还没挣着钱。况且,他又没多占用房子。”“他没多占用房子,但他会多用水,多用电,多一个人又多一份吵闹。”大妈生气地说。

邵彩虹感到大妈要加房租是铁了心的。这里的租房户都要受房东的管制,都要听从房东的摆布。没有办法,租房的人太多了,如果你不听从,房东会把你撵走。你走后,很快就有人住进来。邵彩虹想了想,试探着与大妈商量:“大妈,你要加房租可以,少加点吧,毕竟我们挣不了多少钱。”

经过讨价还价,一个月房租多加十五元。

邵锋气愤地说:“真是不讲理。我又没租房,还要收我的房租费!”“没办法,一切是他们说了算。吃饭吧。”

姐弟俩闷闷地吃饭,刚才的高兴劲被多加房租的事一扫而光。

邵锋到了鞋底车间去上班。师傅是河南信阳人,叫马大军,二十多岁,中等个头,人长得很结实。邵锋叫他马师傅。马大军教邵锋什么时候把胶液放入模子里,什么时候打开模子,什么样的鞋底需要整修,怎样整修,三天的时间不用,邵锋便掌握了全部技术。他认为这是眼见的活,不需要怎样学,比钻研一道数学题容易得太多了。

一周后,马大军对邵锋说:“邵锋,你已经学会了,不需要当学徒了。你可以到车间主任那里领活干了。”“马师傅,我能自己领活干?”邵锋虽然认为自己全部掌握了制鞋底的技术,但对于单干还信心不足。“可以,没问题,尽管干吧。”“谢谢马师傅,等发工资时我请你吃饭。”

在马师傅的介绍下,在邵锋当场单独操作演示下,车间主任确认邵锋可以单干,便分配一些活给邵锋。

一周七天,工厂只给工人半天的休息时间。在这半天休息的时间里,邵彩虹带着弟弟邵锋到城里去买东西。邵彩虹需要买一块大布,当作帘子,把屋子隔开。隔开后,让弟弟睡在帘子外边,自己睡在帘子里边。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毕竟弟弟不小了。天还热,穿的少,用帘子隔开给人的感觉要好些。她给邵锋买了一件白色圆领汗衫,一双蓝色球鞋。一趟街,就花去了她二十多块钱。邵锋本来想到书店买两本书,但想到姐姐已经花了不少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姐弟俩在街上遛了很长时间。街上花花绿绿的男女,让邵锋目不暇接;街上五花八门的生意,让邵锋大开眼界。他觉得这里跟他三面环水的家乡比,真是两重天。姐姐带他遛了很多地方,其中路过新华书店,但他没有进去。看看天不早了,姐姐就在一个街口买了几个苹果,几股香蕉,然后带着他回到住处。

一个月后,邵锋拿到了工资。怎么就一百块钱?如果计件的话,自己干的活就值二百多块钱了。他问马师傅。马师傅告诉他:“你是学徒工,一个月一百块钱不少了。”

邵锋不解地问:“我只学了一个星期,后来我单干了呀?”“单干也是学徒。这是厂里的规定,我一开始也是这样。”马师傅解释道。“这要干多长时间?总不能老是干着正式工的活而拿着学徒工的钱啊?”“三个月。要干满三个月才能拿着正式工的工资。”“第一个月算学徒工,后两个月不是白干了?”“不是白干。你在后两个月单干,任务量能达到正式工的数量,说明你出师了,可以转为正式工了。否则,还要延长你的学徒期。”“原来是这样!想少干都不行。”

下班后,邵锋要请马师傅吃饭。马大军说:“不必破费了。信阳与皖阳离得很近,我们是老乡,没必要破费。”

邵锋说:“说到做到,说过的话要算数。我说过,拿了工资要请你吃饭。”“中!就冲你这句话,我去。我出酒钱。”

邵锋又喊了门岗室的麻师傅。听马大军讲,麻门岗叫麻顺河,跟他是老乡。因为麻顺河当过兵,厂长就让他当了保卫,守在门岗。他们在鞋厂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坐下来。邵锋让姐姐也参加,姐姐认为自己去不好,就回到住处自己做饭吃。临走时,姐姐嘱咐,不要喝酒,尽量少花钱。

三个人点了四个菜,拿了一斤白酒。邵锋第一次喝酒,酒一下肚,就感到火辣辣的。所以,他喝的酒少一点,一斤白酒主要是马大军和麻顺河两人喝。

邵锋端起酒杯,说:“麻师傅,马师傅,我敬你们两位师傅。我到厂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麻师傅。出了校门,拜的第一个师傅就是马师傅。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谢谢你们!”

两位师傅说着别客气别客气,喝完了酒。

邵锋又给两位师傅倒上酒。他端起酒杯说:“你们两位师傅是老乡,我们皖阳离你们也很近。从地理上和口音上讲,我们还真是老乡。我这个皖阳的老乡敬你们信阳的老乡。”

两位师傅喝干了酒杯,邵锋喝了一半。两位师傅也不强求邵锋与他们喝一样多,他们认为邵锋毕竟年龄小,刚下学。但从邵锋的言行上来看,他们又觉得邵锋虽然说话文气一些,但做事还是一板一眼的。

麻顺河看着邵锋说:“邵锋,你是第一次出门吗?看你的表现不像第一次出门呀?”

邵锋说:“麻师傅,我是第一次出来打工。到我们皖阳考试去了三次,都是我们李启明老师带队,他教了我们不少东西。暑假时,到我们村东头有电视人家看电视,从电视剧中也学了不少东西。我还看了不少书,书也教我怎样做人。”

马大军说:“我们三个,就数你年龄小,学问大。你将来肯定不会像我们一样,打一辈子工的。”“谢谢马师傅夸奖!我再敬两位师傅一杯。我不能喝酒,我就少点了。”

两位师傅说:“随意喝。”

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邵锋去结账,酒三块,饭菜十二,一共十五块钱。马大军要掏酒钱,邵锋不让。马大军说:“我说过的话也要算数。”两人让了起来。麻顺河走过来,说:“这样吧,马大军,我们轮流请。这次是邵锋的,下次是我的。”马大军听后,也不好意思再让了。

邵锋回到住处,邵彩虹还没睡。闻着弟弟一身酒气,邵彩虹说:“不让你喝酒还要喝?你这么小管喝酒吗?”

邵锋没感到喝酒不舒服。他对姐姐说:“姐,我已是成人了,这也算正式踏入社会了。两位师傅人不错,还争着付账呢。”“你处朋友我不反对,注意不要喝太多的酒,你还小。”“知道了,姐。”“快洗洗睡吧。”

邵锋思绪纷乱地睡去。他很高兴,今天是他第一次挣到钱,第一次喝酒,第一次交了朋友,虽然花了钱,但很值得。

第二个月,邵锋又发了一百块钱。邵锋把钱给了姐姐,身上只留五块钱。按照事先约定,邵锋,麻顺河,马大军,三人又在鞋厂附近那家酒店吃饭。菜还是那菜,白酒还是那白酒,但多了两瓶啤酒,麻顺河一共花了十七块钱。

酒足饭饱后,麻顺河马大军非要带着邵锋到城里去玩。邵锋不想去,恐怕姐姐担心,但拗不过他们两人的劝,还是去了。

他们三人到了汽车站路口,迎面碰到两个巡警。巡警问道:“干什么的?”

麻顺河答道:“我们是嘉丰鞋厂的,出来玩玩。”“把工作证和暂住证拿出来。”

麻顺河和马大军掏出了工作证和暂住证。“你的呢?”巡警问邵锋。

邵锋一见到巡警心里就哆嗦起来。他想跑,但想到一跑可能更糟糕。也许有两位师傅在场,他不会有问题。他的工作证要等到三个月学徒期满才可办理。他现在既没有工作证,也没有暂住证。巡警问他,他有点慌。他望望两位师傅,不知如何回答。“没有?带走!”巡警喝道。

两位师傅拉着邵锋说:“我们作证,他确是我们厂里的人。”“不行!什么证都没有,必须带走。”

麻顺河和马大军急了,他们向巡警请求道:“警察同志,他是我们厂里的学徒,才到厂两个月,你们就放过他吧!”“没有暂住证,谁说也不行!”“求求你们了,他才下学,家里穷才出来打工,暂住证还没来及办。你们可以到我们厂里调查。他姐就在我们厂里,他是奔着他的姐姐才到我们厂的。警察同志,你就放了他吧!”“不行!必须带走!如果违法犯罪,就要关起来;如果没有违法犯罪,必须遣送回家!”

两位师傅还想求情,巡警不耐烦地说道:“再说,连你们一块带走!”

说话间,一辆警车开过来,几个巡警把邵锋拉上车。警车拉着警笛,把邵锋带走了。

5

邵锋被带到留置室。留置室里已经有了很多人。他们有的靠墙蹲在那里,有的靠墙坐在地上,有的坐在地上双臂搂着两腿头低着在打盹。屋里除了这些人和一个明亮的灯泡外,没有什么东西。邵锋进来的时候,一些人看了看邵锋,也有一些人连看都不看。邵锋环顾了一下这些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年轻人,多是在三十岁以下,有些还穿得破破烂烂,身上邋里邋遢,像是要饭的。邵锋在屋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感觉腿站得酸疼,就准备坐在地上休息。这时门开了,一个警察指着邵锋说:“你,出来!”邵锋跟着警察离开了留置室。

在一间灯光明亮得如同白昼的房间里,两个警察坐在一张办公桌一边,对面离桌子三米处放了一张凳子。邵锋被要求坐在凳子上。“姓名?”一位警察严肃地问道。“邵锋。”邵锋觉得自己像犯人一样被审讯。“年龄?”“十八。”“哪里人?”“安徽皖阳”“具体点。”

……

邵锋被审讯了一个多小时。他一开始心里哆哆嗦嗦,就像做贼心虚一样,对警察的问话怯怯地回答,后来他就渐渐地镇静下来。他认为自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害人,没做违法犯罪的事,没必要怕他们。通过审讯,邵锋知道了这几天发生了偷盗抢劫案件,警察在到处抓嫌疑人员。在盘查审讯时,没有发现犯罪事实而又没有暂住证的,一律遣返回家。

邵锋回到留置室时,发现屋里的人都在东倒西歪地睡去。他坐在地上,靠着墙,疲倦地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邵锋和留置室里的人都被一辆大警车送到火车站。警察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馒头,算作他们的早餐。他们的钱都被搜了出来,供警察给他们买车票和早餐。身上没有钱的,警察只有贴钱把他们送到火车上。根据他们家乡的地址,警察给他们买了回家的票,并交代列车乘警,把他们看送到家。

邵锋有几次想偷着下车,都被乘警拦住。他想到,在车上的时间越长,离温州就越远。姐姐该担心坏了。尽管麻师傅马师傅会告诉姐姐怎么回事,但姐姐还会担心自己的。他必须早点回到厂里,免得姐姐担心。但是,在杭州,上海,南京,他想趁着乘客下车的机会溜下去,都被乘警拦住了。没有办法,他饥肠辘辘地坐到皖阳火车站。

邵锋下了火车,没敢出站。他知道,他一出站的话,没有钱买车票就再也进不来了。如果像一个要饭的人一样回到家里,村里人会看不起自己,会说自己上学上傻了,连个工都打不好,饿着肚子回家。他必须重返温州。他在站内游荡着,既要躲避铁路警察的巡查,又要捡拾旅客丢失的烂果剩饭填充肚子。渴了,他就跑到有水管的地方,猛喝凉水。天快黑的时候,有一辆到温州的火车。乘客还没上车,邵锋就钻了进去。

车厢里人很多,比他两个月前坐火车时多太多了。行李架上座椅下都塞满了大包小包,走道里站满了人。他想到,大概是人们种好麦子后都想出去打工挣点过年的钱吧。他站在走道里,身子侧倚在座背上。由于饥饿和疲劳,他又坐在走道里,以减少体力的损耗。对面座位上,一对年近五十的中年夫妇,掏出他们洗好的苹果吃起来。这激起了他的饥饿感。他不但嘴里在流口水,他的胃也在收缩成一小撮了。他真想抢过来吃,但他忍住了。他看到,这对中年夫妇很慈祥,又像是城里很富有的人。他想让这对中年夫妇发发善心,主动送一个苹果给自己吃。他不想乞讨,乞讨是没有尊严的事,但饥饿让他失去了尊严。在尊严与饥饿面前,活着才是大事。在这节车厢里,不要说不接受嗟来之食,就是想接受也没有。他瞪着两眼,看着那一对中年夫妇。那一对中年夫妇旁若无人地吃着苹果。几分钟过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搭讪地说:“大叔,大婶,你们到哪里啊?”“我们到上海。你到哪?”“我到温州。你们是皖阳人吧?”“嗯,是皖阳人。你是皖阳乡下的?”“对,我是乡下的。看着你们两位老前辈很慈善,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帮助我?”“什么事?你说说。我看你像一个诚实本分的人,不像是骗子。”中年男人说。

邵锋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这对中年夫妇拿出了两块蛋糕,两个苹果。邵锋只要了一个苹果和两块蛋糕。他不能贪多。一个苹果和两块蛋糕就解决了他的饥饿问题,就可以让他不吃饭撑到第二天中午。

邵锋的肚子不再叫,浑身也有了力气,精神也饱满起来。从中年夫妇嘴中得知,他们是皖阳一中的老师。男的叫张兴学,女的叫蔡利华,他们到上海是看望上大学的儿子。一听说他们的儿子在上大学,邵锋就心酸起来。真是出身不同,命运不同啊!也许出生的那一天,就决定了你的命运。如果自己出生在城市,就可以上高中考大学,大学毕业就可以在大城市工作。现在,连在小城市工作的梦想都破灭了。他不甘心。他觉得,即使打工也不能丢掉学习。他忽然觉得张兴学和蔡利华可能是自己命中的贵人,他们可以帮助自己。于是他说道:“张老师,蔡老师,谢谢你们!你们的恩情我会牢记在心的。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想借你们家儿子的高中课本自学。”

张兴学说:“这个想法不错。你可以边打工边自学,参加自学考试。虽然国家不分配工作,但你学到了知识。”“春节前,我回到皖阳,会到你们家感谢你们的。”“感谢不要提了,你去拿书还是可以的。”

正说话间,不知谁说一句“查票的来了”。张兴学和蔡利华让邵锋赶快躲起来。躲哪儿呢?邵锋慌了神。一个很像打工的人说:“钻到座位底下。”邵锋急忙钻到张兴学和蔡利华的座位底下。列车员一个一个验票,乘客无论有座无座,都要出示车票。否则,不是补票罚款,就是撵下车。十多分钟后,整节车厢查票结束。又过了几分钟,邵锋才从座位底下爬出来。本来已经脏的衣服更脏了。看着脏兮兮的邵锋,张兴学说:“你爸爸真应该让你继续读书,不应该让你出去打工。”

邵锋说:“张老师,我爸也不容易,家里等着盖房子,上学还需要花钱,还不一定能上成。”“就是,农村人上学没指望的就早早出去打工了。一个挣钱一个花钱,一反一正,好多钱呢。”那个建议邵锋钻到座位底下的人说。

邵锋看看那人,想起自己还没有谢人家,就说:“谢谢你!要不是你让我钻到座位底下,我都不知往哪儿跑呢!”“没什么。如果你没有票,可以有三种方法逃过查票的,上厕所,蹿车厢,钻座位。我们出去打工,没有钱时就用这些方法逃票。”

邵锋又想到一个问题:“出站时没有票怎么办?”“这好办。你别从出站口出去,你沿着铁路走一段路,就可以出去了。”

邵锋没想到逃票还有这么多的窍门和方法,想不到出外打工还有许多学问呢。这都是课本中学不到的东西,是打工者总结出的经验,是生存之道。他和那个打工的,还有张兴学和蔡利华聊着天,叙着话,不知不觉到了夜里十二点。车厢里的人都疲倦地睡去,睡不着的也疲惫地闭上眼睛。他们也不再说话,打起了盹。

车到了上海,那个到上海打工的,就扛着大包拎着小包,与张兴学和蔡利华一起下了火车。邵锋与他们依依惜别。

第二天早晨,邵锋没吃早饭。快到中午时,他就觉得很饿了,但他在忍着。他觉得他能忍到温州下了火车,再到鞋厂。从上海到温州,不像从皖阳到上海,车上的皖阳人多。亲不亲,故乡人。饿了,渴了,可以请老乡帮帮自己。而从上海到温州,很多人说话就像说日语一样听不懂,作为一个北方人向他们伸出救援之手,他们不一定帮助自己,还可能认为自己是骗子而鄙视自己。中间,又碰到一次查票,他就采取了蹿车厢的办法,看到查票的来,他就往查过票的车厢走去。如果再采取钻座位的方法,这些人不仅不让自己钻,还有可能要告发自己。

下了火车,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在车上,一些乘客买了盒饭,邵锋看到他们吃饭,觉得自己更饿了。他跑到车厢连接处,捂着肚子,蹲下,努力地把饥饿赶走。现在,终于下火车了,但他还得迈着无力的步子走一段路,才能出站。

他走到了公路上。他想到一处人家讨口水喝,讨口饭吃。这家人只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奶奶。他说出自己的要求,老奶奶摇摇头。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嘴,老奶奶仍然摇摇头。他看到院子里有水龙头和空瓶子。他拧开水龙头,喝了一肚子的水,又灌满一瓶子水。他觉得身体有了活力。他向老奶奶鞠了一个躬,老奶奶笑笑。他还想讨口饭吃,但老奶奶摇摇头。他知道,他讨不到吃的了,他不能到屋里找东西吃,那样就跟强盗差不多了。好在他现在有了水,他可以凭着一瓶水走到工厂。

他一步步艰难地往厂里走去。他能听到肚子里的水摇晃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不是号角,但能激发他走到厂里的信心和动力。半小时后,他觉得肚子里的水消耗完了,他就走一段路,喝一口水,补充水量。水,虽然不能清除他的饿,不能解除他的四肢无力,但还能让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大概五点钟的时候,邵锋走到了厂门岗室。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麻师傅”,就躺倒在地,昏迷过去。“醒醒,邵锋,你醒醒!”麻顺河喊道。

很长时间,邵锋才睁开眼,说出一个字:“饿。”

麻顺河给邵锋冲了一杯白糖水,又泡了一碗方便面。邵锋喝了白糖水,吃了方便面,渐渐地恢复过来。他觉得浑身有了力量,便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凳子上。

过了一会,麻顺河说:“邵锋,这几天你上哪去了?我和马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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