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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4 18:5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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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乔治·麦克唐纳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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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幻境试读: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版权信息:

书名:幻境

作者:(英)乔治·麦克唐纳著;徐艳华,吴燕明译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9.8

ISBN:978-7-5680-5323-5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序

我对乔治·麦克唐纳的认识全是出自书中:除了他亲笔撰写的书籍之外,便只剩下他的儿子格雷维尔·麦克唐纳医生于1924年出版的传记(《乔治·麦克唐纳与他的妻子》)。谈及这位作家的生平,我也只是曾有幸与同他接触过的人聊过一次,因此下面有关他本人的少量的生平记事全都是依照格雷维尔医生在传记中的描述。

我们已从弗洛伊德和其他人那里得知,幼年时期与父亲的冲突会导致性格上的扭曲与思想上的偏差。而我们从乔治·麦克唐纳身上所了解的恰恰相反,他的一生诠释了一个截然相反的过程。麦克唐纳与父亲之间几近完美的父子关系是他最早的智慧之源。他说正是父亲使他初次认识到,父道一定处于宇宙的核心。于是他得以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为传讲基督教做好了准备——在基督教信仰中,天父与人子之间的关系是一切关系的核心。

他的父亲似乎是个引人注目的人物:集严格、温和、幽默于一身,秉承了苏格兰教会的老派作风。在没有麻醉剂的年代里,这位信徒曾经接受过高位截肢手术,并拒绝在手术前饮用威士忌,“只在手术刀彻底切断大腿肌肉的那一刻,他才将头转过去,轻声哼了一下”。曾经为了镇压一场暴乱,他不惜牺牲自己的肖像,以将其烧毁这样戏谑的方式平息了那场动荡的骚乱。平日里他不允许儿子碰触马鞍,直到他成为一个能驾驭野马的好骑手为止。他曾建议儿子“放弃未果的诗歌游戏”。麦克唐纳二十三岁时,这位父亲曾要求儿子许下终身禁烟的承诺,儿子也答应了。另一方面,他反对射杀松鸡,因为此举太残忍;总的来说,他对动物保有一颗温柔之心,这在一百多年前的农民身上是罕有的。他的儿子记述说,无论是他作为一个男孩还是长成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向父亲提出的要求全都会得到满足。无疑,这一点在向我们展现其父亲性格的同时,也同样展现了这位儿子的性格特征,应当将它与这句有关祷告的语录联系在一起:“那寻求父比寻求祂的施予更多的人会得到他的心之所想,因为他不大可能会错误地索取。”这一神学信条根植于作者童年的生活经历中。这种父子关系或许可以被称为现实中的“反弗洛伊德式情境”。

乔治·麦克唐纳的家庭当然属于加尔文教派,尽管他的父亲不一定是。他的思想成长史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挣脱抗争史:挣脱成长环境中神学体系的束缚。这种斗争故事在十九世纪非常普遍,麦克唐纳的故事却有所不同。在大多数这类故事中,抗争者并不满足于批判教条,还会对具体的人产生憎恶之情,包括那些影响他的前人,甚至是与之相关的整个文化背景以及生活方式。因此像《众生之路》这样的书就应运而生了,后人假如没有将此类讽刺作品当成历史故事照单全收,至少也会原谅作者在当时的情境下几乎无可避免的片面性。但在乔治·麦克唐纳的身上却丝毫找不到这种怨怼的迹象。必须为他的立场找寻借口的并不是我们,恰恰相反,正是麦克唐纳本人,在他的思想抗争中迫使我们——无论我们是否愿意——看到他所反抗的事物中存在的某些真实的或许是无法取代的价值。

他的一生从未间断过对那块他从中剥离决裂的磐石的爱。他小说中最美好的部分永远将我们带回到那满是花岗岩和石楠花的田园意境;带回到沿岸铺满浅绿植被的小溪边,溪水里流淌的仿佛不是水而是黑啤酒;带回到木制器械砰砰的击打声中;带回到燕麦饼、鲜牛奶;带回到那种骄傲、那种清贫,以及对于来之不易的学问的热切之爱。他写得最好的人物都是那些向我们揭示了真正的仁爱和精神上的智慧是如何与从事神职并存的角色,尽管后者似乎并不鼓励前者的发展。他的祖母是位可怕的老妇人,曾经把他叔叔的小提琴视作魔鬼的诱惑并将其烧毁了。可能对于他来说,这位祖母,用现在的说法(尽管未必准确)是“一个纯粹的虐待狂”。不过,当以此为原型的角色在《罗伯特·福尔克纳》和《敝帚自珍》中生动再现时,他迫使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到——在那讨人厌的外壳下,某种会让我们全心怜悯,甚至(尽管带有几分保留)尊敬的东西。麦克唐纳用这种方式诠释的不是那使人疑惑的格言,所谓“全然了解,就是全然宽恕”,而是这条无可撼动的真理——“宽恕就是去了解”。爱人者,得见。

麦克唐纳于1824年生于苏格兰阿伯丁郡的亨特利,1840年进入阿伯丁的国王学院学习。1842年,他在苏格兰北部逗留数月,在一栋不知名的宅院藏书室从事编目和分类工作。我提及此事,是因为这段经历给麦克唐纳留下了一生都不可磨灭的印象。在他的书中,始终有一个大宅子的形象,主要是通过宅子内藏书室的视角,并且总是透过一个陌生人或受资助者的眼睛来铺陈叙述的,甚至连《莉莉丝》中的韦恩先生在自家的藏书室里都永远没有在家的那种熟悉感。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北方的大宅”是他一生中经历某个决定性的事件或蜕变的所在地,或许他正是在那里初次受到了德国浪漫主义的影响。

1850年,他受到“呼召”前往阿伦德尔,成为镇上一个非国教派教堂的牧师。1852年,他由于持异见在教会执事那里陷入了麻烦,被指控发表“对异教徒的处罚存在于将来”的错误观点以及受到德国神学体系的侵染。执事们想通过降低薪酬这种迂回的方法让他引咎辞职——本来他的年薪是150英镑,而且他当时已经结婚了。但是他们判断失误了。他们从他那里得到的回复仅仅是:这的确是个坏消息,但我也只能缩减开支了。他坚持了一段时间,得到了教区里最穷困的教友们的救济,他们并不赞同那些锦衣玉食的执事们的看法。然而1853年的时候,这种情形也难以维系了。麦克唐纳辞职后以各种职业为生:演讲、教书、不定期地布道、写作、干各种“零活”,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几近他人生的终点。他逝于1905年。

那时他肺病缠身,并且穷困潦倒。饿肚子的状况有时只能靠最后一刻的救济才得以缓解:不可知论者将这种最后一刻的奇迹归因于偶然,基督徒则认为是上帝的旨意。正是在这种屡次失败和生存危机不断的背景下,下面的一些摘录才能被最有效地解读。作为一个有发言权的人,麦克唐纳曾对某种忧虑予以坚决的谴责;但那谴责的语气并没有给人“这是得肺病的人头脑发热的臆想”的感觉,没有证据表明他有这样的性格倾向。他的内心平静,这并非建筑在未来之上,而是依靠他所说的“神圣的现在”。他对贫穷的顺服与斯多葛派的理念截然不同。他看上去是一个充满阳光、爱开玩笑的人,对钱财能买到的所有真正美好或可口的东西有很高的鉴赏能力,但缺了这些东西也一样满足。还有一点或许非常重要,当然也很感人,他被记录下来的最大缺点就是苏格兰高地出身的人那种对华服的热爱;而且他一生都热情好客,但也只是穷人能实现的程度。

当我摘录这些内容时,我所关联的并不是作为作家的麦克唐纳,而是作为一位基督教老师的他。假如我非要把他当作一位作家、一位文字工作者,势必会面临一个关键性的难题。若将“文学”定义为以文字为媒介的艺术,那么麦克唐纳在一流作家里并无一席之地,甚至可能连二流都算不上。他的确有一些文章,其中体现的智慧甚至神圣感(我敢于这么评价)胜过甚至掩饰了他写作中出现的一些拙劣的东西。这些表达非常精确、简洁、有分量,锋芒毕露,但他不能长时间维持这个水平。他的文笔整体而言并不怎么样,有时显得含糊不清。他在写作上还一直受到神职人员某些陋习的影响,有时是新教徒似的冗言;有时他受到老苏格兰人品位的影响,喜欢在语言表达上追求华丽花哨(这一特点从邓巴一直贯穿到韦弗利小说);有时又因为借鉴诺瓦利斯而显得过于甜腻。但即使文学评论界也不能因此忽略他。他最擅长写的是幻想小说——介于寓言和神话之间的幻想小说。在我看来,他在这一文体上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我们所面对的关键问题是,这种艺术,这种创造神话的艺术,是否是文学艺术中的一个门类。对把它归于文学艺术持反对意见的观点在于:神话从本质上来说根本不是以文字的形式存在的。我们都赞同巴尔德的故事是一个伟大的神话故事,拥有无穷的价值。但是当我们做出这个评价时,浮现在我们脑海中的究竟是谁的版本,谁的文字?

就我而言,我说这话时并没有想到任何人的文字。我所知道或记起的诗人中,没有一位将这个故事叙述得完美无缺。我没有想到任何一个特定的版本。如果这个故事在某处是以文字为载体留存的,那几乎就是一个巧合。真正使我获得心灵上愉悦和滋养的是某个特定的事件模式,如果它是以某种无字的媒介传递给我的,比如一出哑剧或一场电影,我同样会获得愉悦与滋养。而且我发现这类故事皆是如此。当我想起阿尔戈英雄的故事并且称颂它时,我并不是在称颂阿波罗尼奥斯(我从来没有读完他的书),不是金斯利(我已经将此人遗忘),甚至也不是莫里斯,尽管我认为他的诗作十分赏心悦目。在这一方面,神话故事与抒情诗是完全相反的。如果你试图将济慈《夜莺颂》的主题抽离出他用以表现这一主题的文字,你会发现它基本什么都没说。它的形式和内容只能以一种虚假的抽象的方式分开。然而在神话故事中,只有事件模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情况跟抒情诗就不同了。无论哪一种沟通手段,只要它成功地在我们的想象中植下了这些事件,就已经如我们所说的“完成使命”了,之后你就可以把那种沟通的手段抛掉了。如果沟通的方式是文字,人们当然希望带给自己重要信息的书信写得好一些。但这只是小小的便利,因为不管怎样,一旦你掌握了它的内容,这封信就会被丢进废纸篓了;而一旦你掌握了这则神话,讲述它的语句(朗普里埃词典的词汇量也就够用了)就可以被忘记。在诗歌中,词语是主体,“主题”或“内容”是灵魂。而在神话里,想象中的事件是主体,某种无法表达的东西才是灵魂。文字、哑剧、电影或系列图片甚至连衣服都算不上——他们只不过是传声的话筒。关于这一点,我有个例证:几年前我在交谈中听人讲了卡夫卡的《城堡》的故事,之后又自己读了一遍,但那次阅读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东西。我已经接收到那个故事了,这就足够了。

大多数神话故事都产生于史前,而且据我猜测,并不是个体有意识地创作出来的。但在现代社会,偶尔也会出现如卡夫卡或诺瓦利斯这样能创作神话故事的天才级人物。在我所知的人当中麦克唐纳是这个领域最伟大的天才。但我不知道怎么去给这一类天才分类。叫他们文学天才好像并不太准确,因为他们的天才同时会伴随着文字表达艺术上的巨大缺陷——不,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才华与语言之间的所有联系最终都只是外部的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过是偶然。但他们的才华又不隶属于其他艺术门类。评论界看似总体上忽视了这样一种艺术形式,或者说才华。这种艺术甚至可能上升至最伟大的艺术形式之列,因为它产出的作品可以在第一次邂逅时给我们带来欢愉,在进一步的熟识中给予我们智慧和力量,跟那些最伟大诗人的诗作带给我们的影响是一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艺术形式比起诗歌(至少是绝大部分诗歌),更接近于音乐。它描述的内容超越了我们已知的事物,在我们内心激起从未有过、也从未期待会有的感受,如同我们从意识的正常模式中脱离,“获得了自降生以来从未希冀过的愉悦”。它进入我们的内部,冲击我们的思想甚至是激情都到不了的层面,挑战最古老的陈规直到所有问题都再次敞开,使我们震撼,使我们比人生中绝大多数时刻都要清醒。

麦克唐纳擅长的,正是这种叫神话诗作的艺术形式。他最好的作品是《幻境》、“科迪”系列、《金钥匙》、《女巫》和《莉莉丝》。这些书本身已足够好,无法再从中去芜存精了。意义、内涵、文采已融汇于整个故事中,读者若发现任何独立的优点,那也只是偶然。这些小说为我提供了丰富的养料。我这样说并不是说这些小说写得好。麦克唐纳出于各种原因成为了一名小说家,但他的小说极少能称得上是好作品,没有一部是上佳的。恰恰是在最偏离小说创作准则的情况下,他的小说成了精品。这种偏离有两个方向。有时更贴近幻想,像是《奇比爵士》里主人公的整个形象,还有《威尔弗莱德·康伯枚德》里开篇的那几章;有时又转向直接又冗长的说教。如果读者只是为了看故事,这简直令人忍无可忍。但这样写其实是有好处的,因为作者尽管身为一个穷困的小说家,但还是一个优秀的传道者。所以他最宝贵的一些东西就藏在他最枯燥的作品里,而我在此处所做的就相当于掘墓。至此我对他小说的评价都是基于合理的、客观的评价标准而言。当然,对于热爱宗教神圣、热爱麦克唐纳(也许还要热爱苏格兰)的读者来说,也许在他最不被看好的作品里,也能发现一些让他免于指责的动人之处,甚至在其缺点中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笨拙的魅力(我们面对自己最喜爱的作家时无疑都是如此)。这些小说都有一种少有但独特的品质:总是把“好人”写得最好也最令人信服。他笔下的圣人十分鲜活,而坏人则仅仅是出于剧情需要。

我不打算尝试将麦克唐纳的思想做历史性或神学性的归类,部分原因是我在这方面知之甚少,但更重要的是,我对这种分类并不热衷。有一种方法可以非常有效地消除我们内心发出的声音,即搬来某个“主义”做老师,让它发声。当我们嘀咕着“托马斯主义”“巴特主义”“存在主义”的时候,它们发出的号声已不会十分惊扰我们的休息。但在麦克唐纳那里,说话的永远是来自内心的声音。他表达了这样的观点:要求顺服,要求“某物不多一分不少一厘,或恰如其分”,都是无止境的。而在那来自内心的声音中,每一种其他的才能也同时发声了——即思维能力、想象力、幽默、幻想和满腔的爱。当今也许没有人比他更清醒地认识到“戒律”和“教义”的区别,以及只依赖道德所导致的不可避免的失败。作为天父之子的神圣地位是联结他思想中所有不同元素的重要概念。我不敢说他从不犯错,但我可以说他是我所认识的人里最接近,并且一直在接近基督之灵的人。所以他有着如同耶稣基督的那种柔软和严厉的结合。除《圣经·新约》之外,我再也找不到他作品中的那种恐惧与抚慰相交织的感情了。但这种紧迫感永远不会变得尖厉刺耳,因为每一篇布道都弥漫着一种博爱与惊叹之感,使得那种紧迫感不会令人不适。麦克唐纳所展现的上帝是带有威胁性的,但就如杰瑞米·泰勒所说的,“若我们不起快乐之心,祂就以可怕之事相胁”。

在很多方面,麦克唐纳的思想所体现的那些耀眼的闪光点,正是我们认为他所处的年代和他的个人经历中最不可能出现的。身为一个浪漫主义者,又刚刚从枯燥教条化的神学体系中逃离,会很容易落入过分强调情感和“宗教体验”的陷阱。但事实上,十九世纪的作家几乎没有谁比麦克唐纳更像一个坚定的天主教徒那样把个人感受归置到其应该所处的位置上。他的整个自然哲学虽一直坚定不移地建立在物质世界的基础上,却并未受当时并存的“机械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影响。他显然跟怀特海教授比跟赫伯特·斯宾塞或T.H.格林要更合得来。所有的浪漫主义者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事物的善变,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为之伤春悲秋而已。而麦克唐纳的怀旧只是一个开始——他会深入下去,探求这种怀旧感是如何来的。他的心理活动也值得注意。他跟其他现代人一样清楚地意识到,意识本身,以及自省所揭示的东西,都不过是表面的,于是就有了《公主与妖魔与精灵》中国王城堡里错综复杂的地窖和阁楼,以及《莉莉丝》中韦恩在自家的宅子里感受到的惊吓,还有他对我们日常的自我揣测进行的有力批评。而这其中发挥最大作用的大概就是那种低级原始但又往往无法摆脱的心理作用——恐惧,他允许恐惧进入精神生活中。在这一点上,对早年接受的教导的反叛原本会极有可能将他带入浅薄的自由主义的误区,但实际上并没有。他确实虔诚地希望所有人都得救,但那是因为他期待所有人最终都会忏悔。他明白(且比任何人更甚),即使万能的主也无法拯救那些不信的人。而他从不在永远不可能的事情上纠缠。他像特拉赫恩一样善良温和,同时又像《遵主圣范》里那样严厉。

但至少我没有错过麦克唐纳。我从未掩饰过我将麦克唐纳视为我的导师这一点,实际上我想我每一本书里都有引用过他的话。但在我看来,我的读者们至今还未对我作品里连带的这位作者引起足够的重视。我的良心督促我必须要强调这一点。即使不是出于对自己诚实——要知道,我可是个大学教员,“追根溯源”可能是骨子里的习惯。早在三十年前,我买了“人人文库”版的一本《幻境》——当时还不太情愿,其实这本书之前在那个书摊上看到过几次,但都被我略过了。几小时后,我发现自己穿越到一片新的疆土。在此之前,我已经深深沉溺在浪漫主义的思想中,而且随时可能陷入它更黑暗邪恶的一面,从峭壁上慢慢滑下,由追求奇特转移到追求怪异甚至反常。虽然《幻境》不论怎样来看都已经够浪漫了,但这种浪漫跟我之前所提的还是有所差别。那时我的思想已与基督教的教诲离得很远,所以完全意识不到这种本质上的差别。我当时只是感觉:如果说书中的新世界是陌生的,它却同时又有家的温馨和亲切;如果这是梦境,那么至少是一个让人变得警醒的梦;整本书都透露出一种沁凉的早晨般的纯净,分明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却是“好的”死亡。这本书对我的影响就是,它使我的想象力发生了转变,甚至得到“洗礼”,尤其是书中关于死亡的那部分。它在智力上对我没有任何启发,良心上当时也没产生什么影响,那些是很久之后受到其他众多书籍和人物的影响后发生的事。然而,当我完成了自我的转变——当然我是指“一切真的发生了”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在受麦克唐纳的影响,并且他一直都伴随着我。我发现自己终于准备好去聆听他一开始无法向我传达的信息。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告诉我的就是他一开始已经向我传达的东西。毫无疑问,这颗人生的良药没有什么随手可弃的外壳,也不存在什么“金玉其外”之说。它从里到外都是金子。而他的幻想作品中最令我着迷的特质其实就是真实世界的特质——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神圣的、有魔力的、令人畏惧又狂喜的现实世界。若是在我的青春期,有人跟我说我会热爱《幻境》一书中体现的良善,我肯定会惊愕不已。但现在我明白了,因为看见其中没有虚伪。虚伪是全然相反的,即那种贫乏的、只能把良善禁锢在“法律和义务”范围之内的道德,它永远无法使我们感受到“正直的土地”上迎面吹来的甜蜜气息,也无法向我们展示那稍纵即逝的,若是见过一次就一定会以感官欲望之外的所有去追求的“形态”——那种(用萨福的话说)“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C.S.路易斯作序者简介C.S.路易斯(CliveStaplesLewis,1898——1963)出生

于北爱尔兰,长年居住在英格兰,是英国知名学者、作家及

护教家。他26岁即登牛津大学教席,被当代人誉为“最伟

大的牛津人”。代表作包括《牛津英国文学史·16世纪卷》《地狱来鸿》《返璞归真》《四种爱》《纳尼亚传奇》等。他

一生著书逾30部,有学术著作、小说、诗集、童话,在全

世界拥有庞大的支持者。时至今日,他的作品还在继续吸引

着成千上万的新读者和研究者。第一章“一个精灵……

波动的树林,寂静的泉水,

欢跳的小溪和逐渐使林荫变暗的黄昏,都是那精灵的语言在同他交谈,

仿佛这里存在的,只有它和他。”——雪莱《阿拉斯特》

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和往常一样头昏脑涨,知觉正在逐渐恢复。我躺着,透过卧室东边的窗户望去,只见一抹浅色的绯红劈开了地平线上刚刚升起的一片云彩,宣告着太阳的到来。我头脑中的思绪,早已融入了昨夜无梦的酣眠,此刻它又开始凝聚成形;那天晚上的离奇经历伴着许多疑惑,再一次于我的眼前浮现。前一天是我的二十一岁生日。我在各种仪式上获得了自己的法定权利,还得到了一串父亲用来保管私人文件的书桌钥匙。等到宾客全数散尽,我便马上派人将烛台送到安放书桌的房间,此刻它终于迎来了多年以来的第一盏明灯,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外界就不曾侵扰过这儿了。可是黑暗却像个久居的囚徒不肯轻易被放逐,它如同蝙蝠栖居在墙上将四壁染得漆黑;烛火在跳动,无法照亮寄居者那阴暗的帘幔,好像还要把更深的阴影投到帘盒的雕花镂孔里去。房间的深处隐藏在一种神秘之中,而这其中最幽深的地方,聚拢在一只深色的橡木橱柜周围。现在,我正缓缓地向它走去。一种莫名的感觉,夹杂着敬畏和好奇向我袭来。也许我将像地质学家那样让深埋已久的岩石地层重见天日:热情曾使那化石焦如黑炭,泪水曾使它们坚如磐石。也许父亲那不为我所知的过去将被揭晓:他怎样谱写了人生的篇章、发现了这个世界,世界又是怎样将他遗弃。也许我将发现的仅仅是一些记录了土地和财富的档案:它们是怎样被获取和守护,经过动荡的年月,又如何从陌生人那儿传递到我——一个对其全无所知的年轻人手上。为了解答我的种种揣测,也为了驱散那像亡灵迫近一般涌上心头的敬畏之情,我一步步走向书桌,找出那把书桌上半截橱门的钥匙。我费了一些力气将门打开,然后拉来一把沉重的高背椅子,在一堆小巧的抽屉、烛龛和格子箱面前坐定。不过引起我的注意的却是中间小柜子上的一扇柜门,门里仿佛锁着一个世上藏匿已久的秘密。它的钥匙,我找到了。

就在我打开柜门的时候,一个生锈的铰链突然崩裂开来,一只只小格子箱在我面前一览无余。这些小格子相对而言属于浅口格子,因为它们外围格子的最深处直抵书桌背板。我因此认定小格子箱的背后一定还有空间。很快我就发现,它们的确是和柜体分离的结构,可以作为整体自行取出。在那后面,我找到了一扇木质的移动闸门,上面紧凑地排列着一根根短小的横木。为了启动那扇闸门,我又费时许久百般尝试。终于被我发现,柜子的一侧有个并不突出的金属按钮。我不停地揿着那个按钮,拿起手边的一把旧工具,用尖端使劲地戳它。最后,机关触发了。小闸门突然向上升起,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阁间:阁间的一角躺着一堆早已干枯的玫瑰花叶,它们的芳香早已消散;另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一捆文件,由一小根丝带捆绑,丝带的颜色已随花香褪去。对于那些古旧之物,那些遗忘之律的无声见证者,我几乎是不敢触碰的。于是我退回到之前的椅子上,久久地凝视前方。突然,小阁间的门槛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形,仿佛是从那门槛的纵深里出现的。那像是一个小仙子,她形态完美,如同古希腊雕塑幻化而生。她的衣着看上去永远不会过时,完全浑然天成:一件长长的袍子将她优美的颈项衬托出来,笔直地垂到她脚下,腰间系着一根绸带。然而,我是到后来才注意到她的衣着的。面对这样一个幽灵般的存在,自然会激动无比,但我绝对还没有到惊惶失措的程度。她见到我惊讶的表情(我想是这样的),于是走到我跟前,用一种我闻所未闻的声音说话,这声音使人如沐晨曦,如同感受到了芦苇丛生的河岸以及一阵浅吟低唱的轻风,甚至是在这静如死寂的房间里。“安诺德,你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生灵,是吗?”“从来没有,”我回答,“就是现在也难以置信。”“啊,你们人类总是这样。你们总是不肯相信第一次遇见的东西,只有一遍遍地重复才会让你们相信,真是愚蠢极了。我可不想和你争辩,不过,我准许你许一个愿望。”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她,发表了一番愚蠢的言论,不过我当然没有理由对此感到后悔:“像你这样的一个‘小’生灵,怎么能准许什么或者拒绝什么呢?”“这就是你过去的二十一年里获得的哲学观吗?”她接着说,“形式是重要的,但是大小毫无意义,这只不过是一个相对关系的问题。我想,阁下身高六英尺,并不会感到自己无足轻重——尽管在别人眼里,你站在你的老叔叔拉尔夫身边的时候的确显得身材矮小,他至少比你要高上足足半英尺呢。不过,对我这样的老人家,大小并不重要,我也可以改变我的高度去适应你们的愚昧偏见。”

她一边说一边从书桌上跳到地上,然后站直身子,变成了一位仪态优雅的高个女士。她脸色苍白如纸,有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深色的长发在她的颈后流淌,如同波浪一样垂至腰间。她身穿着一袭白袍,在那长发的衬托下,姿态楚楚动人。“现在,你相信我了吧?”她说道。

我被这美人的存在征服了,一种不可思议、无以抗拒的吸引力将我向她拉近。我想,我大概是向她伸开了双臂,因为这时她往后退了一两步,说道:“傻孩子,假如你真能碰到我,我会使你受伤的。而且,去年仲夏节的前夜,我已经有二百三十七岁了。还有,你知道,一个男人一定不可以爱上他的祖母。”“但你并不是我的祖母。”“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反驳道,“我敢说,关于你曾祖父们的一些事情,你了解的确实不少;但对于你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母亲,你几乎一无所知。好,现在说正题,昨天晚上,你的小妹妹在给你读一个童话故事。”“的确如此。”“她读完以后收起书来问你:‘哥哥,是不是有一个精灵王国呢?’你叹了口气说:‘我想是的,假如有人能找到去精灵国的路。’”“我确实说了这话。不过我的意思似乎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不用担心我似乎在想些什么。明天,你就会找到通往精灵国的路。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我急切地照办了。她的双眼使我充满了一种无名的渴望。不知是什么缘故,我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婴孩时母亲的亡故。我又往那眼睛的更深处凝望,直到它们像汪洋一样将我包围,用流水将我淹没。我忘记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直到发现自己已然站在窗前。阴暗的帘幔被掀起,我于窗前凝望整片星空,只见繁星点点,在月光下闪烁。月光下躺着一片大海,死寂灰白;它冲进海湾,绕过海岬和岛屿,涌向远方,远方,我所不知的去处。啊!那不是海,而是被月色磨光的一潭沼泽。“在某个地方,一定有这样一片海!”我自言自语。只听身旁响起一个低沉而甜美的声音:“在精灵国,安诺德。”

我转过身去,却没看见任何人。于是,我把书桌的门阖上,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然后来到床沿。

我躺在床上,双目微闭时我回想起这一切。很快我便会发现那位女士许诺的真相——这一天,我将找到前往精灵国的路。第二章“‘溪流在哪里?’他噙泪哭喊。‘你看,它不在头顶的碧波之中?’

他仰头,瞧!那青溪正温柔地

缓缓地流淌在他们上空。”——诺瓦利斯《海因里希·冯·奥弗特丁根》

正当这些离奇的事情在我的脑海中流淌而过时,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身旁响起了淙淙的流水声,就好像一个人醒来时才发现,海水在他身旁已经低吟了好几个小时,暴风雨在他窗口已经嚎叫了整整一夜。我从床上向外看去,只见我平日洗漱用的绿色大理石水槽正在往外冒水,它架在卧室角落的大理石底座上,此时正如同喷泉一样水泻如注。我还看见,一股清泉在地毯上流淌,穿过整个房间,寻找着它不为人知的出路。更奇怪的是我自己设计的一块仿照雏菊青草田的地毯——在地毯与溪流相交的地方,那些草叶和小雏菊似乎正随着流水带来的微风轻轻地摇曳;而浸润在小溪中的花草则随着时疾时徐的水流,时而弯腰时而摇摆,好像它们就要和溪水融为一体,并且舍弃它们的固态形状,化作和水一样柔软的液态了。

我的黑色梳妆台是件老式的黑橡木家具,它的抽屉全都冲到了前边。这些抽屉上面有许多雕工精细的叶形花纹,主体部分是常春藤的叶蔓形状。梳妆台靠近我的一端同往常无异,另一端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当时,我的视线恰好停留在一小簇常春藤的叶片上。第一片叶子显然是由人工雕刻而成,第二片叶子颇有几分古怪,第三片叶子,竟是千真万确的常春藤叶!再将视线挪过去一点儿,我看见一根铁线莲的藤蔓,与其中一只抽屉的镀金手柄纠缠在一起。这时,我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于是我仰起头,瞧见床帷上那些精心设计的枝叶图案也在轻轻地颤动。我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但是我想是时候该起床了!于是,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赤裸的双脚落在了一片清凉的绿茵地上。接着,我匆匆忙忙穿上衣物,却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棵大树底下。金色的晨曦中,这棵树的树冠随着变幻的光线迎风摇摆,早晨的凉风将它吹得来回摇摆,枝头叶影摇曳,好像逐渐恢复平静的波涛。

我掬起清澈的溪水,尽量把自己洗漱干净,然后起身环顾四周。那棵好似被我倚靠整夜休息的大树,是一片密林的前哨之一,溪水正朝着那片密林奔去。沿着溪流的右岸,一条小径的痕迹依稀可辨,小径上长满了青草和苔藓,甚至还有一些零星分散的海绿属植物。想必这就是通往精灵国的道路吧,昨夜的那个女子许诺我将找到的那条道路!怀着这样一种信念,我穿过溪流,在右岸的小路上与溪水结伴而行,直到它如我所愿地将我引入密林。然后,我就此与它别过。这并非出于某个合理的缘由,尽管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应该跟随它的方向继续前行。但是,我朝着偏南的方向走去了。第三章“人类豪夺一切空间,目光攫取你,在山冈,树丛,河川,脸庞。你未有一树可见;

观海却不识大海,

不过是人之易装。

离群索居吧,这计划必枉然;

人心所关切,无外乎人。”——亨利·萨顿

在我踏入树林的地方,稀稀落落地生长着一些树木,平直的阳光穿过林间的缝隙一路畅通无阻地照射进来。我继续向前走去,树木迅速变得稠密起来。很快,摩肩接踵的树干就隔绝了阳光,仿佛在我和东方之间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围栏,似乎我正在向着第二个子夜行进。然而,正当我就要踏入那好似最幽暗的树林深处时,在间或出现的暮光中,我看见了一位乡间少女从密林深处向我走来。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她显然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一束野花上。我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庞,因为,尽管她径直地向我走来,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但是当我们迎面相遇时,她并没有从我的身边走过,反而转过身,与我并肩行走了一段路程。她的面庞依然朝下,摆弄着手里的鲜花,然而,她自始至终都在用飞快的语速、低沉的声音在说话,仿佛是自说自话,但是显而易见,这些话都是对我说的。

她似乎担心被某个潜在的敌人看到。“信任橡树,”她说,“你要信任橡树,信任榆树和高大的毛榉树。你要照顾白桦树,因为虽然它很诚实,但它太年轻不知道变通。然而,你要避开白蜡树和桤木,因为白蜡树是一个恶魔——你会通过它粗壮的手指辨认出它;而如果你让桤木在夜里接近你,它会用头发织成网罗使你透不过气。”没有一丝的停顿,保持着平淡的声调,她将所有的话一气道出。然后,她突然转过身去,继续用同样的步态离我而去。我虽然未能揣摩出她的真意,但是我满足于自己的这个想法——假如她的警告用得上,届时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发现这话语中的深意,并且,时机将会揭示出那些警告的意义。我根据她手中的鲜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在这片森林里,并非到处都像脚下的这片土地一样密树丛生。果不其然,因为很快,我就来到了一处更为空旷的地方。我穿过这片森林,不久便来到一片绿草茵茵的开阔之地,地上长着几圈颜色更鲜亮的绿色植物。不过即便在这儿,我也被一种绝对的寂静惊呆了: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鲜活的动物与我相遇。但是不知什么缘故,我的周遭似乎只是整个儿睡着了,并且即使在睡眠中也笼罩着一种期待的氛围。树木似乎都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表情,仿佛它们正在自言自语:“只要我们渴望,我们就可以。”所有树木周身都带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于是,我记起来了,夜晚是精灵们的白天,月亮是精灵们的太阳;然后,我又想到——现在,一切都在睡梦之中;而当夜晚到来时一切又将不同。此时我感到了某种焦虑:作为人类和白日之子,当我和这些精灵与其他夜晚之子共同相处时,我该如何举止得体呢?他们,在凡人入梦时醒来,在那些奇妙的时间里度过他们的日常生活。这些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如同死去了的身体。在夜晚沉重波浪的重压下,那些人一动不动、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夜晚的波浪流到他们的身上,并把他们拍倒,他们被淹没、失去了知觉;直到退潮的时候,波浪退去,退回黑暗的海洋。不过我还是鼓起了勇气,继续前行。但是没过多久,我又焦虑起来,尽管是出于另一个原因。那天,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我的进食欲望一直挥之不去,所以我变得忧虑,唯恐我在这奇特的土地上找不到任何东西满足自己作为人类的需要。然而,我再一次用希望进行了自我安慰,然后继续前行。

正午之前,我感觉自己看到了一缕蓝色的炊烟,在我面前那些大树的枝干中冉冉升起。不久后,我来到了一块空地,那里有一座小屋:它的墙角由四棵大树的树干构成,四棵树的枝丫在小屋的屋顶上方相遇、虬结在一起,堆起一大团云彩般的树叶,直冲天空。我惊叹自己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座人类的住所。虽然它足以鼓励我期盼自己能够找到些食物,但这屋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人类的居所。因为没有看到门,于是我绕到小屋的另一面,在那里,我发现了一扇敞开的门。一位妇人正坐在门边为晚餐预备一些蔬菜。这座小屋像家一样令人感到舒适。当我走近时,妇人抬起头看到了我,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样子,而是继续埋头做着手中的事。然后,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看见过我的女儿吗?”“我认为我看见过,”我回答,“我饿坏了,你能给我一些东西吃吗?”“不胜荣幸,”她用同样的声调回答,“但是在你进入小屋之前,不要再说话,因为白蜡树正在暗中注视我们。”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领我进入小屋。现在我看出来了,这间屋子是用许多紧密固定在一起的小树枝搭建而成的,屋子里摆放着做工粗糙的桌椅,上面的树皮甚至还没有被刨掉。她刚一关上门,拖过一把椅子——“你身上有精灵的血统。”她说道,眼睛使劲地盯着我。“你怎么知道的?”“如果没有的话,你不可能走到树林这么深的地方,而且我正努力地从你的脸上找出一些它的痕迹。我认为,我看到了它。”“你看到了什么呢?”“哦,不用担心。也许我是错误的。”“但你怎么会生活在这里呢?”“因为我身体里也有精灵的血统。”

此时此刻,轮到我使劲地盯着她看了。尽管她容貌粗陋,眉毛尤为浓密,我想我还是能够察觉到某种异乎寻常的东西——我几乎不能称之为优雅,然而那是与她的容貌不可思议地形成鲜明对比的一种表情。我也注意到,尽管因为劳作和日晒,她的手变成了褐色,但是她的手型很优美。“我会生病的,”她继续说道,“如果不住在精灵国的边界上,时常吃到他们的食物。我从你的眼睛可以看出,你并没有完全摆脱同样的需要,尽管你受到的教育和你敏捷的思维使你的这种感受要少于我。你可能也会离精灵族越来越远的。”

我记得,关于我的祖母们,这位妇人都说了些什么。

此时,她在我面前摆了一些面包和牛奶,同时为食物的简单朴素亲切地向我道歉,然而我却没有一点幽默感地与她争辩。此时此刻,对于她女儿和她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我认为是时候该设法得到一些解释了。“关于白蜡树,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站起身,从小窗户向外望去。我的目光追随着她,但是由于窗户太小,从我坐的地方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起身从她的肩头望去,就在那时我看见,越过空地,在茂密森林的边缘,有一棵高大的白蜡树——树叶呈现出一种发青的蓝色,而它周围的树木颜色则更接近真正的绿色。就在这时,妇人面带焦躁和惊恐的神色,把我往后一推,然后把一本巨大的古书挡在玻璃窗上,几乎遮住了窗外的亮光。“总的来说,”她恢复了镇静,一边说道,“白天没有任何危险,因为那时它正在酣睡。但是,森林里正在发生某件不寻常的事。今晚,在这些精灵之间一定会发生某件严肃的事情,因为所有的树木都焦躁不安;虽然它们无法醒来,但是在睡梦中它们也能看到和听到。”“可是,你怕它带来什么样的危险呢?”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又一次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口中说她担心精灵们会被险恶的气候给搅扰,因为西方正在酝酿一场风暴。“天色变得越暗,白蜡树就会醒得越快。”她补充道。

我问她,她怎么知道森林中存在着任何不同寻常的兴奋。她回答说:“除了这些树木的表情以外,那边的那只狗也不快乐。那只白兔的眼睛和耳朵比平时更红,它跳来又蹦去,像是在期待什么乐子。假如猫咪待在家里,它会弓起它的后背,因为小精灵们总是用荆棘刺在它尾巴上摩擦火星,于是它便知道精灵们何时到来。而我,也有别的办法知道。”

就在这时,一只灰色的猫像魔鬼一样冲了进来,然后消失在墙上的一个洞里。“你瞧,我刚告诉过你!”这位妇人说道。“但是,这和白蜡树有什么关系呢?”我问道,并再次转移到这个话题。然而这时,我早上见到的那位姑娘走了进来。她们彼此之间传递着微笑的神情,然后女儿开始帮助母亲做起一些轻松的家务活。“我想在这儿一直待到晚上,”我说道,“然后继续上路,如果你允许的话。”“非常欢迎,请你自便。最好一整夜都待在这里,要好过你在林子里冒险。你要去哪里呢?”“我并不知道要去哪儿,”我回答,“但是我不想错过任何应该看见的东西,因此我希望,就在太阳落山时动身。”“假如你对敢于挑战的事有任何想法,你就是一个勇敢的小伙子;如果你对它一无所知,那么,这就只是个鲁莽的想法。但是抱歉,你似乎并不很了解这个国家和这边的礼仪。不过,要不是因为某个缘故,没有人会来到这里,无论是他自己知道那个缘故,还是那些差遣他的人知道。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如你所愿。”

于是,我坐了下来。我感到相当疲惫,不想再谈下去。我要求离开,去看一看仍然挡在窗口的那本古书。就在她往森林的方向再看一眼之前,妇人把书直接递给了我,然后,她拉下了百叶窗帘。我在那窗口坐定下来,把这本大部头的古老书卷摆放在桌子上,开始阅读。书中讲述了许多关于精灵国的奇妙故事、那些过去的时光和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们。我继续读啊读,直到午后的影子开始变深;因为在密林里,光线要比在旷野中暗得更早。最后,我读到这样一段话:

碰巧在这里,在他们的远征途中,加拉哈德爵士和珀西瓦尔爵士在宏伟森林的深处邂逅。此时此刻,加拉哈德爵士全身披挂着明亮华丽的银色铠甲。这铠甲赏心悦目,可惜仓促使它染了污渍,又因为缺少侍从随行伺候,因此难以保养得干净得当。虽然加拉哈德爵士也无贴身的侍从侍童,他的甲胄却像月亮般发光。他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骡马,它的鞍座和外罩全是黑色,但上面布满了银色光泽美丽的百合花纹样。而珀西瓦尔爵士,他骑着一匹红色大马。马颈背上的鬃毛和尾巴呈黄褐色,身上的装饰全被泥浆和烂泥玷污。他的甲胄锈迹斑斑、惨不忍睹得异乎寻常,恐怕已经很难再将其擦亮。因此当太阳西沉,阳光倾泻在光秃的树干之间,照耀在两名骑士身上,一位骑士好像全身亮光闪闪,另一位骑士则全身焕发血色火光。现在,事情是如此发生的。至于珀西瓦尔爵士,当他逃离魔女之后,剑柄上的十字架敲打着他的心灵,于是他在大腿上猛刺,然后逃遁,来到一大片树林里。他毫不纠正自己的过错,还发出同样的哀叹。桤木女与他不期而遇,刚好看到了时机,她用甜言蜜语和虚情假意安慰他、欺骗他,直到他跟随她到一个————

此时,我的女主人发出一声低沉又短促的叫声,我抬起头来,随后我不再继续读书了。“瞧那里!”她说道,“看它的手指!”

就在我读书的时候,落日的霞光正透过西边厚厚的云层的罅缝照射进来。一个影子正在小百叶窗前慢慢地移过——它就像一只巨大的、扭曲变形的手,上面长着疙瘩和隆肉,因此它手指的部分要比手掌宽大许多;然后,它又慢慢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折回去了。“它差不多就要醒了,母亲。它今夜会比往常更加贪婪。”“嘘,孩子,它平时就生我们的气,你没有必要让它对我们更加生气。你不知道,黄昏之后某件事情有多快就会发生,它将迫使我们进入森林。”“可是你们就在森林里呀,”我说道,“而你们在这里是安全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它可不敢比现在走得更近,”她回答说,“因为我们小屋拐角的那四棵橡树中的任何一棵都会把它撕成碎片,橡树是我们的朋友。但是,它就站在那里,有时冲我们做鬼脸,伸出它的长臂和手指,试图吓死我们;因为这其实是它最喜欢的做事方式。祈祷吧,今天晚上让我们避开它。”“我看得到这些东西吗?”我说道。“现在我还说不出,我不知道你身体里有多少精灵的天性。但是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你能不能在我的小花园里辨别出精灵,这样将会给我们指明方向。”“这些树,还有那些花,也是精灵吗?”我问道。“他们同属于一个种族,”她回答说,“虽然在你们的国家被称为精灵的主要是那些花之仙子的小孩。像大多数的孩子们一样,他们非常喜欢和笨人玩耍——他们就是这样称呼你们的,因为他们喜欢玩耍胜过一切。”“那么,你为什么要让花儿离你这么近呢?他们不烦你吗?”“噢,不,他们非常有趣,他们会模仿成年人,蔑视一本正经。有时,他们会在我眼前上演一整部戏剧,他们沉着冷静而又充满自信,因为他们并不害怕我。只是,一旦表演结束,他们就会爆发出阵阵细小的笑声,好像这是一个笑话,其严肃性超过了任何事情。不过,我所说的精灵是这个花园的精灵。与田野和森林的精灵们相比,他们更稳重并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当然,他们在那些野花中有一些近亲;可是他们以高人一等的态度对待那些野花,像对待乡下的表亲一样招待他们;因为这些乡下表亲对于生活一无所知,而且很少有礼貌。但是不知什么缘故,时不时地,他们会不自禁地对那些自然花卉的优雅和天真产生羡慕之情。”“他们住在这些花里吗?”“我不知道,”她回答,“其中有些事情我也不明白。有时候,他们会一起消失,甚至是从我面前消失,虽然我知道他们就在附近。他们似乎总是和同他们相似的花儿一起死去,这些花儿的名字也是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是否随着那些新鲜绽放的花儿一起重生,或者变成新的花儿、新的精灵,我并不知道。人类有多少种性情,他们就有多少种性情,而他们的情绪更加多变,半分钟之内,就会有二十种不同的表情闪过他们小小的脸庞。我经常会为了取乐而看着他们,可是我从来没能和其中任何一个精灵结识。如果我对其中一个说话,他或她就会抬起头直视着我,仿佛我不值得注意,然后那精灵便会发出细小的笑声,逃之夭夭。”

此时,这位妇人吓了一跳,就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压低声音对女儿说:“赶快——去查看一下,然后看它往哪个方向去。”

我不妨在此说明,根据我后来的观察,我得出的结论是:花儿死去是因为精灵们的离开,而并非精灵们消失是因为花儿的逝去。对于精灵而言,这些花就是一个住所或是一件外衣,当他们高兴时可以随时穿上或脱掉。正如你可以根据一个人修建的房子对他的本性产生某种看法,如果他遵循了自己的品位的话;你也能够,不用看见那些精灵就说出其中任何一个长什么样——只要看着那朵花,直到你觉得自己懂得它。因为,花儿对你说什么,精灵的面容和外形也会对你说同样的话;不过,人类的面容和形体比一朵花表达得更加清楚。因为,住宅或衣物尽管如同住户或穿衣之人,二者却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你会发现一种奇怪的相似之处存在于花儿和精灵之间,这几乎是一种全然的“合二为一”,它使你难以言表,却将自己娓娓道来。是否所有的花儿都是精灵,我不能确定,我最多可以肯定,不是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有灵魂。

妇人和我继续交谈了几分钟。我对她所说的话非常感兴趣,并且惊讶于某种她所能传达和掌握的语言。似乎人和精灵的交往并非一种不良的教化。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女儿返回家中,带来消息说白蜡树刚刚向西南方向离开了;由于我的行程似乎朝向东方,她希望我立刻出发,这样便不会面临遇见它的危险。我从小窗向外张望,那棵白蜡树站立在那儿,在我看来和以前一样;不过,我相信她们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并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我抽出我的钱包,但是令我惊愕的是,钱包里什么都没有。妇人面带微笑,恳求我不要让自己烦恼,因为钱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用处;并且我在旅途中会遇到一些我无法辨认出是精灵的人们,没有钱提供给他们也是件好事,因为没有什么会如此多地冒犯他们。“他们会认为,”她补充道,“你在嘲弄他们,那是他们对于我们所拥有的特权。”于是我们一起走进小花园,花园一路往下倾斜,通向树林的一块低地。

令我高兴的是,这里的一切充满了生机和喧嚣。现在还有些天光,足以使人看清周围的景致。苍白的半轮明月挂在半空之中,每时每刻都在准备苏醒。整个花园就像在过狂欢节,那些小小的、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形象,或成组,或成群,或结队,三三两两;他们或神情庄严地继续前行,或疯狂地跑来跑去,或这儿那儿地四处闲逛。有几只精灵从高大的开花植物的花杯或它们的钟形花冠上向下张望,就像是从阳台上看着下面的一群精灵一样。他们一会儿爆发出阵阵笑声,一会儿像猫头鹰一样的表情沉重;然而就算是在他们最深重的庄严中,似乎也只是在等待着下一次笑声的到来。一些小精灵泛舟在花园尽头的一条小小的沼泽溪流上,他们乘坐的船挑选自成堆的落叶,它们散落在四处,蜷曲和枯萎。这些小舟很快就与他们一起沉没了;于是他们游上岸,另觅其他的叶片。那些拿新鲜玫瑰花瓣做船的精灵们在溪流之上漂浮的时间最长;但是为了得到这些玫瑰花瓣,他们必须战斗;因为玫瑰树的精灵痛苦地抱怨他们偷走了她的衣裳,并且勇敢地捍卫她的财产。“你得到的,连一半都穿不了。”一些精灵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选择你拥有它们,它们是我的财产。”“这可是为大家好!”一个精灵说道,带着一大片凹陷的花瓣跑掉。但是,玫瑰精灵跳起身,在他的后面追赶(她是多么美丽啊!像极了上流社会的年轻女士),当他奔跑的时候她把他撞了一个大跟头,然后收回了她那片红色的大花瓣。可是与此同时,二十个小精灵带着其他同样好的花瓣朝着不同的方向匆忙离开。小精灵坐下哭喊起来,然后她大发脾气,从一个树枝跳到另一个树枝上,跺脚、摇晃和拉扯,让完美的粉红色花瓣飘飘洒洒像暴风雪一样从她的树上落下。结果经历了又一次的痛哭之后,她选择了一个自己能找到的最大的花瓣,一边笑着跑开,和其他的精灵们一起泛舟去了。

但是,我的注意力却头一次被小屋附近的一群小精灵们完全吸引了,他们围在一起交谈,围在中间的似乎是最后一朵临终前的樱草花。他们述说吟唱,他们的交谈组成了一篇韵文,这篇韵文像这样:“姐妹雪花莲去了

在我们出生之前。”“她像新娘一样来

在飘雪的早晨。”“新娘是什么?”“雪花是什么?”“从来没尝试。”“我绝不知道。”“谁告诉你关于她?”“那里小小樱草花

生活不能没有她。”“哦,如此甜蜜美人!”“绝对不要怕,她将会回来,

亲爱樱草花。”“她不说话吗?”“她很快就要到来。”“你永远不会见她。”“她回到家中枯萎,”“直到新年的到来。”“雪花莲!”“一点也不好,去邀请她来。”“樱草花非常无礼,

我决心要咬住她。”“噢,淘气的波姬特!

瞧,她低下她的头。”“她应得的,洛姬特,

而且她即将凋零。”“去吊床——你滚开!”“自个儿摇摆。”“无人与你同乐。”“对,没有人会。”“此刻让我们悲哀。”“让我们将她覆盖。”“樱草花已经去了。”“一切除了那鲜花。”“这里是一片叶子。”“把她安放在上面。”“悲痛地跟随队伍。”“波姬特把事做完。”“再深一点,可怜的生命!

萧瑟的冬季会来临。”“他无法触摸到她——

这是一曲哼唱。”“她被掩埋,美人亲!”“现在她已完结。”“这是我们的责任。”“现在让我们娱乐。”

然后,他们发出疯狂的笑声,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大多数朝着小屋跑去了。在后半段对话的过程中,他们已经组成了一行送葬的队伍,两个小精灵抬着可怜的樱草花(波姬特咬住她的花梗加速她的死亡),把她放到一片大叶子上。他们庄严肃穆地抬着她行走了一段距离,然后把她掩埋在一棵树下。虽然我说“她”,但是我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那只在长长花梗上的枯萎了的樱草花。已经被公认逐出送葬队伍的波姬特,闷闷不乐地离开队伍,走向她的吊床,因为她是蒲包花属植物的精灵,她看起来相当淘气。当她到达花茎时,她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因为我就站在她的身旁,我忍不住对她说话。我说道:“波姬特,你怎么会这么淘气呢?”“我从来不淘气,”她说道,半恼火半挑衅,“只有当你靠近我的吊床,我才会咬你,然后你就会走开。”“你为什么咬那可怜的樱草花呢?”“因为她说我们再也见不到雪花莲了;好像我们不够好,所以看不见她;而她好,这个骄傲的家伙!——她活该!”“噢,波姬特,波姬特,”我说道。但是就在此时,向小屋走去的这群小精灵们又冲了出来,一边叫喊,一边哈哈大笑。他们中半数的小精灵们骑在那只猫的后背上,半数的小精灵们抓住它的毛皮和尾巴,或者在它的身旁奔跑;更多的小精灵跑过来帮忙,直到这只狂怒的猫被牢牢地捉住;像使用鱼叉一样,他们继续用棘刺和饰针从它的身上挑出火花。的确,在它周身劳动的工具可比它身上产生的火花要多得多。有个为了把它抓得更牢,紧紧抓住它尾巴尖的小家伙,他的两个脚丫呈四十五度角稳稳地站在地上,他对猫咪发出一连串温和的责备。“喂,猫咪,耐心一点儿。你非常清楚,这都是为你好。你身上有那么多的火花,你不会舒服的。而且,的确,我体谅地倾向于相信,”这时,他变得非常自负,“它们就是你坏脾气的原因;所以我们必须把它们挑出来,一个不剩;否则,我们将被迫采取那痛苦的必要手段,切断你的爪子,并拔出你的眼睛和牙齿。安静!猫咪,安静!”

但是,伴随着一阵十足的疾风暴雨般的咆哮声,这只倒霉不幸的动物挣脱出来,冲过花园,跃过树篱,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这些小精灵们的追逐。“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会再次找到它;到那时,它会产生一堆新的火花。万岁!”然后,他们出发了,去做某种新的恶作剧。

然而我不会徘徊于此,详细说明这些酷爱打闹嬉戏的生物的趣事。由于目击者们频繁的描述,他们的行为举止和风俗习惯已经为世人所熟知,把我的描述强加给其他的人只会放纵我的自负。不知什么缘故,我情不自禁地希望,我的读者们能够看见他们的风采。我格外地渴望,他们应该看到雏菊的小精灵:一个小小的、胖乎乎的、圆眼睛的小孩子,在他的神情中带着如此天真无邪的信任!虽然他根本不属于他们那类精灵,他只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但是甚至连最爱恶作剧的小精灵都不愿意去戏弄他。他独往独来,四处徘徊,观察一切,他的手插在小小的口袋里,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睡帽,这迷人的小家伙!他没有我后来见过的许多其他野花那么漂亮,但是在他的神情和小小的自信方面,他是如此可心和可爱。第四章“当灾祸抵达顶峰,救赎就会到来。”——《奥尔丁格爵士》

这时候,女主人因为我还没有启程而感到焦躁不安。于是,我对她们的热情款待表示了由衷的感谢,然后转身离开,穿过小花园向树林的方向走去。花园里有一些人工种植的鲜花,沿着道路蜿蜒曲折地延伸进树林;但对于它们来说,那些树木很快就变得过于浓密和幽暗了。路径两边有几株高大的百合花特别地吸引了我的目光,它们巨大的花瓣在周围一片绿丛的映衬下白得令人目眩。此时夜色已深,我看见每一朵花正在发出光芒。事实上,我正是借助这些光才看见它们的。这是每一朵花自内而外发出的一种特殊的光芒,而不像白天那样反射自同一个光源。这些光只够满足植物自身的需要,却无法投射出最微弱的影子,除了使人看见植物所固有的最微弱的色泽,根本无法照亮任何邻近的物体。突然,从百合花、风铃草、毛地黄……各种铃铛形状的花朵里,许多个好奇的小人探出了他们好奇的脑袋,偷偷地朝我张望,然后又缩了回去。这些小人似乎是住在花房里面的,就好像蜗牛定居在它们的壳里一样。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中的一些是入侵者,属于住在地面上或是土生藤蔓植物里的矮人或地精中的一族。从几朵马蹄莲的花冠里,有着巨大脑袋和荒诞不经面孔的小家伙们就像玩偶盒里的小丑一样,纷纷弹跳出来。他们不是朝我扮鬼脸,就是从花冠边缘慢吞吞笨拙地站起来,朝我喷口水,然后一下子退回去,像极了住在海螺壳里的小寄居蟹。我又走过一排高大的蓟草,看见那里挤满了许多小脸蛋,从一朵朵小花里面探出来向外张望,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我还听到他们彼此在对话,显然他们是打算让我听到的。不过,每次当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时,讲话的小人总是躲在自己的那朵花里面说:“瞧瞧他!瞧瞧他!他开始了一个没有开头的故事,压根儿不会有什么结尾。就是他!就是他!瞧瞧他!”

但是当我走到树林更深处的时候,这样的场面和动静就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不同的角色。有一片铺满风信子的小树林,因为某些小仙子的存在而生机盎然。优雅的风信子仙子们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垂着脖子,挽着彼此的花茎;每当低风吹拂过,它们的花簇便随之轻轻摇曳。蓝铃花们也用同样的姿态站在那儿,尽管它们长得不大一样,名字所代表的意思也不一样。那些蓝铃花就像一群小天使等候在林子里,时刻准备着,直到有人需要它们去办一些现在还是秘密的差事。而在一些更为幽暗的角落里,在长满苔藓的树根旁,或是一小丛草地里,一个个栖身在光球里的生命,用它们的身躯织成了一张绿色的光影之网:那是萤火正在发光。

它们就像是我们人类世界的萤火虫,因为无论在哪里,萤火虫都可以被称为精灵。它们白天是虫,到了晚上便是萤火虫,那时精灵自己就会出现,它们可以在别人面前也可以在同类面前恢复它们本来的面貌。但是在这里,它们是有敌人的。我看见一只只凶猛的大甲虫,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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