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山州社会科学界联合会
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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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拜姆哈试读：
绚丽的诗篇（代序）
李海柏文山州的彝族，是古老民族之一，全州8县都有分布。1995年的人口为296633人，占全州总人口的9.63%，居全州少数民族人口的第3位。
远在2000多年前，彝族先民系与古羌人有渊源关系的昆明人。文山州的彝族，其称谓繁多：自称的有所都、罗罗布、洗期麻、改期泼、波罗、诺苏泼、倮倮泼、罗苏、鲁苏、尼苏、阿扎、昨科、阿度、阿戛、阿细等等；他称的有白倮倮、黑倮倮、花倮倮、白仆拉、黑仆拉、花仆拉、撒尼、阿武、格仆、香堂、僰人等等。大多数彝族，以村落聚族而居，多数为山区和半山区，少部分为坝区。他们在创造历史的同时，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音乐、舞蹈等文化艺术。
丰富而传统深厚的彝族民间文学，既有散文体，亦有韵文体。散文体有神话，风物传说，人物传奇，生活故事，爱情故事，童话，寓言等等。《普者黑的传说》、《八寨王的传说》、《跳宫节》、《找人种》、《挖金子》等故事，优美动听，感人肺腑。韵文体更为丰富多彩：既有创世史诗和英雄史诗，也有阶级，民族斗争叙事诗和婚姻爱情叙事诗。《布尼布卓》、《嘎麻扎》、《铜鼓王》等，情节奇异，曲折复杂，扣人心弦。特别是歌谣，有劳动歌、仪式歌、生活歌、情歌、儿歌等等。每逢年节，婚丧嫁娶，赶集聚会，以至劳动之余，都进行歌咏。时至今日，彝族山寨，都有数十人手挽手而舞，男与女而歌。舞姿优美，歌声婉转。
值得一提的是在民间婚姻爱情叙事诗中，很多往往为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或者公主，通过不屈不挠的斗争，在外界的援助下，最后才获得幸福。而《
娥拜姆哈
》则有所不同。娥拜姆哈与偌莫戛滕相识相爱成亲后，受到各种阻挠、破坏而娥拜姆哈遇难，得到狐狸精和白云仙姑复活后，战胜了邪恶势力，解救了受难的乡亲，解救了偌莫戛滕，才得到团圆。整个故事在动人心魄的情节中塑造人物，别有匠心，独具特色。在彝族的民间文学中，无不贯穿着美与丑，善与恶，勤劳与懒惰，勇敢与怯懦，聪明与愚蠢，乐于助人与自私自利，正义与蛮横，诚实与狡诈，淳朴与贪鄙等等的对立与斗争，以此体现彝族人民的性格和心里素质，表现彝族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和高尚情操，深刻的现实意义和强烈的浪漫色彩，生活气息浓郁。
彝族民间文学浩如烟海，灿如云霞。望民间文学工作者继续努力，于日后搜集、翻译和整理出更多更美的彝族民间文学作品！2011年5月4日娥拜姆哈
一、歌手的忧伤
在静幽幽的都玛底箐里，
叫天子算是会唱歌的啦。
它心中藏着九十九支歌哟，
却连一支也不愿唱出。
在绿茵茵的都玛底山上，
金画眉算是最好的歌手啦。
它口里含着九十九支歌哟，
竟连一句也不愿吐出。[1]
从么卡底底到哩赤尼尼，
万个歌手中我也算得最好的一个啊。
九十九支歌深深埋在心里，
把它沤烂我连一个字也不愿哼出。
不愿哼出我心中越加忧伤，
想了三天三夜还是觉得该唱一唱。
把那支最悲最苦的歌一口气唱出来，
我心中也才感到有点舒畅。
烧堆篝火烘干我身上的冷汗，
喝口浓茶滋润我干燥的喉咙。
吸袋辣烟驱赶我心中的愁苦，
抹抹胡须舒开我紧锁的眉峰。
叫天子开口的时候，
千条小溪也不敢出声。
金画眉唱歌的时候，
万只百灵也侧耳倾听。
我在咳嗽清嗓了，
姑娘小伙们哪，
快在火堆边静坐下来吧，
听我歌唱娥拜姆哈。
这是彝山最悲壮的爱情诗篇啊，
你们可不能将它遗忘。
这是光明战胜黑暗的动人诗章啊，
你们要世世代代传唱！
[1]
从么卡底底到哩赤尼尼：即从本地到天边之意。
二、火海余生
不知是什么年代，
彝山跳出一个万恶的妖怪。
它要把穷人的房子烧光，
它要将山河变成一片火海。
妖怪在彝山撒下毒种，
给穷人带来无尽的悲哀。
大火一连烧了九十九天，
就连石头也化为尘埃。
人们纷纷奔出彝山躲避灾难，
哭声喊声惊动了满天云彩。
白云仙姑将这事告知天神，
公正的天神愤怒得气也透不过来！
天神率领天兵天将，
浩浩荡荡奔赴彝家山寨。
天神调遣雷电冰雹，
耀武扬威扑向熊熊火海。
雷电冰雹扑灭了漫天大火，
天兵天将消除了横祸深灾。
万恶的妖怪被乱箭射死，
苦难的彝家喜笑颜开。
四散的人们又回到彝山，
砍树伐木重建山寨。
家家都住进了新盖的房屋，
百鸟欢唱迎接春天的到来。
寨里少了两对年轻夫妇，
他们被妖魔烧死在村外。
丢了伙伴的雁鹅还会愁苦，
失去亲人的彝家怎不悲哀？
两对夫妇的遗体虽然难以找到，
乡亲们还是为他们筑起两座坟台。
幸好他们留下两个同日生下的孩子，
给乡亲们带来不少的喜悦和欢快。
两个孩子呵像两株幼小的嫩苗，
每时每刻承受乡亲们的抚爱。[1]
九十九个阿达抱他俩去割草，[2]
九十九个阿姆背他俩去挖菜。
九十九个阿哥给他俩吃麂子肉，
九十九个阿嫂给他俩喂鲜羊奶。
九十九个阿姐给他俩缝麻衣，
九十九个阿妹给他俩打草鞋。
男孩名叫偌莫戛滕，
长得像只金鹿一样活泼可爱。
女孩名叫娥拜姆哈，
长得像朵荞菜花一样多姿多彩。
千朵鲜花供蜜蜂采集花蜜，
百家奶汁把孤儿喂养长大。
小小的牛犊就会拖耙拉犁，
小小的孩子就会做事理家。
出窝的小鸡忙着去寻食，
小小的娥拜姆哈学绣花。
绣出的牡丹红艳艳，
绣出的草地映彩霞。
出土的竹笋顶得住风雪，
小小的偌莫戛滕进山洼。
跳沟越涧去放羊，
太阳落坡才归家。
两个孤儿在火海中余生，
尝尽了人间的苦甜酸辣。
降灾的妖怪是他俩的宿世仇敌，
可敬的乡邻是他俩的亲爹亲妈。
娥拜姆哈刚刚长到十六岁，
就像朵带露的荷花一样美。
脸蛋像熟透的山桃一样红润，
眼睛像清澈的水潭一样深邃。
偌莫戛滕刚刚长到十六岁，
活像一棵青松。
站起挺拔俊秀，
走起如虎似龙。
[1]
阿达：即阿爹。
[2]
阿姆：即阿妈。
三、琦串出世
彝山飞来只奇怪的乌鸦，
它凄厉的叫声使人心跳肉麻。
乱石砸它它不死，
棍棒打它它不怕。
土司家生了个凶恶的儿子，
三角眼老鹰鼻满口的獠牙。
这崽子本是妖怪的化身，
天神将它射死就变成土司的娃娃。
当时，那乌鸦驮着死妖怪的灵魂来到彝山，
在土司老婆肚里怀了十个月才生下。
这崽子一生下来就取名琦串，
它窜到彝山给土司接代传家。
琦串每天要啃九十九只羊腿，
琦串每天要吃九十九个粑粑。
琦串每天要穿九十九套衣服，
琦串每天要换九十九双鞋袜。
豺狼靠吃人肉才得活命，
琦串靠喝人血才能长大。
彝山的穷人辛苦九十九天，
才够琦串吃一顿饭喝一杯茶。
琦串用棍子打着男人为他种谷，
琦串用藤条抽着女人为他缝褂。
穷苦的彝家人民啊，
变成琦串的牛和马！
猫儿嗅到鱼腥团转跑，
琦串见到女人就笑呵呵。
他见到美丽的娥拜姆哈，
贪色的口水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三天抢来九十九个姑娘，
关在他家里陪他饮酒作乐。
他要把美丽的娥拜姆哈抓来，
做他的第一百个小老婆。
四、娥拜姆哈的歌声
[1]得得多最会唱山歌，
娥拜姆哈赛过得得多。
山歌唱得水倒转，
歌声引来百鸟合。
一支山歌一个调，
调调唱出彝家的悲苦和欢乐。
只要娥拜姆哈一开口，
五百里彝山尽是歌。
蛾拜姆哈唱出忧愁的悲歌，
阿达阿姆听了眼泪落。
想起当牛作马的身世，
胸中燃起万丈怒火。
娥拜姆哈唱出甜蜜的情歌，
姑娘小伙听了多快活。
双双对对跑到树阴下，
把心里的情话偷偷来诉说。
娥拜姆哈唱出催耕的春歌，
家家磨锄修犁又搓牛鼻索。
整田挖地忙下种，
麦秧谷苗绿满坡。
娥拜姆哈唱出辛酸的秋歌，
男女老少忙收割。
可恨琦串来搜刮，
穷人的粮食剩下没几颗。
彝家爱听娥拜姆哈歌唱，
就像弱苗渴望喜雨淅沥洒落。
要是一天听不见娥拜姆哈的歌声，
彝家就会感到孤独和寂寞。
[1]
得得多：即彝族传说中最好的歌手。
五、偌莫戛滕的弓箭
青钢树雕成的弓，
像水牛角那样坚硬。
九十九个人来拉，
力气使干也拉不动。
偌莫戛滕把弓拿起，
轻轻一扯就拉个满弓。
像拉根软绵绵的葛麻藤，
手也不抖脸也不红。
老虎骨头制成的箭，
有羽有刃又有锋。
能够射穿九十九层牛皮，
就连石墙也可戳个窟窿。
偌莫戛滕有双锐利的眼睛，
能够看穿九十九层乌云。
九十九只老鹰在天空盘旋，
他也能看出有几只公鹰。
偌莫戛滕拈弓搭箭，
专门要射虎豹狼虫。
手轻轻一举箭就飞出，
九十九只虎豹只只都能射中。[1]
射得老熊割下一只耳朵，
把熊胆熊掌送去敬老人。
乡亲们都来分吃老熊肉，
热热闹闹共庆好年成。
苦荞粑粑苦荞菜，
苦荞本是土里生。
彝家是土啊偌莫戛滕是荞，
生生死死不离分。
偌莫戛滕的弓箭背在身，
进山出山多威风。
千只野兽难逃命，
百个坏人活不成。
[1]
割下一只耳朵：彝族打猎，将所猎动物割下一只耳朵，用以表示类别或数量。
六、甜蜜的爱情
娥拜姆哈与偌莫戛滕的双亲啊，
都被妖怪活活地烧死。
这两个可怜的孤儿啊，
又做了琦串的奴隶。
他们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
从小就被泡在苦水里。
走过了多少陡坡险路，
历尽了多少腥风恶雨。
琦串逼着娥拜姆哈去放羊，
琦串逼着偌莫戛滕去犁地。
娥拜姆哈的羊儿咩咩叫唤，
偌莫戛滕的牛犊就撒欢尥蹄。
因为两颗心儿跳在一起，
就连羊儿牛儿也有深厚的情意。
羊儿上山牛儿也跟着出厩呀，
相依相伴形影不离。
娥拜姆哈放羊钻进丛林里，
红红的米果甜蜜蜜。
摘把米果带回来，
留给偌莫戛滕好充饥。
偌莫戛滕犁地爬到坡头上，
野菊花开香十里。
采把野菊花送给娥拜姆哈，
插在鬓旁更美丽。
月亮永远跟着太阳走，
娥拜姆哈永远和偌莫戛滕在一起。
偌莫戛滕进山去砍柴，
娥拜姆哈送他到箐底。
鲜花永远是蝴蝶的希望，
娥拜姆哈永远是偌莫戛滕的伴侣。
娥拜姆哈溪边去背水，
偌莫戛滕下坡去接替。
红花要有绿叶相扶才好看，
湖中要有仙鹅游水才有趣。
八哥要有大树才好歇脚，
娥拜姆哈要有偌莫戛滕相伴才不孤寂。
骏马要配上金鞍才威武，
画眉要关进银笼才稀奇。
雄鹰要飞到高空才自由，
偌莫戛滕要得到娥拜姆哈才甜蜜。
星星挂在蓝天上，
月光洒在竹林里。
娥拜姆哈的歌声从远处飘来，
偌莫戛滕寻着歌声跨过小溪。
偌莫戛滕来到娥拜姆哈的身旁，
这里是一块青青的草地。
棵棵草尖闪动着晶莹的露珠，
一对情人倾吐着痴心的话语：“张家的哥哥生得再好看，
李家的弟弟长得再标致。[1]
偌莫戛滕啊，我早就洗过你的蓝布包头，
我不爱张家哥哥和李家弟弟。”“李家的大姐生得再漂亮，
张家的妹子长得再美丽。[2]
娥拜姆哈哟，我早已解过你的扭丝疙瘩，
我不爱李家大姐和张家妹子。”“有金子的伙子我不眼热，
有银子的男人我也瞧不起。
偌莫戛滕啊，你的心比金银还闪亮，
我一生一世只爱你！”“穿缎衣的姑娘我不倾心，
穿绸鞋的女子我也不动情。
娥拜姆哈哟，你的心比绸缎还洁净，
我永生永世只爱你！”“无情的男人不真心，
栽下的鲜花会长成苦刺。
偌莫戛滕啊，你不是无情的男人，
不管栽什么花都会开满园子。”“我爱瞧你栽出的鲜花，
因为那满园花朵香味扑鼻。
但愿你栽的鲜花永远不变成苦刺，
让我在你的花园中生活一辈子！”“无义的女子心狠毒，
酿出的米酒会变成酸水。
娥拜姆哈哟，你不是无义的女子，
不管酿多少米酒都甜得赛过蜂蜜。
我爱喝你酿出的米酒，
因为那碗碗米酒芬芳醉人。
但愿你酿的米酒永远不变成酸水，
让我一辈子尝到你那米酒的香醇！”“马鹿双双跑在岩头上，
箐鸡对对飞在丛林里。
偌莫戛滕啊，我俩双双来谈情，
就连地上的影子也紧挨在一起！”“星星贴近月亮才发光，
鸳鸯找到伙伴才欢喜。
娥拜姆哈哟，我俩对歌来说爱，
真是称心又如意！”
娥拜姆哈像朵牡丹开在偌莫戛滕的心里，
偌莫戛滕像棵碧桃长在娥拜姆哈的胸际。
果离不开花，花也离不开果呀，
娥拜姆哈与偌莫戛滕要做一对恩爱夫妻！
[1]
洗蓝布包头：彝族女方向男方表示爱情的方式，
[2]
解扭丝疙瘩：彝族男方向女方表示爱情的方式。
七、山谷中的婚礼
深深的山谷中野花开放，
静静的箐沟里清泉流淌。
绿树丛中出现两个人影，
幸福的微笑掠过他俩脸庞。
他俩得到乡亲们的赞许，
今天要欢度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来到山谷中举行独特的婚礼，
也好告慰他俩死去的爹娘。
娥拜姆哈跪在一块青石板上，
偌莫戛滕紧紧跪在她的身旁。
二人诚心同拜天地，
心头涌起爱情的波浪。
蓝天是为他们主婚的证人，
鸟兽是给他们送亲的陪郎。
偌莫戛滕采把山果正好待客，
娥拜姆哈对着清泉正好梳妆。
二人捧起泉水洒在地上，
当做祭奠父母的酒浆。
要是今天父母还在活着，
他们定会笑眯乐呵地高兴一场。
二人掏出蜜蜂窝摆在岩前，
当作敬献乡亲的喜糖。
可怜的孤儿终于长大成人，
全靠乡亲们精心的抚养。
泥鳅扯不得像黄鳝那样长，
穷人的婚礼不像富人那样堂皇。
只要二人合心又合意，
喝口凉水也觉得又甜又香。
娥拜姆哈是条银线闪闪发亮，
偌莫戛滕是颗金针熠熠生光。
银线和金针永远穿在一起呀，
他俩一辈子也不会改变衷肠。
八、惩罚琦串
乌鸦想吃的是大蚂蚱，
琦串想霸占的是娥拜姆哈。
听说娥拜姆哈已嫁给偌莫戛滕，
气得他三天咬碎九颗牙。
琦串多次想去抢娥拜姆哈，
勇敢的偌莫戛滕天天都在保护着她：
娥拜姆哈栽荞他也去栽荞，
娥拜姆哈采茶他也去采茶。
偌莫戛滕的弓箭时刻背在身上，
圆睁锐眼察看着岩头山洼。
碰着猛虎射猛虎，
看见乌鸦射乌鸦。
琦串看见偌莫戛滕的弓箭，
吓得像条恶狗夹起尾巴：
只能躲在坡后团团打转，
或者钻进草丛到处乱爬。
有天娥拜姆哈和偌莫戛滕去挖地，
为了取水娥拜姆哈独自转回家。“娥拜姆哈哟，如果碰到危险，
你吹三声木叶我就来啦！”
乌鸦身上有九十九根黑毛，
根根黑毛都会惹人讨厌。
琦串心里有九十九条毒计，
条条毒计总是害地伤天。
娥拜姆哈开门走进家里，
从地上提起水罐。
忽然一阵阴风刮进门来，
琦串鬼头鬼脑扑到她的面前。
豺狼见到小羊张牙舞爪，
黄鼠狼见到小鸡满心喜欢。
琦串见到娥拜姆哈笑眯了双眼，
新婚的茅草房里降下了灾难。“你跟穷鬼结婚太不合算，
喝不起酒也吃不饱饭。
好像鲜花插在牛屎堆上，
再美的容貌也显得丑陋不堪。
如果你做了我的小老婆，
我拿金银首饰把你好好打扮。
好像锦上再添一枝花，
你会像天仙一样越来越好看。”“清水和浑水淌不在一处，
好人跟坏人不能成一家。
琦串你赶快给我滚出去，
免得我拿扫帚赶你钻篱笆！”
琦串死皮赖脸走到竹床前，
伸开两手就去抓娥拜姆哈。
娥拜姆哈一挣甩脱琦串的手，
可恶的琦串摔了个四脚八叉。
娥拜姆哈跑进院里摘下片木叶，
放在唇边接连吹了三下。
木叶清脆地响了三声，
那是娥拜姆哈向偌莫戛滕告急的暗话。
偌莫戛滕听见三声木叶响，
知道娥拜姆哈回家遭逢祸殃。
他握紧弓箭匆匆赶回来，
远远看见一只乌鸦站在他的房顶上。
他拉满弓弦猛射一箭，
那乌鸦惨叫一声跌落在院子中央。
娥拜姆哈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赶来，
浑身平添一股无敌的力量。
娥拜姆哈冷笑了一声，
死死揪住琦串的两只臂膀：“该死的琦串太不要脸，
看我砸死你这凶恶的豺狼！”
琦串见那乌鸦中箭摔死，
吓得把舌头吐出三尺来长。
他断定偌莫戛滕已离此不远，
不禁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裳。“好心的娥拜姆哈哟，快把我藏起吧，
我再不敢抢你做我的婆娘。
要是你不把我藏起来，
那只乌鸦就是我的下场！”
娥拜姆哈心中生巧计，
要狠狠将琦串惩治一番。
叫他死不死来活不活，
以后也不敢再来捣乱。“我的家里没躲处，
四堵篱笆一眼就看穿。
我想起了一个好办法，
保险让你得平安。”“你有办法快点说，
叫我装猪变狗也情愿。
再慢一步偌莫戛滕就来到，
我平生最怕他的那支箭。”“你快把衣服全脱掉，
我用白泥巴水往你身上淋。
不装猪来不变狗，
单单把你扮成一个大财神。
偌莫戛滕见到大财神，
他心里准高兴。
一定烧香又叩头，
祈求财神来显灵。”
琦串听了这番话，
龇牙咧嘴忙答应：“娥拜姆哈哟，一切听从你安排，
我日后感谢你救命的恩情。”
琦串将一身衣服全脱尽，
露出块块横肉条条筋。
娥拜姆哈将白泥换成石灰搅拌好，
从他头上淋到脚后跟。
琦串浑身起了燎浆泡，
皮脱肉烂像火烧一样疼。
为了活命他不敢哼一声，
坐在堂屋里当真像座大财神。“财神”已经全都装扮停当，
偌莫戛滕如阵旋风闯进门来。
娥拜姆哈朝他挤了挤眼，
又指指“财神”笑着把口开：“偌莫戛滕啊，为了生意兴隆通四海，
我塑了尊‘财神’在家供起来。
你赶快烧香磕个头吧，
求财神爷保佑你四季发财！”
聪明的偌莫戛滕已知‘财神’的来历，
他假装虔诚焚香来叩拜：“一拜天地生万物，
二拜财神恩如海……”
偌莫戛滕拜罢站起身，
瞅着“财神”就喝彩：“娥拜姆哈哟，你这财神实在塑得好，
可惜鼻子太高对尊容有点妨碍。”“让我把高的地方削平掉，
叫‘财神’的面容更加有光彩！”
话音一落刀出鞘，“财神”鼻子齐刷刷削去一大块！
琦串脸上鲜血淋淋，
他捂住鼻子跑出大门。
疼得像狼一样嚎，
又像猪一样哼。
一群恶狗追着琦串咬，
咬烂他的肉，咬断他的筋。
他扑爬跟斗地狂奔乱窜，
也管不了自己是神不是神。
琦串连滚带爬跑回家，
他那模样鬼不像鬼人不像人。
众家丁以为来了个怪物，
将他按倒就拿绳子来捆。
一边捆来一边打，
琦串身上挨了八九十棍。
那背脊上的坨坨横肉，
青了又紫，紫了又青。
桑木棍子如雨点般落下来，
琦串疼得变了嗓音：“别打了，我是老爷呀，
你们瞎了眼睛？”“你这怪物冒充老爷，
不把你打死我们不称心。
看你这样子奇形怪状，
你是哪方恶鬼还不赶快说清！”
众家丁一边吼叫一边使劲打，
个个都巴望着打鬼抢头功。
琦串直挺挺躺倒在地上，
翻着死羊一样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众家丁对着怪物仔细瞧，
一个个慌得手发抖来脸发青：“啊呀，果然是老爷呀，
打着了老爷可是罪不轻！”
众家丁互相埋怨不知该哭还该笑，
跪在地上祈求老爷开大恩：“老爷呀，饶恕我们吧，
这都怪我们瞎了狗眼睛！”
九、娥拜姆哈被害
鹿茸鹿胎做补料，
人参三七当药膏。
琦串在家躺了三个月，
刀疤棍伤全治好。
豺狼不死想着羊，
琦串伤好心发焦。
想起娥拜姆哈和偌莫戛滕来，
气得他咯咯把牙咬。
盼雨的青蛙对着天空鸣叫，
急疯了的琦串望着彝山狂跳：“偌莫戛滕是山也要挖平，
娥拜姆哈是刺也要铲掉！”
豺狼和豹子住的是一个草窝，
琦串跟恶人过的是同一道木桥[1]
他将梦诸土夏全请来，
商量出毒计九十九条。
麻蛇出洞是为了吃青蛙，
獭猫潜水是为了捉鱼虾。
老鹰下树是为了抓鸡子，
琦串进寨是为了逮娥拜姆哈。
黑云滚滚天地暗，
阴风惨惨卷黄沙。
琦串带着家丁扑来了，
搅得鸡飞狗跳麻雀叫喳喳。
一群家丁闯进来，
另一伙打手躲在墙根下。
进寨的家丁嗷嗷叫，
墙脚下的打手像狗爬。
娥拜姆哈跳上一个高石砍，
面对魔鬼她心坦然。
放开歌喉高声唱，
用愤怒的歌声痛骂琦串：“琦串琦串太可恶，
黑手黑脸黑心肝。
平白无故来抢人，
一生作恶罪滔天！”
扑过来的家丁听见歌声，
一窝蜂似地退出了村。
想起琦串的桩桩罪恶，
都称赞娥拜姆哈骂得真够开心。
琦串气得疯狂地吼叫，
用棍子驱赶溃退的家丁：“谁敢再后退一脚半步，
老子就要他的狗命！”
家丁无可奈何地奔上前来，
将娥拜姆哈围个水泄不通。
激怒的偌莫戛滕“嗖”地放出一箭，
射落了琦串那块肮脏的头巾。
众家丁撒腿四处奔跑，
偌莫戛滕勇猛地追进密林：
众家丁被打得屁滚尿流，
无敌的偌莫戛滕大获全胜。
狡猾的琦串像狐狸，
他缩在树后躲过偌莫戛滕的追击。
当偌莫戛滕追进密林深处，
他又偷偷摸回村里。
老虎不在瘦猫称霸王，
啃羊咬兔又吃鱼；
偌莫戛滕没来琦串逞威风，
烧房抓人又抢鸡。
琦串吆起墙根脚的众打手，
将娥拜姆哈拖进他的黑牢里。
琦串的黑牢阴森森，
好像一座大地狱。“我的老婆共有九十九个，
就是单单少了你。
如果你点头答应我，
凑足一百个老婆我就满意。”“你这禽兽真是太无耻，
糟蹋了多少良家的妇女。
毒蛇再毒也怕金竹棍，
你再凶恶也有人来收拾你！”
琦串见娥拜姆哈毫不动心，
气得他咬牙又切齿。
他拿出了最毒辣的主意，
要把娥拜姆哈立即处死。
琦串有九十九种刑具，
最残忍的就是五牛分尸。
他叫家丁牵来五头牯牛，
又准备好五条铁链子。
五头牯牛站在场中央，
五条链子丁当响。
铁链一头套住牛脖子，
一头拴在姑娘的双手双脚和脖子上。
五个家丁拿着五根桑木棍，
五个打手端起五碗辣子汤。
单等琦串的口令下，
家丁就猛赶五头牯牛奔四方。
五头牯牛将把姑娘撕成五块，
这种刑罚真是丧尽天良。
狂风发出正义的呼喊，
江河卷起愤怒的波浪。
百鸟想救出美丽的娥拜姆哈，
但想不出消灭琦串的办法。
鱼虾想救出美丽的娥拜姆哈，
但都知道琦串比魔鬼更毒辣。
麂子马鹿在树林里奔走相告，
姑娘遭难使它们心如箭扎。
大家要尽自己的一分力量，
一心要搭救身陷囹圄的娥拜姆哈！
飞禽走兽聚在一起商量，
决心救出可爱的娥拜姆哈姑娘。
大家推选聪明的五只蜜蜂作天使，
向五头牯牛传达保护姑娘的愿望。
五只蜜蜂飞到五头牯牛的耳边，
嗡嗡嗡地扇了一阵翅膀：“牯牛哟，保护姑娘吧，
不要辜负禽朋兽友的希望！“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
我们用花粉酿成蜜糖。
等你们拯救姑娘成功以后，
我们就将蜜糖为你们献上。”
五头牯牛摇了几下耳朵，
表示将蜜蜂的话牢记心上。
它们暗暗拿定主意，
抽筋剥皮也要保护姑娘。
杀场中间站着娥拜姆哈姑娘，
她昂头挺立像座高山一样。
要不是铁链拴在身上，
她要咬断琦串的喉嗓。
愤怒的牯牛想冲去挑死琦串，
怎奈铁链套在脖子上。
要是它们移动一步，
就会撕碎娥拜姆哈姑娘。
五头牯牛静静地望着姑娘，
同情的眼泪溢出眼眶。
它们互递眼色立下一个志愿：
不管怎样抽打也决不跑向四方！
姑娘深情地望着五头牯牛，
暗暗猜出它们保护自己的好心肠。
她非常同情牯牛的不幸，
要跟自己一同遭受苦难灾殃。
一面铜锣当当地敲响，
五个家丁将棍子抽在牯牛身上。
五个打手凶神恶煞，
又往牯牛眼里灌进辣子汤。
牯牛身上跳起道道血痕，
眼里辣得泪水直淌。
难熬的疼痛使它们几乎昏倒，
就像撕碎了心肝五脏。
它们忍受不住想往四处奔跑，
但又想到这样会伤害姑娘。
它们宁愿经受巨大的痛苦，
也不愿让姑娘受到一点创伤。
五头牯牛像五座大山，
高高地屹立在杀场上。
天塌地陷它们还是一动不动，
无辜的姑娘仍旧安然无恙。“好心的牯牛啊，你们奔跑吧，
快离开这魔鬼的地方！
你们为我受尽苦楚，
我心中有说不尽的忧伤。”“可怜的姑娘哟，你放心吧，
你像一颗星星在我们面前闪亮。
我们决不把你美丽的身躯撕烂，
哪怕万条鞭子抽断我们的脊梁！”
姑娘和牯牛用热切的目光，
互相传达着各自的愿望。
当大家彼此了解对方的心情，
抗击琦串的意志更加坚强。
牯牛瞪着眼睛不奔不跑，
琦串恼羞成怒凶焰高万丈。
眼看五牛分尸的阴谋已经破灭，
他又使出另一套惨绝人寰的伎俩。
琦串叫家丁抱来几十捆柴草，
高高地堆在姑娘和五头牯牛身旁。
他要把姑娘和五头牯牛一起烧死，
让偌莫戛滕永远得不到这美丽的姑娘。
熊熊的大火顷刻燃烧起来，
长长的火舌舔着了忧愁的太阳。
烈火中姑娘高高的挺起胸脯：“偌莫戛滕啊，你此刻是在哪一方？”
五只蜜蜂带着酿好的蜜糖火速飞来，
想给牯牛甜甜地尝一尝。
当它们看见姑娘和牯牛已被大火包围，
无限悲愤立刻填满胸膛。
它们又带着蜜糖火速飞到远方，
把这天大的不幸跟偌莫戛滕叙讲。
让他赶快来这里，
救出牯牛和姑娘。
偌莫戛滕在森林中打散家丁，
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痒。
这里找不到一滴泉水，
难耐的饥渴使他躺倒在地上。
正好五只蜜蜂一齐飞来，
看见他气喘吁吁，面色焦黄。
它们赶紧把蜜糖放进他的嘴里，
他立刻精神焕发，恢复了健康。（蜜蜂酿蜜就是从这时开始，
不过这蜜糖已不是献给牯牛的奖赏。
它从此成了人们最好的一种食品，
能够生津止渴，补充营养。）
蜜蜂叙说姑娘和牯牛正在遭难，
偌莫戛滕气得咬紧了牙帮。
他要马上离开这里，
去找万恶的琦串算账！
偌莫戛滕跑到琦串杀人的屠场，
那骇人的大火烧得正旺。
他看见娥拜姆哈在烈火中慢慢倒下，
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摇地晃……
[1]
梦诸土夏：彝族传说中坏主意最多的人。
十、偌莫戛滕怒杀琦串
百鸟悲鸣如哀如怨，
万兽凄啼如泣如诉。
五百里彝山黯然失色了，
因为它失去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乡亲们的眼泪流干了，
鲜红的血滴从眼眶里溢出。
他们从牛皮鞘里拔出长刀，
要跟着偌莫戛滕去踏平琦串的魔窟。
偌莫戛滕咽下了人间最大的痛苦，
心头涌起不可抑制的愤怒。
他誓死要为娥拜姆哈报仇，
要亲手割下琦串的头颅。
高山巍巍举起拳头，
大河滔滔擂响战鼓。
飞禽走兽赶来助威，
绵绵彝山战云蜜布。
偌莫戛滕冲到路口前来挑战，
乡亲们在草丛中设下埋伏。
琦串缩在墙角撕开破桑，
呼喝打手们向前乱扑。
众打手蠢头蠢脑冲上前来，
偌莫戛滕举起了他的强弓硬弩。
冲在前头的打手应箭倒地，
乡亲们从草堆里一涌杀出。
家丁打手被杀得四处逃窜，
一个个连滚带爬哪里抵挡得住！
山野间躺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破盔烂甲塞满了一条条曲折的小路。
琦串像头受伤的恶狼大声嚎叫，
鼓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左冲右突。
当他冲到一块巨石前面，
偌莫戛滕的利箭射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琦串像头巨大的野猪，
惨叫一声滚进深深的山谷。
天地间发出一声隆隆的巨响，
深谷里顿时腾起一股冲天的黑雾。
这一仗从黎明杀到日落西山，
又从黄昏杀到东方日出。
没有一个恶人能够漏网，
就连琦串也只能留下一堆发臭的尸骨。
正义终于消灭了邪恶，
百姓摆脱了无边的痛苦。
大地得到难得的安宁，
战争就此宣告结束。
十一、神医和妙药
偌莫戛滕战胜了最凶恶的敌人，
他已经为娥拜姆哈报了仇雪了恨。
但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妻子，
心中的痛苦却像大海一样深。
人们迅速地打扫了战场，
又清理了大火的遗烬。
大家从火堆里抱起娥拜姆哈的遗体，
她已被烧得一团焦黑，面目难分。
偌莫戛滕一下扑向自己的亲人，
泪水像两股山泉涌流不尽。
树木垂下了繁茂的枝叶，
溪水停止了哗哗的喧腾。
极度的悲伤压迫着偌莫戛滕的心脏，
他面色惨白泣不成声。
躺在地上立刻昏了过去，
四肢也渐渐僵硬冰冷。
人们慌忙给他寻医找药，
千方百计要救活他的生命。
从么卡底底到哩赤尼尼的神医，
闻讯后个个都赶来献技救人。
神医们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为了找药踏遍山山岭岭。
东山坡上采来还魂香草，
西山岭头挖来补血灵根。
经过九天九夜的精心调治，
偌莫戛滕终于从昏迷中渐渐苏醒。
彝家山上到处都有起死回生的妙药，
我们的祖先就是靠它来消除病痛。
偌莫戛滕虽然脱离了死亡的危险，
但流泪过多他已哭瞎了眼睛。
神医们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能使偌莫戛滕的双眼重见光明。
偌莫戛滕的眼前尽是一片黑暗，
白天夜晚他已难辨难分。
看不见树上的红花绿叶，
瞧不着身旁的父老乡亲。
喜鹊闻讯立刻从远方飞来，
站在屋檐喳喳地叫了几声。
站了三天三夜不愿飞走，
偌莫戛滕的不幸使它大为痛心。
它忽然想起自己的孩子，
决定用医孩子的秘方治疗偌莫戛滕。
它想既然孩子的眼睛能够治好，
那么也就能使偌莫戛滕双目复明。
一年前它孩子的眼睛被恶人打瞎，
它几天几夜为孩子焦急、伤心。
无意中它叼来几个么么打果，
想用这果子给孩子饱餐一顿。
不料几滴果汁溅到孩子的眼睛里面，
一双眼睛便立刻清亮、透明。
孩子“喳”的一声哭了出来，
它觉得爸妈更加可爱可亲。
喜鹊一想起自己无意得救的孩子，
心中就感到无限的喜悦和兴奋。
它立刻展翅飞到么么打树上，
叼了几个果子又赶回彝村。
它站在屋檐上将果汁轻轻滴下，
那果汁便落进了偌莫戛滕的眼睛。
他觉得一阵透心彻骨的清凉，
睁开双眼便看见了蓝天白云……
偌莫戛滕的眼睛终于得救了，
五百里彝山爆发出一片欢腾。（这天大的喜事是喜鹊带来的，
喜鹊的美名就从此流传至今。
就是因为这一件事情，
么么打果子也从此出了名。
彝家把它当作传世的秘方，
常常用它来治疗眼睛。）
十二、麒麟先生
牧人要给羊群找片好牧场，
让羊儿长得肥又壮。
乡亲们要给娥拜姆哈找块好坟地，
让她永远能够安息，不受凄凉。
为了找到这块好坟地，
人们跑遍了河谷山冈。
找了九十九个白天和夜晚，
总是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地方。
突然从山上跑来一只麒麟，
它浑身闪闪发光。
好像涂了一层金子，
跑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金黄。
这麒麟是世间最高贵的客人，
为了迎接它，人们尽情地歌唱。
这麒麟又是人间最好的风水先生，
为了尊敬它，人们烧起了檀香。
麒麟绕着娥拜姆哈的遗体走了一圈，
又默默地围着偌莫戛滕转了一场。
它用前脚指着一个小小的山洼，
喉咙里发出一阵清晰的音响：“那里有道小小石门，
石门里就是快乐的天堂。
娥拜姆哈是人间最好的姑娘，
那里才是她安身的地方。“请大家把她抬到山岩前面，
等待着午时三刻这个好时光。
当人顶锅、马骑人、鱼爬树、蛇打鼓的时候，
石门自己会开，请快把她来安葬！”
麒麟说完早已无踪无影，
只留下它那清楚而明白的声音。
人们照着麒麟的指点，
将娥拜姆哈抬到那道石门旁。
午时三刻的鼓声刚刚落，
一阵牛毛细雨忽然洒向山坡。
有人用铁锅顶在头上当笠帽，
——这就是麒麟说的人顶锅。
午时三刻的鼓声刚刚停，
有匹母马下崽在山箐。
主人将马儿扛在肩上赶回家，
——这就是麒麟说的马骑人。
午时三刻的鼓声刚歇住，
有个渔翁正赶路。
因为要休息他将鱼笼挂在树枝上，
——这就是麒麟说的鱼爬树。
午时三刻正晌午，
老鹰叼蛇穿云雾。
嘴巴一松死蛇冬的一声落在鼓面上，
——这就是麒麟说的蛇打鼓。
这时石门慢慢地打开，
有一个蚂蚁爬过来。
它在娥拜姆哈的尸身上闻了闻，
又匆匆爬过一片绿青苔。
这只蚂蚁去了一会儿，
成千上万的蚂蚁跟着来。
抬起娥拜姆哈进了石门里，
一块宝地将她来掩埋。（从此蚂蚁会约伴，
谁碰到好东西谁就去把伙伴约了来。
同心合力把那东西抬回去，
你说奇怪不奇怪？）
姑娘的遗体刚刚落下墓，
石门就慢慢关起来。
人们无限悲伤地走回村里，
只有偌莫戛滕在那里苦苦地徘徊。
十三、怀念娥拜姆哈
石门前盛开着一丛山花，
山花旁边搭间草棚架。
偌莫戛滕不愿再回山寨，
傍着石门安下了家。
山箐的清泉有时会枯干，
偌莫戛滕的泪水永远流不完：
别人的相思有尽头，
偌莫戛滕的思念永远不会断。
偌莫戛滕对着那道石门，
唱出怀念娥拜姆哈的歌声。
一直唱了九十九个白天和夜晚，
唱得顽石也流泪伤心：“山鹰飞越九十九层云雾，
有飞转来的时候。
娥拜姆哈哟，
你再也不会回来啦！“马鹿跑过九十九个山坡，
有跑回来的时候。
娥拜姆哈哟，
你再也不会转来啦！“太阳今天落下山去了，
明天还会升起来。
娥拜姆哈哟，
你可还能够再回来？“月亮今晚滑下坡去了，
明晚照样爬上来。
娥拜姆哈哟，
你何时才会再回来？“花儿谢了明年还会开，
柳叶黄了开春还会绿起来。
娥拜姆哈哟，
你真的不能再回来？“娥拜姆哈哟，我的好妻子，
我清早起来想起你。
忘记洗脸扎头巾，
懒得驾牛去犁地。“娥拜姆哈哟，我的好伴侣，
我晚上睡觉想起你。
忘记洗脚脱褂子，
懒得伸手铺草席。“过去我们唱情歌的地方，
不见你的身影了。
过去我们跳弦子的地方，
没有你的歌声了。“过去我们栽培的香花，
被豹子踏碎。
过去我们喝过的清泉，
被麻蛇搅浑。“看不见你的身影，
月亮不再露面了。
听不到你的歌声，
画眉不再鸣叫了。“过去你放羊的地方，
我去看了九十九回。
以为你还在放羊，
但我只看见几丛荒草在摇晃。“过去你挖地的山上，
我去望了九十九回。
以为你还在挖地，
但我只望见几片树叶在飞扬。“过去你背水的箐沟里，
我去瞧了九十九回。
以为你还在汲水，
但我只瞧见一潭清波在荡漾。“过去你砍柴的地方，
我去喊了九十九声。
但你再也不会答应我了，
只听见风的呼叫，虫的长吟。“过去你纺线的小车上，
我去摸了九十九回。
但再也摸不到你乌黑的发辫了，
只摸着糊满纺车的灰尘。“过去你织布的木机上，
我去听了九十九回。
但再也听不到你踏机板的响声了，
只听见耗子在啃木梭的噪音。“太阳落下坡去了，
栽荞的人都回来了。
心爱的娥拜姆哈哟，
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月亮升起来了，
牛马都进厩了。
心爱的娥拜姆哈哟，
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天渐渐晚了，
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
心爱的娥拜姆哈哟，
你永远不会回来跟我吃饭了！“天完全黑了，
火塘里已经烧起大火了。
心爱的娥拜姆哈哟，
你永远不会回来挨我向火了！“夜慢慢静了，
我已经来到竹林里了。
心爱的娥拜姆哈哟，
你永远不会回来同我对歌了！“娥拜姆哈哟，
我抬头看不见你。
心里多烦恼，
心里多难过！“娥拜姆哈哟，
我低头看不见你。
心里多忧愁，
心里多痛苦！“娥拜姆哈哟，
我出门没有伴。
感到多心寒，
觉得多孤单！“娥拜姆哈哟，
我张口没有说话处。
感到多寂寞，
觉得多孤独！“娥拜姆哈哟，
我伸手挽不着你的臂膀。
感到多空虚，
觉得多失望！“想起娥拜姆哈哟，
我的心碎了。
我在门边闷坐着，
就像白痴一样。“想起娥拜姆哈哟，
我的心碎了。
我在地上呆立着，
就像木头一样。“想起娥拜姆哈哟，
我的心碎了。
我在山上奔跑着，
就像发疯一样。“娥拜姆哈哟，
我今生今世不能跟你在一起。
让我来生变牛变马跟你在一起，
让我来世变猪变狗跟你在一起……”
偌莫戛滕的悲歌唱不完，
从早到晚越唱越辛酸。
如果不是口干嗓子哑，
不知他还要唱到哪一天！
十四、狐狸精拯救娥拜姆哈
变了天啊转了地，
好人总有好遭遇。
收完了地谷收荞子，
故事还要讲到石门里。
石门里住着个狐狸精，
说不清它有多大年纪。
修道已有九千年，
变成个精明能干的美女。
狐狸精的品貌生得好，
眉弯眼秀腰杆细。
走路活像蝴蝶翩翩飞，
说话就仿春莺娇娇啼。
它喜欢出门来游玩，
人间的哀乐全在它心里。
人逢喜事它高兴，
人有愁苦它悲泣。
它虽是妖精却从来不害人，
专为好人伸张正义。
为了消除人间的灾难和不幸，
它愿意舍生忘死出大力。
岩缝中长出两朵山花，
狐狸精与偌莫戛滕结下深情厚谊。
它十分同情偌莫戛滕的遭遇，
要给他解除心中的忧郁。
它想将自己的美貌献给偌莫戛滕，
但这等于将他们的爱情来占据。
不仅无法减轻偌莫戛滕的痛苦，
就连对死去的娥拜姆哈也实在对不起！
它想了九十九个办法，
但一个也不能使它满意。
它出了九十九个点子，
但一个也不是上策妙计。
狐狸精觉得左右为难，
整天愁眉苦脸连水也喝不下去。
不能减轻偌莫戛滕的一丝苦恼，
它心中感到十分焦急。
它突然想到人间的一句名言：“为了别人，宁可牺牲自己。”
它决定化作一道坚固的桥梁，
让这对不幸的恋人渡到幸福的境地。
它请来个法术高明的神仙，
将自己的灵魂完全摄去。
又把这灵魂注进娥拜姆哈的躯体，
娥拜姆哈的口里慢慢透出了热气。
它再请这个神通广大的仙人，
将自己的生命整个攫取。
又把这生命铸上娥拜姆哈的形骸，
只见娥拜姆哈翻身坐起，伸腰直立……
从此，狐狸精失去了灵魂，
从此，狐狸精失去了生命。
它代替娥拜姆哈默默地倒下，
静静地躺在那石门中的墓穴里。
娥拜姆哈得到狐狸精的灵魂，
变成了一个神秘的妖精。
娥拜姆哈得到狐狸精的生命，
变成了一个聪颖的美女。
娥拜姆哈拾起狐狸精的神剑，
跃上天空飘然而去。
在她身旁白云缭绕，
在她耳畔清风习习……
十五、麻蛇复活琦串
豹子断气也要滚三滚，
琦串死了还不闭眼睛。
做梦也想去投生，
再到世间来害人。
他在地府像疯子，
哭哭闹闹四处奔。
到处求救无人睬，
东游西荡孤零零。
琦串的僵尸抛在山谷里，
骨腐肉烂臭烘烘。
招来乌鸦一大片，
引来豺狗一大群。
豺狼争着啃脑壳，
乌鸦忙来啄眼睛。
就是胆子最小的耗子儿，
也在深夜出来撕咬他的脚后跟。
吃剩三根残骨头，
老农人把它丢进火堆里。
烧成骨灰来种荞，
栽出的荞子倒也长得密。
石头缝里的大麻蛇，
本是琦串的好兄弟。
它帮琦串作过恶，
它为琦串出过力。
琦串的下场使它最痛心，
急得它张着大口喷毒气。
眼睛睁得像鹅蛋那样大，
射出两道凶光像剑一样锋利。
麻蛇对着大地哭三天，
要为琦串出主意。
麻蛇对着老天哭三夜，
要为琦串献诡计。
麻蛇悄悄爬到荞地边，
把琦串的骨灰吸进肚子里。
然后又使劲将它喷出来，
就变成一个恶鬼的形体。
这个恶鬼太凶恶，
人面蛇腰老鹰鼻。
一张大口像血盆，
两排牙齿像钢锯。
琦串本是妖怪来投生，
这回又变成恶鬼来人世。
坏种终归还是坏种呀，
世世代代都要干尽坏事。
麻蛇把自己的生命给了琦串，
便躺在地上僵硬地死去。
死尸上长出一朵狗屎花，
那臭气传遍彝山五百里。
百鸟之中就数乌鸦毛最黑，
世间就数麻蛇心最狠。
琦串变成大恶鬼，
它比麻蛇狠十分。
乌鸦飞到凤凰岭，
恶鬼闯进彝山村。
它张开大嘴呵呵笑：“我要吃尽彝山人！”
它捉小鸡像捡豆，
它吃牯牛连骨吞。
不管大人和小孩，
抓着就用嘴来啃。
花草树木不放过，
咬碎枝叶嚼断根。
琦串恶鬼是祸害，
闹得彝山不安宁。
十六、决战
自从娥拜姆哈变成精，
时时刻刻想念彝山人。
一想尊敬的众乡亲，
二想心爱的偌莫戛滕。
她在天空慢慢地飞行，
世间万物看得清。“偌莫戛滕啊，你在哪里？”
娥拜姆哈到处喊亲人。
从深沟喊到大箐边，
从山前喊到后山岭。
喊声凄凄又切切，
没有回声和踪影。
娥拜姆哈喊到彝山村，
看到彝山阴森森。
琦串恶鬼在害人，
新仇旧恨满心胸。
恶鬼害人太凶狠，
猪鸡牲口不留命。
田头地垴有人哭，
村前寨后是怨声。
娥拜姆哈看到这情景，
就像利剑来挖心。
横下心来决死战，
定要救出彝山人！
她踏着云朵落下地，
匆匆穿过大森林。
对着恶鬼大声喊，“看我今天跟你拼！”
恶鬼一听打冷噤，
两脚差点没站稳。
慌慌张张来答话：“你……你是哪方来的小妖精？”
娥拜姆哈抽出神宝剑，
万道剑光亮晶晶。
她口中默默念咒语，
宝剑飞上半天云。
神剑腾空像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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