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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1 15:2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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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岐成

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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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兄弟

黑白兄弟试读:

黑白兄弟

  

第1章 少年-1

  1  “穷小子!”外号“大立柜”的吕贵,歪着膀子,斜着一只眼招唤程鲲:“给我买盒烟!”  与他并肩而站的是猴头八相的“跤三”:焦元亮。  程鲲看他们一眼,心中一阵阵发紧。这两个人虽然和他不是一个班级,但他们两个是这所青山二中的“名人”。程鲲素有耳闻,看来今天是狭**相逢了。  周六、程鲲急于回家。可这两个人,山一样站在他回家的**上。无奈的程鲲,只好右转,他想换一个方向去走这条回家的**。  “哎、、、、、、小崽子挺硬啊?”吕贵的声音像他鼻子里喷出的蓝烟一样悠长,里面满含着他的不满和威胁。  声音刚落,“跤三”好像听到了命令,他一个箭步窜到程鲲侧面,单手搭肩顺势一带,脚下伸出一个“腿绊”。程鲲一个趔趄,半个身子栽在地上。他一只手在地上扶了一下,身体才重新站起。“跤三”有他的“独门绝技”,只所以叫“跤三”绝不仅是因为他姓焦,而是他的跤摔的好,三招之内必定会使你倒人。  怎么办?今天遇上了这闻名于青山二中的“两大恶人”,程鲲感觉是劫数来了。  程鲲返过身来缓缓地把肩上的书包放到了地上,无**可退,他也只能背水一战。毕竟他拿不出一盒烟钱,因为那是他一天的生活费!程鲲走进这所中学,还是全靠舅舅的赞助,每个月很多时候他是需要吃馒头喝白开水来度日的。  看到程鲲的架势,外号“跤三”的焦元亮笑了:“怎么,想打仗?那老子就陪你玩玩。”  焦元亮敢于自称“老子”是他根本就没把这个农村来的穷小子看在眼里,看他那双开了线的破球鞋吧!  吕贵嘴里叼个草棍,身子连动也没动,他相信,焦元亮三招之内一定会叫这个穷小子喊“爹”。  太阳挂在远处的天边,这是学校附近的一条胡同。没有观众,只有他们和他。程鲲孤立无援,可他一点不害怕,因为害怕也没有用。他钢牙一咬,两腿弓成马步,两只胳膊平伸,眼睛紧盯着扑上前来的“跤三”。  看到程鲲的架势,“跤三”突然意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个穷小子,招式很稳,没有丝毫破绽。可这时,他已经不能后退,“大立柜”在后边看着他呢!平时,他要管吕贵叫大哥的,大哥说话他当小弟的不能不表现。于是,他踏步上前,手一搭一推之间,他就猛然一个后撤。本想借力打力,将程鲲带个跟头。可程鲲根本不为所动,两腿支成的马步稳如泰山。几圈下来,“跤三”竟无可奈何。吕贵看着发急,他再也呆不下去,口中的草棍一吐,他趁程鲲全力对付“跤三”的时候,从后跑上一脚踢向程鲲的腿弯。  吕贵的飞脚使程鲲膝盖一软身子一斜,两只胳膊的力量失去了平衡。焦元亮乘势身体前压,脚下又使了个“腿绊”,程鲲被“跤三”摔倒在地。  吕贵、焦元亮合二人之力才放倒程鲲,心里格外恼火。如此一个不见经传的穷小子,竟然不服“管教”。二人拳脚相向,打的程鲲只能双手抱头在地上乱滚。  “干什么?”危急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惊的吕贵、焦元亮抬头一看,正是二中宫文诚、宫老师。  这个宫文诚现任二中教导主任,曾是原来的体育老师。他一手跆拳道炉火纯青,拳脚功夫十分了得。社会上的大、小“驴马”都有点害怕他。何况两个校园里的小流氓?吕贵和焦元亮见到是他,心中叫声“苦”立刻撒腿就跑,脚下荡起黄尘,一转眼的功夫就销声匿迹。  宫文诚上前拉起程鲲,用手给他拍打身上的尘土。还好,程鲲两手抱头脸上没有伤,只是走起**来腿有点瘸。宫老师扶着他在当地转了几圈,他又活动了几下,年轻人旺盛的血液循环,使他迅速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程鲲立刻很有礼貌地说:“宫老师,谢谢你!”  看程鲲无大碍,宫文诚反而有些生气:“你怎么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听宫老师如此说,程鲲心里一阵委屈,加上身体上的痛楚,他刚才还能忍住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看程鲲不断滚下的泪水,宫文诚也觉得自己责备的不太对劲。他给程鲲捡起书包,挂在他的肩上。然后,他拍着程鲲的肩膀说:“好了,不要哭,再有这样的事和老师说。我来处理他们。”  程鲲是宫文诚得意弟子,在宫文诚的体育课上,越升越高的木马没有几个人能跳得过去。唯有程鲲,他双手一撑飞身跃过,两只眼睛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宫文诚心中暗暗赞许他这位弟子的勇气,他也始终认为男人必须有勇气。因此,在他的课程中经常是要给程鲲吃一点小灶。而程鲲也跟他学了一手跆拳道,这也是他敢于叫板青山二中两大恶人的原因。  看程鲲一身的尘土,宫文诚心中更加不忍,他继续劝道“程鲲不走了,到老师家住。让师母给你换件衣服,做点好吃的。”  程鲲摇了摇头,停住了哭声,他说:“不,老师!我得回去,明天我得帮我妈干活呢!”他向宫文诚摆了摆手,低沉的声音:“宫老师再见!”  程鲲走了,他还显纤弱的背影逐渐消逝在宫文诚的视野。宫文诚站在原地好久没动,他的情绪好像也受到了影响。青山二中是青山县城内仅有的两所中学之一,宫文诚从省城师范毕业就来到这里。像吕贵、焦元亮这样的学生学校有时也显得无力。而宫文诚更觉力所不能及。  “大立柜”父母离异,母亲四十大几,涂着红红的脚趾甲,喷着瓜籽皮:“臭小子,找你的老爹去,我没功夫管你。”  于是,这无爹无娘的吕贵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跤三”有个哥哥,是青山有名的一个混混,受其感染,“跤三”自称社会人,每天摔跤习武,使得很多学生见到他就害怕。这不,又和吕贵弄到一起,两个人相得益彰,狼狈为奸,更使得人人头痛。  像程鲲这样经常受人欺负的学生,宫文诚即使是一个佐罗又能护住几个人呢?尤其,这是孩子们的事。  2  程鹏这个早晨像每一个礼拜的早晨一样,刚刚入梦。而梦里的幻境让他在床上喘起了粗气,一个张牙舞爪的魔兽让他无可奈何。舞马挺枪的他,被这个魔兽杀的赤身裸体。无奈之间,换马再战。一关关打过,血流成河。可魔兽打倒了再起,像个永远的不死神将阻住了他前进的**。他两手似乎痉挛般的乱舞,**的腿蹬掉了身上的被。  他太累了,电子游戏浪费了他一宿的时间,至今还在幻境中。奶奶蹑手蹑脚走进他的房间,看到小孙子如此,忍俊不禁的给他又盖上了棉被。  程鹏的奶奶,程万里的妈妈已过花甲之年。岁月无情,当年精力**、英姿飒爽的女民兵连长今天只不过是个风烛中的老太太。白发苍苍、青筋裸露,走起**来脑袋好像钟摆一样的摇动。哪儿能看出这是大炼钢铁中的妇女队长,全民皆兵中的神枪手。  她叫葛红英,本身的经历就是中国妇女的一部传奇。可她的命运太坎坷,上天对她一点不公平。这不公平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将程文彬送给了她。  程文彬是她们那个乡政府的文书,建国初期少有的文化人。**党依靠工农打天下,知识分子是凤毛麟角。程文彬虽然只是个高中生,可在那届政府里却是倍受重视,很快地调进了省城。前程远大的程文彬使葛红英倍感骄傲,可等她也调进省城的时候,一件噩耗却等待着她。  程文彬从**党使用的知识分子变成**党打击的右派了!  葛红英毫不犹豫,她要和程文彬划清界限,她果断地和程文彬离了婚。离婚后,她才知道了一个道理:女人哪、女人!婚姻对于女人来讲是何等重要!婚姻的崩溃,使这个铁娘子尝到了生活的冷酷。半老徐娘,孤儿寡母,要想再嫁谈何容易?  好在程文彬并不绝情,他理解葛红英,下放到工厂劳动还有工资。他经常会资助葛红英,也经常回来看她们娘俩。可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久,遇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程文彬旧事重提,被放到了内蒙大草原,学苏武牧羊去了。儿子程万里是知青,他到了遥远的青山县五道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省城里只剩了葛红英自己,万念俱灰的她百无聊赖地打发不咸不淡的日子。  岁月流逝,山回水转。突然有一天,右派平反了,程文彬回到了省城。一切在刹那间似乎就变了个个,葛红英抱着两鬓染霜的程文彬哭成了个泪人。人生怎么这么捉弄人呢?  好在他们还是单身,两个铺盖又搬到了一起。二十年的时光像空气一样既摸不着看不着,又似乎无时不在。可这是怎样的二十年哪?葛红英学会了恐惧,她会半夜醒来抱着程文彬一阵狂叫。等她确认眼前的人就是程文彬时,她又破涕为笑重进梦乡。  剩下来就是程万里了,那是葛红英身上掉下的肉。为了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她把他送到了广阔天地去了。可知青一个个相继回城,她葛红英也坐不住了,到处打听的结果,原因还是在于她倒霉鬼般的丈夫。虽然她们离婚了,可程万里和程文彬的血缘是谁也否认不了的。右派的儿子虽然可以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回城的日子却遥遥无期。因为,有很多本来就不用教育的子女,他们要优先回城。  

第2章 少年-2

  现在好了,他爹都平反了,儿子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正在这时,程万里回来了,他孤身扛着行李回来的。葛红英一年没见到儿子,她有些不认识了。只从程万里告诉她,他要扎根农村闹革命,在那里结婚在那里安家。葛红英就勃然大怒,严肃地告诉他:“你要是在农村结婚,你就永远的别回来。”  葛红英自己就出身农村,可正因为她出身农村又进入城市,亲身体验了这种差别,她才深深地了解这种差别。让她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送儿子到那里去镀金,她是可以答应的。可要是让她的儿子永远的在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去生存,葛老太是无论如何不能同意的。果不其然,自从程万里在五道岭落户之后,倔犟的葛老太从没去过,包括程鲲、程鹏这对孪生兄弟的降临人世。  现在,程万里回来了。葛红英什么也没说,她做了最好吃的晚餐来庆贺一家人的团聚。在一家人相聚的晚餐上,程万里宣布了令葛红英欣喜若狂的决定:他回来的目的是复习,复习的目的是考大学。高考已经恢复了,程万里要抓住他人生的这最后机会。  那曾想,程万里到底是程万里,他一举考中了北京大学。葛红英高兴极了,没想到,时近暮年,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结局。程文彬平反归来,安排在了省政府,可能要上档案局。虽然不是什么要职,可在葛红英的脸上不是有光多了吗?儿子走进了一二、九运动的发源地,当年的国子监,今日的北大。  高兴之余,葛红英做出了令程万里目瞪口呆的决定,也是她看家的法宝:离婚!  她要求儿子走她的**,离婚!她的理论非常现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是封建传统!人要随着**的变化而变化,程万里和秦素芬本来就不是一**人。坚持的结果,必将是你终生的痛苦。  程文彬什么也不说,二十年的时光不但使他花白了头发,而且磨掉了他的锐气。他对葛红英的理论,对程万里的处境不置可否。  程万里知道自己的结婚就伤了妈妈的心,他不想再让妈妈难过。半百的人了,一生那么多的坎坷!而且,夜深人静思索中,他不能不认为妈妈说的有道理。他走进北大就是鲤鱼跳龙门,他这一生就高高的跳过了一个台阶,他的一生再也难以和五道岭发生什么关系。以秦素芬的潜质,怎么能和他在人生**上去并肩打拼?  可程鲲、程鹏怎么办,他们才一生日啊!想起他的两个儿子,程万里心中像刀割一样。  葛红英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她说:“儿子你可以带回来,妈妈替你带。你就**读你的书,一切事情妈妈全包了。”  这样,在葛红英的安排下程万里才终于走向了法庭。当时的中国,离婚、还是令人讳莫如深的话题。走进法庭,程万里还战战兢兢,深恐有人背后指他为陈世美。没有老妈拽住他的手,他会转身逃走。  哪里想到?秦素芬没哭没闹,咬着嘴唇同意了程万里的离婚理由。但在子女的抚养问题上,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葛红英领走她的小鲲和小鹏,最后,葛红英看着失魂落魄的程万里,几乎当庭给秦素芬跪下,秦素芬才哭着把程鹏答应给了程万里。  十几年的时光成了弹指一挥间,程文彬虽然平反昭雪,可那苦难的岁月,残酷的斗争后果还是逐渐显示出来。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终于早去。剩下葛老太自己带着孙儿,看着程万里由大学毕业,又分到了北京留在了公安部。再次结婚后,他和现在的妻子又生下一个女儿。程鹏只好由她带到了现在。  这些事,说起来虽是一瞬间,可漫长的时光还是使葛红英早生华发。当然,程鹏在这消逝的岁月中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了。额角的青春痘,宣示他人生青春期的到来。他要张开双臂拥抱灿烂青春,宣泄最美好的人生时段了。  给孙儿盖上棉被,她顺势坐在孙子的床头,端详着孙子还带有绒毛的嘴唇,心中升起一片阳光。她一点都不后悔,她不果断地拆散程万里和秦素芬的婚姻,儿子难以有今天的前程。他后结婚的岳父,在某种意义上,保障了他走进国家机关。孙儿虽然有点为难,可有他奶奶在,孙儿受不了屈。有句话说:隔辈人亲!葛红英对于程鹏,那是要星星不摘月亮。特别是年龄的增长,身体的衰弱,她更加想念不在一起生活的儿子。这思念百分之百转到了孙儿的身上,她剩下的好时光全给了她的孙子。常常是小程鹏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不知不觉间,孙子追大了而她也追老了。  儿子家安在北京,媳妇不接受程鹏也不接受她。她也不去,她有工资,身体又好。程文彬死后,她全部的精力都在孙子的身上,对于上不上北京她根本不在乎。  她也想她的另一个孙子,可秦素芬不原谅她,她从来没带程鲲来看过她。也难怪,这个离婚的媳妇没有原谅她的理由。葛红英也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泪眼婆娑的秦素芬永远是她记忆中最难过的刺激。  多年了,她不去打听秦素芬,秦素芬当然也不会来省城。程鲲和程鹏也几乎没见过面,亲兄弟已经素昧平生。就像火车道上的两个道轨,虽然同样经历人生的岁月,但可能永远碰不到一起。  可那天奇怪的是,程鹏在他的梦中碰到了一个似他又不是他的人。那人帮助他击败了魔兽,闯过了十六关。他拽着那人的衣襟,让他再教他打一遍。那人却将他推开了,告诉他:少玩点游戏。程鹏有些恼怒,他说:奶奶都不管我,你是谁?那人说:我是你哥!说完那话,他竟转身消逝了。程鹏跃身去追,身体在空中飞翔却挂在一个树杈上。他怎么挣也挣不脱,原来是奶奶按着他的手,召唤他:“吃饭!”  朦胧意识中的程鹏非常的不耐烦,他挣脱奶奶一转身又重新睡去。正在葛红英无可奈何之际,有人敲响了房门。  “当、当”有节奏的,非常轻柔的声音。  “谁呀?”葛老太打开了房门。突然,她眼前霞光般一亮,如一株艳丽海棠般的少女出现在她的门口。  姑娘长发披肩,眉卧春山,眼浮秋波。和外边的春天一样,她已经换上了连衣裙,光光的露在外面的胳膊告诉人们,北国之春已经渐渐远去。她**轻启,银牙一闪开口叫道:“奶奶!”  葛红英一愣,姑娘认识她!她老眼昏花,正要再一次仔细看去。姑娘却向她伸出手来,大方地说:“我叫欧阳秋雪,程鹏的同学。”  3  欧阳秋雪!名字好豁亮!而更豁亮的还是她展现在葛老太面前的磅礴青春。人生最豁亮的大概就是她的青春;磅礴的无边无际的青春好时光。十六岁啊!刚刚打开青春的大门。如果问谁最富有,十六岁的少年最富有。她拥有时间,拥有未来,拥有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她就像人们刚刚打开的一座金矿,黄金般的时间储备,充足地让葛老太目瞪口呆。  欧阳秋雪就像一株春天里的白杨,在葛老太打开的房门前婷婷玉立。她的背后是春天的灿烂的阳光,她的身上是蓝白相间的连衣裙,她的两条玉臂象牙般闪光。两只穿着肉色丝袜的秀腿伸在一双高跟皮鞋里,挺拔秀美的身材,艳丽绝伦的脸庞,造物主使她完美无缺地出现在葛老太的面前。一刹那间,年过花甲的葛老太怎能不慨叹岁月的流逝?人生的消磨!  看葛老太的神情,欧阳秋雪悠然一笑。她收回她的手,落落大方的绕过尚在发愣的葛红英,“擅自”走进程鹏的房间。  葛老太终于回过神来,她想上前止住这个欧阳秋雪。可不知为什么,她摇摇头长叹一声,竟然走回自己的房间。  欧阳秋雪熟悉这里,葛老太不在家时她来过。她根本不管程鹏是不是在梦乡之中,她上前推了程鹏一把说:“起来,懒鬼!”  程鹏无奈地挣开眼睛,发现是欧阳秋雪,他一激凌坐了起来。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赶紧起来陪我上公园!”欧阳秋雪发布了第二道命令。  程鹏晃晃头,他想起来了。欧阳秋雪曾经告诉他,5月22,这是她的生日。他也答应她和她上公园给她照相的。于是,程鹏捂着被嘻皮笑脸地说:“那你出去一下,我穿衣服。”  欧阳秋雪不例外地说了一声:“讨厌!”,可她还是身子一扭出了程鹏的房间。  程鹏家是三家平房,前边有个小院落。这在宜阳川市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所谓的房地产,其主要就是地产。他们家的这块地皮虽然算不上黄金地段,可在日新月异般发展的宜阳川市,绝对像骑在牛背上的股票那样是每天都在升值。葛老太深知这一点,好多次动迁她都拒绝了。望着满头白发,摇着脑袋的葛老太,许多打着这里主意的开发商都知难而退了。在高楼林立中,这儿的一片地绝对像群山中的一块盆地。  欧阳秋雪站在盆地的中央,看着周围拔地而起的高楼,她心中略感奇怪。但她想不了那么多,她想的还是室内的程鹏和今天她的生日。  秀美如画的欧阳秋雪,绝对是宜阳川市28中的校花级人物。在她的书本里,书桌里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条子。欧阳秋雪来者不拒,均报回眸一笑。这使很多人愿意围着她转,愿意为她而服务,程鹏也是其中之一。  在这众多的追求者中,程鹏是最得地利的一位,因为他们同桌。欧阳秋雪桌里的很多条子都被他提前清理,而由于同桌的关系,欧阳秋雪和他的来往自然要频繁。借个笔,用张纸,程鹏是慷慨相助。  

第3章 少年-3

  程鹏是葛老太手中的星,不在身边的爸爸也经常有现金寄来,他的兜里是从来不缺零花钱的。上个网吧,吃个冷饮,程鹏经常做东。欧阳秋雪也不客气,不吃白不吃,顶多给他一点笑容。  昨天在网吧里,欧阳秋雪先走,程鹏主动和她说:要给她今天去照相。欧阳见过程鹏的傻瓜相机,她愉快地答应了他。  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桃李花红的公园里照几张相作为生日的留念,应该说是很不错的主意。欧阳秋雪喜欢程鹏的就是这点,他聪明绝顶善解人意。可惜地就是他学习不好,他的精力一点不在学习上。他会将一只铁锹放在教室的门上,这门是向外开的。老师一开门,那只倚着门的铁锹顺门而落,锹把正打在老师的脑门。虽然不重,可也让毫无防备的老师大吃一惊。同学们哄堂大笑,更使老师怒火重生。他也会将嚼过的口香糖放到那一个同学的椅子上,让同学的裤子和椅子无法分离。  没人敢找葛老太,老师找她,老太太晃着脑袋,好像站都站不住。风烛残年那,谁敢造次?只好少说两句,别让老太太气出病来。同学去找,病弱的老太似乎狸猫变成虎。她双眼圆瞪,一声怒喝:“滚!”。白发飘飘好像“天山童姥”,小同学只好落荒而逃。  欧阳秋雪不管这个,只要程鹏对她好就行。程鹏不但不会往她的椅子上放口香糖,还会经常地将她的桌椅擦净。程鹏在别人面前是条“龙”,在她欧阳秋雪面前只是个“虫”。  欧阳秋雪身后的房门一响,程鹏带着一个坏小子的笑容已经来到阳光下。欧阳秋雪回身一看,不禁心头也滚过一丝惊喜。  程鹏收拾的不错,自由式的分头刚刚梳理完毕,好像打上了一点摩丝,油黑发亮。宽大高耸的前额下面是长而入鬓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鼻直口方,双肩平坦架着一套烟色西服,雪白的衬衫自然地翻着双领,脖子上挎着他的傻瓜相机。不可否认,小程鹏绝对也是一个美男子,走在**上和欧阳秋雪也堪称“金童玉女”。  程鹏上前挽住欧阳秋雪说:“走,咱们先去吃点饭,我都饿死了。”  奶奶做的饭他不想吃,他偏要带着欧阳秋雪走进小吃部。  程鹏和欧阳秋雪这顿早饭吃完,太阳已经跃上中天。鱼鳞状的云彩将蓝色的天空画的美丽无比,他们出现在林荫道上,程鹏伸手堵住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上车后,程鹏发出命令:“江滨公园!”  宜阳川是一座关东都市,这里有许多公园,可程鹏喜欢江滨公园。其原因,是这里有波翻浪涌的一条大江,纵贯东北大地的松花江。  一座城市有了一条大江,它就变得漂亮多了。特别是这条松花江,水清澈底,恬静温柔,像一条美丽的玉带环绕着宜阳川。这座都市因它而多姿,因它而多彩,自然的风貌也感染了它身边的公园。这里,松柏常翠,绿草如茵。仲春季节,鲜花盛开。这**拥挤的都市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要清新许多。  他们到了公园,程鹏付了车费,二人走进鲜花丛中。幽深的林木,曲幽的石铺小径,给人另外一种感觉。程鹏突然感到血流加速,心脏狂跳,身边的欧阳秋雪那雪白的脖颈在他眼前闪来闪去。他和欧阳秋雪相握的手渗出了汗珠,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拉向身前。他的异样,欧阳秋雪马上察觉。她一甩手,两道浓眉下的两颗黑色瞳仁射出两道毫光逼向程鹏。  刹那间,程鹏奇怪地感到失去了就要升起的勇气。他浑身像泄了气的皮球,立刻停止了躁动。他尴尬地用手一指说:“上那儿吧!那个雕塑挺美的。”  那是一个大理石雕塑,一个女孩手捧一本书,底座上雕着“晨读”两个字。阳光下,白色的大理石像那女孩般透着一股灵气。  欧阳秋雪走过去,一只手扬起扶着那女孩的腿上,一只手掐腰面向程鹏说:“来吧!”  阳光打在欧阳的侧面,现出她凸凹有致的体形和她明朗的脸庞。镜头里的她让程鹏再一次的兴奋,他透过镜头观察着欧阳秋雪,心中似有个虫子一样痒痒地在爬。他特意地迟迟不按快门,一只手比划着让欧阳秋雪做出一个个姿势。  正在欧阳秋雪有些不耐烦之际,林中小径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响声。随之一个声音喊道:“师哥、美女,潇洒呢!”  程鹏一愣之际,一辆冒着黑烟的本田大赛已经停在他们的眼前。车上一人正是曾被学校开除的林野,他一腿支在地上,一手扭了一下油门,大赛吼了一声屁股上窜出了一股黑烟。  这人是28中有名的“野驴”,只不过当面没人敢叫。他的后面还有一个人,那人是外号叫“皮蛋”的邹得。  平素没有往来,这时的程鹏也不想多事,他收起相机上前和欧阳说道:“咱们换个地方,这儿光线不好。”  可欧阳早就有些不耐烦,此刻却头一扭说:“我就在这儿照。”  林野对欧阳秋雪早就有印象,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被他碰上,而且她还有个男朋友。林野从心里觉得这是个找事的好机会,他一推后面的邹得。两人下了车,支起了车梯。  “唉、哥们,别老吃独食。好事大家来,有妞大家玩。”  说着话,林野和邹得一左一右向他们围来。这时,欧阳秋雪才觉出有些不对。但她天生的不怕事,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直视“野驴”。  “你们干什么,告诉你,我爸是公安局的。”其实欧阳的父亲是检察院的,可她觉得对付流氓还是公安局,因此她就报了公安的字号。  那里想到,“野驴”和“皮蛋”没被她吓倒,反而嘻皮笑脸地说:“公安局的也不管管他的女儿,光天化日的到公园里来跑皮?”  “什么?”欧阳没有听懂,程鹏却早就明白。这两个小流氓,在28中里臭名昭著,今天遇上他们肯定是麻烦。但程鹏没有退缩,他将相机交给欧阳秋雪,西服一脱就扑向林野。  林野没有想到程鹏能如此凶猛,慌乱之间他的脸上已经挨了一“炮”。这一“炮”使他顾不上欧阳秋雪,他回身向程鹏一脚踢来。那边的邹得也放掉欧阳,从后面冲向程鹏。  一时间,程鹏腹背受敌,他一面招架,一面喊欧阳秋雪:“快跑,快去找人。”  程鹏的话提醒了欧阳秋雪,她几步跑出林中放声喊道:“来人那,来人抓流氓啊!”  欧阳声音本来就高,她这急切中的呼喊传出好远。  到底是邪不侵正,林野慌了,他放掉程鹏口中说:“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他跳上大赛,喊邹得:“走!”。邹得慌乱中爬上摩托的后座,二人加油窜出林中,沿着公**跑掉了。  虽然这突然的遭遇一刹那就结束了,可欧阳向外跑时,穿着高跟鞋的脚崴了一下,她疼的蹲了下来。  

第4章 离乡-1

  4  程万里在首都北京,他已经被任命为公安部某局副局长。仕途上虽然春风得意,可心中的难言之隐永远不会因此而消逝。  当他接到法院的离婚**时,他确实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于此同时,他也有在心脏上被人深深地刻了一刀的感觉。这意味着他永远的别离了五道岭,永远的告别了那个一去不返的时代。可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儿子的亲情,意味着在五道岭的乡亲们面前留下了陈世美的形象。  惨痛啊,离婚是个惨痛的经历!  十几年过去了,程万里也已经年近半百。岁月如梭,两鬓间不觉中已经染霜。虽然事业如日中天,可家庭和婚姻的事不能不使他心烦。儿子程鹏不接受他的新母亲,坚决住在奶奶家。另一个儿子程鲲却十六年没有见面,早已经视同陌**,这成了他永远的心结。  程万里的心,有时会飞回那个不太遥远但却有些陌生的年代。飞回青山县,飞回五道岭。  法院的一纸判决使当年的患难夫妻,已经反目成仇。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海量,谁也不是圣人。面对这样的事实,秦素芬已经成了个泪人。她好像丧失了理智,无论如何也不放小程鹏。  对于这一点,上了大学的程万里郁郁寡欢。葛红英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当妈妈的不能不为儿子着急,何况这也是她的孙子。那时的葛红英还是身强体健,没有了青年人的时光,可仍然有青年人的朝气。她想了好久,也趁暑假期间和儿子谋划了好久,这个当年的女民兵连长和儿子程万里来到了青山县城。葛红英的主意很简单,偷出小程鹏。  为了将这个计划做的更周到,葛红英详细问询了程万里,了解了秦素芬的生活习惯。她们为了更慎重起见,稍做化装,让人看起来更像农村的老乡。  她们是沿着后山进入的五道岭,她们选择的时间是上午,程万里知道她应该在生产队里干活。  果然,娘俩进入小小山村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村庄里的人几乎都在周围的庄稼地里,齐胸深的庄稼,埋上了低头锄地的社员们的身影。  秦素芬的小房里,门槛上挡着一块高高的门板,这是防备已经两岁的小哥俩的必要措施。小哥俩已经可以地上跑了,好在秦素芬的这个家也没有什么东西。门板一挡,这里就成了小哥俩的乐园。  葛红英从山后悄悄地进庄,引起了一阵大鹅的叫声。那时村子里的狗大都饿死了,人的口粮都不足,那有喂狗的食物?  她们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摸进了程万里生活过的,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小屋。看到爸爸,小哥俩竟然一起上前,一人抱住程万里的一条腿。吐字还不清,可程万里知道那是叫:“爸爸!”  关键时刻,程万里手软了,他一屁股坐在炕上。挺大的男子汉泪如雨下,一手一个儿子犹豫起来。这可怎么办,事情的变化急坏了葛红英。她无法催儿子,也无法扔掉任何一个孙子。在地上转了几圈之后,葛红英的心情也十分懊恼。懊恼的结果,她不是为了儿子的离婚而懊悔。她似乎找到问题的根,那就是她的儿子不应该到这里来,不应该和秦素芬结婚,不应该成为可教育的子女。  可不管多少个不应该,这都是过去了,葛红英必须面对现实。可现实是泪下如雨的儿子,和两个不懂事,愣愣地望着她的两个小孙子。也许,他们的心中在责怪:这是哪儿来这么一个老女人?  葛红英当机立断:“走、将他们全抱走!”  “什么?”一刹那间失去主意的程万里抬头看着母亲,他在葛红英的眼中发现了坚定的眼神。好!他心里也突然觉得这个决定的正确。不管了,就按母亲的话来做。  他和葛红英一人抱着一个,向后山走去。可程万里抱着的程鲲还算听话,葛红英抱着的程鹏却嚎啕大哭。他的哭叫,惊得葛红英一身冷汗。亏得她也出身农村,在山**上行走如飞。娘俩个抱着孩子刚刚翻过村后的山梁,前边竟响起一声大喝:“站住!”  程万里吃惊中抬眼一看,原来竟是秦树东。他这个当年的小舅子,象陌生人一样手拿着一柄锄头,仿佛将军一样横枪朔马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时候,已经是仇人相见了。秦树东的眼睛里全是怒火,他手指程万里:“姓程的,闲话少说。你要是想走,孩子留下。否则,咱们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秦树东在后山锄他自己的一块自留地,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挡住了急急如飞的葛红英。  葛红英不认识秦树东,她也勃然大怒:“什么?你是干什么的。这是我们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法院的随后就到,你不要闹事。”  程万里将葛红英挡在了身后,他和秦树东说:“他舅,你这是干什么?亲戚做不成了,还不能做朋友吗。你永远是孩子的舅舅,我永远是他们的爸爸。什么你死我活的,这不说远了吗?”  程万里这话使葛红英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也使秦树东平静了许多。他将锄头往地上一放说:“这话还像人说的,但不管怎样,孩子你不能带走!”  程万里回头看了一下村庄,快中午了,秦素芬在地里干活也要回来了。他知道,秦素芬一回来,他和葛红英谁也走不了。无奈之间,他掏出了身上的所有零钱,塞到了程鲲的衣服里。然后,他将程鲲递给了秦树东。  可原来什么声音也没有的程鲲,在他舅舅的怀里却望着走过的程万里放声大哭起来。从此,那哭声就永远地刻在了程万里的脑海里。  哪怕是在这遥远的异地他乡。  不管他有千万条理由,一想到小程鲲的哭声他心中就试着他的心房上刺有千万条银针。他为了平息心中的内疚,从那以后,他都要经常地从他的收入中分出一部分邮往五道岭。十六年来,这是他和那块土地上的唯一联系。  5  妈妈头一次这么郑重,这让程鲲有些不习惯。  四十出头的人好像五十多了,两鬓已经染霜,眼角已经布满鱼尾纹。她从炕革的下面拿出一个红布包,然后一层层打开,里面呈现的是一沓纸币。有的颜色发旧,有的还很新鲜。那里没有百元的,那时候最大的票是十元一张的。数一数总计有差不多两千元,秦素芬递给程鲲的同时,眼圈里滚动着泪珠。  “小鲲,这是你爸爸给你邮来的。我没花全给你攒在这里,你这次上学用得着,你把它拿着。这里还有一封信,你看看!”  听到是爸爸,小程鲲心中也难免是一阵激动,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出心头。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沓钞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爸爸,这对于程鲲来讲是多么陌生的名词?又是个多么残酷的名词?从程鲲懂事时起,他就不知道爸爸什么模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爸爸”会和他有什么关系,现在,爸爸的钱和爸爸的信,突然之间出现在他的面前。程鲲有种在云里雾里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打开那封信,那信来自北京,程万里在北京的家里给他的儿子写的一封信。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这么些年我失去了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我不是逃避,是不得已。离开五道岭,离开你的妈妈,特别是离开你,是父亲的无奈,也是为父最为揪心的一件事。  我知道你长大了,不管是上高中还是考中专都看你的志愿。我没有什么权力去要求你,但我想**你去考中专。这样,你可以早一点就业,早一点缓解你母亲肩头的压力。  苍茫的人生之**就要赋以你新的含义了,你要自信、自强、自立,珍惜每一天的好时光,努力奋斗!  有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希望你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永远走正道。  不称职的父亲。”  这样的信看完之后,程鲲是泪如雨下。从心里来讲他挺怨恨自己的父亲,怨恨这个从他懂事起就没见过面的父亲。可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怨恨没有了,化作了一腔的迷惘。爸爸始终想着他,始终在心里记着他,这就够了。一个少年很容易满足,特别在自己的生身父亲面前。如果这个时候程万里能出现在这里,程鲲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喊他一声“爸爸!”  秦素芬看到程鲲打开了那封信,她转身离开了。那封信她看过,她也很不好受,十几年来这种心中的隐痛煎熬使她过早衰老。但她仍是默默的承受,她从不在儿子面前和其它人面前说程万里一个字,这似乎成了她的忌讳。她蹲在灶坑前往灶里添着柴禾,眼睛里默默滴着泪。  虽然十六年的时间在人生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可对于她来讲却是那样的漫长。现在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了,他考取了省公安专科学校,他就要离母远游。虽然这是秦素芬的梦想,可当这个梦想来临的时候她毕竟有些慌恐,莫名的慌恐。  多少年前就是这样,程万里考中了北京大学,可给她的是投向法院的离婚诉状的副本。秦素芬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塌了!一个女人的天塌了!  

第5章 离乡-2

  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是和程万里的信一起由邮递员送来的,看到儿子喜悦的脸色,秦素芬将程万里的信放到了自己的兜里。等没人的时候她拿出来看,秦素芬看到那封信是给儿子的。她思索良久,终于还是交给了程鲲。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她曾经将程万里开始汇来的钱用剪刀剪成了碎片,可后来不知怎么她又改了主意,将这些钱攒了起来。面对这封信她也拿起了剪刀,可后来她终于还是交给了它应该收到的人手中。  说人是复杂的,也许这就是秦素芬的复杂吧!  “妈!”程鲲走近蹲在她的身边说:“来,妈!你歇会儿,我来。”  支持秦素芬走过十六年风雨岁月的就是程鲲,这个失去爸爸的孩子是那么懂事。从他能拿动那个水瓢时起,他就跟在秦素芬的后面给院子里的猪喂食。让他上学,他的学习成绩永远是班级里的前几名。每年寒暑假,程鲲都是妈妈最好的帮手。但秦素芬尽量不让他插手,她希望儿子和他爸爸一样考一所好的大学,有好的前程。  回过头来,她看到儿子的眼中也全是泪花。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站起将灶坑前的活让给了儿子。  离开五道岭是天空还挂着启明星的凌晨,舅舅开着他的农用卡车来到程鲲的门前,他要亲自送他的外甥到车站。直达省城的公交车非常的早,程鲲必须早早赶到车站。  妈妈早已经起床,她给儿子包的饺子。不知那辈的规矩,出门远行吃顿饺子发发脚,出行顺利。热气腾腾中,秦树东闯进了屋子:“姐!吃饺子不召唤我?”  “那还能少了你的,这不专门给你下的吗!”秦素芬回答。  多年来,秦素芬最感谢她这个弟弟。她疼爱地将一盘饺子端到他的跟前,秦树东却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递到程鲲的眼前:“拿着,**上花。”  等他们拿着行李出得门前准备上车时,门口竟是黑压压一片了。几乎是五道岭的全体老少爷们来给小程鲲送行。  山里人就是这么朴实,他们将小程鲲看作是五道岭的骄傲。什么是中专,什么是大专,他们不管,程鲲就是他们眼里的金凤凰。小孩子从他们眼皮底下长大,他们知道这孩子的禀性,知道这孩子指定会有出息,他们来送他,希望他为五道岭争光。  这时,大山的东方还没出现那天亮时有的鱼肚白,星光下分不清人们的眉眼。可这份情意,还是压的小程鲲跪在地上给乡亲们磕了个头。那时,他就从心里暗暗发誓: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能忘了这块朴实的黑土地,不能忘了这里的乡亲。  秦树东的农用卡车冒出了黑烟,发动机一阵狂鸣,小程鲲和乡亲们挥着手离开了五道岭。  青山至宜阳川的公交车是青山客运站最好的大客,这时已经打着了火,发动机响着均匀的声音等待着它的旅客。由于开学,这一趟车竟然是以学生为主。前来送行的大部是全家出动,望子成龙啊!中国人的传统。  天色已经大亮,人堆里程鲲一眼发现了樊明高和郑绍松。他知道,他们俩是和他一样被省公安专科录取。共同的命运使他们非常兴奋,他们高兴地抱在了一起。樊明高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长的又高又瘦,同学中曾有人管他叫“仙鹤”。郑绍松浓眉大眼,人长的很标致。他有一副好歌喉,经常上台表演个节目什么的。原来听说他要考戏剧学校,不知怎么成了公安专科学校的录取生。  三个人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就是对着脸乐。樊明高的父母都在银行上班,他母亲给三个人一人一瓶矿泉水说:“你们以后要互相照应,到了学校互相帮助,谁欺负你们可不能干。”  樊明高一乐说:“没事,我们的程支书会少林武当功,我们就跟他混了。”  樊明高和程鲲一个班级,属于他的团支部,因此,他称程鲲为支书。程鲲有礼貌地对樊明高的母亲说:“放心吧大婶!我们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我们在外就是兄弟。我们一定会互相照应的,明高的一棵汗毛也少不了。”  终于,这辆车在那么多人的簇拥下,在送行人挥动的手臂中,开出了青山客运站。  青山,一个小小的县城,一个长白山南麓的小小盆地。四面环山,一江中流,要想驶出这里,公交车只能在山间盘旋。  在越转越高的公交车上,看到渐行渐远的小城,看到送行的越来越小的人影,程鲲不禁鼻子一酸。别了、故乡!  吕贵被劳动教养,学校里开的大会。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大声念得劳动教养决定书,然后,两名警察像抓小鸡一样抓过吕贵,并给他戴上了锃亮的手铐。平常在同学们面前凶神恶煞般的吕贵,在警察的面前垂着头,像失去了筋骨的绵羊一样。  程鲲坐在前排,他发现警察的腰间别着包着红布的手枪。脸色严峻,没有丝毫表情。程鲲觉得他们很威风,这和吕贵平常的威风是两种风格,两种感觉。吕贵和“跤三”那是张牙舞爪的威风,有着狼、虫、虎、豹般的邪恶。而警察的威风中有股正气,让人敬畏的正气。  6  欧阳秋雪大吃一惊,她端着一个脸盆在女寝的走廊处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个人,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大张了嘴喊出了一个声音:“程......”  当然这声音她只能喊出一半就咽了回去,因为那是不可能的。程鹏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他在另一个地方。  进入公安专科学校的欧阳秋雪,在这个时刻,面对一个和程鹏那么相象的人,不能不想起他来。  程鹏并没有走进这所学校,他也不想走进这所学校。他对警察不屑一顾:“警察?谁当警察?雷子?条子?我不玩那个。”他对欧阳秋雪挥挥手继续说:“你去吧,女警察是时尚,我赞成。”  其实,程鹏自己知道他无法走入任何一所学校。从初中二年开始,他的学习成绩急剧下降。网吧、游戏厅成了他主要的“学习场所”,所有的科目鲜有及格者。他能上哪所学校?想自费上高中,校长都直摇头。  暑假期间他又遇到了林野,林野还骑着他的“大赛”。不过,后屁股上没了“皮蛋”邹得。看到程鹏,他骑着摩托车在程鹏的眼前兜了一圈。漂亮的“大赛”,闪着炫目的光泽在程鹏的面前划了一个半圆。说心里话,除了眼前这个林野让程鹏心中发烦之外,这台漂亮的“大赛”还真叫程鹏羡慕已久。  他也听说过,这类摩托决非国产,大部是飘洋过海的产品。不管是“川奇”还是“铃木”,功率强劲,速度飞快。特别是它的造型,让性喜张扬的程鹏感受到它特殊的夸张。它前低后高,使驾驶员整个的身体都要附在车上,再戴上一个头盔,浑然一体的“大赛”,本身就让人感受到一种青春和力量的宣泄。  林野不知在哪儿还搞了一套赛车服,这使他从大街驰过,引起无数的回头率。  林野在程鹏面前转了一圈后,“嗄”的一脚刹车,然后他又轰了一下油门。摩托车好像吼了一声,停在了程鹏面前。他摘下头盔,染黄的板寸和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程鹏面前。林野18岁了,真正的成年人,何况他还早熟呢?  看到是预料中的林野,程鹏还是一阵紧张。虽然上次交手没分什么胜负,但这个林野名声在外,程鹏还是两腿微弓,双手攥紧了拳头。  林野却哈哈大笑,对着程鹏双手抱拳:“兄弟,上来转一圈。”  不打不相识,程鹏可也不惧,他纵身一跳坐在车的后座。这车前倾的厉害,无奈的他几乎是趴在林野的身上。林野的摩托车技术属实不错,他在数秒钟内已经将摩托车的速度提到了160,而且,时速表的指针还在往上跃动。身旁的树木、楼房、如水的车辆像一道黑光从他的眼角闪过。程鹏一点也不害怕,倒是兴奋的心中狂跳。太刺激了!程鹏就喜欢这样,喜欢这足够刺激的飞车。  突然,摩托车向右一拐进入了一个人员稀少的大广场。林野继续加速,体格笨重的“大赛”此刻就像一匹矫健的千里马,在一望无际的广场上开始扬蹄狂奔。也别说,这个林野的摩托车骑的是真不错,转弯时,他的身体几乎贴到了地皮。油门的控制,身体的倾斜都恰到好处。  程鹏紧伏在林野的背后,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后腰,任摩托车左翻右转。所有的景物在他眼前全是一绺轻烟。  也许是太刺激了,程鹏在林野的身后兴奋地吼叫起来,一旦摩托车进入直道,他会双手伸开举向空中。林野瞅准一个机会,摩托车猛地一拐。车身突然的晃动并没有甩下得意忘形的程鹏,他双腿挟紧像挟着一匹骏马,身体柔和地顺着摩托车的倾斜舞弄他的身姿。  林野心中暗暗惊愕:这个小子够“野”!  林野急驰中稍微降速,然后猛地一个急刹车,玩了一个原地调头。“大赛”来了一个180度的急转弯,林野一腿着地稳稳地站在了那儿。  再看程鹏,他已经在摩托车站住的刹那,双手一按从摩托车上跳下。他兴奋地向林野竖起大拇指:“林哥、好样的!”  

第6章 离乡-3

  林野的这阵狂驰,已经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头盔下的鬓角边滚动着汗珠,摘下的头盔在秋日的阳光下冒着热气。可他没有达到预想的目的,这个小子不但没有害怕而且玩的很高兴,林野眼睛盯着程鹏心中想如何治服这小子的招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鹏没有注意林野的神情,更没注意林野的心理,他兴奋莫名。他也玩过摩托车,但这高性能的“大赛”他是第一次坐。而且林野这样的“高手”,使他再一次领略摩托的神奇。那耳边滚动的风声?那眼前飞过的黑影?他们的摩托像一颗急速飞行的流星,在宇宙空间一闪而过。  程鹏的骨子里就有种天性,喜欢冒险和刺激的天性。他此刻觉得坐在人家的后背上不过瘾,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林野一棵后说:“林哥,一会我请你吃饭!”  林野瞥他一眼,对着他递上的火抽了一口烟,喷出一口蓝雾然后乜斜着程鹏说:“小子,想玩我的摩托车了吧?”  程鹏嘻皮笑脸说:“嗯、林哥!手有点痒。”  “来吧!”林野挺大方。  得到林野的准许,程鹏兴奋莫名,他将手中的一盒烟全部塞给林野:“谢谢林哥!”并伸手接过“大赛”的车把。  林野这台“大赛”是川奇-250,两只粗大锃亮的排汽管子喘息着蓝烟,车体庞大而笨重。程鹏一接过就试到了不同凡响的沉重,这决不是一般摩托可比。他不管那个,一伸腿跨在前倾的车体上。脚下一踹,离合器一松,摩托车像个暴怒的烈马。“嗖”的一声,出人意料地窜出老远。  亏得这是广场,四周空旷。程鹏再也不敢大意,他调小油门,缓缓起速。短时间里体会着驾驶要领,尽量掌控烈马一样的“大赛”。  兜了两圈之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发动机的轰鸣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右手握紧的油门在逐渐加油,车速在增快。可由于技术不太熟练,他还没有换档。  林野阴沉着脸,抽着程鹏给他的烟。他发现在这广场上有一个卖冰糕的,一个小男孩买了一根冰糕转身往外走。林野抢前一步,鹰一样抓过那男孩手中的冰糕向空中一抛。被那男孩子咬了两口的冰糕在阳光下划了一个美丽的弧形,正落在程鹏驾驶的摩托前方。小男孩没顾到摩托车,他向掉在地上的冰糕跑去。  突然出现的小男孩使程鹏慌了手脚,他车把一扭,想踩刹车却紧张的错扭了油门。摩托车发狂似的一声大叫,直奔广场内的大树而去。一切如电光石火,瞬时间“当”的一声。风驰电掣的摩托车撞上了挺立的大树,树干一摇掉下不少落叶。大树好像一声叹息,发出一声嘶鸣,摇动后又稳稳地挺立了树身。  好在程鹏没来得及换档,但川奇-250强大的动力仍然使它的前大灯粉粉碎。这股反作用力也将程鹏从摩托车上抛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由于没戴头盔,额角摔出了鲜血,样子十分狼狈。  林野对他理也没理,上前一步惊慌不已地扶起已经熄火的摩托车。然后,他蹲在地上一脸哭丧相。程鹏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伤,他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他一翻身爬起来,口中叫道:“林哥、林哥!”  看到摩托车的惨象,看到林野阴沉无情的脸,程鹏不知如何是好。林野转过身来,毫不留情的一挥手结结实实地给了程鹏一个耳光。  “他妈的,你开的什么车?”林野狗一样的狂叫。  面对疯狗一样的林野,程鹏是一点脾气没有。看他那样,林野借势又踢了他两脚:“怎么办?你知道我这车值多少钱吗?我大哥花了五万多,还是美元。”  林野狮子大开口了,反正程鹏也不懂。  果然,程鹏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哪、、、、、、哪,我给修还不行吗?”  “修?这是原厂货!懂吗?原厂货!”林野得势不让人,大有狗血喷头之势。  程鹏一脸的慌惑,额角的血也顾不上擦。鲜血流向半边脸,模样也蛮恐怖。  林野不依不饶,他大声喝道:“推着!”  程鹏老老实实给他推着,林野在前引**他们走出广场。这台“大赛”骑起来挺**,可推起来很别扭。可能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推车的问题,程鹏踉踉跄跄推着特重的“大赛”一拐弯,他不知碰到哪个开关?“卟”的一声,摩托车着火了。  摩托车结实的骨架,良好的性能,又加上程鹏的油门虽然挺大,车速不是太快。撞在树上只是撞碎了前大灯,其它部件仍然完好。因此,程鹏推着摩托一拐弯碰到了点火开关,熄火的摩托又重新打着了。  这可把程鹏乐坏了,他召唤林野:“林哥、林哥,来,我带你。”  林野把程鹏一阵暴揍,心中也出了上次的恶气,看程鹏的狼狈样不禁也笑了出来。他夺过程鹏的车把,伸腿骑好,嘴中说:“上来吧!”  看林野态度有缓,程鹏心中也似乎松了一口气。可他那里想到,到了摩托车修理部,那师傅一张嘴就是两千元。  程鹏无奈之间,转眼看向林野。林野一脸冷漠,嘴唇里迸出一句话更让程鹏心惊胆战:“这我还得问我大哥,他干不干呢?这可是新车,这么一撞哪儿都动。他要不干,这车就卖给你了。”  程鹏更慌:“多、、、、、、多钱?”  “给你点面子,就不算美元了。人民币结算也照五万吧!”  “啊!”小程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五万元?那是九十年代初啊!葛老太视为宝贝的房产能不能值五万哪?  程鹏在经受了高速摩托车的欢快刺激之后,又经受了高债务的沉痛刺激。暮色降临之中,面对夕阳,程鹏真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第7章 入道-1

  7  程鹏长夜难眠,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因此,第二天早晨他爬起来就向门外跑去。他在学校念书时,曾在夜总会里认识一个人。一个姓倪的老大,惠明区一带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他现在办了一个洗浴中心,地址就在惠明**。程鹏搭个车赶到惠明**,时间也就是上午9点左右。中心的服务生告诉他:“老板没有起床,你中午来。”  程鹏有些失望,但没有办法,他知道老大的房间是闯不得的。想了一想,他又觉得这样来不合适,毕竟是求人相助,他应该有所表示。程鹏又回头往家赶,到了家中,葛老太不在,大概是上了市场。程鹏到了奶奶的房间,在沙发的后面拿出了一个本子,那里面有奶奶的积蓄。对于程鹏来讲这是轻车熟**,他从里面拿出来三张钞票,然后又到“老字号水饺城”订了个**,这才再一次赶到惠明**。  倪峰,道上人都叫他“峰哥”,这时他已经起床。他穿着一个闪光的丝绸睡袍,蹬着一双塑料拖鞋,在他的经理室里接见了小程鹏。  程鹏虽小,“峰哥”并没有小视他,“峰哥”从他宽大的写字台上抓起一盒“中华”烟,先甩给程鹏一根。程鹏接过,用“峰哥”递给他的打火机点着了香烟。  倪峰,不到三十的年纪,刀条脸,短平头。不苟言笑,嘴角有刀刻般的皱纹。他看中小程鹏,是看中了他有个老爸在北京,而且在公安部。因此,他对程鹏很有些刻意拉拢。这让程鹏感到温暖,让他在困难时候想起了他。  “峰哥,中午赏光呗!我请你喝早茶。”程鹏对什么是早茶并不懂,但他敢说。因为,他理解无非是早饭的意思,不过时髦一点而已。  倪峰一笑,程鹏觉得“峰哥”闭嘴时很酷,一笑时很灿烂,牙齿很白。  “吃什么早茶?有事你就说,能办的,峰哥肯定不推辞。”倪峰又闭上嘴,两只眼皮垂下,嘴角叼着的那只烟他又加上了个烟嘴。  “真遇到点麻烦,想求峰哥帮个忙。”程鹏知道任何拐弯抹角都没用,他就将撞坏林野摩托的事说过。  听到程鹏说的事,倪峰并没有马上表态,他站起来说:“你先坐。”  然后,倪锋自己踱进浴池去了。  时间挺长,程鹏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就打量起他这个经理室。经理室很宽大,足有60平米吧。除了沙发和写字台外,还有一个巨大的仙人掌和一个瓷狗。那瓷狗是声控的,靠近它三米左右,它就会发出声音,眼睛冒出绿光。墙上挂着两张图,好像是照片。一幅是一个外国男人搂着一个外国女人,那个女人的牛仔裤已经打开,被那个男人惊险地退到腰部以下,半个屁股夸张地露出。而另一张,是个车模,牛仔帽下飘逸如瀑的金发。黑色的皮裙,黑色的皮靴,黑色的超短胸衣,一只手放在摩托车上。仔细看去,那个摩托正是川奇-250。  经理室有个套间,那大概就是倪峰的卧室。此刻,在倪峰走进浴池半小时后,那个套间的门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是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小姐,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姐,起码当时的程鹏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那个小姐长的脸形就是玩具娃娃的脸形,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睡衣的前襟没有系好,露出雪白的胸脯,明显的是没有乳罩。两只光脚塞在一双红色的拖鞋里,她茫然地向程鹏扫了一眼,好像没有看到他,眼光迅速地移向了别处。她喊了一声:“峰、、、、、、”  没人回答他,程鹏说:“峰哥洗澡去了!”  玩具娃娃这才半视线投向他,好像是认为他多嘴,严厉地问他道:“你是谁?”  程鹏站起,向她先哈腰又点头说:“我、峰哥的小弟,他的老朋友!”  程鹏的回答挺滑稽,样子也同样滑稽,这引得玩具娃娃哈哈大笑。她前仰后合,一头金发甩得乱颤。  正在这时,倪峰回来了,他用手巾揉着头上的湿发惊讶地问玩具娃娃:“妮娜,什么事,这么高兴?”  原来玩具娃娃叫妮娜,程鹏也被妮娜笑了个莫名其妙。他没坐下,也站在那儿惊讶地看着妮娜。  “你这小弟太逗!”玩具娃娃掩着嘴,笑着说。  小弟?倪峰看了一眼程鹏。程鹏留着一个中分,长瓜脸上已经有了青年人的棱角,脸颊上有了几颗青春痘。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程鹏是他在夜总会里和人打架,程鹏抓住一个啤酒瓶子,打碎后像一柄利刃。可他的对手是三个手拿匕首的流氓,他们成三角形围住了程鹏。情况“危在旦夕”,程鹏却没有跑的意思,他的眼睛都红了。倪峰站起来,抬手之间平息了那场无谓的纷争。他就是轻轻的一句话:“各位,这是我的小弟。大家给我倪峰一个面子,改日我请客。”  事情就这么简单,一场就要出现的流血就在倪峰的面子前平息了。在惠明区,峰哥面子就是这么大!  倪峰不认识程鹏,他的援手就来源于对程鹏的感觉。事后,他知道程鹏有个父亲在公安部,这更增加了他刻意笼络程鹏的意思。  他的“南洋”浴池虽然不是什么大企业,可这里面要什么,有什么。倪峰不说是日进斗金,可也是有流水的金钱。  在道上能够混起来,混到他这个场面,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官场上可以靠父辈的照应,生意场上可以得到祖辈的荫蔽。**上混,全得凭自己的勇气和运气,另外当然也得有“智慧”。他能看到程鹏身上的潜在价值,这就是“峰哥”不同于他人的“智慧”所在。  现在,妮娜的一句话似乎提醒了他。他的眼睛在程鹏身上停了好久,看得程鹏愣愣的。那天的程鹏给倪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仅是他的气势,还有他打碎啤酒瓶子的麻利劲以及他动作的沉稳。当时给倪峰的感觉,他是“久经战阵”,从动作上看也是练过的。  他说道:“这样吧,小鹏!你要是没有事就到我这儿来,给峰哥帮个忙。凡事有我,摩托车算个什么,就让林野记到我的账上好了。”  倪峰抽打着手巾,话说的轻轻松松就如他在洗浴中心洗个澡一样的简单。  “好啊!小鹏正巧没有事,能跟上峰哥是我的荣幸。”程鹏回答的很痛快,这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许久以来,程鹏无所事事,浪迹很多娱乐场所。接触的人中像倪峰这样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语言中、感情中自然有所投机,倪峰的提议被他愉快的接受。  “那样,你晚上过来。我给你摆个场子,认识几个哥们。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大哥的就有你的。”  “好、我一定跟紧峰哥!”程鹏一脸的兴奋之色。  “你就叫大鹏吧!这名字好记。”  “好、我一切听峰哥安排!”程鹏再一次表态。这是他的夙愿,找个大哥,混它几年也争取混个大哥干干。每天饭店里出酒店里进,女人随便换,钞票大把花。到哪儿自然有人接风洗尘,说出话来,吐个唾沫是个钉。给面子便罢,不给面子就是拳脚相向。将拳头打在人的身上,脚踢在人的肉皮上那是多么的快感?  “行、你先回去,晚上过来。”倪峰下了逐客令。  程鹏往回走,心里美滋滋的。他摸着兜里的三张崭新的钞票,心里像吃了糖似的。多么简单?不但解决了摩托车的事,而且还有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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