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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2 06: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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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亭夜宴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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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的世界总有一个你

愿我的世界总有一个你试读:

孤独村镇的几点渔火

“你离婚了?”“没结成。”

一年也热闹不了几天,只有过年之前的那段时光,家家户户忙着筹备年货,为了团圆的热闹喜气,而期盼地等待。

禹汐想趁着春节前尽量到处走走,这会儿票价还有折扣,人也不算多,不至于到哪儿都挤满了人。她来找我时,我正为新买的书找地方安置,毕竟它们放在地板上已经有些日子了。“你的福康店怎么办?”我问。她辞职后在家打理一家小店,也帮人代收包裹。“关门几天没关系。”她不在意地说。“阿姨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吗?”“有亲戚来家里住两天,有人的。”

我忽然对她笑了笑,这才是她急于出行的原因吧。禹汐很快订了火车票、住宿的旅馆,行程由她一手安排,我看到她发来的确认信息才知道旅行的目的地。“为什么是这里,有啥好玩的?”我问,上一次去无锡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逛了很多景点,到处是拥挤的游人。

禹汐忽然一笑,说:“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待几天呗。”“等到过年这里也挺清静,以前过年还放鞭炮,现在不允许了。”“这是这里唯一的优点。”

她绝不会改掉说话呛人的习惯,但这通常表明她正为了什么事而烦躁,她看起来有心事,也许是那件事让她有了“躲”出去的念头。我浏览了一遍无锡的美食后,对她的安排,也没有异议。

出发那天的清晨下起了雨,我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坐在地铁上跟禹汐发消息。原本约了早上一同出门,我和她住得很近,时间充裕还能吃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她前一晚突然有事外出,我以为计划有变,她一再保证会准时赶来,于是我们分头赶去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等到检票时分,依然不见她的身影,心想着这回是要独自去旅行了。她的手机一度没打通,不知是因为下雨天还是什么缘故,禹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如果赶不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耽搁了。

离发车前两分钟,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奔上了火车,我已经懒得抱怨或追问原因了,能赶来就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人没事就好。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堆可口的早餐,应该是来的路上买的,保温瓶里有热腾腾的豆浆,味道很好。我只管自己大口吃,她拿着奶酪面包,若有所思地扫了眼手机屏幕。旅途的火车上,我们是两个饿坏了的旅客,庆幸上了火车才开始下雨。

我想抓紧时间打个盹,火车上比较安静,这节车厢里稀疏地坐着几个人。禹汐忽然拿手肘推了我一下,她踌躇地酝酿怎么解释迟到的原因,说:“早上差点赶不过来……”“没事就好。”我说。“我没事,”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火车早已驶离市区,穿过一片片田埂,“是因为别人,我去照看了一下,回来又晚了。”“从家里来的?”问完,我立马有些后悔,谁还没个隐私,问那么清楚岂不尴尬。

她不以为意地摇头,说:“吵完架回来的路上发觉东西落了下来,再回去拿耽搁了很长时间。早上赶回家拿行李的时候还想着,万一赶不上,你先去等我,我搭下一班就来。”“火车班次不少,长途车也有很多,不用担心,只要别告诉我你突然改主意不去了。”我笑道。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说:“我才不是这种人。”顿了顿,又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我自己也难以置信,要是不说出来,我快要疯了。我必须出来走走,离远一点儿好好想一想。”

哪怕要多等几班火车,我也要听她的“解释”。

禹汐没想到她和宁则维还会再次见面,听说他筹备结婚前正准备移居海外,谁知一波三折,婚事泡汤,几乎闹得不可开交。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是在朋友的聚会上看到他的。她一个从事摄影的朋友坚持要给宁则维拍照,当时他穿着一身休闲套装,胡子没刮干净,不修边幅的颓废模样,竟比他过去西装革履的模样顺眼多了。“你被家里扫地出门了吗?”禹汐问他。没想到这年头男人被毁婚,下场会是这么惨。

他耸了耸肩膀,换作从前早就反唇相讥,人一旦今非昔比,连气势也会截然相反。他说:“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有自己的住处,一时半会儿还饿不死。”“是嘛,你身上这件外套是还没付干洗费吗?”她故意讥笑道。“借来穿的。”他干脆说。“你离婚了?”“没结成。”

两人冲着对方一笑,同时各自走开去别处。

伴随乱七八糟传闻一身的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子,他拿着酒杯对禹汐致意,她也笑吟吟做了个挑眉的表情以示回敬。

聚会中知道两人过去的人,走来对禹汐爆了个内幕:“宁则维真是宁死不违啊。”“什么?”禹汐随口一问,她并不真的想知道,光听说他被女方毁婚就很开心了,没必要知道那么多细节。“他在结婚前几天,让未婚妻的朋友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未婚妻本来是要忍下来的,但女方家里也知道了,坚决不同意。”“家人识大体。”禹汐道。“女方家里一直不同意,听说她以前有个很不错的对象,他们本来就是被拆散的,出了这件事,家里全闹开了。”“他未婚妻及时醒悟了?”禹汐不禁问。“听说是他没有挽留,”那人说话时表情一阵怪异,仿佛有些人的感情世界是要时不时上演一些戏剧性的转折才像是生活,“人家姑娘心灰意冷就走了。”“他是在内疚?”禹汐奸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那人也在笑,说:“他受这件事的影响也不小,后来还从公司辞去了他的很有前途的工作。”“不是说两人在一家公司吗?”“是啊,女方的父亲是公司股东。”

禹汐耸了耸肩,佯装惋惜。

火车到站了,我和禹汐各自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背上,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一边问:“后来呢,怎么说?”

她将喝光的牛奶罐扔进垃圾桶里,边走边说:“他后来搬家了,以前跟他母亲住在一起,现在家里接来了他外公外婆,他的房间让了出去,自己租房子在外面过。”“感觉一下子变得很惨。”我说。“是啊,我跟以前的同学朋友说起时,没有人敢相信,还大呼小叫地说‘宁则维吗?你确定是他?’有什么奇怪的,风水轮流转,谁都有可能走霉运。再说,他还是太子爷,只是不愿意去他爸公司上班,坚决不去。”禹汐云淡风轻的语气中似乎藏着几分钦佩的意味。

我刚要继续打听,她已经下了火车,招着手说:“快、快,这个点餐馆人应该不多,我们去没准还能找到个不错的位子。”

我们吃饭的地方距离江南第一豪宅薛福成故居不远,商量先去吃饭还是先放行李时,她说:“酒店我退了,另有个地方也可以住。”“哪儿?”我有些踌躇地问,我知道她在无锡有亲戚,曾听她提起过。但无论亲近还是疏远,我也跟着去不太好。“我大外婆的家,”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过年过节也来,比待在家里开心得多。大外婆和外婆是双胞胎,比外婆早生几分钟,外婆算是子孙满堂。大外婆的丈夫在香港去世,她儿子和女儿那时都在国外,外婆总想接她去家里住下来,两个老太太彼此也有个照应。大外婆不肯,她怕家里没人,会错过丈夫和儿女回来。她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来看看她,那时我已经好几年没来看望她了,可能她都不记得我了。”“她记得吗?”我问。

禹汐点点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说:“记得,她的记性很好,意识非常清醒。她一看是我,好开心,笑得那么开心,我差点都掉眼泪了。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了大半生,在那个年代,她还惦记着外婆,她的双胞胎妹妹。外婆那时一个人的收入要养活一家人,外公因为做了些小生意,每个月的收入被没收,持续了很多年,家里还要赔出去很多钱。大外婆一个人从无锡来上海,她一向很少出门,带了钱和吃的来帮外婆的忙。我妈以前常说,她是大外婆带大的,她们很亲,要我长大也要孝顺大外婆。我爸妈离婚那会儿,家里天天闹得鸡犬不宁,我妈那时精神状况不好,我爸天天不回家……”她停顿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我,说,“就是街坊传的那些,半真半假吧。那时我才明白,亲戚朋友对我家殷勤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他在外面出手很大方,也很有办法,找他帮忙的人很多。我妈年轻时时常有人夸她漂亮,说她好福气,会持家又能干,一到他们离婚,一个个明里暗里都说我妈不好,说她太爱打扮,花钱大手大脚,不是过日子的人。”

禹汐避开脸去,声音缓缓地飘过来,仿佛是看过无数次的老剧情,早已波澜不惊。印象中,我不记得她父亲曾出现在她们母女居住过的屋子,邻里街坊认识她父亲的人很多,尤其是男人,对她父亲赞不绝口,出手大方确实很得人心。反倒提到她母亲的人很少,隔三差五在买菜、散步的路上遇见,人们也是老远点个头就别过脸去。我听说过一些难堪的流言,但从未与禹汐说起过这些事。

古运河上亮着绚丽的灯光,河上的游船往来其间。

禹汐的大外婆家靠近大运河风景区,远处是高楼建筑,景区周围的房子保持着古老的斑驳,拿着专业相机和手机的游客们缓缓地游走在街巷里。“以前觉得这里很吵,节假日尤其不得安宁。大外婆在世的时候,她在国外的子女们打电话问她房子的过户手续,她知道他们转手就会卖了房子,就拖延了很久,有时一天两三个国际长途打来问她考虑的结果。外婆知道后很生气,这么多年来人也不回来看望一次,一打电话就要钱、要房子,亲戚间都替大外婆不平。大外婆有回生病住了几天院,他们国际长途打到了外婆家,追着问房子的事,外婆气得边哭边骂,我们这里还不知道大外婆生病住院,我妈和两个亲戚赶来无锡,跟邻居打听是哪家医院,一到医院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是抱头痛哭。那一次,大外婆决定不再等了,她知道她等不到了。”禹汐站在木窗后的阴影里,望着远处的运河。

我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客厅里有张矮矮的书桌,桌角十分纤细,不着半点漆。靠窗的一张方桌,窄窄地恰好挤在窗口,桌上铺着蓝色的格子桌布,一个牛奶玻璃瓶置放在中央。禹汐来的路上买了一些花,修剪了一番插在瓶子里。

她放下剪刀,收拾清理干净,然后踩在一把脚凳上,从柜子顶层抽出棉被,说:“棉被足够了,都是这两年我住在这里后新买的。”“后来怎么样?”我问,同时接过她手上的棉被。

她转身去抽另一条布满碎花的抱枕,说:“大外婆去世后我们才知道,她把名下的房子留给了我和母亲,余下的钱大部分给了外婆,其余的给几家亲戚分了。亲戚们很不开心,但也知道这么多年都是我妈在照顾大外婆,我妈每年会陪大外婆住两三个月,亲戚气完也就算了,分到的钱不多,外婆把自己的那些给了他们,也算相安无事了。”说到这里,她险些从脚凳上摔下来,幸好及时撑住另一边的墙,我吃了一惊,忙道:“你没事吧?”“没事,”她从脚凳上跳了下来,笑了笑说,“我以前摔过一次,后来学精了。”

卧室里仅有一张窄床,客厅里有张竹榻,我想着待会儿是不是由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睡哪里。她找出一个取暖器,表情古怪地说:“这个,晚上应该有用的。”“你不打算客气一下吗?”我不死心地说。

禹汐眨了眨眼,笑道:“客气啥?你睡竹榻,不用客气。”不等我有反驳的机会,她接着说,“晚点再去逛南长街吧,现在先去打牙祭,我饿得快昏过去了。”

我不死心地看了眼卧室一床厚厚的棉被,坐在窗前的方桌边,眺望运河的方向,忽然感到很安静,连饿着的肚子也可以暂时放一边了。

方桌上还有几段残留的花枝、叶瓣,她将褪色、变薄的窗帘换上一块鹅黄色面料,边角周围绘上水果、蛋糕等图案,清新又可爱。我猜一时半会儿她还不打算出门,便打开背包整理东西。

禹汐换掉一些陈旧、破损的物件,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日用品摆出来,说:“东西早就买好了,我妈总是说没人住,没必要花费添置。”“这里是你们另一个家啊,怎会不必要?”我好奇道。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早上差点没赶上火车的原因。大外婆的几个子女派了律师来打官司,第一个追过来的是她长女,长子是过几天的飞机,还有一个是下个月的飞机。”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无奈地笑着,我说:“追过来打官司?就……就为了一套房子?”“不止,”禹汐摇了摇头,说:“他们现在认定大外婆去世时有个珠宝盒,大外公去香港时没带过去,那么肯定是留在这里了。”“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即使有,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要怎么守得住?”我说。“我妈还不太清楚这件事,外婆那边的亲戚都知道了,平时尽管为了各种事闹不开心,这次反倒很一致。大外婆去世时的境况,我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上下里外都是我们在奔忙,他们连回来奔丧都不肯。难听的话我就不跟我妈说了,她受不了这些。”她找出一条厚厚的毯子,用来铺垫在竹榻上,我搬过去一堆棉被、抱枕,宽敞的竹榻上立刻被铺满,樟脑丸的味道飘散开来。“到时对簿公堂,你母亲肯定会知道的吧。”我说。“我妈本来也不想要,我无所谓,但现在弄得这么难堪,咽不下这口气了,亲戚们也说不要怕他们,有点骑虎难下了。”她失笑道。

转念一想,我问:“亲戚们是不是顾虑官司万一输了,会追回所有遗产?”

禹汐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是有这种感觉,但一开始谁都没想这么多,他们打来电话兴师问罪,又派律师来说话,兴师动众,让人非常讨厌。连面也没见过,基本上不认识,先结仇了,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死撑下去。我昨晚在外婆家,她那么大年纪,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在哭,说大外婆命苦什么的,大家都不好回家,只能留下来陪着她。哪里知道半路又发生了一件事,哼!”

我瞅了瞅她,看她恨恨地咬了咬牙,说:“那个人,三更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竟然敢打电话给我!我跟他又不熟,我表妹听见我在手机上跟人吵架,她以为是那国际长途打来骂我的,还不等我解释清楚,亲戚们都信以为真了,这下好了,简直炸开锅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感到诚惶诚恐,好一会儿才敛声屏气地说:“你真沉得住气。”“所以,过完年之前都不会回去了,我妈过几天会来,”禹汐转而看了我一眼,说,“你要是想留下来,总有地方睡的。”

我干脆地摇头,说:“算了。”

夜晚,月亮挂在天上,古运河上的游船悠悠而行,岸边的游人络绎不绝,桥下的游船行过,很多人在清名桥上拍照。

柳条枝飘来荡去,白墙前挂着一串串红灯笼,有人坐在石墩子上发呆,有人沿着运河岸边谈情嬉戏。

禹汐带我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完去喝热饮、吃冰激凌,我一路跟着她走马观花,她太熟悉这里了,足不停步地一路走过。

隐隐约约地,我好似看到一扇鹅黄色的窗户,在幽深幽蓝的千年运河岸边,仿佛是冰冷时间隧道里的一抹暖光,在孤独的旅途中眨了几下眼睛,白墙外的红灯笼变得模糊了,在闪光灯下晕湿了一圈。

人声嘈杂之间,昆曲的音律缭绕地回旋、散落,幽幽的吟唱声。禹汐回头道:“走,听昆曲去。”

幽静的村镇里,几点渔火处,人们沉醉地看着台上的角儿一折戏文。

我忽然想起来,近百年之前,北区最大的蒋氏曲院宾客云集,画舫经梁溪河驶入五里湖,画舫上鲜鱼活虾,侍候饮宴。两岸桃红柳绿,一派水墨景色。

穿过人群,我感到几分落寞,唱词那么哀伤,听的人用力鼓掌,不到曲终,情浅,离人。

一尺雪

漂亮的东西很难保存,时间久了难免变质,令人失望,索性转眼消失反倒让人怀念。

街巷渐渐冷清了,路上两边干净得有些不习惯,很多店铺早已打烊休息,卷帘门上贴出春节后开门的日期。

一间甜品店里养着一只小猫,入夜后经常能从玻璃门后看到它形单影只的身影,还有食物、水和猫砂。它吃饱后就蜷缩在吊床上睡大觉。店铺布置得花花绿绿,让人错以为是美甲店,小黑板上写着优惠信息,一块五颜六色的留言簿上都是顾客粘上去的精美贴纸,有的画了图案花纹,放着马克杯的长桌上摆放着两个大盆。

那是两盆尚未开花的花盆,一侧的墙上贴着制成标本的干花,暗白的底色,很多人以为是牡丹,边上写着:芍药。店里养着一只三花猫,能“和睦共处”真是奇迹。

越到新春时节,我越是喜欢晚上出去散会儿步,除了24小时便利店、快餐店,整条街都是黑魆魆的,为了将至未至的长假,平日的热闹暂时偃旗息鼓,等着假期的到来。路上的车也渐渐地少了,出门遛狗的人站在寒风中瑟瑟缩缩,毛茸茸的狗儿们“威风凛凛”。

我有些奇怪甜品店竟然还开着,店里站着一对母子在聊天,店员从厨房里拿来打包好的盒子,小男孩笑嘻嘻地说:“我也想养只猫。”他母亲看了眼躺在吊床上蜷缩成一团睡觉的猫,说:“做完今天的作业才能吃东西。”“放寒假了呀,过年了!”小男孩愁眉苦脸地说。“天天只知道玩,吃这个喝那个,作业一天没做过,开学了准备跟班主任说是猫把你作业撕了吗?”

店员低着头,忍住笑。那母亲满脸气恼地说,没注意边上的人,小男孩满脸不舍地回头看了眼正端坐着的猫,它开始梳理身上的毛,意识到正被人盯着看,瞪着圆眼睛与小男孩对看,那母亲忽然笑了,拉着儿子往外走。

反正很多店铺已经关门了,我便在这间甜品店里点了吃的。这时,一对男女走了进来,女的化了精致的妆,一头染成金棕色的长发,坐在座位上时用摄像头审视角度,很快自拍了一张手机照,看了看觉得不满意,环顾四周寻找新角度。“你上次不是说屏蔽朋友圈再也不发照片,这组都是……昨晚发的?”男子看着手机说。“昨晚有人请客去吃料理,当然要拍几张。”女孩凑近着对手机屏幕查看口红,从贴身的小包里摸出一支唇膏,补了补色。她走到两盆花盆前取景时,店员抬头看了一眼,很快转过身去拿饮料。男子对同伴招了招手,说:“快点吃完,还赶时间呢。”“你上次说的一尺雪,到底是什么?”女孩看着手机上的自拍问,眼神瞥了他一下。“一个名字而已,你问过好几次了。”男子苦笑地摊手。“什么东西的名字?”女孩不依不饶。“我不记得了,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男子起身去接店员递过来的打包袋。“上次买的花盆到了,在我姐姐家放着,我们一起去把花盆搬回去吧。”女孩说。“怎么不直接寄到家里?这么重的东西,搬起来摔了不是白辛苦?”他好奇道,推开店门正往外走。女孩整理了下外套,慢悠悠地走在后面,脸上笑吟吟地说:“我姐想看看你,一起吃个饭。”

男子走了出去,听不见她答了什么,女孩说:“爸妈也知道……不让他们来,说好以后再约时间……你几时出差回来?”

女孩的细高跟鞋踩出了店门,高跟鞋刮擦过的路面上响起格外清晰的脚步声,甜品店里还有他们身上的香水味,一对时髦又会生活的年轻恋人。

我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袋,问:“春节后几时开店?”“春节期间照常营业的,”店员笑了笑,有些疲倦的脸上,眼睑眨了眨,她拿了张目录表给我,“这些是新品,会在春节期间推出,有折扣。”

我接过目录表随手塞进袋子内,推门走了出去。

目录表上一道名为“一尺雪”的套餐引人注目,看照片是类似双皮奶的小点心,撒上色彩缤纷的鲜果丁、红豆作装饰,搭配几个粉白可爱的椰丝球,看起来甜腻动人。我看得跃跃欲试,打算改天去尝尝,难得有家春节期间也营业的小店,在两排冷清的长街上,显得尤为醒目。

大年三十晚上,许多超市已提前关门,我准备去外婆家吃年夜饭前买些小点心过去,猜想着甜品店是否已经打烊。

经过店门时,店里的长桌上放着几个塑料袋,店员忙进忙出在清点东西。我试探地问:“开门了吗?”

她笑了笑,整了整帽子:“开了,要什么?”“那个,一尺雪就行。”

她拿起桌上的其中一份:“这个是刚做好的,你拿这个吧。”

我付了钱,很满意自己运气不错:“大年三十,辛苦啦。”

她微微一笑:“年初五之前会早些关门,上午十点以后开门。”

我拎着袋子推门出去搭车,湿湿的风,吹在脸上一片冰凉。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遛狗的人匆匆地往家赶,路上公车、出租车也少了许多,整条街不仔细看如同一座空城,仿佛巨大的齿轮缓缓地慢下来,整修、收拾完毕,很快又会重装上阵。

社交主页上铺天盖地的筵席酒桌,年夜饭开始了,饭馆不关门,巨大的玻璃窗后一桌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店门外横七竖八地停了很多车。找不到停车位的车主咒骂了几句,立即有人说道:“大过年的,不要胡说八道!”

以往每到过年,我总要留心提防小孩的划炮,扔得到处都是,当街放爆竹的成年人也是一个接一个,胆小的行人抱着脑袋就跑。这两年不太常见,连买爆竹的地方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算好,安静得有些失落,日子糊里糊涂地过,农历新年也一样。

禹汐发了几张照片在空间上,她和她母亲留在无锡过年,看照片上一桌丰盛的菜肴,大概是在亲友家。

我留言问她几时回来,她飞快地回道:可能要过一阵子,你来玩吧。“我惦记着你的店铺快点开门呢。”我回道。“快递不开门,我也继续休息。”她说。“大概几时开门?”“总得正月十五以后吧。”“你是打算去哪儿赏月吗?”“那就十六以后开门好了。”

我没好气地不回了,她发了两张照片给我:“这几盆花怎么样,我去年种的,五月份没回去,花都败光了,还让人给偷摘了去献殷勤。”“这是……芍药?”我只是想起甜品店里的干花与禹汐的照片有些相似,随口说道。“你认得?”她打了一连串问号,很好奇被我瞎蒙对了。

我坦白地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她回道:“原来如此……你刚才是说一尺雪吗?”“是啊,一个甜品的名字。”“噢,它可不只是一个甜品名,这个花的名字就叫一尺雪,是芍药的异种,花瓣纯白,无须萼,无檀心,洁如羊脂,粉艳雪腴。我在明代文人张岱的书上看到过,看到这里有人种,我也买了花盆来种,普通的芍药种在屋顶上,一尺雪种在阳台上。”“几时开花?”“五月。这次的花期我不想错过,托人照料看来还是不行。”

禹汐的身上糅合着让人感到错综复杂的个性,她反感停滞的无聊,却也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往日的意趣。直到她某次说漏嘴,我才知道她是票友,她不喜欢谈论这些事,尤其反感旁人穷打听,连她母亲问也不行。“多拍些照片来看,我从没见过‘一尺雪’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算见过,以前的那几枝只是比较接近,异种很难培植,我不是个称职的园艺师。”

她发了张在阳台上与花盆的自拍,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红绿相间的图案,一派春天的气息。

车上很安静,赶着去吃年夜饭的行人专注地看着手机,或是看窗外的街景,天尚未暗下来,像调了灰色颗粒的昏黄色,最后一丝夕阳敛尽了。

木柴堆垛的大木门前,上百枝白色芍药铺展在长木桌上,门口来客的鞋子履舄交错。

我看着禹汐主页上忽然更新的这张照片,觉得十分好奇,这显然不是她在无锡住的地方。她说是在乡下做客,来了很多亲友,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面,她母亲执意要她一起去吃顿饭。“几时照的?”我问。“大外婆在世时拍的,我在村子里逛了一圈,看人剪了这么多花以为是卖给花店,原来是人家结婚预备的。”“结婚用这么多白花,老人看不惯吧。”“倒还好,夫妻俩在外留学了好几年,婚礼仪式中西合璧。几百枝的芍药里就有几枝是一尺雪,特地修剪成花束给新娘捧着,头上的发饰也是依照一尺雪的造型设计了一个。那天我在村子里兜兜转转就是看人家摆喜酒凑热闹,每张酒席桌上都摆着一大束芍药,好看极了。”“很有想法,家里不反对也很难得。”“新娘是学设计的,从金融转了专业,当时把家里人气得够呛。人的执念有时特别深,即便很多年不上心,突然有一天就不管不顾要重新开始人生了。那场婚礼上,我感觉到那对新人真是欢天喜地,那些亲戚们看到新娘自己设计的马面裙上一朵朵一尺雪的图案,脸上抽了好一会儿筋。我记得除了新娘的口红,没什么是红得让人扎眼的颜色。我倒不是不喜欢红色,总觉得婚礼那天的红,好像血色婚礼。”

我听得乐不可支:“白色更合适吗?”

好一会儿,禹汐才回道:“白色很复杂,纯洁、神圣、冷漠、神经质、孤僻、冷傲……是一种很不可测的颜色,就像婚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

我整理完一堆废纸准备扔掉,甜品店的目录表掉了出来,琢磨着这会儿出去店门应该开着,赶紧收拾出门。

禹汐知道我要出门,鬼头鬼脑地问:“你是去吃甜品一尺雪吗?”“实在是又嘴馋了,我观察过几次,买的人不少,不是噱头,也不是我口味变了。那朵花的标本制作得很漂亮,店里有一本厚厚的标本花册。有人喜欢写日记,有人喜欢制作标本……养花。”我小心翼翼地说。

禹汐沉默了一下:“要是像你说的这样,等我回来也去吃。”

三花猫转悠在自行车下寻找同伴,一会儿跑去关着店门的商铺前晒太阳,悠闲地看着过往路人。小家伙长得很快,几天不见,壮实了不少,也可能春节期间,伙食比往常丰盛多了。

还没走到店门,一条人影陡然从我面前急速冲了过去,我吃了一惊,险些撞了上去。那男子看着有些眼熟,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一双色彩醒目的休闲鞋,还没走到马路中间,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他身前。车上伸出一只涂了粉色指甲油的手冲他招了招,男子立刻坐上后座,车很快开走了。

我走进甜品店时,店员女孩正在扫地,长桌上有一摊泥。那两盆芍药不见了,畚箕里有成片的碎瓷。要是在进门前看到,也许我会改天再去,眼下看得清楚分明,反倒不好意思直接往外走。

店员回头一看,皱着的眉头似乎轻松了些,几下打扫干净,问:“要点什么?”“那个,一尺雪有吗?”我下意识地瞄了眼挂在墙上的标本花。“有的,稍等一下。”店员回到厨房去忙了。

墙上的标本花下标明了花的品种,三个笔力较浅的字写着:一尺雪。不知是制作手艺还是时间的缘故,禹汐口中的“花瓣纯白、洁如羊脂”泛起了枯黄的色泽。

店员拿出装好的袋子,我打开纸袋看了看,盒子上贴着花瓣的图案,粉艳雪腴,煞是诱人。“那个标本是我以前种的一株芍药,颜色、形状十分特殊,听一个识花的朋友说是芍药中的异种,叫‘一尺雪’。花无百日红,趁着还没有凋零,我摘了下来制成标本,手艺不到家,保存不了多久。”店员幽幽地说。“漂亮的东西很难保存,时间久了难免变质,令人失望,索性转眼消失反倒让人怀念。”

三花猫坐在店门口,店里没有来客时,店员靠在柜台的一角陪着猫一起晒太阳。

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一人一猫,冬日的寒风凛冽,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而耀眼。

林涧山寺的钟声

我回头看禹汐时,只见她踟蹰不前,仿佛在寻找什么,我猜想是她曾听到过的那个钟鸣声。

逶迤向上的台阶,仿佛是通往天堂之路。

禹汐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我一眼,我牢牢地抓着把杆,说什么也不放开。“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她问。“就快到了,上面是寺庙吗?”我忍住没有往回看,努力看清顶上疑似寺庙的一角。“是日上山庄,露营地帐篷就在那儿租,你觉得怎么样?”她带了一部分露营用品,尽量拣轻便的背负。为了晚上的繁星、银河,她做了不少准备。“决定露营了啊?”我心里没底地问,听上去不错,但还是有现实的问题需要考虑。“一个晚上,体验一下。”禹汐轻轻一笑。“当然、当然。”我随口应道。三清山的行程只安排了两天,这些时日她四处游走,碰上周末便问我去不去,我很好奇她几时回来照顾小店重新开张,她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禹汐有时任性,但很少冲动地去做事,我心想她是在忙什么事,或者是在做新的规划。

晨曦载曜,潮湿的空气,阳光微弱。我提前一天搭火车赶去和禹汐见面,她订好了去三清山的门票,露营还是预订酒店我和她在途中也在争论,她在说服别人这件事上很有天赋,譬如带了很多好吃的,大多是她亲手做的。“露营地还有几个朋友,他们晚些时候过来,晚上一起聚聚啊。”她把一盒奶酪面包塞在我手里,我便听不清后来她说了什么,只顾撕开包装纸吃,顺便把背包里的饮料摆出来。

周末的游人不少,春天踏青游玩,等着看日出,守着拍夕霞。游人丛中,很偶然地看到几个一身古装服饰的男孩女孩在拍照,周围不少人好奇地驻足观望,他们一行人拍了几张就迅速撤走。“服饰配色蛮好看,妆容也好看。”我说。“里面有个女孩我以前见过一次,是学造型设计的。”禹汐望了眼那群人刚才站的地方。“挺巧的。”我看了看时间,阳光开在云雾后,遥望花岗岩的山体,云雾在苍翠的古樟树之间缭绕蹁跹。古画的景象栩栩如生,对古人诗词笔墨里的意境也仿佛有了几分了解。“你想去热门的几个观景点拍照吗?时间很充足。”她说。“不、不,哪儿风景好,就在那儿多待一会儿,不用特意赶景点。”急行军式的旅行让人深恶痛绝,一路赶下来,不仅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气愤半天。我说:“自由自在地玩就好。”

因为天气的缘故,云雾迷蒙,淅沥地飘着毛毛雨,三清山宛如披上了纱衣,朦朦胧胧。

我深深地吸了口山上的清新空气,坐在一块石头上拍照,角度好的取景位置站满了人。禹汐拿了罐饮料悠闲地喝了起来,她几年前来过三清山,住的是山脚下的酒店,这次决定要体验一下露营。“刚交往的情侣在露营地过一晚,保准分手吧。”我忽然想到。

她听了直摇头,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道:“我带了床垫,看这天气晚上会比较潮湿。”

我很好奇她带了什么样的床垫,因为要爬山,我俩的行李都是背包,除了必需品,连吃的也尽可能地少带。身上背着贵重相机的游客有的就住在一线天客栈,到玉台看日出很方便,起个大早等日出,等了半天,依旧云雾弥漫,细雨霏霏,不停下来的样子。

建在山崖的木栈道上,游人纷纷穿上随身携带的雨衣,或透明或彩色的雨衣在山崖边上飞舞。游人比刚才少了许多,日出是看不到了,走在细雨中的人一边仔细地保护镜头,一边不忘给自己再补几张自拍。

禹汐出神地望着山林之间,说道:“你听到钟声了吗?”

我侧耳倾听,喧杂的风景区,此起彼落的呵斥声,像在闹市中心的百货商店,格外熟悉,唯独听不见钟鸣声。我缓缓地摇了摇头,问:“从哪儿传来的?”

禹汐皱着眉细听,最后失望地摇摇头,说:“听不清了,已经消失了。”“三清山是道教名山,钟鸣声应该不少吧。”“嗯,等雨停了,我们去三清宫看看。”

云层飘逸翻滚,山峦青黛起伏。那群古装年轻人不知何时又返了回来,几个女孩找出纸巾轻轻揩拭脸上的雨水,两个男孩抱着相机,不时看向青灰的天空。

这时,其中一个女孩唤了声:“禹汐吗?”

禹汐回过神来,转头望去,笑着道:“是你呀,好巧。”“我刚才就在想是不是你,前两天听说你在景德镇,是今天回来的吗?”女孩笑吟吟地走过来,她脸上的妆容有些化开,黑色的眼线拉长了眼角,眼神变得迷离不定,尚有细雨飘落在她的脸颊上,倒是说不出的润泽。“我可以给你拍张照吗?”我实在没忍住地说。

禹汐眼神古怪地瞅了我一眼,我不睬她,只管等着人家答应。那女孩乐不可支,一点头,摆了个可爱的造型。“我回头就发给你。”我把手机上的照片给那女孩看,她看着也很满意,对同行的男孩说:“这张照片待会儿一起修一下啦。”

那男孩凑上来瞧了一眼,撇撇嘴,有些嫌弃地说:“像素不高,修出来的照片细节不好看。”

女孩瞪了瞪眼:“怎么会不好看,怎么可能!”

那男孩眼看说错话,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说……”他搔了搔头,目光转向同伴求救,同伴们忙着从背包里找东西吃,没人搭理他。“说啥说!”女孩佯装生气,偷偷冲同伴们眨眨眼睛。

最终,那男孩投降了:“我修,修还不行嘛。”

目的达到后,女孩立即见好就收,拉着禹汐说话:“你们晚上住哪儿?我们订了宾馆,东西很多,还要换不同的衣服拍照。”“我们租了帐篷,晚上还有几个朋友,要是不忙的话,你们也来玩吧。”

女孩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上回和你一起听戏还是很久以前了,你几时有空来苏州,我现在搬了新地方,你要来找我玩啊。”

禹汐应允她过些时日便去苏州,两人聊起过往看戏听曲的事,旁人静静地听着。

那女孩叫夏娜,在一家创意设计工作室工作,闲暇时喜欢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设计古装,她和禹汐都是票友。

夏娜与同伴们接着去西海岸取景,禹汐与我去阳光海岸景区,之后一路去三清宫。于是,约了晚上再聚之后,便暂时分道而走。

灯前细雨,幽幽的清歌。

露营地的帐篷亮起了几只手电筒,夏娜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两个,问起来,她说一对原本打算露营的朋友决定投宿宾馆,便顺手借来。

禹汐的朋友耽搁在路上,几个人自驾游突然遇到爆胎,眼下住在景德镇。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夏娜的同伴们在宾馆里打牌、喝酒,喝得有些大了,差不多快断片儿了,闹着要找地方唱歌,一喝酒就歌瘾发作。惹得隔壁房间的住客以为来了群疯子,很紧张地在门口张望几眼,夏娜说她丢不起这个脸,赶紧抱着梳洗用品和厚外套赶到露营地。

夏娜说得愁眉苦脸,禹汐听得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我很感兴趣地等夏娜继续说,一边看看帐篷外的天气。

黑云,春多雨水。整个傍晚时停时歇,星空是别想看了。

细雨飘飘,下了一会儿渐渐停了。禹汐在背包里翻找什么东西,扔了包牛肉干给我,夏娜马上凑过来:“你听曲儿吗?”“哪一类的?”我问。“戏曲类的。”“评弹算不算?”我忽然想到每天傍晚邻居家开得很响的评弹声,在一片烧菜、杯盘声中有种莫名的喜气。禹汐这时瞄了我一眼,我心虚得就当没看见。“你听评弹?”夏娜睁大了一下眼睛,诧异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又说,“你在哪儿听?”“在收音机上听,”我硬着头皮道,“小时候跟着外婆生活,养成的习惯。”“你来苏州玩一定要找我,苏州有好多地方听评弹,我现在总是东奔西跑听得少了,你来的话我们一起去。”夏娜笑道。

禹汐狐疑地看着我,我干脆背对着她,只对夏娜说:“过段时间就去,春天踏青郊游,听曲赏景,我最积极了。”“一言为定啦,苏州单是城区就有三十多处听评弹的地方,我基本上都去过,光裕书场比较有名,人也不少,后来都去别处听。你就不用在……”夏娜顿了顿,道,“现在还有收音机?”

我当然不会说是蹭别人的收音机听一耳朵,脊背上忽而感到一阵发凉,我可不想去看禹汐这时古怪的表情。我说:“禹汐去苏州的时候,我也去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夏娜笑道。

次日一早,夏娜与我们约定在苏州见面的时间,收拾完便要去跟同伴准备开工,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一路向着宾馆的方向跑去。“你的朋友真是与众不同啊。”我说。“像二次元裂开时被人一脚踹出来的。”禹汐笑道。“就是你踢的吧。”“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禹汐随即开始收拾帐篷,我将吃剩下的干粮塞进背包,听她指挥调度。我说:“雨下了大半夜,什么夜景都没看到,太遗憾了。”“没准下回来就看见了。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刚从索道下来,一场大雨浇得我浑身湿透,我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到处拍照,对着镜头强颜欢笑。”“真不容易啊。”“不容易什么?”“你也有强颜欢笑的时候。”

禹汐扑哧一笑,说:“那次是公司活动,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抽了,一大群人跑来三清山参加公司培训。住宿是不错,白天玩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在酒店的会议室里开会。”“我以为你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了。”“哦,我还是比较想得开的,既然公司旅行是这样的,那我自己来玩一定要换一种风格。”

我钦佩地对她点点头,禹汐忽然表情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有次我一个人来这儿玩,耳边总是能听到山上传来的钟鸣声,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见。那时,我感到心里很平静,好像走在低谷的人,听到远方传来的人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走在荒芜之中,那样的人声能把人从低谷拽回来,回到现实中,让人宽慰。”

清晨的空气潮湿,温润,甜丝丝的。

禹汐换上长款的棉袍,长及脚踝,一条深色的围巾缠在脖子上。山上还是很冷,我加了件卫衣,用围巾裹住脖子。露营地里的一夜虽不及宾馆舒坦、温暖,却是难得的体验和自由自在,在山路上走了一会儿,热得把围巾解开了些。我回头看禹汐时,只见她踟蹰不前,仿佛在寻找什么,我猜想是她曾听到过的那个钟鸣声。“你知道吗,那家甜品店关门了。”“突然关了?”

我点点头,下山的路上,沿途的风景美到令人窒息,好几次站在木栈道上出神地看着,触不到的云雾在面前悠然浮动,情愿雨天不停,若隐若现的山树,面目模糊的游人。看不清,不必看得那么清晰,倒也好。“有天晚上经过时,看到店员双眼通红,她坐在柜台后,我刚想进去点东西,立刻退了出去。一转眼,一个男子走了进去,不知说了什么,那店员把他赶了出去。这个男的来过甜品店几次,带着女朋友一起,一对穿得很时髦的情侣。”“我看见过一次,”禹汐忽然说,“那时甜品店刚开张,男的姓周,经常光顾甜品店,他和店员很熟,好像是交往过的,分手时送了她一株‘一尺雪’。”“原来是这样啊。”我有些意外。“说不清为什么分开,于是一个继续下一段感情,一个还想要挽回。”

春寒没个遮拦,山风吹过,林涧碧绿茂盛。想起清晨用溪水匆匆洗脸,凉得沁人心脾。

远山阴影重重,拿着手杖的步行族轻快地走到前面去,我拍了张模糊的远景,觉得还不错。“与君相逢处,不道春光暮。”她轻声说。“谁写的?”“拗相公王安石。”“拗得很可爱。”

山涧吞风吐雾,处处春山翠重。

我听她说着昆曲,似懂非懂,她笑了笑:“烧香游玩,爱听梨园。小时候为了跟着外婆到处玩,假装喜欢看戏。亲戚里有人就数落外婆,终日游山玩水。我就帮腔着顶回去,每次外婆出门,我都要跟她一起,花晨月夕,姹紫嫣红。外婆比那些整天争吵不休的闲人们过得开心得多,有时候我深有感触,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的人,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我羡慕自得其乐的人,他们看起来无忧无虑,其实却看尽人性,不如随缘自处。”

快走到山下时,禹汐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确认了见面的位置,她说:“走吧,晚上吃顿好的。”“嗯。”我抓紧跟上,那一瞬间,仿佛听到林涧传来一阵悠远的钟鸣声。

春色翠如葱,云涌翩翩。

赶往约定地点前,我和禹汐不觉回头望了一眼,便又匆匆赶路去了。

龙焙茶

即便给我机会重新来过,我也不愿意。“即便给我机会重新来过,我也不愿意。我绝不相信存在什么更好的人生,好坏都是我自己的。”小宛端起茶盅抿了一口,“你喜欢喝茶吗?”“在家我用马克杯喝普洱茶,”我看了看茶盅上的精美花纹,“茶杯真好看,是珐琅瓷的?”

小宛点点头:“本来想用紫砂壶,打开盒子发现被我爸打碎了两个,连茶壶也有裂痕。他把别人寄养在家的哈士奇愣是给要过来自己养,每次回家都觉得快拆迁了。”“人家倒舍得?”我笑道。“那家人已经有两只了,所以就把小哈士奇给他了。”小宛叹息道,“这套珐琅瓷是旅行时买的,那时我去庐山、景德镇玩,回到家发觉恰好买了一套茶具和茶叶,买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平时一个劲地喝碳酸饮料、奶茶,哪里有半点闲情雅致,连叫个外卖也是油炸或麻辣。人的想法真的会有很大变化,没有回忆和比较,就不容易发觉,要是有一天回过头来看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以前是这样的。”

小宛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书桌上放着两本翻开的,繁体竖排的古籍,并且上面仔细地做了笔记。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她家玩,她的床头柜上都是动漫周边,包括价格不菲的手办,衣橱里挂满了动漫服饰。她每年至少去一次日本、韩国追星,热播剧里有的,很快就会从她身上体现出来。这次见面,她变了许多。“人的想法会有天差地别的变化,要是没有记录的空间、文字,总觉得是一场梦,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我说。

小宛点了点头,她有阵子喜欢看秦淮文化方面的书,将她主页上的名字改为“小宛”,一个好友打趣道:“结界破了。”从那以后,无论头像、空间风格如何变化,她的这个名字都一直持续至今。“我在庐山喝茶那回,听说煮茶的水是谷帘珍泉。陆羽《茶经》里写过,庐山谷帘水居第一。我还想,哪里来那么多道理,不就是喝个茶嘛,费这么大劲地穷讲究。有一天我厌倦了喝那些总是甜腻的饮料,就像厌倦那些甜腻的爱情故事,不为什么,就是再也提不起劲像从前那样了。上完一天的班,泡吧、聚会越来越没劲,从前的朋友也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方式。我想一个人待着,忙点自己的事的时候更多,忽然想起来曾经购物狂时期囤的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她的指尖摸着珐琅瓷茶杯的纹路,细致的勾画,说,“命中注定是存在的,当时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享受安静,自得其乐的生活。”

叮叮,窗户上挂着的八角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天蓝色的饰片,这是她照着步骤图亲手制作的。她父母不太喜欢,听着很烦,认为这些会招来不祥之事。“你的动漫大橱柜后来怎么样了?”我说,从走进她家后便一直很好奇,我不太相信她舍得都扔掉。

她用脚上的毛绒拖鞋轻踢了下床脚:“床底下原本是空的,我不喜欢床底下这么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突然钻出来。收拾完橱柜里的所有东西后,全部被塞在了床底下。”“能塞得下吗?”“当然不能,能塞得下的只是一部分。已经不喜欢的放在网上卖掉,剩下的送人。留这些足够了,不需要太多无记忆意义的痕迹。”

小宛出过一次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伤疤已经不太明显,走路时有些跛脚。她走得慢悠悠的,柜子里的一双双细高跟鞋都被收了起来,鞋架上摆着几双板鞋。从前总是怕晒黑的她,现在喜欢上了户外运动,慢跑就是其中之一。“你上次说要搬去哪儿?”我问。“结婚后搬去他家住,他父母都在国外,也许过两年我也会和他一起去,他最近刚换了工作。”小宛理了理毛衣的衣袖,将凉了一半的茶盅搁置在书桌上。“你爸妈答应了?”我轻声问。

小宛的男友是个比她小大约六岁的男生,她在公司升到主管的职位时,男生刚毕业进公司实习。男生长得颇有几分动漫人物的气质,皮肤白皙,眼神清澈明亮,从念书时起身边就有一群迷恋他的女生,公司大楼下偶尔也能看到开着车来等他下班的私家车。小宛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他认真交往,甚至谈婚论嫁。她母亲起先也很反对,在见过男生本人后,小宛母亲对他有了几分改观,男生长得清秀惹人喜欢,有一阵子家里的反对声小了些。但过了一阵子,不知为了什么事,小宛的父母坚决要她和男生分手,她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这么漂亮的人,不会只是你一个人的。”

那段时间,小宛换了新工作,起因是被同事们背后议论这段办公室恋情,她与那男生商量过后,她决定辞职另寻工作。新工作经常要出差,两人只能在视频上聊会儿天,没有了朝夕相处的环境,她得不时忍住猜想的念头,她母亲的话像一个小怪人,趁她不备之时便要出来作怪。“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我妈是担心我以后不嫁人了,她在亲戚面前会更加抬不起头来。我以前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活得那么不开心,还拼了命地逼别人也去走这条路。遇到曹捷时,是有那么一刻,我相信为了喜欢的人可以妥协、改变。可惜,人的想法不是停留不变的,我不想过那种生活,不想被拿去在亲戚们面前炫耀,何况现在的我,哪儿还有什么资本来炫耀。”小宛沉闷地说。“别这么妄自菲薄。”我说。

小宛重新沏了一壶茶,茶盘上很快被清理干净,她从茶罐里取出团茶,小小的一个个:“有个朋友家里做茶叶生意,跟我说这个龙焙茶在古代是运去京城的贡品,苏东坡的一首《西江月》:龙焙今年绝品,谷帘自古珍泉。朋友在家里自制自饮,送了我一些,我就收在罐子里,有些舍不得喝,又觉得可能会失望。”

茶盅里的茶水上浮着细沫,鹅黄色的茶水,暗黄无光的茶盏,茶色尤显清透。

我一口饮尽,如清泉在喉间淌过,茶香幽幽。不懂品茗的人,我只能说出:“好喝、好喝,比我家的茶好喝。”

小宛笑了起来:“名贵的茶叶不少,对口味的不多,有的人喝个名贵,有的人单为解渴。”“你呢?”我看了看她。“我想两者折中,不必那么极致,凡是到了极致的地步,也差不多该到头了。”她缓缓地说。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嗯”了几声,挂断电话后说:“一起吃个饭好吗?”“就我跟你吗?”我问。“曹捷一会儿下班过来,餐厅就在楼下,味道不错。”她说道。

我点了点头:“好啊。”

一身西装革履的曹捷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成熟,他微微一笑,走在小宛的一侧。大约是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几年,小宛口中的动漫人物的外形,在他身上体现得并不多,一双眼睛如深蓝的海洋,每当小宛说话时,他便专注地看着她,她眉目间的喜悦,宛如徘徊游荡在蓝色的大海。

饭罢,曹捷被一通电话叫走,他似乎有些什么急事,小宛叮嘱他路上小心,便催他快回去。他一脸抱歉地说:“明天来看你。”小宛笑了笑,目送他离去。

恋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外人永远看不真切,有些事即便看明白了,也不要着急点破。大多数人并不笨,却很难找到一个肯和你配戏的人。

小宛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说最近喜欢喝红丝绒拿铁,向来很少喝咖啡的她经人指点,差不多已经学会了。“好喝吗?”我喝几口咖啡就容易睡不着,因此哪种咖啡都不轻易喝。“外观很好看,我就是喜欢漂亮的事物,这一点怎么都改不了。”她说。“谁都喜欢漂亮美好的事物,人的内心总是朝着希望迈进,无论表现出来的是抗拒或是鄙弃,人的天性如此。”“肤浅也是天性吗?”

我怔了怔:“要是生活得快乐、自由自在,用痛苦来表现深刻是必需的吗?”“所以你认为一个人只要快乐地生活,其他没必要知道太多?”她尖锐地说。“我不认为生活快乐的人不知道疾苦,相反,能懂得这其中底线的人很难得。”我轻声说。“跟他一起去好吗?”她喃喃自语。“放心不下家里?”我问。“我爸妈没说什么,过两年也想接他们一起去,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又不行了,他们要一直留在这里。”小宛沉闷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说道,“爸妈那边有太多事了。”“嗯。”我把手上的纸袋给她,便告辞回家了。

在小宛家喝过龙焙茶后,我留意了下这种茶叶的购买方式,无奈未果。于是,我还是用马克杯喝着普通茶叶,偶尔看到小宛更新她的空间照,不由得心生羡慕。

小宛生日前几天,她约了我去她家,她生日那天陪同男友曹捷去日本出差,问我想带什么。我问:“龙焙茶可好?”她笑了起来:“已经喝完了,我母亲用来招待客人,一次就用光了。”“啊,好可惜。”我说。“等我朋友回来,我去问问。”她说。

不知从几时起,当物资变得不再像从前那般匮乏,追逐极致便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小宛有时会担心地说:“太疯狂了。”她手上拿着长长的购物单,都是亲友拜托她买的。“担心行李超重吗?”我问。“不是,”她忽然一笑,“只是想到我以前也这样,买了很多并不需要的东西,直到过期都没拆过包装。琳琅满目的东西是很能慰藉人的,囤着有一天再用,等着有需要时再找出来,但实在太多了,丢在库存里就算消失了。每次看到,焦虑着要在保质期前解决,又拼命补充新品,我以前就喜欢这么过日子,谁来劝我,我都把他堵回去。”“我以前也这样,最喜欢把添满的购物车一次清空,才算清静了。”我说。“啊,”小宛笑了起来,“很减压啊。”忽然,她走到窗口望了眼楼下,“我爸妈可能不会跟我去了。”“这么快就决定了?”我感到有些惊讶。“亲戚那边有人透漏给两家老人,然后闹了很久。我爸这边还好,他是独子,家里几个姐妹都让着他,爷爷奶奶没说什么。我妈那边比较麻烦,我有两个舅舅,一年也不回家里一次,外婆外公由我妈和姨妈两人照顾,我妈跟着我去国外,剩下我姨妈一个人照顾,就是贴再多钱也不开心,舅舅们是指望不上的。本来是不着急这件事的,姨夫和表妹在外婆家说,让外婆听到了,认定她是被儿女们嫌弃,一个都指望不上,连两个舅舅的事也拿来说,又哭又笑。周围邻居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跑过来帮倒忙地劝,整个周末我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的一团,过得头昏脑涨。”小宛坐在茶桌前,水快开了,她摆好茶具,瓷盘里装着糕点和小饼干。“已经决定了?”我问。“差不多吧,我母亲没办法只能哄着二老这么说,我姨妈在边上说我‘你以后回来要对你爸妈好噢。’亲戚间的那些钩心斗角,只有体验过才懂得有多厉害。他们不会希望你过得太好,毕竟都是差不多的人,突然间你过得好了,反而让他们感到难堪。当然也不能过得太差,跟比自己差的人有亲戚关系,总觉得很没面子。”她喟然一叹,摇了摇头。

我喝了口煮好的茶,觉得口感不错:“这是新的龙焙茶?”“混了些别的茶叶,口感上有些不太一样,我喝着还行,你觉得呢?”她抿了一小口。“跟我每次喝新买的普洱茶一样,品种、口感都有差别,尝试一遍之后就知道最喜欢哪种了。只是喝茶跟品美食不同,许多差别十分细微,且不容易记住。我是外行,喝茶也总是喝碳酸类的,所以不大在意。对行家来说,细微之处甚于云泥之别。”我说。

小宛笑着放下茶盅:“石罅飞泉冰齿牙,一杯龙焙雪生花。古人品茗的范儿,即使能完全复制过来,也难懂其中意境。我们只能照着自己的心境去看待或解释,有时候想想,这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减去一些无谓的消耗,专注于一件事也不错。”“你真的变了好多啊。”我不由得说。“我也感觉到了,”小宛点点头,“以前把太多精力放在各种事情上,一分钟不看手机都不行,不是在去聚会的路上就是在敲定下一个聚会时间。你见过我以前的行程表吗?”

我想了想,说:“工作上的?”“我有两本,一本用来记录工作上的各种事项,另一本是私人日程表,排满各种聚餐、约会,只要看到密集的行程,我就会暂时觉得很安心。直到那天……”她看了看珐琅瓷茶壶,苦笑着。“现在这些都过去了,你不仅熬了过去,还找到了更满意的工作。”我说。

小宛将茶盅放在茶盘上:“是的,熬过去就好。”

梅花书屋

一个人守着那么一大房间的书,很沉重啊,那已经不单单是书,是所有那些消逝的人事的凭证。

福康店重新开张了,禹汐满载而归。

我老远就看到她扛着大包小包的身影,决定先确认清楚再跑上去相认。她一转眼看到了我,高呼出声:“快来搬东西,我快累死在路上了。”“带好吃的给我了吗?”我狐疑地等着她快点拆开箱子,经过两人合力,把最大的一箱搬进了店铺。禹汐母亲在里屋瞄了一眼,拿了个小包一脚跨出去,说:“我出去一会儿,晚饭后回来。”

我感觉眼前一黑,转而看到禹汐表情凝固地看着她母亲走出店铺。过了好一会儿,我问:“中饭也不回来吃?”她咬了咬牙:“现在叫外卖,需要很长时间吗?”“很难说需要等多久,你看天气也不是很好,又快吃午饭了,起码等两个小时以上吧。”我随口瞎扯,等着她告诉我箱子里藏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哦,那一会儿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剩菜就随便吃点吧。”禹汐捧了个小箱子小心地放到桌子上。

我是不愿意煮饭才跑来看看她,一路上想的都是各种美食,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打发了。我抱着一个折了一角的箱子,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问:“你一路上是怎么回来的?”“可简单了,朋友开车接力送我回来,每到一个地方招待吃饭,再顺点,东西就越来越多了。他从休息站把我送到家门口,东西我只能自己搬了。”禹汐环顾四周,找到一把折叠刀。“他是谁啊,好人做到底就帮忙搬下箱子呗?”我明知故问。

禹汐充耳不闻,打开冰箱看了看,说:“连剩菜也没有,吃碗白饭怎么样?”

我抱着两个小箱子,上面是一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较为厚重,猜想是书。我说:“太惨了,去我家吃吧。”“真的?”她回头打量我一眼,“有什么好吃的?”“买了菜,炒一下就行。”不等我说完,她立马放下手上的事,抓了钥匙就往外走:“快走吧,饿死了。”“那些箱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好玩吗,好吃吗?”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能让她不辞辛苦地运回来,多半很有趣。“噢,大多是些老书,我在各地旧书摊上找到的,一些是纪念品,我放了几件在主页上,好几个人问价格,烦死了,这些都是非卖品。有朋友找我筹备书友会,我听了很没兴趣,看书的人不需要刻意的沙龙聚会,人多了都是是非八卦。朋友后来又找了我几次,带我去参加了沙龙,一个很私人化的聚会,只要我去参加就能翻阅朋友的私人收藏。”禹汐在洗着花菜时说。

我听得羡慕不已:“绝版书很多吗?”“手抄本也有,”她想了想说,“有意思的是,一些人买书是一种习惯,想看哪本就看哪本,对新书的消息很灵敏。另一些人只对某一类型的书感兴趣,熟读自己书架上的书就成。”“你是哪种?”我笑着问。“我已经在朝着寻宝的方向迈进了。”她将洗好的辣椒、蒜、生姜和花菜归在一边,“这道干锅花菜看我的手艺吧。”

我将解冻的五花肉切成片,禹汐开了火在锅里翻炒五花肉,接着依次加入浸过盐水、沥干的花菜和其他配料,加生抽、老抽和少许盐翻炒均匀。她带了酒精炉,炒锅放在炉上慢煨收水,直到菜色变得如焦糖色。

菜还没上桌,我已经抽好筷子等着了,禹汐十分认真地闻了下味道,说:“味道应该是可以的。”

一大锅干锅花菜,我冲了碗蛋花汤,两个人吃得很满足。我不失时机地打听:“沙龙里是参加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吗?”“蜡梅烂开,浮香直入楼际。朋友以前住的地方有很多梅树,她站在窗口边就能闻到梅花香,她家里的藏书有一部分是祖传的,有个草书的匾额是她曾祖父写的,梅花书屋。我认识她好几年才知道她家祖上曾在晚清做过官,家里有个亲戚是庚子赔款的公费留学生。”她说。“能保留下来太不容易了。”我说。“祖上分家的时候把藏书也一起分了,留洋的几个人带走了一部分,留下来的人知道保不住,后来又重新花钱去搜罗回来。大部分已经没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书架,百本左右吧,我看过书单的目录,保存得还不错。”“这么大费周折,实在难得。”

禹汐去拿了瓶饮料,我继续喝茶。忽然,她说:“宁则维送我到家的。”“我知道。”“他居然一副很关心我的小店几时开张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想让你代收一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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