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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7 11:5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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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品成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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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道者

殉道者试读:

如果没有那几块石头,那地方顶多能算得上是个笼子,可有了那几块石头,情形就不一样了。有了那几块石头就算有了墙,那就不是笼子了,那就是一间四处都是“窗”的屋子。在这么个地方,其实说什么都可以,没什么区别。牢笼牢笼,笼也好,屋也好,反正他是在牢里。只是他没想到会有这许多的明亮。他想他们一定会弄一间黑黑的潮乎乎阴森森的地牢关他。那地方像坟窟,那地方像屠场……反正他们不会给他好地方住,他们就是想让他时时想到死亡。他们想,有那么种人只有死能让像他那样的人软下来。

可他们没让他住“坟窟”。

他们给了他一处明亮宽敞的地方,四面都是粗粗的铁栅栏,透过栅栏能看见周边美丽的风景。那个地方叫“百花洲”,光凭这么个名字,你就能想象得到那地方的秀美。他没想到他们会把牢修建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想:管它,我睡觉。

他就是那么想的。

他把四围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除了岗哨那面的“窗”。那地方没安帘,那地方留给哨兵好观望屋里的动静。他们有意那么做的。他想:我好好地睡一觉。他这么想着,然后把自己横成一个大字,很舒服地瘫睡在那张板床上。

有日子没这么睡过了。从去年十

月到现在,有个多月了吧?这个多月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那是种什么日子?整天在敌人重兵的“围剿”中闯荡,北上抗日先遣队上万人被十倍于己的敌人堵在深山里,风霜雪雨,冻饿饥寒……那怎么睡?常常是在交火的间隙眯眯眼。那种时候觉得睡觉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有时候睡睡就睡过去了。身子歪在草丛里,脸上还挂着笑。天亮了被人喊着:“起来了,起来了!”不动。推推,人已硬得像一块石头,就那么永远地睡了!睡觉是多美多好的事!睡了就不想再起身了。很多同志都是那么的,睡睡就睡过去了。

这是那些日子里常有的事。

现在好了,现在你想睡就睡,可以从容地睡,放下一切去睡。现在他住在单人独间的“优待室”里,是再好不过的睡觉的地方。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吵你。他们审了他两天了,惯用的伎俩全用上了。他们还没给他动刑,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反正今天没动刑。没动刑他就有机会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一侧身,瞌睡就像一片黑烟朝他压过来。随之就是鼾声。二

天前,上士文书高易鹏和厨子老古在望云轩喝茶。“知道吗?捉了那个人。”上士文书高易鹏贴近厨子老古耳边悄悄说了三个字。

厨子老古嚼着槟榔,他往嘴里塞一块黑紫的东西,不住地嚼。厨子老古其实不老,他只是个十

岁的少年。他是所长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境贫寒。老古十三岁那年,大人跟远房亲戚说:“带伢出去混口饭吃,也能学个手艺。”所长就把他带了出来。看守所没什么手艺可学,所长说你到厨房做吧,也许能学点什么。老古跟了大师傅学白案红案,人天生聪慧,一年半载的就把厨房里诸事谙熟于心。大师傅离开这地方,他便成了主厨,人家叫他厨子老古。“吧唧吧唧”——厨子老古嘴里一直响着这么种声音。听高易鹏那话,一块渣渣就从那紫黑的牙缝里跳了出来。“呀呀!”老古“呀”着。“你看你,眼窝里能搁下拳头。”高易鹏说。“那个共产党三省主席?两支半破枪打出一片江山的那个?”“还有哪个?抓了,在怀玉山雪地里抓的。报上说的。”“哦哦!”“看你呐!”“红头发,长毛,铜铃眼,血盆大口?……”老古问。“看你!”“都这么说。”“这么说,这么说,胡说……哪能有的事!还就那么个人,和你我一样的人。”

老古白了自己那个老乡一眼,“你说的,你我一个样,能和你我一个样吗?”

没过几天,一队兵“呼”一下拥到这个叫“百花洲”的地方,军法处看守所就建在这么个地方。那天天阴沉着,像要落雪的样子。厨子老古说:“天要落雪了,落冻雪。”可雪没落下来,来的却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一下子把百花洲里外围了个严实。后来,就把那个人押来了。厨子老古正在厨房里生火做饭。天欲亮不亮的时候,正黑漆得最最厉害。几道白亮的车灯把黑黑的夜切萝卜一样这一刀那一刀地切着。那卡车拐进了院子。院里的灯一下子雪亮。厨子老古探出头,看见聚光灯照着车上一人的脸。他没当回事,看守所常有犯人送过来,虽说没这么神秘,但总归是个犯人,老古见得多了。他没当回事。后来上士文书高易鹏说起这事,他才“呀”一声觉出事情确实非同一般。还真是和大家别无二致的一个人,站在汽车上,戴着脚镣手铐,但脸上那股凛然正气却没法束缚。

厨子老古和上士文书高易鹏又来望云轩喝茶。“我看见那个人了,呀呀!”厨子老古说。“看你呀?看见了看见了,你呀什么?红头发,长毛,铜铃眼,血盆大口?……”“你看你!可人家脸上有东西,人家就是和你我不一样,人家脸上那东西说不清。”“能一样?那可是个大人物!”

老古说:“怎么关在咱这地方?”“谁知道?报上说要押去南京。人都以为要押去那地方,上头要摆脸。到底是共产党三省主席。是多么有脸子的事?可没想到会留在咱这地方。”“没想到,没想到。”“鬼哟。”

老古看着上士文书高易鹏,“你说‘鬼哟’,我听到你说‘鬼哟’。”“蒋委员长他人在武汉,这时候正急火攻心,红军在贵州的什么地方……”“遵义吧,听说是遵义。”“对,就是遵义。你也知道?”

老古说:“你告诉我的。你那天看报,指了报上那一段说:‘呀,红军到遵义了。’到了就到了呗,那有什么?”“呃!你说那有什么!知道吗?那个人又东山再起了。”“哪个?!”“就那个……”上士文书声音小了下去,“那个姓毛的。”“喝茶!”厨子老古不懂许多,但他知道那个姓毛的。不是当年在江西被人叫作“朱毛”“朱毛”中的一个吗?“我说不扯这事不扯这事,你老扯……”

他们安静地喝了会儿茶,但那个人的影像老在高易鹏脑子里晃呀晃的。“他在草窝里待着。草窝里都是雪,天正下大雪。大雪封了山,他们单衣单袄困在雪里……”“谁?!”“方志敏呀,还有刘畴西。”“我以为你还在说那个姓毛的。”“冰天雪地,又五天粒米未进……又不能生火。有火就起烟,烟容易把围兵引了去。那多冷,人冻成了一截木头……”

厨子老古说:“你要说我就陪了你说。你声小些,小心隔墙有耳的哟。”“我说我不说了,我对自己这么说,可我管不了我这张嘴。怪了,我嘴痒痒的,鬼知道怎么弄的,嘴痒痒的。”

老古说:“鬼在心里,一种东西弄出痒痒,一城人都这样,我也这样。你想多神奇的一个人!多神奇,这个姓方的哟!”“是喽是喽。”“你说,你说就是,话沤在肚里沤烂了沤成了屎,憋在肚里憋坏人。”

上士文书高易鹏说:“他冻成了一截木头。士兵围过去,看见他举了枪对着自己脑门儿,可他没扣响火,他手指冻住了不听使唤,他没扣成火。”“啧啧!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真有哩!”“啧啧!”厨子老古又啧了几声,他摸了摸后脑根处脖子上肥厚的那块肉。他觉得那地方冷飕飕的。三

上头叫高易鹏去了方志敏的监舍。上头说要把方志敏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高易鹏是上士文书,干的就是抄抄写写的活儿,被指定做笔录的营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方志敏在百花洲的半年间,他是见方志敏最多的人。提审“方犯”,他每场必在;《大公报》《字林西报》等报社记者询问方志敏他要随其左右;驻赣绥靖公署顾祝同“宴请”方志敏,高易鹏也在座中;就是后来蒋委员长亲自出马“劝降”,高易鹏亦有幸参加。他只是个上士文书,可他记的是这个“要犯”的每一句话。上头说,就不信从他牙缝里抠不出个什么来。高易鹏要做的事就是把从那牙缝里抠出的东西抓牢。

可好几天过去,上士高易鹏觉得他没抓住什么,他两手空空。他目睹了所有关于和这个人打交道的细节以及这个人的一言一行,上头把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多少高手轮番出击,机关算尽,可至今没能从那个男人牙缝里抠出一句有用的话来。所有的一切都让上士文书高易鹏很震惊。

所长很无奈,但所长似乎也被什么弄得很那个。“知道吗?这样用不了几天就到了你的死期。”所长说。“横竖是一死。”那人说。“可你可以不死。我看蒋委员长器重你,顾长官也欣赏你的才干。”“人各有志。”那人说,语气平淡。“人不能为自己的信仰出力气形同行尸走肉,活了白活。”那男人说。

所长说的是废话,这种话很多人跟方志敏说过,没用。所长也知道自己是白费口舌。“我真的是替那家伙急,处里一纸公文递上去了,说方志敏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拟定处决。我看他活不了几天了。”“是个好汉!我看他是个好汉我才那么说。我知道没作用。”所长说。

后来,公文终于批转下来,那天所长的眉头舒展了些。这有点那个。可这是事实,高易鹏看出所长内心的一点什么。“是个缓办。”所长跟高易鹏说。

那天他从所长那儿听到这一消息立马就去了那地方。“哎!”他从那没挂帘的窗口往里喊,他管那男人叫“哎”,他一直这么叫。最早的时候他为这声称呼犹豫过。直呼其名“方志敏”似乎不妥。叫“方先生”也觉不当,按规矩他们得叫他监号,但那只是个数字,叫起来没一点生气。他便脱口叫了一声“哎”。他觉得这么叫似乎也不妥当,可那男人却朝他看。他原先担心方志敏不理会他,可那男人朝他看了就算是答应他了。他想,那以后我都叫他“哎”。“哎!”他“哎”着,然后悄悄地抛过去一句,“给你批了个‘缓办’。”

他以为那男人会笑笑,起码表情上能有些变化。一个死囚被批了个“缓办”,那就意味着多了一线生机,搁谁谁都会高兴。可那人却好像并不在意。

其实高易鹏没看出来,方志敏听了“缓办”那两个字,心里却那么亮了一下。但他不是想着生机不生机的事,到这地方来了他就没想过活的事,他早做好了准备以一死而谢党。他知道自己还能活些日子,知道面前这个书生一样的看守眼里的那份真诚,就动了要写些文字的念头。

高易鹏说:“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这句话这个上士文书说过好多遍了,方志敏从对方眼里看出那份真诚。最初他怀疑是不是个特务,特务常常耍这种手段,用某种假象迷惑你。敌人常常出那阴招,他们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阴的。他们什么手段都用。可这么些日子下来,方志敏从那个上士文书眼里看出那种真诚。什么都能伪装,唯独那种东西装不出来。“谢谢了。”他说。“没什么事。”他说。

他不是客气。其实真没什么事,组织上的事自然不能相托。对家中妻儿老小的惦念现在也成了枉然。据说他们也全部被反动派抓入了牢房。“缓办”的消息到底还是让方志敏心动了一下。他想:我能有些时间了。他早就想留下些文字,但想到随时都会被拉去处决,况且文字写出来由谁送出去呢?这么想,他就没动笔。可现在有了个“缓办”,一缓就几个月,一年两年也难说。我再也不能给组织出大力气了,我再也不能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拼命了。我只能弄些文字,我得把自己一生好好想一想,我得总结总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许对后人有些用处。“我要纸笔!你跟他们说我要纸笔墨砚。”他跟高易鹏说。“笔墨?!你是说要笔墨?”“不是要我写写那些事情的经过吗?”“噢噢……”上士文书高易鹏疑惑地点点头。

高易鹏跟厨子老古说:“他要笔墨,我跟他说他的事批了个‘缓办’,他只轻轻‘噢’了声,他没当个什么事,他说你给我弄些纸笔墨砚来,你看……”“他要写你就给他弄就是,关那地方整天没个事也烦也闷,写写画画也许能好些。”“怪!”“胡先生也说怪。”“胡先生?哪个胡先生?”高易鹏问。“也住‘优待室’的那个,3号‘优待室’。”“噢,胡永一!”

厨子老古说:“他说怪,共产党人真不怕死?那天胡先生问我,他说他要往1号走一趟。”“他去没去?”“也许吧。”“你说‘也许’?”“我一个厨子知道什么,你看你,你还问我?”

胡永一那天去了1号“优待室”。

胡永一四十多岁年纪,但他留胡须,留那种在下巴颏上一撮的山羊胡子。那么一撮东西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去一截。他其实不叫这个名,这名是他的一个化名。他真正的名字叫胡逸民。国民党中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他是国民党内一个重要人物。早年曾参加同盟会,后在国民政府里任要职。历任国民革命军军事法官、国民政府江西高等法院院长等要职。高易鹏知道胡逸民这个人,但不认识他。他们想不到这么个人会关在这地方。胡逸民化名“胡永一”,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胡逸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最高法院的长官会关在这地方。他造过三座标准监狱,却被蒋委员长四次“请”进牢房。第三次坐监时是自己亲自修建的“样本”监狱。

就这样他和方志敏成了囚友。那天方志敏被押入看守所时,胡逸民目睹了全过程。“是个人物。”他说。“啧啧!”他捋着自己那绺胡须啧着。

胡逸民是个特殊的囚犯,连熊式辉、顾祝同等也怵他几分。在这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他在牢里有充分的自由。他们给他开小灶,好酒好菜地供着他。上头对卫兵们讲,“谁也不准难为胡先生。除了那道墙,墙里面胡先生要上哪上哪,不许阻拦。”他们都知道,委员长把这么个人关在这地方不为别的,只是为封住他那张嘴。

那张嘴当然封不住,只是不让他在南京那种地方说话。在这堵高墙里,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去。“我就敬重这种硬骨头好汉。”胡逸民跟厨子老古说。

厨子老古做得一手好菜,他被指定给“优待室”的特殊犯人做饭。胡逸民很喜欢这个聪慧的少年,所以胡逸民常和厨子老古聊天。“共产党里硬骨头多。”他说。“怎么共产党里就硬骨头多?”厨子老古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呀。”胡逸民说。“他们给了他一个‘缓办’。”厨子老古说。“他们想劝降,他们想拉他过来。姓蒋的就是这么想的。”胡逸民说。“你看你一口一个‘姓蒋的’,他们会说你对领袖不恭。”

胡逸民说:“我就是对他不恭,我就是这样!他能拿我怎么样?”胡逸民又多喝了些酒,看守所里大家都知道他爱喝几盅,喝了就“不恭”,喝了就口无遮拦。但似乎没人拿他有办法。这是个神秘的人。“姓蒋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胡逸民说,“他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厨子老古的脸就白了,把领袖就那么“姓蒋的”“姓蒋的”称呼还不算,还说“撅屁股”“拉屎”的粗话,不恭得也没边了吧?还了得?少年老古是个胆小的人。老古说:“永一先生你小声些。”

胡逸民说:“你们怕他我不怕!除非他弄死我,姓蒋的敢弄死我?我看他没这个胆量。”“唉!”老古无奈地叹了口长气。“我找他去!”胡逸民说。“谁?!”“还有谁,1号室的那个。”“噢!”老古松了口气,他知道原来这个浙江老乡不是去找那个“姓蒋的”。找他有什么用?人家大人物,人家领袖,人家皇上。人家说一不二,人家跟你理论什么?一句话对不上板,叫人把你推出去“咔嚓”了。

胡逸民这天换了一身长衫,这使得他看上去儒雅了许多,那是他二姨太前几天才送来的新衣服。他穿了一回,觉得那身衣服的确很合身,而且颜色也适当。就凭这一点来看,他觉得几个姨太太中二姨太对他最好。

胡逸民去了1号,对这里的一切,他太熟悉了。五年前他为国民政府设计监狱,这一座是要向全国推广的四座样板监狱中的一座。胡逸民亲临南昌选择,他看中了这块地方。很多人反对他的方案。这是南昌风景最佳处之一,人们不明白一座监狱怎么就选中这么个地方。选做疗养院、做医院、做教堂、做学校、做别墅什么的没得说,但做监狱不只是有些不合适,是太不合适了!牢里关的都是“渣滓”,要把他们送到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去才好,把他们送到连鸟也不愿光顾的戈壁沙漠里去才好。他们只配看光秃秃的石头、一望无边的沙漠、骄阳下的枯草、老林子里的古木。他们只配与蛇蝎做伴,与蛆虫为伍。最好把他们丢到垃圾堆里,他们是人中“渣滓”,他们只配到那种地方。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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