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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02: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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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夏炎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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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婉的心事

唐婉的心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唐婉的心事作者:夏炎设计:小暑暑排版:小暑暑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1-01ISBN:9787533955243本书由果麦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因为一时的冲动,想要温暖你的一生。一  迟来的相遇

我第一次听说唐婉是因为三里河知名痞子“三肥”。

那一架我们是被西四的知名痞子“小张磊”叫去的,说是三肥的事儿。三肥是当时京城痞子界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的“翘楚”,他的行径是一方诸侯的代名词。其时我们作为西寺白塔寺的势力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他和张磊有交情,人家张嘴了,就得给个面子过去撑撑场。在路上张磊给我们打预防针说这一架是三里河不良少年界有史以来最重量级的,有可能关系到整个北京城痞子们的势力划分,一会儿下手都黑点儿,让我们有心理准备,说得大家都风萧萧兮忐忑了起来。赵扬问张磊这场架的缘由,张磊迎风不语,目光深邃悠远。我和赵扬见他忧郁得庄重,一种干大事的使命感也油然而生,各种江湖恩怨沸腾在血液里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任其哽咽在喉间。

等到了地儿,我们散在棍砖旌旗中才知道这次痞子界罕有的大规模集团型会战是因为二一四中学一个叫唐婉的妞儿。显然,我们对这一原因相当失望,惯看江湖熟知《古惑仔》的我们都对为妞儿而打的架很不齿,就像大家都以为是来劫生辰纲的,到了才知道是为了阎婆惜。当然,碍于张磊的面子和三肥的名头也都不好来了不动手就撤。讽刺的是最终这架也没有打成,那边的人远远见了我们的大队伍便一哄而散。我们吹着牛凯旋的时候,一个人过来给我们发烟致谢,张磊给我们介绍说这就是三肥,让我们喊他“肥哥”。我看着他,觉得他长得并不凶狠,也并不肥。

二〇一〇年春,在我高三下半学期时我们听说三肥死了,因为那个叫唐婉的妞儿而被人捅死了。我们都很替他不值,在那个年代为妞儿而死并不光彩。更令人扼腕的是,据说三肥连那女孩儿的手都没碰过。

那段日子二一四校门前成了各校痞子串联的场所,不良少年们纷纷结伴去蹲点儿,想看看这唐婉是何方妖女,我和赵扬也是其中之一。那日春明尘艳,我们和一些混混儿蹲在二一四校门前抽烟吐痰神侃,横眉扫着每一个闯进视野里的人。正百无聊赖,我看到一个身着二一四校服的女孩儿颔首步出校门。在那一刻,我知道她就是唐婉。因为在我的目光凝到她的脸庞之前,我对于书中所载之红颜何以能祸国殃民让君王点烽火台召诸侯赴朝大将冲冠一怒引清兵入关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具体概念,可当我看到眼前这清澈容貌后,我无比肯定,历代倾国倾城的女子就是唐婉长大后的样子。“那就是唐婉。”一个二一四的崽儿用下巴指着唐婉说。“也就恁么回事儿哈!”赵扬冲我说。“真一般,看这屁股圆的腿劈的,指不定让多少人喇过了呢。”我说道,在那个时候,有名望的痞子赞美女性是类似于汉奸出卖祖国般骇人听闻的行为。

不符合逻辑的是,唐婉并未表现出大喇应该具备的轻浮,不要说和我们眉来眼去,她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事实上,她像经过路边的垃圾筒一般从我们眼前穿过,身上的纯洁令我们有些没趣儿。我们目送其远走,照例讽刺诋毁一番,并纷纷表示出对三肥审美水准的不满。

第二天,唐婉的样子还未来得及在我心中发酵,校长就发了我和赵扬的高中毕业证,迫不及待地将我们请出了学校。未参加高考还给我们毕业证,是我们学校对我和赵扬做的唯一一件仗义的事儿。据悉学校也是慑于我们恶贯满盈是害群之马,若不早除,必在高考来临关键之际带坏全校乃至整个儿西城区莘莘学子悉心勤恳之学风。

所以,不用上学的兴奋,以及初入社会对于坏学生那如纵虎归山般的快感,霎时令我将唐婉抛之脑后。

这一抛,就是三年。

三年后的初夏,五月底,我到平乐园那边儿的北京工业大学接英子去一个饭局。白塔寺英子,当年有一号,原名徐荧,是我们那帮一起长大的坏孩子中唯一学习好的,我们一模都不到二百分儿,她却考上了北工大。

车停下后我打电话给英子,英子让我去西门儿等她。我晃荡到西门,点上根烟戳在那儿刷朋友圈儿和微博,身上散发出的底层艺术家气质令几个颓萎的保安不再注意面前三三两两穿梭而过的学生而打量起了我。我无视保安不友好的目光,每抽口烟都用力地将烟弹得烟灰飞扬。

就在我等得有些焦躁的时候,英子和一个着牛仔裤T恤的姑娘并排走了过来,这个姑娘赫然竟是唐婉。她们就是很平常地融入了我的视野中,没有大光圈儿,没有升格也没有大特写。唯一反常的是我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一刻我的目光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她十七岁时的样子,那个三年前穿着二一四中学校服,步履轻盈五官身段儿正含苞待放的唐婉。“你真够磨叽的,哥们儿都等睡了。”我一脸不耐烦地对英子说。“别废话。”英子笑着对我说,见我拿眼觑她身侧,便指着身边的唐婉对我说,“这是我们宿舍的一姐们儿,唐婉。”接着她又指着我说:“这是我一特好的哥们儿,孙勃儿,搞音乐的。”“你好,我是知名音乐人孙勃儿。”我立即假装正派面带笑容。

唐婉礼节性地冲我轻轻一笑道:“你好,音乐人。”“你高中是二一四的吧?”我问。“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原来见过你,高中那阵儿我认识你们学校几个孩子,去你们学校串过几次。刚才你们过来的时候儿我瞅你就觉得眼熟,果然。”我说。“世界真小啊。”唐婉淡淡一笑。“想不到还是孙老师的故人?”英子笑道。“奇缘,奇缘。”我也乐了,目光却不从唐婉眉眼上离开。“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唐婉被看得不自在。“唐老师,你知道吗,你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点儿正。”我摸着自己下巴端详着唐婉说。“怎么了?”唐婉奇道。“像你长这么水灵的,也就是生在咱们现在这文明社会,要是搁古代,像你这般貌美,哪天一个不小心看了哪个诸侯一眼朝哪个君王笑了一下儿,弄不好就是兵火连天兴师动众为你送荔枝开运河点烽火台甚至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夸张地说,到时候因为你九州水深火热中原生灵涂炭也不是没可能。古往今来,世间多少女子因为美而莫须有地背上了祸国殃民的罪名遗臭万年,你还不感慨自己幸运地生在当代?”“孙勃儿你这马屁拍得真是太无耻了。”英子做了个呕吐的样子。“孙老师太会聊天儿了。”唐婉笑了。“字字发自肺腑,用华丽的辞藻赞美身边美丽的事物是我们艺术家应该做的,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崇拜美、信仰美、赞美美,这是我们的义务,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与重担,希望没有给你留下油嘴滑舌的印象,唐突佳人并非我本意。”我道。“大哥,我真的要吐了。”英子道。“就是,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唐婉道。“句句非虚,要不咱先把电话留了微信微博都加了吧?回头慢慢聊。”我笑道。

唐婉看了英子一眼。“没事儿,他虽然嘴贫,人是好人。”

唐婉一笑,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我。“微信就是手机号,微博我没有玩儿。”

英子和唐婉道别后就跟我朝北门儿搁车的地方去了,这重逢并不波澜壮阔,但这次淡淡的相遇,让唐婉那在我脑海中轻描淡写的笑容变得笔墨分明。

我竟赫然有了些怦然心动的感觉。二  初心萌动

我和英子穿过北工大校园走向那个窄小的北门儿,学生和树枝在风中晃动着,一派其乐融融。傍晚了,小风儿刮在身上竟也舒适了不少。二人无言了一阵儿,英子问我是不是看上唐婉了,我稀松平常地说,最近也闲着,要不我就勉为其难地追追吧。英子冷笑,说我够呛,说唐婉现在被称为北工大校花,而且还是处女没交过男朋友,让我别祸害人。“我真不信,这年头儿还能有处女?”我想起那连她手都没碰着就归去北邙的三肥,“我怎么听原来她们学校的那帮孩子说这女孩儿挺喇的啊?”“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就平常的言行以及每晚我们在宿舍中对男人和性的讨论时她的见地,我瞅着也不像装的。”

到饭局后觥筹交错,我喝得有点儿猛,很快就高了。回家进屋后正晕眩着,却蓦地想起了唐婉。我翻出手机看唐婉的朋友圈儿,罕见地没一张自拍,这事儿发生在美女身上可谓骇人听闻。翻来翻去,只有寥寥心情寄语,加起来还没我一天发得多。我把唐婉的每一条朋友圈都点了赞,又留下了各种阿谀奉承的留言。

正在忙叨,英子给我发微信说她刚和唐婉聊完,发现唐婉居然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一九九三年一月九号出生的。我听了大喜,立即回复断言她将见证一段恢宏绚丽的爱情故事。英子听了,照例对我揶揄一番。她说唐婉是这学期换宿舍才搬来的,也不是特熟,是个天天在宿舍放摇滚乐,很有性格的女孩儿。我立即说,喜欢音乐那岂不和我是绝配?

放下电话,我躺在床上点上一支烟,只觉得通体舒泰,心情大悦。众所周知,只有在令人作呕的言情小说与矫揉造作的偶像剧中才会出现同年同月同日生这种设定,而此番竟有幸在现实生活中亲历这种浪漫得近乎装腔作势的巧合,不禁感慨,缘来如此。

翻了个身,我掐了烟给唐婉打字发微信,说唐老师你好,我是今天刚见面的著名音乐人孙勃,很高兴认识你云云。唐婉也客气地回复她也很高兴,不要叫她唐老师等一系列。我说这几天有空我请她吃饭,一起畅谈些掷地有声的人生理想什么的。唐婉欣然同意,并在我的每一条评论里都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三  迈出第一步

酒精会令人忘记许多该忘和不该忘的,以至于当本属于自己的记忆被重新唤醒时反倒觉得是不期而遇横空出世。第二天我忘了和唐婉有关的一切,什么热爱音乐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处女等一系列都忘得一干二净。酒醒已是下午,我和赵扬去北五环外跟一个人称“制A”的瘦高猥琐说台湾话的东北制作人扎活儿。制A的Polo衫领子竖起来已高过太阳穴,脑袋深埋其中猛一看像根儿黄瓜。制A在业内口碑极差,满嘴跑火车,但手里有不少艺人的制作编曲活儿往外发。没奈何,正当我在心中因为时不利兮英雄得向竖子折腰发着牢骚时,却蓦地想起了唐婉。

那是一种当头一棒般的念想,就如同时过境迁无意中发现学生时代写给心仪女孩儿的情书,浓郁的久违感霎时撩拨起我青春期尾端的悸动和对美丽异性的憧憬,胸腔中一阵汹涌。“Hello,唐老师忙什么呢?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呢,一会儿没事儿请你吃饭聊聊人生啊。”我掏出手机给唐婉打字发微信。“你们放心啦,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美韵这张新专辑里最少也可以用你们一首歌,你们拿来的这张DEMO碟我听过了。里面那首《除了我你还爱谁》我觉得就很好嘛!尤其是那句歌词:‘我吃完这碗面,就想起你的脸。’我觉得像这样的歌词,肯定可以火,中国大众就需要这样的无厘头歌词!越俗越好。”制A笑着,“但是词曲还有制作的费用我可能暂时还没法给你们结,毕竟咱们会长期合作。所以我觉得咱们可以签版税的合约,这样这首歌越火,你们的收入也就越高。”

我心中冷笑,看了眼赵扬。“制A老师,您看得上我们的歌儿我们真特高兴。但您用我们歌儿……那什么,一点儿费用都不给的话……”赵扬一脸凄苦。“并不是不给嘛,小赵啊,你要了解一点,美韵最近的风头也是很劲的,可以说是正当红,她能够唱你们的歌,我相信对你们的发展也会很有帮助的。”

我朝赵扬递了个眼色。“那版税方面咱怎么算啊?”赵扬冲我点点头,苦着脸问制A。“五五分成啊,如果这歌结了一亿的账,我五千万你们五千万。”制A拍着胸脯,“我做事你放心,我是被人骗大的,我不可能骗你们。当然,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公司方面也可以预付给你们两百元的版税。”

我跟赵扬都没说话。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我拿起手机,是唐婉的回复。她说去太远的地方不方便,可不可以约在学校附近。我看了大喜,立即说我去学校接她。这时制A的手机响了,铃声是著名网络神曲《最炫西北风》,他拿起手机,口中连连说着不好意思,走出了房间。“你看咱怎么着?”赵扬小声儿跟我说。“这还用问啊?他拿咱们当崽儿呢!现在不给预付全扯淡,什么叫用咱们的歌儿但是词曲的费用先不能结?你想想咱们之前签过结版税的合同,原来做的那些彩铃,还有给什么SP的那几个歌儿,说结版税,最后哪个有影儿?在中国不给预付全扯淡。”我低声说,“给两百?打发要饭的呐?”

赵扬恍然,愤愤地骂了几句:“我说这孙子长得就鸡贼,挂相儿,一会儿他回来喷几句就撤吧。”

唐婉回微信问我能不能七点北工大西门见,我见了立即美滋滋地回复可以。赵扬问我给谁发微信呢,一条儿接一条儿脸挂龌龊。我头都不抬,说正和一歌手讨论编曲呢。赵扬问明天去哪家唱片公司扎活儿,再没活儿就没钱加油了。我将手机揣到兜里,告诉他现在没人买专辑了,这行儿不景气,实在不行,咱就改行吧。赵扬听了,仰天长叹。“美韵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要真特火,实在不行就给她便宜做一首,出去也能吹吹。”我说。“超女。”赵扬答道。“现在还有超女呐,不都改好声音了吗?长得尖儿吗?”“魔鬼面孔天使身材。”

我哼了一声。

这时制A一脸假笑地走进来,口中连道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心中骂了一句傻缺,和赵扬站起身来双双鞠躬,说不早了我们先不耽误您工作了以后再来多和您学习。制A也和我们一通假惺惺让我们常来玩,我跟赵扬一通点头哈腰后离开。

走出录音棚,赵扬开着他的老夏利回家编曲。我钻进我的老桑塔那,驶向遥远的北工大。路上想到见唐婉车太脏容易有差印象,便决定找地儿洗车。这很反常,我洗车从来都是靠大自然。除了底层艺术家不得不节俭外,另一主要原因是我如同受到诅咒般一洗车就刮风下雨,为了京城百姓的出行,我半年不洗车很正常。

开进洗车行后,老板敲我玻璃说这车太脏洗不出来了,我说不可能,没听说过这样的。老板说要洗也成,得给双份钱,我断然拒绝。老板说正常洗出来没变化,你这车得用手抠。我不得已只得透露我的音乐人身份,告知他我以音乐为生生活窘困好不容易攒钱洗回车,就冲一下儿吧,爱谁谁。

在洗刷过程中,天空阴暗而又恶心地压下来,仿佛想把全北京的人都压扁一样。我凝视着远方,咒骂着我一洗车就下雨的命运,背手踱出车行,将目光抛向云层深处。为了见美人儿,我准备坚强面对十五块洗车钱白花了的屈辱感。四  尴尬的约会

停了车走向北工大西门,我给唐婉发微信告诉她我已到。放下手机,我突然发现天不再犯阴了,而初夏的夕阳正温婉舒适地瞥来。没走几步,一个身影就渐渐地在我视线中被勾勒出来。这过程很缓慢,但却似惊鸿游龙,倏忽间让我想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种彩色遮幅电影里的年轻女性。那身影晃动着婀娜线条,散射出奇怪的很复古很old school的纯洁感,熟悉而又陌生,仿佛从未得见但又似曾相识。当我想确定那身影是不是唐婉的时候,我发现问题出现了。

我忘记了唐婉的样子。

在我看着那愈加清晰的身影迟疑时,手中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我在门口,没看见你。”是唐婉的微信。

我走近那个拿着手机的秀丽身影,她穿着一条舞蹈演员才穿的那种黑色长裤,身上一件普通的T恤。接着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

于是,我也笑了。

确实是唐婉,毋庸置疑。唯一的问题是,她为什么比我印象中还要漂亮?“唐老师你好。”我摆了下手。“你能不能别叫我老师?”唐婉笑了,“那我是不是也得叫你孙老师?”“我就是叫习惯了,我们这圈儿里就老师多。”“你们音乐圈儿老爱这么瞎叫,我还认识一人也这样儿,张嘴就是老师。”“那肯定的啊,我们这圈儿的人都好学。咱哪儿啊?这附近有什么合适的环境能畅谈古今痛陈文艺的?”

最后我们去了劲松桥的一家咖啡馆。从理论上讲,我想这可以算是一次约会。但事实上,我们坐谈的过程非常尴尬。那天我的言行反常到让我自己都难以理解,我何以展现出如此有悖我平日惯看风月信步情场风范的谈吐?

坐定后,我照例介绍了一下自己在中国原创音乐界身兼词曲编录缩几重身份呼风唤雨举足轻重的地位,又着重讲了我认识哪些腕儿做过哪些知名艺人的单曲给谁写过歌词录过音等一系列,和哪些名人吃过饭合过影我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当然,在陈述这些客观事实的同时,我不停穿插着用华丽辞藻对唐婉相貌的赞美。

本来循序渐进,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唐婉说什么好,我就偏说什么不好。

先是聊电影儿,唐婉说到她喜欢《美国往事》,我立即告诉她美国黑帮片儿除了马丁·斯科西斯,别人都不加玩儿。之后聊文学,她说喜欢米兰·昆德拉和村上春树,我便对这两个作家百般贬低,言辞无所不用其极。唐婉像“:)”表情般笑着,没有和我展开别开生面的讨论。

这样几个来回之后,我们就没话了。我想到过提一提西四阜成门的往事,但又觉得不妥。我察觉到我非常想和她提提三肥,事实上,三肥之死与唐婉和他的关系在我心中仍是一个极迷人的谜团。我知道像我如此深谙世事的人精,在旧事重提时她一个细微的表情反应,就能让我察觉到她和三肥到底到了哪一步,她还是不是处儿。

最终,因为怕唐突佳人,我把话题引向星座血型和我们共同的生日。唐婉居然没有因为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而激动万分,令我非常失望。接着我又夸了夸她家人的审美,给她起这么优雅隽秀的名字,一定是熟读陆游。唐婉说陆游的那个“唐琬”是王字旁的“琬”,她的是女字旁的。“虽然不是一个‘婉’字儿,但我第一面儿见到你,就满脑子都是《钗头凤》。陆游之诗词,或慷慨激昂,或田园乡隐,但就是这首《钗头凤》,最为深情。要我说,其艺术价值不低于苏轼悼念亡妻的《江城子》。每每迎风吟来,往往泪流满面。”我卖弄道。

唐婉笑着表示同意,我一时无话,只好再开一个话题问她喜欢什么音乐。唐婉竟流露出罕有的兴趣,问我是不是从小就学音乐。我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详细地给他讲述我的音乐历程,无非就是和赵扬怎么辍学一起组乐队又转战幕后磕制作。“孙老师也组过乐队吗?”唐婉眼中闪现出一丝光彩。“太组过了,唐老师也喜欢摇滚是吗?”“嗯,有时候听一些。我还去看过现场呢,在张自忠路那个‘愚公移山’,还有鼓楼那个‘MAO’。”“好事儿啊!还是唐老师有品位,都听什么啊?”我也美了,就像发现了迷宫的出口一样,热爱音乐咱就有的聊了。“就是一些拼盘儿的演出,北京的一些摇滚乐队。”“你要想听摇滚乐啊,我回头给你推荐几个国外牛气的,国内这帮少听。”我赶紧说。“有一个乐队叫‘半减七’,孙老师知道吗?我挺喜欢的。”唐婉说。“你说说你,怎么都听这样儿的啊?这么着吧,回头我给你发点儿,少听国内这些中华田园土摇滚,这些个破乐队非给你带歪了不可。”我权威地发言,“就这‘半减七’,他们乐队那主唱,严霞,吉他弹得根本就不加玩儿,就是一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儿。”“是吗?我怎么觉得还好?”唐婉说。“好什么啊,你外行你当然不懂了!而且那人人品也有问题,成天就知道戏果儿,他前一阵儿为了拍一什么偶像剧,把原来自己乐队的哥们儿都踢了,倍儿不仗义。他原来的乐队不叫‘半减七’,叫什么‘无为’,摇滚圈儿的事儿我全门儿清。”“是吗?”“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圈儿里的人都知道。”“噢……本来我还想找他学吉他呢。”“你跟他学?我没听错吧?比他弹得好的多了去啦!你要想学,我直接教你不完了吗?”“真的吗?可我还没吉他……你有时间的时候能带我去买一把吗?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好。”“这你用不着操心,我过两天分分钟给你拿一把过来。连带着节拍器、拨片和谱子,弹琴用得着的我都给你找来。”“那……多不合适啊。”“到时候让我请你吃饭就成。”我笑道。

唐婉抿嘴一笑。

在送唐婉回学校的路上,大概是天气变好的原因吧,虽已是夜了,但天空的颜色看上去却不深。一些星光很浅很稀,像人们身上天长日久的伤疤。归途的距离短得让人吃惊。在平乐园十字路口右拐后我不时望向唐婉,眼神有些咄咄。唐婉很快发现了,这令她有些局促,嘴角虽努力勾勒着礼貌的微笑,可包藏不住的尴尬若隐若现却又极动人。为了回应她羞涩的样子,我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表情。车经过一个个减速带轻轻颠簸,微风阵阵,佳人在侧,我不禁心情大悦,随口唱出了声音。“But I still haven't found,what I'm looking for …”我模仿着U2主唱BONO的口吻唱道。

送走唐婉,刚刚拐上三环,一滴雨水悄无声息地落在风挡玻璃上,看来最终命运之雨还是难逃。可我丝毫没有陷入车白洗了的沮丧中,相反,我感受到血液中沸腾着活力与生机。五  爱情的俘虏

约会第二天一醒来,我就觉得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堵得慌。我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儿,唐婉没有更新,便爬起床,穿着裤衩儿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拿着手机呆坐于显示器前。就这么浑身不踏实地上了会儿网,思前想后最终给英子发了微信,让她帮我问问唐婉对我什么印象。英子回道唐婉觉得我人还行,我说“还行”用来形容我这种性感的青年才俊是不是不太妥当啊。英子说她们学校追唐婉的人巨多,也没见她能被谁约出去过,连校内几个著名帅哥都折戟了,我已经迈出成功的第一步了,该知足了。我听罢大喜,给英子发了一个高达六元的红包。英子领了红包后说她们月中开始期末考试,每周三四科考到月底,让我考完后再约,现在都忙。末了,她一再叮嘱我别来扑倒摸胸那一套,说唐婉提了我要教她弹吉他的事,让我先就着这条线来。

我在微信上给唐婉分享了一些我之前给七八线的各路艺人做的歌儿,都是精挑细选的心血之作,如《谈恋爱就像搬砖》《思念吃碰滴》《缺爱不如缺心眼儿》等,全是听名字就可以知道我理解爱情的角度与凡夫俗子截然不同的作品。发完后我继续投入到热忱的创作中,并随时准备接听唐婉听完我作品要嫁给我的电话。这番等待有些心焦,唐婉却一直没有回复我,直到下午四点左右手机铃才响,来电的却是英子。她告诉我六点半她们学校话剧社演一话剧,她有三张票,准备设局攒我和唐婉一同前往。“英姐你太仗义了!这我得请你吃顿大的!”我心花怒放。

到了北工大,我去英子她们的宿舍楼下面等她们,英子和唐婉从三楼的窗里探出头来向我打招呼,我看到晚霞映在唐婉的脸上一片动人,不由得憨笑起来。英子问我渴不渴,我还没回答,唐婉已拿了瓶饮料从楼上轻轻抛给我,我正在全情投入,猝不及防被水瓶子直接砸到了头上。二人先是一惊,接着在楼上笑得花枝乱颤,我看到唐婉笑得开心,捂着脑袋跟着乐了起来。英子下了楼,非说我是装傻故意的,我说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爱情故事就是这么展开的,你这个王婆懂个屁。唐婉也笑个不停,问我疼不疼,我连说没事儿。

进了礼堂,发现居然真的来了不少人,寥寥几个空位子上还放着书本、衣服或饭盒。英子说要去厕所,我和唐婉便坐下等她。没了电灯泡的感觉真好,我望向唐婉,像一个鉴赏家欣赏古董般陶醉,这鼻子这眼,怎么就长得这么是地方。她发现我盯着她看后,竟也朝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登时像电流一下穿过我的身体。我呆了足有一秒,才傻呵呵地朝她笑起来。“唐老师。”我说。“孙老师。”唐婉笑道。“你呀,多悬啊,也就是生在现在,你要生在古代……”我笑道。“还贫呢,脑袋上包下去了吗?”英子走回来道。“我发你的歌儿听了吗?”我不理英子,眼睛仍注视着唐婉。“还没,我们这几天事儿多,等忙完了就听。”唐婉道。

话剧没什么大劲,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心惦记着唐婉,在观剧时我不时用余光以极快的速度偷瞄唐婉。一次次斜视过去后,那个模糊的侧脸渐渐具体了些。虽然我有极大的冲动想歪头肆意地把美丽的容颜尽收眼底,可又总觉得身后有无数火辣辣的目光瞪视着我的后背。对此我深信不疑,我非常做贼心虚,那感觉就好像惯偷在人群中盯着一个厚厚的钱包,却意识到身后就有便衣警察一样。“什么破玩意儿啊。”话剧结束后我看到唐婉一脸入迷的样子,蹙眉说道。“嗐,学生排的话剧能好到哪儿去。”英子说,唐婉听了也没说什么。

我们随着人流一起向教学楼外涌,随口说些有的没的。到楼门口儿后我们站定,我在夜色街灯下摆出一副很帅的姿势,等着唐婉注目。英子看见迎风梳发眼波欲流的我后冷笑一声,说她们要先撤了。我有些失望,提议去宵夜,英子说减肥,唐婉也说要回去复习。无奈,在一再叮嘱唐婉回去听我发的歌儿后,我们各自散去。

从学校出来钻进汽车后,我察觉到了心中的一丝异样。似乎有一种可以吞噬我的力量正在我身体中酝酿,虽然它现在还只是萌芽的状态。是的,整个归途中,唐婉的样子居然就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甚至试着幻想平日会让我欣喜的诸如大胸大屁股的女人非要强奸我怎么拦都拦不住等一系列画面,却仍没有一丝欢愉的感觉。于是,我突然怕了。

心中惴惴地开进小区,一只白猫躺在我车位上靠着地锁旁若无人,我怎么按喇叭它都不肯动弹,无奈我烦躁地打开车门冲它猛跑过去,它才轻灵地跃开。回家进门后,我倒在床上漫无目地地翻着手机,却怎么就那么想再看唐婉一眼?我打开电脑去音频网站下了几个新插件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但面对那些界面上的按钮,满眼索然无味。接着我又打开很久以前编曲的工程文件,也觉得无从下手。最后,我双击了苍井空的一个AV,来打发时间。

无济于事,全都没用!都是徒劳的,我恐慌地躺到床上,身穿二一四中学校服的唐婉却出现在天花板上;我闭上眼睛,散落发丝的唐婉就出现在我的眼皮里;我屏住呼吸,唐婉的声音竟淹没了心脏蓬勃的跳动。这太令人沮丧了,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是谁偷偷将她画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是谁趁我不注意将她雕刻在我的眼皮里,是谁,一声不响地将她溶入我的血液,注入我的心脏。六  挑选礼物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我梦到我在一片水中下沉,虽然没有窒息,但那下坠的感觉令我非常不快。连蹬带踹一番后,我钻出水面夺路而逃。回头一瞥,蓦地发现那里竟是一片湖泊。接着视野中的整个地面呈九十度角竖了起来,变成了唐婉的脸,那湖泊正是她的眼睛。

醒来后我兀自惊悸,那湖泊那眼睛依然清晰,而且梦里好像还有什么旋律仍在耳畔,便爬起来抱起吉他哼唱。最后哼出几段还挺满意的旋律和歌词记在了本上。“自从我遇见你,便沉没在你的眼底。”

大钱儿的琴行坐落在鼓楼东大街,靠近交道口儿的地方。门脸儿惨淡,丝毫没有音乐氛围,经常有人进他们琴行问有拉面吗。大钱儿忍辱负重不以为耻反以为商机,四处咨询谁认识兰州厨子,屡屡遭到我们无情的耻笑。

大钱儿,原名钱树琛,高中时我和赵扬认识的外校不良少年。我们在一次打群架对峙时相识,我对他在开打前振振有词滔滔不绝气焰嚣张、开打后扭头儿就跑一骑绝尘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我记得我们生生从白塔寺追到阜成门才把他按地上,在挥拳欲打之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我嘴里塞了根儿烟,口中连喊三声“爸爸”。

那时我才意识到,以“假牛气”“跑得快”和“叫爸爸”三项绝技叱咤西四白塔寺的传奇痞子钱树琛正是此人。后来我们成哥们儿了,我这人大度。大钱儿说他是高干子弟,他家倒真是住总参里头,但他那饭后便前洗手外形举止酷似范伟的模样儿,实在没有红后代的派头儿。熟了以后我曾对他说,当天他那如闪电般塞烟的速度要是使成一个钩拳,我弄不好就被他打倒了。大钱听罢点上一支烟,将忧郁的目光抛向蓝天,说他彼时唯一的担忧是,万一那根儿烟没塞准塞我鼻眼儿里,他定是死路一条。

这种人品确实少有,所以稀罕。但他能在我们离开学校后还和我们走得这么近,与他受我们影响组乐队玩儿摇滚有关。虽然他那乐队专门儿出产狗屎,所有小样儿都像在机场跑道上录的,但我们仍然耐心地对他进行孜孜不倦的教诲,细致入微地指导他朝正确的方向前进。可他不思进取,辜负了我们的厚望。终日玩儿那些流于表面的肤浅行径,诸如为了彰显艺术家身份,走哪儿都斜挎一别着毛主席像章的军绿书包,没事儿就背着吉他骑辆二八大永久穿行于四九城间。有一次他没事儿闲的,骑自行车儿背着吉他绕着三环骑了一圈儿,历时十三个小时,被人称为“三环十三郎”,在京城摇滚圈儿传为一段佳话。

后来我们和他都意识到他不是做音乐的料,但都发现他这张嘴是个好经纪人的坯子。尤其是近两年他开始介绍自费歌手给我们发编词曲的活儿后,大家都落着好了。随着他的乐队不了了之,他便开了个琴行贩卖吉他,但因为见着生人太黑见着朋友杀熟,所以生意也一直半死不活。“勃爷!”我一进门,大钱儿一脸谄媚,“是上回那个自费歌手的事儿吧?那人不靠谱儿,家里没钱,说是要把房子卖了当歌手,我一听这茬儿觉得有后患,就没再联系。”“我早知道那歌手不靠谱儿。”我没给他好脸,大喇喇地坐下。“是,有什么事儿能蒙得了您啊。”“别废话,你这儿有靠谱儿的箱琴吗?给哥们儿拿一把。”“箱琴?”大钱儿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只狒狒,“你那几把不挺牛的吗?还买什么箱琴啊?”“给找把二三百左右的手感音色说得过去的就成。”“送妞儿吧?”大钱儿坏笑。“收藏。”我说。“收藏?你要不是送妞儿我都磕死,你试试这把。”大钱儿说着从手边递过一把木吉他。

几番换试后,我以一千二百元人民币在大钱儿处购买了一把标价四千三的木吉他。十二张小红,说实话,身为底层艺术家的我有点儿舍不得。最近没活儿手头也不宽裕,物质食粮稀缺。我给了大钱儿八百块钱,不是鸡贼。本来我只想买把二三百的吉他,所以身上只带了八百多。虽然大钱儿很不乐意赊账并暗示我手机转账,但慑于我的淫威也没敢再说什么。七  一单“新活儿”

我像个刚入门儿的吉他爱好者一样把琴背回家,浮想着唐婉美丽的手指在这琴上跳跃的样子,蓦地,我意识到我今生从未这么细心地为人挑选过一件东西,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唐婉发微信说给她找了把吉他,朋友活动用的没花钱,接着又拍了几张吉他的照片给她发了过去。可等了几分钟唐婉一直没回,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正抓耳挠腮,唐婉回微信称谢。我约她过几天见面,我拿琴给她顺便教她弹。

刚打完字,手机响了,赵扬打来告诉我制A和他联系要买我们那首《除了我你还爱谁》。他说八千买断,被赵扬宁死保到两万但要包编曲缩混。我说买断加包活儿这个价真的太低了,他给你而不给我打电话就是觉得你好骗。赵扬说先挣上这笔吧,要不真揭不开锅了。他还说这超女现在还算有点儿名儿,给一个治不孕不育的医院当代言人,看电视认准了一个地方台不换台,看一下午也能看见她一两个镜头。听他如此说,我也只得同意。

挂上赵扬的电话,我又将琴拿到手中把玩,只觉得灵感迸发,张手就能写出一百多首金曲,又觉得琴弦有些旧了,便剪断旧弦,从抽屉里翻出新琴弦。在装新弦前,我在琴孔里用签名的黑墨水儿笔力透琴背地写下了“赠予唐婉”几个字,就仿佛把唐婉婀娜的身姿也勾勒了出来一样,让我的心神为之一荡。

正在自赏,大钱儿打来电话。“外,钱老师,我正转账呢,那四百块钱你放心吧,这就过去。”“不着急不着急,我是催你债的人吗?不是这事儿,哥们儿刚给你联系了一个大单!咱们首都一著名富豪要出专辑,你什么都别说,赶紧叫上赵扬,咱们现在就杀奔Coco Watermelon VIP包一。我跟人家约的十点,人家老板特有兴趣,说请咱们喝酒。”“真的假的啊?牛啊!什么富豪啊?”我喜出望外,感慨唐婉如此旺夫。“专门玩儿牛肉的一老头儿,北京你吃的所有牛排、肥牛儿、上脑儿、眼儿肉什么的全是人家的货。我报的四十万一张专辑,成吧?”“成呀!他要是真这么趁,就得报八十万!”

工体东门,Coco Watermelon。在店前停车时势利眼的保安宁死不肯让我把我的那辆普桑停在他们门口的车位上,我倍儿不忿地停在边上胡同儿里走出来,看到保安正谄媚地招手让一辆大奔停在了那个车位上。

踱入夜店,音乐“动次动次”响个不停,闪烁的灯光下各种男男女女化着烈焰红唇的鬼妆穿着薄露透松的鬼服扭着肥硕的腰肢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会跳舞。V1包间稍显安静,偌大的包间中围坐着平常从不混夜店衣着随意不入流不时尚的我和赵扬、大钱儿,与Coco Watermelon如此声色犬马的地方显得格外不协调。“大钱儿,你不会是让人涮了吧?愚人节什么的。”赵扬很局促,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告诉我,他看见包间最低消费是八千八百八十八。“不能够,人家说了十点抠抠儿沃特迈浪威一,郝哥订的位嘛,没错!”大钱儿也有点儿吃不准,字正腔圆地说。“反正我身上是没有八千八百八十八,一会儿结账爱谁掏谁掏。”我低头刷着朋友圈儿,感慨唐婉居然没有更新,包间内的服务员听见后立即五官凑成狗眼看人低状。“你不结账?我这是给谁发活儿呢?”大钱儿道。“没有,我这不是提醒赵扬呢嘛,一会儿让他结账。”我笑着对赵扬说道。“我哪儿有八千八啊?”赵扬满脸惶恐。

正在扯淡,一位鹤发童颜如同KFC上校的老人携四五位整容丰胸后的女子昂首阔步走入包间。“郝总吧?”大钱儿几乎热泪盈眶,冲上去如同掉队的军人重新找到了组织,“我们通过电话,我是小钱。”“嗯,我是郝博,我比你们大点儿,叫我郝哥就成啦。”KFC上校郝哥与三环十三郎钱哥亲切握手,“你是小钱?”“是我是我,郝大哥,这两位是孙勃和赵扬,他们现在是中国新生代词曲人和编曲人中的佼佼者。”大钱儿介绍道,我与赵扬冲上去各种溜须拍马以示久仰郝哥大名但闻名不如见面。就这么会儿工夫,那几名妖艳女子已经瞬间在点歌机里点了十几页的歌儿,毫不见外地唱了起来,音准和节拍都有极大的问题,我死命忍住想捂耳朵的冲动。

夜店包间里的服务员多有眼力劲儿啊,分分钟把洋酒开了N瓶,兑着绿茶一个劲儿往众人手里送。我和赵扬大钱儿都心系挣钱不想让酒坏事儿,拿起来只是意思了一口。那姐儿几个可不吝,杯子拿起来就周干净了,周完了继续边唱边跳边喝边扭,不唱的立即玩起了骰子划起了拳,没一个认生的。郝大哥喝了几杯脸一红也美了,跟几位大妞儿说让她们把外面认识的姐们儿都叫进来玩儿,霎时间刚才空荡荡只坐着三个穷小子的包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我们三人身边坐满了各种难看得我都替她们不好意思的残蜜,地上也铺满了从她们脸上掉落的粉底。“郝大哥!您是想自己出专辑唱歌儿吗,还是您想包装谁?”因为包间内太吵了,我在郝哥耳边大吼。“就我自己喜欢音乐,想唱歌,但也不排除扶持一下新人的可能!”郝哥也在我耳边喊道,说完扶持新人后,目光在正唱歌儿的几个大妞的腿上流连着,妞儿们的眼中登时迸发出如同千里马遇见伯乐的光芒。“您是自己写歌儿让我们帮您编曲制作,还是词曲也让我们来出啊?”我继续喊道。“都可以!我自己也可以写些歌词,原来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是文艺标兵,出个板报写个标语什么的都是我来,你们可以帮我谱曲!总之真要说到音乐专业上的事我肯定不行啦,所以要找你们嘛!”郝哥在我耳边喊完后笑着与我碰杯,我满嘴的哪里哪里郝哥过奖了,跟他把酒干了。

大钱儿见势也冲过来,扯着脖子在郝哥耳边用喊的方式将我和赵扬在中国原创音乐界的种种作为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刚刚为知名超女美韵量身打造主打单曲这一事件,听得郝哥不时冲我们相见恨晚地喊道:“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接着又是一通碰杯,我们也不好不喝,只好跟着各种干杯。不一会儿几瓶洋酒见底儿,其间点歌机里的歌儿被众妞唱了N页,我们见缝插针地在郝哥耳边对自己的业务又进行了吹捧。中途我偷偷耳语大钱儿让他赶紧把价钱商量好,然后把签合同的日子敲定了。大钱儿说先喝先聊,现在说这些,有些唐突,要等时机成熟。这一等不觉间时辰就过了子时,我怀疑洋酒没喝掉一百瓶也得喝了八十瓶。包间里各种穿职业服饰的女性早已东倒西歪,我们几个也都喝得有些头晕欲吐。“郝大哥,您看我们之前给您报的那个价格成吗?”大钱儿终于问道。“钱都是小事儿,喝酒!喝酒!”郝哥大笑道,再次举杯。我们仨无奈了,只好又赔笑着跟着干杯,刚喝完就来一帮傻缺服务员又给我们满上了,给我气得直瞪他们。“郝大哥,您看一张专辑,我们词曲编录缩加制作宣传,一个发布会和两支胶片MV,八十万,您看怎么样?”大钱儿继续在郝哥耳边问道。“八十万拍不了胶片的!”赵扬喊道。“两支数字的,两支数字的。”大钱儿圆场。“这都不是问题,喝酒!”郝哥又开怀大笑着举杯,好像没发现跟之前报的四十万有价格上的出入。我们无奈只好又跟着干杯,酒劲顶着假笑导致我一脸抽搐。“郝大哥,您看咱们什么时候给您启动这个项目?要不然我们先给您做出一首歌儿的小样儿您听一下?或者给您做个策划列个费用清单?”大钱儿又喊道。“没问题没问题,来,喝酒!干干干!”郝哥再次举杯,我虽然很想骂街,但还是一脸笑意地把酒周了。

为了八十万,为了唐婉,喝吧!“勃子,我真不成了。”赵扬仰躺到沙发上,眼歪口斜。“去厕所吐一下吧,吐一下就好了。”郝哥不愧是老江湖,经验丰富,喝这么半天居然没事儿。“走吧,一块儿去吐一下吧,吐了就好了。”我也很想吐,见包间的洗手间被各种妞儿占了,便叫着大钱儿一块扶起赵扬走出V1。

刚走进洗手间,赵扬就扑到马桶前,喉咙最深处发出一声“约”的巨响后吐出了这两天他吃过的东西。待吐得舒缓了,他嘴上拉着丝儿回头冲我骂道:“勃子,这郝哥是一干杯范儿啊!我真不成了!”“原来在这种时尚的地方,厕所叫化妆间。”大钱儿凝望着洗手间入口自言自语道。“钱哥,咱们今天别白来一趟啊,好歹跟郝哥把价儿谈拢把合同哪天签了啊,要不这么喝下去我也快歇菜了。”我扶着墙,想吐吐不出来,一时间天旋地转,难受无比。

钱哥并不答话,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一个马桶前也大吼一声“约”,任一条污秽的瀑布从他口中汹涌而出。“不过我看他这派头儿,八十万扎下有戏。”我继续说道,赵钱二人并不答话,仍然用各种音量大呼小叫着“约”这个字,跟邪教似的。“你们别吐了,我这吐不出来,看你们吐得这么生动我更难受了。”我见二人吐得眉飞色舞,有些心烦。“相信我,勃子,这郝哥咱们一定要拿下,我刚才看这派头就知道咱们左了,咱应该跟他报二百万!”大钱儿抹了把嘴,跪在马桶前回头奄奄一息般地对我说道。“我觉得也是,咱今天喝的这趟酒,包间费酒钱服务费等一系列我怀疑六七万都够呛能拿得下来,够做俩单曲了!”赵扬道。“早都干吗去了?现在怎么加价啊?实在不成,做了以后再想招儿多给他编点儿开销吧。”我道。“哪个孙子拉完也不冲!这里头有一橛儿屎!我抱着马桶吐了半天才发现!”大钱并不理我,像抱着一个米缸一样抱着他面前的马桶愤怒地吼道,“有人管没人管!”“傻缺。”赵扬抱着他的马桶神经质地笑道。“诶,勃子,我这马桶里有屎,要不我扶你过来看一眼屎,你一恶心就吐出来了。”大钱站起身认真地对我说道。“去你大爷的!”我骂道,头再次一晕,脚一软差点儿仰过去。

在返回包间的路上,大钱儿一直坏笑着让我这单给他多提点儿,八十万给他提十万。我跟他说先别聊这些,我担心郝哥已经喝断片儿了,明天早上他起床要是什么都忘了,那不白张罗嘛。大钱儿说不可能,郝哥这么能喝绝对不会断片儿,接着又问我四百何时给他,我顾左右而言他。

进了包间,郝哥又招呼服务员给我们倒了酒。我盯着酒杯,只想把酒泼郝哥脸上。屋里的庸脂俗粉们狂欢着,我突然就想到了唐婉。奇怪,为什么我现在喝这么大了还满脑子都是她?八  吉他传情

跟牛肉大亨郝哥喝完后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家的,第二天起来晕了一天,签合同做歌儿的事儿也没人提,我给大钱儿打电话让他追一下这事儿,大钱儿除了一句“一切尽在掌握”也说不出别的。

六月有些深了,说是初夏,但其实已经相当热了。北京的初夏、盛夏和夏末都没有什么区别,唯余闷热。我不顾酷暑,打扮一番带着吉他开车去见唐婉,快到劲松的时候我勇敢面对被诅咒的命运花钱洗了一趟车,洗完上路后双目如炬。

当我看到英子和唐婉一块儿过来的时候,我稍微有点儿失望。虽然英子不是外人,但我还是想和唐婉独处。英子与我似笑非笑地打招呼,唐婉在她身后向我微笑招手。她头发随意地梳了个马尾,辫子看上去像美人鱼的下半身一样。

招呼寒暄入座,三人均是无言。“打开看看啊。”英子觉得有些尴尬,先开了口。

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从琴套儿里掏出琴放到腿上,从六弦抚到一弦,崭新的琴弦声如清泉。“赠予唐婉还行。”英子瞅着琴孔哂笑。

费了老劲给唐婉讲怎么把吉他放在腿上,怎么拿拨片,粗的是六弦细的是一弦,什么是“五三二三一三二三”,什么是“C”和“Am”和弦。我其实特别烦教人弹吉他,废嘴,但唐婉美到足以成为特例。在这十余分钟的教学中,唐婉表现得非常认真,那种认真中包含着她某种特殊的执着与目的,这让我突然有些不快。

教学完了,英子和唐婉说要准备考试得回学校,我殷勤地表示愿送二位归去。在往外走的时候我问唐婉是否听了我的原创歌曲,唐婉微笑道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我有些不悦,显然,我认为我的才华与热情遭到了冷遇。走出咖啡馆,视野里行人纷纷萧索欲断魂,天空阴得不怀好意,令我再次为我一洗车就下雨的命运扼腕。

进了车后我察觉到心中那股说不出的腻歪,就像抓痒痒没挠对地方。仿佛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没说,亦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发生。我回头望向后座的唐婉,第六感告诉我答案在她身上。她正小声儿和英子说着什么,接着她们两人都轻轻地笑了。

是什么呢?

我一面努力地琢磨,一面努力地不动声色。英子似有察觉,便没话找话地聊着,我有一没二地搭着腔。唐婉问了些关于吉他保养的事,我细心解答。到了校门后二人下车,英子歪嘴道:“我们于考试前的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您,您还耷拉一脸?”我说我突然来了灵感正在思考几首歌曲的编配,又挤出一丝笑容,才一脚油门轰鸣而去。

驶进了三环主路,天更阴了,莫名的烦躁随着风中的一朵乌云同时涌起,不由自主地让我脚下的油门更深了。两边的景物加速驰退,混沌的热风不停地从摇下的车窗冲进车里。正出神,几滴雨点落在风挡玻璃上,接着它们以几何级数增多,雨滴似从什么苦闷的地方解脱了一般,兴奋地击落在这城市中。阴暗的天空中打了几下闪白,闷热有了一丝缓解,轻爽的凉意缓缓地在车里流动着。

手机响了,我翻出来,一条新微信。“孙老师你怎么了?突然心情不好?”是唐婉发来的。

扑面而来的温暖伴随窗外一记响雷,那正令我苦思的答案就像是在脑海中爆炸了一般。是的,我要的是爱情,唐婉的爱情。我正渴望她爱上我,我要看到的是她对我的付出给予的回报,我要看到她坠入爱河!没错儿,刚才她礼貌的言行与客套的举止说明她根本就不爱我,我们俩刚才就像两个根本就不熟的朋友,她望向我的眼神中压根儿就没有那种怀春少女的企盼和神采。

想到这里,我心灰意冷。

我给唐婉回微信让她好好练琴,下次教她新和弦。唐婉说特别感谢我送她吉他一定好好练云云,还嘱咐我好好开车别总看手机,要开心要保持好心情。我握着方向盘,良久,我飞快地给唐婉打字:“其实也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我只是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打动你。”九  新人录歌

一夜过去,我都没有收到唐婉的回信。第二天唐婉在朋友圈里发了张吉他的照片,说要开始学吉他了,我飞快地点了赞并热情留言,也没有下文。

对于我这样身体中充满艺术家敏感基因的人来说,不回微信是一件特别大的事儿。所以,我强迫症般不停拿出手机看微信,不停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发了、唐婉是不是真的收到了,并想象她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手机或网络故障,抑或因为考试一直关机或者电话没话费了等一系列原因……

这琢磨的过程往复而错综、交织而又混乱,我从成熟而客观的视角也已发现自己的患得患失。于是,脑海里有一个声音问我是不是坠入了爱河,而另一个声音立即清晰冷静地分析论证了阅尽千帆惯看情场的我不可能没见几面儿就爱上这么一个小丫头。她胸也不大腿也不长,没理由让我沉迷,我一定是陷入了一种其他什么情绪,并为之羁绊,至于言明此情绪为何物,尚需时日。

不回就不回吧。

第二天,我和赵扬去制A的公司签了合同,卖了那首《除了我你还爱谁》。由于要赶美韵的档期,我们立即约了关系户录音师刘甲的棚。隔天傍晚,我们来到刘甲扒活儿的那个位于双井的地下室录音棚。

刘甲,本名儿刘洋,因为我们认识太多叫“刘洋”的人了,所以我们就按认识的先后顺序,排出了次序。刘甲,是我和赵扬在这个圈儿认识的第一个刘洋。他也是北京人,人很精明,瘦高,尖嘴猴腮,经常在路上被人拦住问:“六小龄童老师,我能和您合张影吗?”

我们刚认识他时他也在玩儿乐队,弹贝斯的,乐队叫“黑山老妖”,主打歌儿叫《帮主你品位太差了》,说是看《大话西游》得来的灵感。当时我和赵扬的乐队曾经跟他一块儿演出过,不过那会儿我们都特看不上他,因为他那会儿是化浓妆穿裙子玩儿日式视觉系的,跟我们这些正统的中华田园摇滚肯定没法比。后来他就改录音师了,混了几年,已然录过几个大牌儿艺人了。

在一堆音频设备环绕中,刘甲坐在我对面的转椅上为日本女优拍片儿时是不是真来高潮和赵扬抬杠抬得火热。我坐在那刷朋友圈儿,给各种有业务往来的朋友点赞。点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瞅着唐婉的微信头像出神,脑海里想的全是唐婉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正无趣时,门被推开了。制A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超短裙看上去很像失足少女的女孩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助理模样的姑娘。那艳妆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脸大,谓之血盆大脸也不为过,但脸下的胸却极平,显得她很畸形。

一通虚假的客套介绍后,平胸大脸的就是超女美韵。刚要开工,制A说有要事让我们先录,便推门而去。制A这么鸡贼的人能把女艺人扔我们这几个看着巨饥渴巨热爱妇女的北京糙老爷们儿手里,此女艺人长得多让人放心可见一斑。

美韵倒是一点儿不吝,她做出见过世面很有录棚经验的姿态,带着小助理踱进棚里开嗓。这个棚是由两间屋子组成的,里面是录音室,外面是工作室,两屋中间有一扇隔音玻璃窗,沟通靠调音台边的MIC。刘甲和赵扬一通导音轨码波形,动作都很娴熟专业。“这歌儿你练得怎么样了?”我站在调音台前,看到玻璃窗那边美韵戴好耳机后,以制作人的口吻按下对讲键对着MIC讲话。“在家一直有练,总之还要靠几位老师多担待哟。”美韵也是一口极正宗的台湾腔。“好,我先放一下伴奏,你跟着过一遍,找找感觉。”刘甲也专业地坐在录音师专座上,放起了伴奏音乐。“这姐们儿是台湾的还是大陆的啊?”我松开对讲开关问众人,这样里屋就听不见外屋说话了。“大陆的吧?”刘甲道。“那怎么台湾腔儿这么重啊?我当她台湾的呢,张嘴全是蚵仔煎味儿。”我说。“这也是咱们这一行的特色,港台腔儿高级。”刘甲道。“说什么话无所谓,主要姐们儿您这胸也太平了,脸大就算了,没胸就别瞎露,还非穿这么暴露。”赵扬眯缝着眼睛盯着玻璃窗对面的美韵道。“麦克关着呢吧?”刘甲猛地坐直。“关着呢关着呢。”赵扬看了一眼控制台。“人都是‘童颜巨乳’,您看咱这姐们儿胸这么小脸倒是真大,整个儿一‘童乳巨颜’。”我道。“真损!”众人哄笑起来。“你们说是不是,这脸得有E杯了吧?”我说。“有了有了!”赵扬狂笑着附和。“我估计这妞儿肯定跟那制A有一腿吧?”我说。“这还用说!”三人越说越来劲,笑得屁滚尿流。

正在咧嘴取笑,我突然想到了唐婉。那感觉就像被噎着了一样,笑容登时凝固在了脸上。她正在干什么呢?会不会像我这样把她想起?正感怀着出神,美韵毫无预兆地张嘴了。刹那间,我们仨像被小痞子扇了大嘴巴的老实学生一样,呆了。小助理推开门自己走了出来,表情很是局促地坐在了工作间的沙发里。这也是人之常情,正常人没练过功夫肯定顶不住美韵的歌声儿。

太难听了,刘甲还给加了一个大澡堂子混响。小时候我去郊区的亲戚家,夏天后半夜路边儿上的湿地里一大群蛤蟆叫起春来,就这效果。“可以了咱们就开始录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按开MIC说。

一句一句录人声的工作开始了,对于唱成这样儿的歌手我们都有经验,前期录成什么样儿都无所谓,后期音准全重新修,气息全用工具划成直线,节奏千刀万剐码成准的。我拍了几张带着录音棚环境的工作照发了朋友圈,用浓重的笔墨介绍了我们正在辛勤耕耘的工作并将美韵赞为天王巨星。没多会儿各种赞和评论纷至沓来,我在其中细心地寻觅唐婉的消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后我将手机扔到一边,一阵无趣袭来。

思前想后,我给唐婉发了条微信,问她吉他练得如何了。唐婉居然很快回复了,她说要考试了一直在复习,没什么时间弹。我问她何时再见面上第二节课,唐婉说考完试就约。

我把手机揣回兜儿里,像松了口气般叹息一声,显然,对于唐婉没有和我绝交却装作没看见我那条微信,我心情复杂。透过玻璃,美韵深情演唱的形象颇似母蛤蟆叫春时尽可能多驮一个公蛤蟆的劳模姿态。

正在纠结,制A推门回来了,我们立即热情迎上,并对美韵的演唱进行了骇人听闻的赞美。

其实,我也对自己奉承的言行感到厌恶,不管是对制A这种不招人待见的傻缺,还是对唐婉那张美丽的脸。十  为爱踌躇

那天录完了美韵的人声我就感冒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怀疑是被美韵听觉加视觉的双重攻势摧残的。第二天,我带病和赵扬去找制A结了一次账。他百般推脱各种搪塞,最后只给我们先结了八千,说剩下的一有空儿就给我们结。我早知道结账的时候会有娄子,没奈何跟赵扬一人分了四千撤了。

回到家后我感冒就严重了,涕泪横流还开始发低烧,没奈何只得卧床养病。我躺在床上不停地看《了不起的盖茨比》,忖度唐婉究竟拿我当什么东西。感冒好了后,我和赵扬接着以一泡屎一首歌儿的速度又出了很多“产品”,准备继续扎公司卖歌儿,扎歌手做专辑。其间我曾经致电大钱儿向其询问牛肉大亨郝哥那八十万的专辑还做不做了,得到的回答仍极不靠谱儿。“你别管了,尽在掌握!”大钱儿这样说道。

你看到了,我没有联系唐婉。

原因很简单,在那天给美韵录音的时候我突然烦了,我觉得自己这样一个知名音乐人上赶着贴一女大学生特别丢份儿,特别地热脸贴冷屁股。但昼夜流逝,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手上虽是捧着书,可字里行间却只有唐婉的样子。恍恍惚惚的,书上印的油墨已全是她的马尾辫儿。我不停地看手机,盼望她联系我,盼望她更新朋友圈,盼望她给我每天狂发在朋友圈里的无病呻吟点赞。那种盼望令我浑身不自在,仿佛哪儿都不对劲、不踏实,干什么都抓耳挠腮,而更糟糕的是,这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正随着血液往全身蔓延。

好在这十天来都有英子一直在给我当间谍,套着唐婉的消息,我每天各种微信都把英子给发颓了。英子是唯一的出口、唯一的起点、唯一的直布罗陀海峡将大西洋与地中海之间的信息融会贯通。每每思念之痒难耐,我都会翻阅英子和唐婉那些不耐烦又言简意赅的微信回复并从中寻些安慰。而所谓安慰,其实也是自以为唐婉多少也有些喜欢我的牵强附会。

照英子的说法,唐婉同学在生活中的状态跟往常相比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除了上课,回宿舍复习,就是看看书听听音乐,偶尔拿出吉他弹几下,但弹得也不是非常多。和我的夜不能寐相比,唐婉的生活仍然按部就班,远没有我的变化大。

好吧,我认为,此时此刻,已经可以坦诚地承认自己早唐婉一步坠入了爱河。是的,我意识到那正在我体内扩散的东西是爱情,而唐婉的举手投足也正顺理成章地成为我孜孜不倦的追求。所以,作为一个卓尔不群的艺术家,我不应该像个凡夫俗子般执拗地抵抗这人类美好的情感。相反,我应该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最不济,也得顺其自然。

想通此节,这一日我沐浴更衣,焚香一炷,换了新内裤后,掏出手机打给唐婉。电话接通后我一通问候,唐婉说一直考试特别烦,我说我们最近在给巨星美韵做唱片,邀她有时间来棚里玩,唐婉说要考试以后了。正无话可说,唐婉突然问我:“孙老师,有一首歌儿,叫Vincent,你知道吗?是给凡·高写的一首歌儿。”“太知道了,Don Mclean唱的那个嘛。”“那个,好弹吗?我想学这个……”“简单简单,没问题,我扒下来分分钟教会你。”我殷勤道。“嗯,那谢谢孙老师,我会好好练的。”“别客气别客气,到时候约起来啊。”我又笑了。

挂断电话,我立即下载了Vincent,并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它的谱子扒了下来。“唐老师,Vincent的谱子我已经扒好了,这几天有空约起来,教你弹。:)”我给唐婉发微信。“嗯。 :)”唐婉回复道。十一  翻腾的心事

七月了,城市里朝九晚五的人们都习惯了黑白轮转,没有人注意到夏日的逼近。

我们给美韵作的那首单曲《除了我你还爱谁》开始在网络和一些偏僻的电台上推了,想不到制A那不靠谱儿的破公司动作还挺快。但我个人认为,就算是再能火的歌儿,让美韵一唱,也肯定歇了。每每耳畔传来蛤蟆叫春的声音,我都会想起郊区的臭水沟,还有制A欠我们的一万二。

意外的是,没几天此曲便引起了哄动,这与制A找的营销团队在微信朋友圈和微博上花钱找大V网红疯狂发表吹捧美韵的文章有直接关系。毕竟从众的人多,看见什么转发多了都信,再扯淡的瞎话,朋友圈里只要有十篇文章说是真的,全中国最少也有九亿人得信。

很快,民众们都将《除了我你还爱谁》下载到手机上在街头巷尾纵情地播放,并忘我地跟着副歌部分深情吟唱。广场上的大妈们不再跳民族风Remix,而是跳起了《除了我你还爱谁》。神奇的是,美韵歌喉响处必有成批的蟾蜍蜂拥而至,这也引起了地质学家和生物学家的关注,在有些地区甚至造成了不明真相的群众对地震的恐慌。

赵扬对这事儿倒很是得意,除了狂发微博和微信朋友圈大肆昭告天下,他还给友人及曾经拒绝过他的女孩儿们群发微信,告知他写的歌正被知名超女当作主打款。接着他又开始天天朋友圈早晚各转一次《除了我你还爱谁》的音乐和我们与美韵、制A的微笑合影,为此遭到无数人屏蔽、拉黑。

由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还特意约我上他家一起在网上看N年前的选秀比赛,说是要熟悉市场需求,看看什么样儿的艺人和歌儿能火。节目开始后,只见屏幕中的选手们时而狂歌起舞时而捶胸顿足,有的唱歌流了一脸大鼻涕,有的跳舞摔了个大马趴。最后我和赵扬屁滚尿流地笑了一个晚上。

笑过了也还得给人当枪,制A兴奋地打来电话说我们的歌儿火了,尤其是在我国一些七八线城市反响极佳。我告诉他就算是在伟大首都北京,在市郊诸如密云、怀柔、房山等城乡接合部的菜市场和台球厅里,待久了也可以听到各个年龄阶段的人们大声咏唱。

制A大喜,让我们趁热打铁再给美韵量身定做几首新歌,并声称未来是我们的,有钱一起挣。我连说没问题,并在对制A进行一番吹捧后问他这歌儿的彩铃下载收入怎么样了,制A立即岔开了话题。我又问他剩下的账什么时候结,还压低声音凑近手机说最近赵扬家里出了点儿事,赵扬身体也不好住院了可能要换肾,急需用钱。制A说:“好的,明天我就给你们办,我办事你放心。”意料之中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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