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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8 10:2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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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芷寒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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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赫本:夏梦传

东方的赫本:夏梦传试读:

序言

美人在册,历历如斯。从一代倾城逐浪花的西施到万国笙歌醉太平的昭君,从眉黛促成游子恨的貂蝉到春风拂槛露华浓的玉环,中华大地从来不缺倾国倾城之美。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书写青史的只能是令人唏嘘的风流韵事。

美成传奇,却又安然顺遂的,大抵也就夏梦一人。

传说中的夏梦,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红遍两岸三地的女明星,是香港左翼电影公司的“长城大公主”,是才子金庸穷追不得的“梦中情人”。从18岁初登荧屏一举成名以来,夏梦演绎了万种风情,无论是摩登耀眼的都市丽人,抑或是端庄贤淑的少妇,甚至是女扮男装的反串,她的每一个角色都深受影迷追捧。17年演艺生涯四十多部作品成就了夏梦“香港西施”的响亮名号,可她却说:“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演员,我只是自然,不作状。”

自然不作状的夏梦是民国传奇女子中的一股清流。22岁,青春正好,嫁做人妇;33岁,事业巅峰,急流勇退。尽管被称为“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女演员”,夏梦却低调且安分,自出道起就给自己约法三章:不为人剪彩、不应邀外出吃请、不拍内容不健康的戏。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美艳不可方物的女明星,守着一段婚姻,笃定地做着家庭主妇,坦然地面对年华老去,聪颖如此,亦是难得!

如今,美人已是杖朝之年,岁月的痕迹浮上曾经精致的脸庞,却也掩盖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与知性。美人迟暮之恐或许只在影迷心中翻腾。最美的神话依旧有终点,丙申年的暮秋,夏梦走完八十三年的华美乐章,幻化成璀璨夜空里的一抹流星。

所幸,历经千帆,韶华仍在,夏梦未央。第一章沪生·苏州河水养凝脂最忆姑苏混堂巷

糯糯吴侬软语,悠悠小桥流水,行走姑苏古城,自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景致。2500年前,伍子胥在此选址建了吴都,可千百年来,江南吴郡传颂于世的并非其战时都城的盛名,却是苏州河水养凝脂的美名,似评弹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似昆曲里起舞弄清影的曼妙。

一朝山水一朝臣,一片园林一片声,留园清风过,吹尽薄脂粉。苏州的美名里,是玉洁冰清气若虹的虞姬,是新芜深与翠眉低的柳如是,是舞衣散秋影的苏小小……而自20世纪30年代后,这美人谱上又多了一个让人牵肠挂肚的名字——夏梦。

夏梦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长城电影制片公司首席女演员,也是香港左翼电影的代表人物。她外形艳而不媚,贞静平和,娴雅大方,兼之身材高挑,有“上帝的杰作”之美誉,是香港公认的西施。夏梦擅演擅唱,不论时装、古装、戏曲电影皆能胜任,是国语片罕见的全能演员。除了表演上获得的成就,她的倩影还定格在被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接见的历史影像中。在老一辈的影迷心中,夏梦是香港唯一一位可与奥黛丽·赫本相媲美的女明星。

夏梦一生主演过四十多部电影,红遍香江南洋。在内地,香港左派电影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人们对现代生活、小资情调的浪漫想象。那时每当有此类影片上映,影院外总是排起彻夜的观影长龙。20世纪60年代初的上海,就曾有“千方百计为‘一计’,三日三夜为‘一夜’”的流行说法。“一计”指的是陈思思主演的《美人计》,而“一夜”便是夏梦主演的《新婚第一夜》。

和夏梦接触过的人,都说她不仅相貌端庄清丽,性情也聪慧善良。这样的女子谁人不爱?

李翰祥说:“夏梦是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女演员,气质不凡,令人沉醉。”

金庸说:“西施怎样美丽,谁也没见过,我想她应该像夏梦才名不虚传。”

王家卫说:“我觉得夏梦才是古典美人。”

许鞍华说:“夏梦的智慧比她的美貌更出众。”

倪匡说:“要我流连在电影院之中,历三天之久,被赶也不走,就是为了要看夏梦。”

人人都争说夏梦,人人都爱夏梦。人人都知道夏梦归宿于辉煌的光影世界,可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她来自何方?

这位生于上海、扬名于香港的民国佳人,她的故家就在姑苏城混堂巷8号杨氏宏农义庄。

古时苏州,有许多叫“混堂巷”的巷弄,老一辈儿常说苏州城是“七塔八幢九馒头”,“七塔”是姑苏城内外的七座塔,“八幢”是八座经幢,而“九馒头”是指城里城外的九处澡堂,这就是旧时俗称的“混堂”。有混堂的巷弄自然成了混堂巷,可偏偏位于平江路上的这处混堂巷,以前并没有过混堂。原来,这处古时曾叫长庆里,东首接着仓街,西连着平江路,一条巷弄里有着不少的义庄、大人家的祠堂和厅堂,附近老百姓常常缠夹不清,一直混为一堂,说道是“简直混堂哉”,因此误读至今。

从平江路弯进混堂巷,才几步路就能看见杨氏的宏农义庄。门口八字照壁,一对石狮子守门,三落五进的南向宅院里,雕栏画壁间可见当年吴郡杨家的无限风光。

清代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分省补用道杨延杲承其祖杨承宗遗志,在混堂巷的祖屋位置上,修建了杨氏宏农义庄。此后,便在这座宅子里,耕读为本、诗书继世,正如院里中落第二进砖雕门楼上的匾额——“翰苑流芳”,四个大字书尽杨家大宅后代子孙的文才武略,以此为故家的全是实业领袖、洋行职员、体育健将、电影明星等顶尖儿的角色。自不必说夏梦是红极一时的巨星,其胞妹杨洁是著名的篮球健将,杨家姐妹双姝一静一动,一文一武,实属难得!

当年的姑苏城里,杨延杲的大名是人尽皆知的,因为他可是乾隆皇帝钦点的状元郎。金榜题名之后的杨延杲任分省补用道,所谓的“补用道”是补用道员的简称,又称作候补道员。正选的道员分为主管钱粮的部政使和主管刑事案件的按察使,而杨延杲所任的分省补用道相当于现在的副省长,是花翎二品衔的大员。

都说苏州人杰地灵,最具标志性的就是苏州是历史上有名的“状元之乡”。自中国隋代开始科举考试以来至清末废除科举制度,苏州地区有记载的获得状元的人物数量之多遥居全国各城市首位。尤其是明清时期,在这两个朝代,全国状元仅有202名,苏州就有35名,占了其中的17%。

在清朝初年吴江人钮琇的笔记《觚賸》里,有一则苏州人引以为傲的轶事。

传闻清朝初年,翰林院里有一帮文人聊天,各自夸耀家乡的土产。广东人说家乡产象牙犀角,陕西人说家乡产狐裘皮毡,山东人说家乡产山珍海味,湖北人说家乡产优质木材……众人“侈举备陈,以为欢笑”。而苏州人汪琬则默默不言,于是大家揶揄道:“苏州自号天下名郡,钝翁先生是苏州人,怎么会不知道苏州的土产呢!”

汪琬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苏州土产极少,只有两样东西。”

众人忙问哪两样,汪琬一板一眼地说:“一是梨园子弟。”众人听了抚掌称是,并急忙追问另一样是什么。汪琬故意不说,愈是这样众人愈是问得急,汪琬慢吞吞地说道:“状元也。”

按照汪琬的说法,吴郡杨家倒是把苏州的两大特产都给占了。曾祖父是人人称羡的状元郎,而曾孙女是人人热捧的大明星。

光绪三十年,杨延杲修成《吴郡杨氏家谱》,除记录了其自身经历及家人的身世外,还叙述了他所创办杨氏宏农义庄的历史,其中的不易和自豪可见一斑!

不过小小的姑苏城混堂巷阻挡不了杨家子弟外出闯荡的豪情壮志。到了夏梦祖父杨叔鼎,踌躇满志的少年郎走出了杨家大宅,由姑苏城的混堂巷奔向了五光十色的大上海。从交通银行驻上海的小职员到证券交易所元大号的老板,杨叔鼎一路披荆斩棘,在实业救国的新征程上,创办了新一布厂、永大银行,成为了上海滩响当当的一个人物。

在旧上海,银行业是新贵们崛起的富贵之地。外滩是上海最早划为租界的区域,上海近代第一家洋行和第一家银行都是在此地设立的。在这片称为“东方华尔街”的热闹商圈里,集中了近百家外资银行、洋行,是中国的金融、外贸中心。杨叔鼎所创办的永大银行就落户于商埠林立之间。

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实业救国成为很多读书人的新志向。鸦片战争一声炮响,“天朝上国”威严扫地,中国跌入半殖民地的深渊,开始饱尝西方列强的凌辱。爱国思想家魏源愤然而起,编撰了《海国图志》,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强调向西方学习先进科学技术以抵御外辱。此后,在19世纪后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始终作为一种社会思潮而存在,在中国近代众多的社会改革方案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无论是洋务干将张之洞主张“发展实业可以强国强民”,积极创办铁厂、兵工厂,并筹办铁路,还是受李鸿章委托参与筹办洋务的郑观应提倡“商战”,认为发展商业能够富国,富国就能御侮,从而达到救国的目的,一批批读书人和爱国人士纷纷投资设厂。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清代状元张骞为了实现“救贫”、“塞漏”的抱负,在两江总督张之洞的支持下,开始了“实业救国”的实践,由此带动更多有识之士投身商海,而杨叔鼎就是其中的一员大将。

自此,摒弃祖上读书做官旧路的杨叔鼎开始了他的从商之旅。而他以后的杨家人便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

杨叔鼎的儿子,也就是夏梦的父亲毕业于圣约翰大学,先供职于交通银行,后与人合开股票交易所;儿媳曾是中学校花,说起夏梦的母亲葛璐茜,那一辈的上海人可能还有点印象,都说她是申城很有传奇色彩的美女。1930年代初,长江发大水灾,上海募捐救济活动之一是邀请当时上海十位最美的姑娘来义卖鲜花,花价随买花人心意,结果葛小姐一朵玫瑰卖至最高价500银元!一边是学养、才情俱佳的父亲,一边是貌美多姿的母亲,在如此“优秀基因的组合”下,夏梦来到世间。

1932年初春,已在大上海扎根的杨家迎来了响彻云霄的哇哇啼哭,粉粉嫩嫩的女娃儿成了家里的第一位千金小姐。纵横商家、叱咤风云的大家长杨叔鼎怀抱着娇滴滴的小人儿,很是欣喜。贤惠的杨老太太找来算命先生给孙女儿算了算,说是命中五行缺水,因而取了“濛”字,唤作杨濛濛。

濛濛花雨莺飞飞,一汀杨柳同依依。“杨濛濛”这个名字,倒是散发着另一种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然而,谁曾料想这小囡囡,日后幻化为电光魅影中的长夏盛梦,成为电影史上一段璀璨的星光传奇?

尽管世人更为熟知的是“夏梦”的芳名,但是“杨濛濛”这三个字则陪她度过了整个上海岁月,像是未出名前,俏皮可爱的世家小姐深居闺阁的乳名。1947年到香港读中学后,长大的千金小姐打开房门,眼见另一番摩登世界,开始觉得“杨濛濛”实在太嗲,索性自己拿定主意,去掉一个字,成了杨濛同学。

在学校里的杨濛同学褪去了杨家大小姐的娇弱,文韬武略样样在行。更重要的是,日后为人所称道的绝美容颜,也在青春年少之际越发突显。轰动一时的风云学姐慢慢地戴上了耀眼的光环。

后来,杨濛又变成了夏梦,是扬名世界的大明星。她在银幕上,演绎了万种风情,无论是摩登耀眼的都市丽人,抑或是端庄贤淑的少妇,甚至是女扮男装的反串,她的每一个角色都深受影迷追捧。银幕之外,她的盛名漂洋过海,在香港是首屈一指的当家花旦,在新加坡是引起万人空巷的超级明星,在北京是接受国家领导人表彰的突出成就者。

可在她的记忆里,上海是呱呱坠地的所在,而姑苏城混堂巷的宏农义庄已经成了寻根谒祖的符号。那座三落五进的大宅子里的风生水起,她并未亲眼所见,但是,宅院中的草木虫鱼她都知晓,好似撩拨思念的一把芦苇草,因为那可是大大、阿奶从襁褓婴孩长成青葱少年的地方,是她儿时每晚入梦前,呢喃在耳畔的睡前故事。

成名之后,夏梦走遍各色山山水水,可心底最割舍不下的便是远在苏州的故家。可那时的杨家大宅是怎样一番景象?

解放前后,姑苏城混堂巷的杨氏宏农义庄,由于久未人居,被邻近的姚家协成染织厂所占用。读书人杨延杲耗费大半生心血筑起的大宅院,充斥着轰隆作响的机器声,染布用的颜料肆意堆放,铁皮搭盖的加工车间内,烫蚕茧的热气熏天,车间之外,烟囱里跑出的废气在空气中蔓延。而后,这里又成了苏州染织二厂的职工宿舍,目之所及都是生活垃圾,偌大个院落毁坏严重,再也寻不得草木虫鱼。

听闻故家破败至此,夏梦心气难平。自从祖父搬离宏农义庄,奔赴上海之后,他们这一脉的后人重返故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想象里的这方天地,应该是雕梁画柱的气派,应该是小桥流水的清幽,应该是承载欢声笑语的温馨。可如今呢?不只是夏梦这一房的远走,时光的流逝也渐渐冲淡了以往的人气,一代代后人从这扇门里出走,奔向更加美好的前程,却似乎忘了应该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待到最后想要落叶归根之时,才发现故家早已失了原来的模样,只剩下像自己这般枯朽老态。

1995年,已过花甲之年的她联合族裔筹措资金,将杨氏义庄修复一新。夏梦一出马,这修缮之事进展得极快,杨家后人纷纷出资出力,拧成一股绳,不出数月就完成了修复大业。

修复后的杨氏宏农义庄依旧是朝南三落五进的大宅院。东落第三进祠堂面阔三间,扁作梁,有彩画,雀鹿、缠枝花棹木雕,中落第二进、第三进分别保留有乾隆五十四年的砖雕门楼和道光二十八年的门楼,诗书门第的气韵历历在目。

看着修葺一新的故家,夏梦几番感慨?

我们不得而知。或许,当真再离别覆手二三言,不见王侯只见君,来年姑苏城。申城也有“杨家将”“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声,歌舞升平。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金嗓子”周璇的一曲《夜上海》唱尽了当年“十里洋场”的繁华和场中人的迷与苦。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正如歌里所唱,车如水马如龙,夜夜笙歌。

作为中国沿海最晚建立的港口城市,彼时的上海是华东地区乃至长江流域的经济龙头,是威震八方的亚洲和远东第一大都市,其城市经济总量、金融证券市场规模仅次于纽约、伦敦,超过法国巴黎,也超过日本东京、大阪的总和。相较而言,当时的香港则是英国人殖民统治下的中国南方沿海的“小渔村”,立志发展成为东南亚的“小上海”,就是那时香港人的普遍梦想,乃至奢望。

有人说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充盈着灯红酒绿,弥漫着靡靡之音,因为在描绘老上海的电影里,你总能看到跑洋行的买办,穿旗袍的太太,在教会学校读英文的小姐,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少爷,还有标志性的汇丰银行,圣约翰大学,百乐门夜总会,仙乐斯舞厅……对于现代的我们而言,模糊的老照片、发黄的月份牌、昏暗的汽灯、锈迹斑斑的怀表、破旧的老爷唱机都意味着浓浓的老上海风情了。

就像伦敦旧日出版的《上海》里面所写到的——“二三十年代,上海成为传奇都市。环球航行如果没有到过上海便不能算完。她的名字令人想起神秘、冒险和各种放纵。”

在这个全国最大最发达的城市里,到处弥漫着浪漫与时髦,梳着波浪式旗头盘发的上海名媛,手持新鲜出炉的《玲珑》杂志,行走于人来人往的街头,流连于剧院相馆,一派风流。20世纪30年代的老小克勒,穿西装、烫头发、红木文明棍的打扮蔚然成风。文明棍也叫“司的克”,其实就是细长的拐杖,当时那些新派男人,尤其是留洋回来的,都喜欢嘴叼深棕色胶木烟斗,手拿一根“司的克”,煞有派头。

对于已经成为地道上海人的杨家而言,海派的名媛绅士一点都不稀奇。因为他们家也正汇聚了一票新派人士,圣约翰大学、培罗蒙男装、共舞台音乐厅等一切都是出入杨家的人们每天挂在嘴边的生活日常。这些老上海的文化印痕,伴随着整个杨家的日出日落,上最好的学府,穿最时髦的服装,去最红的娱乐场所,从姑苏城混堂巷走出的杨家一脉,终于彻彻底底地融入了大上海的光怪陆离,成为了万千人羡慕的中层阶级。

而上海这个无比包容的国际化都市,接纳了任何投向她怀抱的人们。讲求实业救国的杨叔鼎在上海闯出了一片天,而他背后的杨家也似乎成了标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杨家人全家老少出没在静安寺、南京路时,沪人都会惊呼一声:杨家将来也!

历史上戍守北疆、抵御辽敌的“杨家将”妇孺皆知,这个称谓已不单单是一段传奇,早已化作一种符号,用来称颂每一个将“杨”姓的荣耀发扬光大的集体。而这个在大上海的街头巷尾,被冠以“杨家将”美名的杨姓家族,其背后必然是一段旖旎璀璨的海上往事。

大家长杨叔鼎在大华路(今南汇路)上购置地皮,营造起自家的花园洋房。与姑苏城混堂巷古朴的大宅不同,大华路上的这处院落是西式风格,新派建筑的大气和奢华在这里随处可见,自带的花园庭院种满了应季的鲜花,幽幽清香中是孩子们欢快玩耍的笑脸。偌大的别墅里整整61个房间,家中的十几位少爷小姐当时大多尚未嫁娶,一家人便住在一起。杨家的后生晚辈个个郎才女貌,不仅秉承了江南人的秀美长相,而且都是身材颀长的衣架子。

夏梦的父亲是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活跃于金融界。说起当时圣约翰大学可是上海上流社会的高等学府,是中国首座全英语授课的学校,也是在华办学时间最长的一所教会学校。作为当时上海乃至全中国最优秀的大学之一,圣约翰大学的校友影响甚至改变了中国乃至世界近现代无数领域的历史。73年的办学历程中,圣约翰大学享有“东方的哈佛”、“外交人才的养成所”、“现代中国绅士的摇篮”等盛名,更是培育出了颜惠庆、顾维钧、宋子文、林语堂、邹韬奋、刘鸿生、荣毅仁、经叔平、贝聿铭、史久镛、周有光等一大批声名显赫的校友,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的传奇。

夏梦的母亲葛璐茜也非等闲之辈。葛氏名维宗,字萝仙,号露茜、玫瑰,人如其名,宛若含苞待放的鲜花,她是中西女塾名副其实的校花。从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大多不满足于样貌上的俊美,总归得研读些许盛世文章,才担得起这才貌双全的美名。更有甚者,力求习得十八般武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最好不过。夏梦的母亲葛璐茜属于后者,她盛年的芳姿和文笔,封存在上海名媛妇女杂志《玲珑》中。书影里的她,是清水芙蓉小圆脸儿,散发着东方古典的贞娆,眼眉之间,与成名之后的夏梦颇为相似;但是写到时尚,换上亲自设计的春天时装,轻柔薄纱,飘逸着浪漫的神采,却难掩其贵族名媛都市摩登的自信丰韵。她不仅工诗词,更是当年上海名噪一时的探戈舞艺术家,当年多少才俊做梦都想与葛小姐翩翩共舞,一睹芳华。

1931年,圣约翰大学的才子和中西女塾的校花喜结连理。这桩婚事无论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一双璧人出街总是引来极高的回头率。隔年,两人的爱情结晶降生于世,这就是大女儿夏梦,过了两年妹妹杨洁也出生了。

因之前已有夏梦,葛璐茜很希望添个男丁,当时请人听胎心,认定是男孩,很是高兴,还开玩笑地说要是女孩就不要了。葛璐茜的一句戏言,让杨老太太听说后惊恐不已,直说:“你们不要,我要。”结果一语成谶,二女儿杨洁刚出生满月,就被祖母带在身边养。

夏梦两姐妹的出生使得杨家更加人丁兴旺。“杨家将”的称谓不知何人何时所起,反正逐渐在上海就叫开了。杨家与很多上海的文化名流、商界政要都有往来。当然,这一方面是杨叔鼎经营实业、开办工厂所需要的正常应酬交际。不过,更重要的是,作为乾隆钦点的状元郎的后代,杨家人不仅有儒生的见识和教养,又有生意人的豪爽和洒脱。尤其是杨家人的好酒量在整个上海滩都是鼎鼎有名的。但凡家里来了客人,小辈们就会被叫到饭桌前喝个一杯半杯,全当展示了独门技艺,家中男女老少个个都是“酒中豪杰”。

杨家花园别墅的门内,常常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可是,不能忽视的是,这扇大门之外,却是另一番场景。20世纪30年代上海的灯火霓虹下还潜藏着一片惶惶人心。“九· 一八事变”后,日本占领了中国东北地区的大量土地,并试图扶持前清朝皇帝溥仪建立满洲国。但此一行动刚开始就受到了以国际联盟为代表的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于是日本决定在上海这一国际性的大都市制造事端以转移国际视线,使日本对中国东北地区的侵略与控制行动能够顺利进行。日本帝国主义精心策划,在上海唆使日僧挑起争端,与中国工人发生互殴,指使日侨纵火焚烧三友实业社,并煽动千余日侨集会游行。

如此,中日两国间的对立由这两起相互袭击事件而发展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世界各国的注意力也由中国东北移到了上海。1932年1月28日晚,日本侵略者突然向闸北的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发起了攻击,随后又进攻江湾和吴淞,“一·二八事变”爆发。

淞沪抗战初期,国民党兵力甚多于日军,日军战争目的只是转移国际视线。如果国军按照计划发动进攻,战争过程即使惨烈但完全可以取得更大胜利。可惜国军内部意见不统一,大军进退犹豫不决,过分期望国际调节,以致错失好局。不过迫于各界压力,蒋介石政府终于派出了张治中率领蒋介石嫡系部队第五军驰援上海,经过六昼夜争夺战,日军遭受重创,由全线进攻转为重点进攻,再由重点进攻被迫中止进攻。

淞沪抗战打了33天,日军增兵达五个师团,八万多人,十九路军和义勇队,加上后来加入的第五军抗敌者,最多时不过四万人;日军装备飞机、军舰、大炮、坦克等应有尽有,防卫能力占优,十九路军武器只有长枪、机关枪和手榴弹,官兵斗志和野战经验占优。但最终结果这场战争没有赢家,而对于中国人来说,淞沪抗战揭开了全民抗战的序幕。

门外正值日寇侵华的乱世,杨叔鼎自然不让家人轻易外出。可偌大的一个宅院,怎么能安定住这帮少男少女的心性?那可是距今有八十多年的20世纪30年代,上映一部有声电影都是极稀罕的大事,有钱人家里最热闹的物件恐怕就是收音机和唱片机了,再好、再大的房子里没有些好玩的事儿,如何降服得了这群正值好动年纪的孩子们?

杨老先生思虑再三,决定让他们在体育和音乐上找乐子。

体育能够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而且可以消耗青春期少男少女们富余的精力;音乐可以陶冶情操,锻炼心性,两者刚好一动一静,张弛有度。但是如何在这两大项中找到适合的项目则是有大学问了。在杨老先生看来,游泳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没有个专人看管,难保会发生溺水事件。踢足球也不行,所谓拳脚无眼,到时候赛况一激烈,铲到脚啦、踢断腿啦,怎么得了?

最后,老爷子把目光锁定在篮球上,索性在自家建起了篮球场。又购置了西洋乐器和京剧场面,聘请教师上门辅导,每位孩子依据兴趣自行选择。老人的这种安排本是出于家人安全的考虑,但无心插柳的事情总是不绝如缕,夏梦的三位叔叔后来都和女篮运动员喜结良缘,一位姑姑嫁给了京剧名家。

当时的上海有一支呼声极高的“大华篮球队”,队员都是圣约翰的毕业生,大华路杨府的“杨家将”是其中的主力,年幼的夏梦和妹妹杨洁便是负责看球衣的球童,久而久之,长辈们也开始教她们打球。

在篮球上,杨洁比姐姐投入更多。读书的时候,杨洁因为身高优势被学校的体育教练看中,幼时跟着叔叔们打打闹闹积累的经验让她在篮球队当起中锋。后来,靠着不服输的劲头,杨洁在篮球赛场上驰骋了十余年,擅长中锋策应、勾手投篮的她一路打着比赛进北京,最终还成了国家队的教练员。谢晋执导的电影《女篮五号》中的主人公林小洁,生活原型就是杨洁。从国家队到北京队,杨洁始终穿着5号球衣,因她球风奔放,注重实用性,谢晋便选中她作为电影原型人物,最初是想启用她本色出演,但是因拍摄时间需要四个月,队里考虑会耽误训练而作罢。

那夏梦呢?用杨洁的话说,姐姐与“四处闯荡”的自己不同,简直就是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洋娃娃的模样再加上不吵不闹的安静性子,夏梦当然是全家人宠爱的对象。

旧时富贵人家的小孩大多是有奶妈的,夏梦却是更加与众不同,连奶妈都省了,一直吃“白伦爱兰”牌奶粉长大。在当时,奶粉大多都是舶来品,价格昂贵不说,还不容易买到,除非特地交代相熟识的贸易公司,十分紧俏。而且,夏梦的父母也十分关注她成长的每一个细节,完全把这个大女儿当作淑女、名媛来教养。无论是学习各种才艺,还是人际交往,他们俩都严把质量关。

夏梦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小朋友,因为两人同岁,所以家里的保姆经常带着两个女娃娃一起玩耍。过了一段时间,夏梦的父母突然发现小夏梦说起话虽然奶声奶气的,但是仔细一听,有许多重复、叠字的地方,整个句子讲起来也不怎么利索。这个小细节可吓坏了夏家人,想着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呀!于是,他们千方百计要找出其中原因,最后才发现,问题出在每天的玩伴身上。

原来,邻居家的小朋友讲话的时候有口吃的毛病,在一起待久了,夏梦有样学样,渐渐自己说起话来也不利索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夏梦的父母就不准两人一起玩耍,还专门花了时间纠正她的发音和讲话。这件事之后,夏梦难过了好久,因为她再也见不到自己每天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了。

五岁那年,夏梦前往光艺照相馆拍下一辑照片,照片上的小夏梦圆圆的脸蛋嵌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十分可爱。后来这辑照片被家里人送去报名参加了《大陆报》主办的上海市儿童摄影比赛。杨家大小姐虽然年纪尚幼,但已经是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几张小小的照片就初见端倪。最终,小夏梦的靓照一举夺魁,这张照片还被陈列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在繁华的静安寺路上格外引人注目。

到了读书的年纪,夏梦越发出众,犹如深受阳光雨露恩泽的花骨朵儿。她从协进小学毕业后,进入圣玛丽亚女校就读预科,当年的兆丰花园,正是她步行上学的路径。

1945年,夏梦和妹妹考入上海中西女中继续学习,在她们的母亲葛璐茜的母校里开始了寄宿学校的生活。

杨家两姐妹就读的上海中西女中是有名的贵族学校,学制十年,主要招收富家女子入学。在当时的上海,中西女中是和圣约翰大学一样出名的上流学府。她的前身为中西女塾,是美国基督卫理教会在上海创办的贵族名校。中西女中的杰出校友很多,横跨政、经、文、教各个领域,最知名的当数在中国近代史上叱咤风云的宋霭龄、宋庆龄、宋美龄三姐妹。作为当时上海顶尖的贵族教会学校,学校采用的是欧美贵族教育方针,对学生在不同场合所应遵循的礼仪和规范的教育,更是其中的核心。因此,毕业于该校的学生,接受了来自西方文化的熏陶,一如中文校名,兼备了学贯中西、德才兼备、秀外慧中的素质。

上海中西女中校史上最出名的校长当属薛正。同夏梦一样,薛正的籍贯也是江苏,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进步女性。她把自己的教育理想都寄托于上海中西女中的办学上,聘请中国教师讲授中国历史、中国地理,还组织学生演出中国现代剧《一片爱国心》。为了在教育上争取更多自主权,薛正聘请七名中国教师组成校政委员会,一定程度上抵制了美国顾问的控制。

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教会决定解散中西女中,薛正坚持办学,成立中国人自己组织的校董会。后来,侵华日军“征用”中西女中校舍,她不顾个人安危,先后六次亲自到日本陆军司令部交涉。可惜,交涉未果,中西女中校舍仍被强行迁校。

夏梦的童年时代就是在这所贵族学校里度过的,这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第一次离开家门,独自学习、生活的地方。严格的老师、陌生的集体生活、应接不暇的文体活动,都让夏梦感到既好奇又兴奋。以至于离开学校十余年后,当时的趣事历历在目,化作笔下文字,如今看来也是妙趣横生:

起先,我总觉得离开家是孤独而寂寞的,不论吃的东西、睡的床、窗外的景物,都迥然不同,幸亏有妹妹陪伴着我。

我们住的那间屋子,一共四个人,四张床平放在一排。晚上睡在床上的时候,一眼望过去,有两个尖脚丫子,伸出在床外边,那就是我妹妹。那时候的她,是全校数一数二的高个儿(按现在高度五尺十一寸半)。

同屋的四人,性格完全不同。我妹妹像个男人,不喜欢打扮,爱好运动。我呢,性情比较随和,总是依照别人的意思。另一个姓梁的同学呢,脾气固执,什么事都是她出的主意。另一个姓马的同学常摆小姐派头,讲话细声细气。我们四个人,变了两对反比例。可是我们相处得很好,从来也不吵架。

每逢星期六,我回家待一天。所以,到星期六上课的时候,我的心早已回家了,每分钟都在盼望下课。好容易挨到下课钟响,拿了书包,急忙奔出大门,每次一看,妹妹早已在门口等我,大概她脚长的关系,所以特别快吧。虽说假期令人向往,但如果每天是假期,也会觉得无聊。难得有一天,那才有意思,因此决不会去浪费它。隔天回学校时,我们总是带了许多饼干、水果进去吃。

这些趣味横生的文字看来倒有些少女的小情绪,多年之后还能品出些许当年校园生活的娴静和细碎。

在学校里,夏梦可是活跃分子。为了培养学生多方面的兴趣,上海中西女中组织各类课外活动,还明文规定每周安排两次文艺表演,各班轮流进行,一次半小时,为学生们提供发挥演艺才能的平台。因为夏梦身材高挑,比同班同学都能高出一个头来,所以在班级的文艺表演里,她往往担任男主角,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反串扮演孙中山,这是她透过这个小舞台初展演艺才华。说来也是巧合,直到后来进入电影圈之后,夏梦也常常在电影里出演反串的角色。例如在她主演的多部越剧电影里,夏梦就曾扮演过器宇轩昂的风流才子。一来是因为她特有的身高优势,毕竟在当时,身高超过一米七的女明星实在很少见。二来还得益于她落落大方的气质,就算反串起来也一点都不女气。

学生年代的夏梦就已经是话剧迷,也看过不少话剧和电影。在对戏剧的爱好和学校的文艺熏陶下,夏梦爱上了莎士比亚。

对于当时的年轻人来说,莎士比亚的书还是新鲜读物,远远不如现在普及。莎士比亚进入中国人视野的时间可以上溯到19世纪的中叶,不过直到20世纪初才被引进中国。1921年,田汉率先以白话文翻译出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哈姆雷特》,过了三年之后,才翻译出著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期间,诚冠怡、曾广勳、邵挺、戴望舒、张文亮、顾仲彝、彭兆良等人亦相继译出了《训悍記》、《第十二夜》等六部莎士比亚的戏剧。后来,上海戏剧社的演员们甚至按照顾仲彝所翻译的《威尼斯商人》进行了首次莎士比亚戏剧公演,引起了众多文艺青年争相观看。当时,已经十分迷人的黄浦江畔,自然又平添了几分亮彩。而沉积在如此亮彩之中的,就有夏梦的影子。

夏梦喜看莎士比亚,因为莎士比亚笔下的爱情故事不再是传统中国文学里常见的“才子佳人后花园”的套路,而是洋溢着浪漫气息的异域风情。一段段或喜或悲的故事在巨匠的笔下流淌,引得夏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凡是莎士比亚的作品,她都一一仔细地研究过,当真应了那句话——“少女情怀总是诗”。

当然,风靡一时的莎士比亚戏剧也为夏梦日后的演艺修养打下扎实的基础。

除了莎士比亚之外,夏梦最喜欢的话剧就是1942年间在上海金都大戏院公演的《甜姐儿》。夏梦喜欢黄宗英在舞台上俏丽的模样,甚至连黄宗英表演时所穿的戏服都令夏梦羡慕不已。当年,凭借《甜姐儿》一部话剧在上海戏剧圈站稳脚跟的黄宗英是小夏梦女神级的偶像。多年之后,成名的夏梦第一次去北京参加颁奖典礼时,恰巧与黄宗英同台领奖。看着昔日崇拜的偶像站在自己身旁,夏梦激动不已,尽管自己那时也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但她还是像当年一样,用小影迷的心态开心地与黄宗英话起看话剧时的心情。

如今,曾经的上海中西女中变成了现在的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坐落于上海市江苏路155号原中西女中校园,学校的多数建筑还是保有半个多世纪之前的原貌。当年夏梦和同学们演出的礼堂还是哥特式美国学院风格,礼堂内装有豪华吊灯,正前方为舞台,礼堂两侧均为尖券式彩色玻璃窗。夏梦在这舞台中央反串孙中山的精彩演出似乎只是昨天而已,可现在,年幼的夏梦已经成为影坛一大传奇,与宋庆龄、宋美龄等风云学姐们一样,成为一代又一代中西女中学子口中经久不衰的传奇。上海人家,传来京腔雅韵“怪不得儿夫他不回转,就被她缠住了一十八年。宝钏若是男儿汉,我也到她国住几年。我本当不把礼来见,她道我王氏宝钏礼不端。”1945年,上海中西女中的礼堂舞台上,一抹颀长的身段翻转云袖,悲苦流连的唱腔唱尽王宝钏苦守寒窑18年的辛酸泪。

聚光灯下,青衣扮相的“王宝钏”便是年仅12岁的夏梦。

12岁的夏梦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模样,她口中唱的《大登殿》是传统京剧《红鬃烈马》中的一折,表现的是薛平贵得到代战公主的援助,攻破长安,拿获王允、魏虎,自立为帝,坐上龙位,封官授爵,清算余孽的情景。尽管年幼的她已经能把这出《大登殿》唱得满宫满调,唱尽了其中的悲与苦、喜与乐,但谁也未曾想到,多年之后,如此曼妙身姿竟会成为一代巨星,甚至把戏曲唱上了大银幕。

夏梦的祖父杨叔鼎酷爱京剧,特地在家里购置收音机,以便逢戏必听。家里的年幼孩童常常被祖父母使唤调拨收音频道,也日渐听出些滋味。

上海是各种戏剧五方杂处的城市,可道地的上海人最爱听的还是京剧。作为国粹的京剧在上海有成千上万的热心观众,甚至“京剧”一词的最早文字记载还出现在上海的报纸上。原来,清光绪二年的二月初七,即公元1876年3月2日,上海门户报纸《申报》的一篇文章里就提到,“京剧最重老生各部必有能唱之老生一二人始能成班俗呼为台柱子”。这是“京剧”这个专有名词第一次登台亮相,在此之前则是称为“平剧”。

在戏曲圈里,那些对京剧痴迷到看了戏还不安分,也想登台亮亮嗓子、伸伸拳脚,就是传说中的“票友”。有了票友,也就产生了票友聚会、研讨的场所,这就是所谓的“票房”。这是戏迷自发组织的活动场所,可以和心仪的演员沟通、探讨;也可以自娱自乐,或清唱,或彩唱,过过戏瘾。

请人看京戏是老上海招待贵客之道,因此杨家在剧场有常年包座,花园洋房里也时常有名角儿做客登台。

杨叔鼎的四个女儿都是资深票友,爱听戏,更爱唱戏,著名的京剧艺术家程砚秋还是她们的戏曲老师。

说起程砚秋,那可是响当当的名角。满洲正黄旗出身的程砚秋家道中落,11岁登台演出,以其超凡的文武之功,唱、念、做、打崭露头角,行内外耳目一新。变声后,得到诗人罗瘿公的帮助,又拜梅兰芳为师,逐渐根据自己独有的嗓音特点,创造出了一种幽咽婉转、若断若续的唱腔风格,形成独有的特点,人称“程派”,被评选为“四大名旦”之一。

在当时,梨园里有句流行的话——“北京成名,上海赚钱”。在一般人眼里,京角如果不走红上海滩,就是没有真正征服市场。所以,作为现代京剧的代表,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都从崭露头角的初期,甚至童伶时代就闯荡上海滩。程砚秋赴沪时,与前三大名旦的初出茅庐不同,在剧界已经很有声誉了。他第一天开唱《玉堂春》时,就有人记下当时的盛况:“上座十足,楼上楼下无一点座……阔人及女眷极多,出台时彩声如雷,为向所未有。一连12天,亦舞台接连爆满。”20世纪40年代,程砚秋于上海黄金大戏院首演《锁麟囊》,连演十场满堂,再一次红遍上海滩。而这曲《锁麟囊》成了夏梦最得程派精髓的剧目,多次在公共义演的场合演唱,引得听众们连连叫好。

如此的京剧大咖竟是杨家的常客,还亲自指导杨家四位小姐京剧唱段,可见杨家在京剧圈里的名望和待客之道,称得上是超级票友了,而其中一位女儿还嫁给了著名杨派须生汪正华。

在程先生指导下,杨家四姐妹合演过《十五花洞》。程砚秋手把手教戏的时候,年纪尚小的夏梦和杨洁就在一旁围观,久而久之就看出点味道来。所以,在杨家来来往往的京剧圈名家里,杨洁印象最深的就是程砚秋,倒不是因为对他的唱腔有多痴迷,而是因为程砚秋非常胖,但是很窄的地方一提气就过去了,那时小杨洁就觉得这个胖子很好玩。不过好玩归好玩,杨洁却没和程砚秋学上两口,倒是夏梦为程腔迷倒。

年幼时的戏曲熏陶在夏梦心底埋下了艺术的种子,程派恰如霜天白菊的典雅娴静似是她的表演启蒙。乃至后来为导演江平庆生时,唱了一段《锁麟囊》助兴,引得全场惊诧,原是程派韵味十足,皆曰是“砚秋先生”再现。

没有影像记录,如何惊诧不得而知。不过肖想一番,必知其美轮美奂,毕竟这曲《锁麟囊》是夏梦的看家好戏——“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娇滴滴的可人儿出嫁前挑选嫁妆的媚态似乎就该是夏梦巧笑颜兮的模样。而这曲《锁麟囊》后来登上了1998年春中央电视台戏曲春节晚会,成为夏梦及其影迷们毕生难忘的一次演出。

成名之后的夏梦,仍然不吝展示她戏迷世家大小姐的风范。她在香港的住处成了电影圈京剧票友的聚集地,舒适、刘琼、朱石麟、李萍倩等著名影人导演均榜上有名。而马连良、李慕良、张君秋等京剧名家也常常登门相访,和杨家成为莫逆之交。

当然,有时技痒难耐也会露一手。1951年9月的留港影人联欢晚会,夏梦出演《红鸾禧》;1953年12月31日,在“长城”、“凤凰”、“龙马”、“新世纪”、“艺文”等进步电影公司迎新会上,夏梦出演《渔父恨》。直到1954年2月17日的香港娱乐戏院石硖尾大火赈灾义演,夏梦则化身金玉奴,以《红鸾禧》赢得满堂喝彩,这也是夏梦生平第一次公开演出京剧。

从小就练就京剧底蕴倒是给成名后的夏梦拓宽了戏路。在那个年代的国语电影界,几乎每个电影明星都演过古装戏。但是,以电影明星的身份演出戏剧电影在当年就只有长城公司尝试过。

当时的香港和东南亚,因为《天仙配》受欢迎的缘故,李翰祥受到启发,就以黄梅调戏曲音乐风格,找来时代金曲让歌星配唱,以当时古装剧情电影的表演程式,开创了“黄梅调”式的音乐歌唱片,使邵氏公司在台湾和东南亚市场上获得了成功。而对市场同样有着吸引力的越剧,在香港电影界,则暂时还没有成功的试验。有戏曲功底的夏梦就成了公司重点培养对象。一连主演了四部越剧艺术电影,成就了她艺术生涯上一段让人难忘的经历。

为了演好越剧电影,夏梦下足够了功夫,甚至多次到上海越剧院进修学习,学习时所遵循的标准完全是专业戏曲工作者的要求,十分严格,包括每天压腿、下腰、一字马等,因为剧情需要还要多练一项翎子功,经常在排练场上舞动着两根盔头上长长的雉翎,以求掌握“耍翎子”的要诀。

但是,在戏曲学院练基本功的学生都是从娃娃抓起的,到了夏梦这儿可是“超龄人士”,此刻以这种“地狱式训练”的强度来进行戏曲基本功训练确实有些吃不消。据当时一起训练的女演员李嫱回忆:“当时练习到什么程度呢?练到我们回到旅馆的时候,往往啊,一回来两个人梳洗一下,就这么往床上躺着,我们两个人只要一翻身,面对面一看着彼此,两人就两眼湿润地苦笑,这腿也疼,腰也疼……这里头呢,也不完全是痛苦,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就付出辛劳以后,大家也有点满足,但也有体力透支的疲惫,身子疼痛。”

后来,上海越剧团到香港公演,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剧团名角们将《西游记》、《红楼梦》、《碧玉簪》、《金山战鼓》等大戏和《盘夫》、《打金枝》、《断桥》、《拾玉镯》、《评雪辨踪》等经典剧目轮番演了一遍,场场满座,更有来自东南亚、加拿大、南美等国家地区的华侨华人,特意拨冗赶来香港看戏,盛况空前。夏梦也是场场必看,不仅仅是欣赏演出,更是抓住机会默默学习,吸取艺术营养。

后来,夏梦等人再三表达了希望越剧团能在香港举办戏曲表演学习班的愿望。正是这份精神和诚意,感动了越剧团。于是在百忙之中,袁雪芬安排越剧团多位艺术家和青年演员们,在九龙德成街影人俱乐部,负责指导参加培训班的演员们,夏梦的青衣、花旦的台步和扇子功就是在这段时间学会的。

除了越剧电影,夏梦还对其他剧种兴趣颇浓。例如她曾把莆仙戏的剧本改成电影《同命鸳鸯》。夏梦在内地演出时,看了莆仙戏《团圆之后》很震撼,一环扣一环,两代人为维护封建传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很喜欢这个戏,把剧本带回来给朱石麟,由他编导。《同命鸳鸯》如今已经是香港电影史上公认的悲剧经典,2002年香港影评学会的“经典200——最佳华语电影二百部”、2010年电影双周刊评选的“世纪100部香港最佳电影”,还有2011年香港电影资料馆的“百部不可不看的香港电影”,《同命鸳鸯》均榜上有名。

隐退之后的晚年夏梦十足低调,把全副心思放在京剧上,经常是往返北京交流学习,潜心钻研,并和弟弟在香港组织了票房。1998年春中央电视台戏曲春节晚会,是夏梦毕生难忘的一次演出。她演出《锁麟囊》,舞台上的薛湘灵不仅扮相明艳,更把程派《锁麟囊》名段《春秋亭外风雨骤》的含蓄之美演绎得深情典雅,那是正宗的程派韵味。

其实,杨家的后辈里,何止夏梦一个戏迷。她那一代的杨家后生全都是京剧发烧友,唱念做打均不在话下。大姐夏梦拉二胡、二姐杨洁操京胡、三弟杨铭新弹月琴,随即便可组成一个小梨园。夏梦的母亲葛璐茜还笑话他们姐弟三人,上街要饭都不用找帮手了。

或许还是性格因素,与姐姐甚喜程派唱腔不同,杨洁不喜蛾眉粉黛,却独爱老生的古韵苍凉。这位篮球健将出身的杨家二小姐唱起戏来,倒也符合自己的性情,她的京剧票友们称之“为人宽厚,而嗓亦宽厚,合中正之规,故相帮者众也”,她第一段学的就是老生戏《乌盆记》。这是古典名著《三侠五义》第五回乌盆诉苦别古鸣冤的片段,主要讲述包公到定义县赴任破获的一起贪财行凶命案。其被后人演绎成经典京剧剧目,系老生传统戏,剧中的张别古是一个替冤屈者鸣不平的小人物,角色身上有很多可笑、可气、可爱的地方,每句台词都凝聚着一个古稀老人的人生经验和生活哲理。从《乌盆记》开始,杨洁就一发不可收拾,挂上髯口自如地演起老生,因为身高优势,尤其适合蟒袍玉带地扮演帝王将相,气度非凡。

一开始,杨洁跟着姑父汪正华学习基本功。20世纪50年代,汪正华在香港拜马连良为师,还与杨宝森同台演出,配演《珠帘寨》中的程敬思,《四郎探母》中的杨六郎,《搜孤救孤》中的公孙杵臼等,深得杨宝森称赞,此后悉心钻研杨派艺术。不仅在演唱杨派名剧时要严格按杨宝森的路子演唱,而且在新编剧目的演出中,也明显体现出杨派风范。

再说杨家的小儿子杨铭新,月琴和胡琴更是了得,在香港已是著名的琴票。

与杨家其他兄弟姐妹好动活泼不同,最小的杨铭新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未上小学之前,他就患上了骨结核,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医生还告知杨家人,说这孩子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没想到,杨铭新竟然坚强地活下去了,在他同疾病抗争的时候,京剧唱腔成了他忠实的伴侣。他和二姐杨洁买了京胡和三弦,常常聚在一起互相切磋,自得其乐。

后来到了香港,正值马连良、俞振飞、张君秋、杨宝森等先后在港演出,杨家三姐弟就成了这些演员的基本观众。与夏梦热衷程派、杨洁追随杨派不同,杨铭新则成了京胡艺术家李慕良的崇拜者。

后来,杨家人分居各地,夏梦辗转香港和加拿大两地,甚至一度与身处北京的杨洁一家完全断了音讯往来。到了1978年,中国女篮到马来西亚参加亚洲篮球锦标赛,路过香港,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不过这相聚的时间极其短暂,仅有六个小时。有意思的是,这戏迷之家汇聚一堂果然不同凡响。在短短六小时的宝贵时间里,杨铭新操起胡琴就要给姐姐吊上一段,因为十年动乱,身处内地的杨洁已经与传统戏曲隔绝了好长时间,一时张不开口,谁知一旁的亲友便兴致勃勃地接连唱了起来。这一下子就把杨洁的戏瘾勾起来了。回北京后,夏梦和杨铭新不断地寄京剧录音给杨洁,让她大饱耳福。

20世纪80年代初,息影多年的夏梦重返电影圈,开始忙碌的制片人生涯,反倒是杨铭新开始频繁与内地京剧圈往来交流。从1979年,杨铭新首次回上海开始,他们的京剧业余活动越搞越热乎,后来不仅是上海,连同北京的京剧圈也日益往来,常常以唱会友,各显身手。到最后,北京、上海、香港三地联合,差不多每年都要举行一次香港同内地的专业、业余戏曲演员的联欢活动,杨铭新总是承担起接待的工作,后来又加入台湾京剧圈的朋友,于是海峡两岸京剧演员的手足之情交融到欢快的吹、拉、弹、唱的乐曲中,气氛炽热。

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在香港的夏梦也加入到弟弟、妹妹组织的票友会中。杨家三姐弟仿佛回到幼时沉浸在戏迷之家的狂热中,全副心思放在京剧上,经常是往返北京交流学习,潜心钻研,想来倒也是对戏迷杨家的传承。不过,随着弟弟杨铭新、爱人林葆诚相继病故,夏梦近年已经不怎么再唱京剧了。

如今,夏梦并不太出门,平素喜欢在家看看碟片,却熟悉大陆的戏曲演员,比如张火丁:“张火丁现在很红哦。我看过她的戏。”她口中的张火丁是著名“70后”京剧青衣。第二章南来·春风十里香江水娉娉婷婷十三余

幼年长成,一路风和日丽。豆蔻之际,才寻得人间苦闷,于国、于家。愈逼愈近的战火四处蔓延,好在大家族的三重门勉强可以遮风挡雨。可三重门以内,年轻貌美的母亲不告而别,在稚嫩的心里埋下芥蒂。只在抵达迢迢之外的香江水岸,才重见十里春风。

夏梦的13岁,娉娉婷婷,却闹闹腾腾。

自夏梦出生以来的上海,一直处于不平乱世。1947年,年仅13岁的夏梦随着家人乘飞机来到季羡林笔下的这片人丁兴旺的文化沙漠。在此之前,她父母亲的关系已经很僵,因为埋怨先生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关心自己,夏梦的母亲索性一走了之。郁闷到无以复加的夏梦初到香港,经历的却是和上海迥异的一番景象:言语不通、水土不服,连很多常见的蔬菜都没有得买。

唯一让人稍稍宽心的就是那栋要长久居住的宅院。搬到香港后,夏梦一家迁入位于九龙城嘉林边道中间的一栋双层洋房。庭院深深深几许,树木繁茂,绿草如茵,相较于上海大华路上的花园洋房,不变的是院子里立着的篮球架,那可是杨家将们大显身手的地方。

在当年记者笔下,嘉林边道是闹中取静的豪宅地带——“九龙嘉林边道,地稍僻静,然心厌尘世者居之,亦可以舒其忧郁,故豪华者辄挟重资,建屋于斯。入夜以后,楼台灯火,嘹亮笙歌,在足使寒素之士,望门兴叹,徘徊不忍隐离去。”

在这段时间,有几家“国语”电影公司在香港相继成立。1946年,蒋伯英成立了大中华影业公司,开始进行有规模的“国语片”制作。至今为人熟知的名作有金嗓子周璇的《歌女之歌》、《长相思》、《花外流莺》等。1947年,李祖永建立了实力雄厚的永华影业公司,号称拥有当时亚洲最精良的技术装备,并礼聘中国电影界顶尖的导演和演员,包括大导演朱石麟、李萍倩和卜万苍,声势浩大,摄制了巨作《国魂》、《清宫秘史》、《春雷》等。

在此之前,由于香港是粤语社会,所以电影大都是以粤语为对白,此间的粤语电影制片机构达五十多家,促进了香港粤语电影的发展和繁荣。1933年,香港开始有粤语片的生产,当年的产量只有三部,1934年产量是六部,这两年只能算是粤语片的萌芽时期。从1935年开始,香港粤语片的产量,一年多过一年,到1939年已经超过100部。1935年至1937年是香港的粤语片的繁荣时期,这三年香港生产的有声电影都是粤语片。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香港才又多了一种有声电影——国语片。从此,香港电影进入了粤语片和国语片共存的时期。

尽管大陆的资本和文化大批量地转移香港,可当时的香港依旧非今日能比。季羡林先生的散文里曾经描绘过20世纪40年代中叶的香港图景:“那时的香港颇有点土气,没有一点文化的气息,找一个书店都异常困难。走在那几条大街上,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头顶上那些鸽子窝似的房子中闹声极大,打麻将洗牌之声,有如悬河泻水,雷鸣般地倾泻下来;又像是暴风骤雨,扫过辽阔的大原。让我感觉到,自己确确实实是在人间,不容有任何幻想。在当时的香港这个人间里,自然景观,除了海景和夜景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可看的。因为是山城,同重庆一样,一到夜里,万灯齐明,高高低低,上上下下,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有如天上的星星,并辉争光,使人们觉得,这样一个人间还是蛮可爱的。”

渐渐地,失意少女的心在新家得到治愈。夏梦好静,不上学的时候,一般都喜欢窝在家里看书,翻翻影集。相反,活泼好动的妹妹杨洁则热衷于篮球,私人的小篮球场,就是她最好的锻炼场所。

在香港安顿后,杨家姐妹俩先后报考培道和玛利诺修院学校,都顺利被录取。经过考量后,两姐妹选择进入玛利诺修院学校继续求学。

玛利诺修院学校由天主教玛利诺女修会创办,建于1925年,原位于九龙城太子道,后迁至九龙塘河东道5号,是香港著名的女子学校,也是香港教统局114间英文中学之一。玛利诺修院学校培养出许多名人,仅演艺界就有陈慧娴、关之琳、李嘉欣、萱萱、梁咏琪等明星。

时至今日,学校仿中世纪学院的主体格局,都保存得十分完好,一如昔日,学校建筑根据香港《古物及古迹条例》被列为法定古迹。1937年落成的校舍中,以一色红砖构筑,其设计艺术,恰如其分地融合了多种不同的风格,有装饰派艺术、新乔治亚风格和歌德复兴式等,中世纪修道院式的列柱回廊围绕露天中庭,礼堂内罗马式的拱顶天花、面向界限街的麻石阶梯、尖拱门、四坡或斜折线形屋顶和建筑物正面的塔楼,都展示着这所名校的古老风韵。

夏梦在香港的第一次正式登台,就是在玛利诺修院学校。这次是出演改编自萧伯纳的英文舞台剧《圣女贞德》,地点就在玛利诺修院学校的礼堂。

1949年的12月24日,圣诞前夕,玛利诺修院学校举行了年度家长会,夏梦被校长指派主演英文舞台剧《圣女贞德》,以此作为家长会的主要节目。但一开始,夏梦是拒绝的,因为这出戏并不好演。

出演这部舞台剧的夏梦按要求要全程英语对白,而且要反串男生。再加之,尽管只是中学的家长会汇演,但是出席这次演出的有来自教育界、戏剧界、新闻界的各方人士,还有时任港督的葛量洪夫妇,阵仗不小。

因为担心自己演不好,夏梦向校长请辞,可校长正是看中了夏梦姣好的脸庞和颀长的身材,视之为“不二人选”,哪里肯答应?无奈之下,夏梦只有硬着头皮接下任务,她拿剧本回家练台词,背熟了再研究语气,常常废寝忘食。父亲看她如此认真刻苦,便特地请一位戏剧界的知名人士来指点她表演的技巧。

正式上演那天,夏梦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负责舞台的同学在喊预备倒计时了,她正在化装,连服装都还没换,急得粉往脸上乱擦一下就跑进更衣间。说起这件即将上台的“战衣”,可是大有来头。那是夏梦自己亲手制作的,她用雪纸来代替盔甲,在灯光下能闪闪发光,像极了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战甲。但是真的演出时就不能那么“威风”了,毕竟是纸制的衣服,不能用力碰,不然就全都完了。

未出场之前,站在幕后等待的那一刻最紧张。一颗心,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幕开,有人往夏梦背后一推,她迷迷糊糊地走出舞台,台下如雷鸣的掌声把她从晕迷状态中叫醒过来。一开口念出习练了千百遍的台词后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她越演心也越定。

别看在台上游刃有余,下了台后,夏梦才想起后怕,看到来后台看望她的杨洁,开口便问:“演出糟到什么程度?”听到妹妹说演出效果很好,观众都称赞她人又漂亮,演得又好,是个可造之才后,夏梦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今晚,闯“长城”

1949年圣诞夜,夏梦初登玛利诺修院学校礼堂的惊鸿一瞥给现场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在她的心底存了一个念想。

哪个少女不对未来充满期待?哪个少女不艳羡镁光灯聚焦的舞台?

可当时年纪尚浅的夏梦并不十分清楚这份渴望,只知心头缠绕着莫名的寂寥。

1950年的夏日午后,夏梦照例从学校步行回家。这段不长的回家路她一天得来回走上两次。清晨,上课时间将至,学生家长不苟言笑、步履匆匆,偶尔蹦出几句埋怨起晚的嘀咕声。到了放学的时候,孩子们走出校门便像开了笼子的小鸟,从拘谨中解放出来,一片叽叽喳喳的笑语,散发在这段清静的路上。而夏梦,常常化为欢腾人群旁的一处静景。她很喜欢这条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道墙、一块石头她都如数家珍,因为她总在这派热闹中单独静静地走回家去。学校生活、课本、教师们严肃的脸孔,教学的时间,顽皮的笑声,马路与车辆、夕阳、树木、远远的山……一幕幕好似走马灯在脑海中浮现。忽然,她想到了“人生”这两个字,毫无由来的、缥缈寂寞。

踏入家门,楼上传来的是爸爸和朋友谈天之声,身旁的妹妹拉着她的流水倒板,窗外却是已凋零的小花。走到园里,在一张篱椅里坐下,她想看看晚报,也想温习一下明天要背诵的课本。可是,又放下了。

看着沉着脸不理人的姐姐,杨洁想安慰来着,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姐姐拉着出门散步去了。

这个夏夜,沿着九龙城附近的嘉林边道往北走,途经侯王庙,倒有一点郊野情趣,路的尽头处,是一片高坡,在那里站住,从高坡上望到一边,一道灰色的墙里灯光辉煌,非常热闹。

而这热闹的所在便是“长城”——长城电影公司。

新中国成立前后,内地和香港电影界互动较多,战后抱着不同目的“南下”香港的内地影人以及部分香港本土影人分批次回到了内地,成为新中国电影事业发展主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还有较多的“南下”香港的内地影人留在了香港。张善琨、袁仰安等人于1948年在香港组建了以拍摄国语片为主的长城影业公司。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香港电影同内地电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在政治见解、运营机制、人才格局以及出品的类型等方面都产生了巨大的差异。这一时期,华资的积累,及内地一些城市私人资本转移到港,奠定了香港制造业的基础,促使香港由转口贸易港向加工贸易型的工业城市转化。

经济的繁荣促进了电影的繁荣,香港的电影创作出现了朝气蓬勃的新局面。当时香港电影最大的海外市场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两大电影发行机构国泰和邵氏,都投资香港,与香港本土的长城公司鼎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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