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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3 15: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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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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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中的爱情

尘埃中的爱情试读:

简介

我在地铁里给波西发短信,询问他关于生日会的安排。其实是无话找话,希望他在离开zoe’s后给我一些消息。

而这次‘乱七八糟’的晚餐中,我还算镇定自若的向姚岳介绍了茶茶堂的情况,自认为没有愧疚于舅妈。但我还是潦草的结束了它,借助着姚岳得赶到机场接朋友的理由,我匆匆作别,没有答应让他送回家,便独自一个人离开。

第一章 乖一点,波西

时间过去很多年,有的人获得了幸福,因而失去天赋;有的人生命却就此打住,也许他们变成了永恒,或许什么也不是,只是灰尘。

当波西对我说,等他死后,希望我带着他的骨灰去景德镇,做成最好的瓷盘送给他的朋友。

我说:千万不要委托我做这样可怕的事情,也不要把瓷盘送给我,我知道你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有权要求你别这样做,我不喜欢家里放着一件不可以用的东西,除了担心它会碎裂,还要一想到这是你就混身发冷。

他笑了。

每当他的笑容看起来很单纯的时候,其实这个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了。

我说:你这么啜死干什么呢?你现在要什么没有呢?

我想:活着的人都和我没多大关系,死了的我要有破用场?

我看着波西一把扯过他养的苏牧,给它梳理毛发。苏牧的名字叫作弟弟,总是很懒的趴在落地窗前晒太阳,一动不动,跟块地毯没有分别,所以波西洗完澡的时候,喜欢用它来擦脚。

弟弟跟我的关系,要比跟波西的好。因为有次它饿的半死不活的时候,多亏我及时赶到,才保住它的一条小命。而那时波西开着他的摩托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被扣进了局子,死活不肯出来,好像有一辈子吃牢饭的打算,他以为这样就能与世隔绝了,结果赔掉不少的钱。

那晚如果不是周优打电话给我,求死求活的让我去看看波西,我还在赶少儿杂志的插画,哪有空喂狗和保人。所以我在电话里非常气愤的喊: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怕他死就别和他说分手啊!分手了还管他是死是活呢?

周优哽咽的像哮喘一样。

我说: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如等他死了再哭!

周优的朋友一把抢过电话说:你这男人婆怎么这么凶,好歹那个男人也是你的朋友,我们周优是可怜他,你爱管不管!

说完挂了电话。

我知道那个恶女人,和周优一样卖相,嗲得跟鲜奶蛋糕一样,口红抹得像樱桃,看上去软绵绵,没想到凶残起来一点也不心软,波西就是喜欢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瞎了他的狗眼。

我受过多少次这样的拖累都快数不清了,帮波西甩人会挨骂,波西被人甩也会挨骂,扯上波西对我来说就摊不上什么好事。所以有时我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对的,像贫农看见土老财一样,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

结果搞得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波西说:现在看见你就像看见魔鬼一样,后妈都没你这么狠。

我说:我要是你后妈,不等你长这么大早就掐死你了!

他在沙发上打了个冷颤,然后电话响了,一个名叫ERIC的摄影师约波西下午见面,然后去他选中的地方拍些商业照片,往往波西也不知道会被这种人带去哪里,写字楼或者废工厂,穿毛皮或者一丝不挂。

有时波西冻到感冒了,就会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帮他煮姜汤,其实我也懒得煮,就会买现成的生姜水给他喝。

他埋怨说:你怎么这么懒?

我说:难道我上辈子该你的?

他说:讲这种话就没意思了嘛,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乖啦,拿去热一热。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直接把易拉罐放进微波炉里,结果他大呼小叫的从棉被里冲过来,抢出易拉罐大喊:要死了,你说你和恐怖份子有什么区别?

然后一蹦一跳的又冲回棉被里哭丧着嘴脸说:算了,我还是喝冷的吧。

接着抓了一把不知道治什么东西的药扔给我看,竟然夹着一包套子,半晌他都没有察觉。我说:你直接吃这个就好了。

他啊了一声,把脸蒙进被子里,然后又钻出来说:我害什么羞呢,你早就见怪不怪了哦。

我眼睛瞪的老大,我说:波大傻子!全世界每天都有人自杀,怎么就轮不到你呢!

他看着我,楞了半天,委屈的像要马上哭出来一样。我赶紧找了两片药胡乱塞进他的嘴里,半个小时后,这个孩子脸色纯净的乖乖睡着了。

皮肤幼滑,从小就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一样的波西,当他犯白痴时我会叫他波大傻子,犯贱时我就骂他贱人,装可爱时我喊他熊猫,做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就叫他草狗。反正波西这个名字,怎么听都像是狗名。

但是波西最被人喜闻乐道的绰号是少爷,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娇生惯养,爱使唤人,内心还特别柔软脆弱,善感多情,体内阴阳之势各半的男人。波西曾经对这个称呼极其排斥,他说:别这样叫我,好像我是那种很不好的人。

熟悉他的人就会反问他:难道你还是个很好的人吗?

他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波西有一段时间很喜欢争辩,那好像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叛逆期。过了这个时段后,波西变得只会笑,简单来说就是皮厚了,不太介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甚至有点无耻。说不清楚这属于释怀,还是随和,或者是精神受了什么刺激,反正时间久了,慵懒和无赖就一起变成了他的气质。

喝一杯焦糖咖啡,可以坐半天之久,喝得提供无限续杯的宾馆想喊保安,想倒闭。

但是波西在没钱的日子里,就这样打发时光,什么也不干。

银行一旦有款入帐就全部取出来挥霍,一分也不存,像过完今天没有明天一样,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看见他,直到周优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找波西,害怕他会因为失恋而自杀。

他们的恋爱,断断续续谈了有四年之巨。

合了又分,分了又合,听得我都想吐。但是最后一次在一起,波西却一直没有告诉我,这或许也是周优突然的电话会让我火冒三丈的原因,挂断电话后我心想,我有什么好气的呢?是我主动不想见波西,他和谁在约会又关我什么事呢?凭什么非得告诉我?

一边想一边往红墨水里加黑墨汁,等发现时全完了。

我肯定来不及在第二天交出画稿,索性换上衣服朝波西家赶去。

我知道自己完蛋了,我又失去一次涉足插画界的机会,甚至还得灰头土脸的跟人解释我为什么没能按时交稿。我再次被打回原形,在一家学校对面的小食铺里看店,整天和奶茶与潜艇堡打着交道,唯一能接触绘画的机会,只是用彩水笔画出今日特卖与新品推荐,然后贴的满墙都是。

我没有翻身之日了,就像弟弟注定了常常要忍饥挨饿一样。

波西的心血来潮总是能把谁都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说好狗一身毛,好男一身膘,结果买了条苏牧,结果陪他一起掉肉,波西说这叫瘦而不柴,说我是肥而不腻,听得人咬牙切齿。

等我喂完弟弟再找到波西时,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神智失常的中年男子,不时用脑袋在墙上嗵嗵撞着,嘴里流下一条口水。也就是在那晚,波西对我说出了: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长,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总是危言耸听,所以我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因为等到第二天他又可以壮志凌云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光都打在他一个人身上。其实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们在空荡荡的长街上走着,影子阴森森的投射在地上,气氛淡漠的有些异常。

他说: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

我说:你这样子我还算看得少吗?

他干笑一声,忽然跑去路灯边呕吐。

他的胃里除了酒,什么食物也没有,是那种偶尔糟蹋一下自己的人,就会下手很重。

有时我也尝试从波西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我希望可以更多的理解一下他,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波西愿意吐露的心事也越来越少,我曾经认为那是波西成熟了,可从他的表现来看又认为那是他没心没肺,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定义他比较好,于是我变得像很多人一样骂他犯贱。

我以为凭我和波西的十四年情谊足够了,就像母亲觉得自己一定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样满足,却忘了人是感情动物,会成长,会变化,会有自己的心事,未必全对谁讲。我偶尔醒悟到这些就很想控制我自己,但是面对波西的胡作非为,我又办不到。

之后,我们彼此都体会到这一点,于是我们不动声色的分开了好久好久。

我说:波西你是不是变态啊!为个周优三番两次至于吗?

他掏出纸巾来抹嘴角和手,淡淡的说:我的感情你不懂。

我说: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谁会可怜你!

我不要谁可怜!波西冷笑着。

我说:好啊,这么拽去拽给周优看啊,在我面前装的跟什么一样,在她面前像条狗……

你这个三八说完了没有。他吼了一声。

我楞在原地,然后把头盔用力的砸向他,我说:连波西!你这个混蛋!

他抱着脑袋砰一下跌坐在地上。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脆弱了,十几年来他把别的女人当块宝,而我是什么。我说:站起来!不要装死!

但他始终蜷在那里。

我害怕了,走向前用球鞋轻轻踢了踢他,他顺势倚在我的腿上,他说:我好累,真的好累,我要睡着了。

死回去睡!我喊着,一边努力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波西便很理所当然的倒在我身上,像柱着拐杖一样往前缓慢移动。

我觉得自己又败了,他根本没有看见我的眼泪,甚至也不在乎我骂过些什么。他现在只是想回家,像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希望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庇护。

我想我只是一个运输工具。

我不想做运输工具。

一辆路过的士试探性的朝我们闪灯,于是我拦下它把波西扔了进去,从他口袋里掏出钱塞给司机,说了地址,然后把门关上。

我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对自己说:我再也不要为波西做什么事了,那是个完全不值得我付出的人。

我觉得自己处理的非常洒脱。

但我知道自己有一点失落。

所以事后,我的情绪一直调整不回来,好像看见每个人都有一肚子怒火。

一个白领打扮的男人不知好歹的盘问奶茶栏里的冰山和岩浆是什么东西。

我说:你吃了不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嘛!

我想就五元钱的东西,喝到嘴里不都一样,反正是奶茶就可以了,管它名字叫什么。这么计较,一看就是个小气鬼。

老板娘一把推开我,笑容满面的对客人说:这是两种特调口味的奶茶,一个掺有薄荷,一个则调了姜汁,非常适合像先生这样有品味的人士品尝哦,我推荐您两种都可以试试看,我保证您会喜欢上的。

小气鬼男人说:我……还是要丝袜奶茶吧。

靠,我就知道。

男人捧着奶茶走了。老板娘严辞厉色的问我怎么回事,这种态度还想不想干了。我一声不吭,我想有种你就开除我,大不了我上舅舅家吃免钱的蹭饭,到时候还不是一样吃你的!舅妈!

没错,这个染着一头红毛,还算好看的女人就是我的新舅妈,前舅妈带着小表弟回北京了,她呢就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小食铺,改名为茶茶堂,经营各类港式茶点,扭亏为盈,在这一代也算小有名气。公平点来说,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嫁给二婚的舅舅有点委屈。

不过我历来都不同情第三者,舅舅见我没工作就让我来铺子里打工,搞得我每天都要和她朝夕相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待人很温顺的前舅妈,这么快就被第三者俘虏了,还得喜逐颜开的替她工作,真是悲哀。

我想我骨子里一定有奴性。

当我迫不得已奉承她时,我觉得我和波西一样不要脸。

波西来过铺子里几次,舅妈立刻报告给舅舅,说有个打扮很流气的小男人来找我,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像舞男,像卖的。

舅舅说:别乱讲,那是以前一直住我们隔壁连家师傅的小儿子,和黎子从小就是同学。小年轻打扮古怪点也是很正常的,不要把人家讲得这么难听。

舅舅教育了舅妈,也同时来教育我。

他说:听说波西这个小鬼在外面不学好,他偶尔找你玩玩也没关系,但要是问你借钱千万不能借。还有,你小姑娘也长大了,和男生交往也得有点分寸。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老穿得不男不女和他们混在一起也……我的意思你懂的哦。

我胡乱点点头,寄人篱下就得随便人家说什么,这也就是波西坚持离家出走的原因,甚至他还不算寄人篱下。

他是和人无法沟通,父母也好,亲戚也罢,就是没有人理解他在做点什么,想些什么。他也说自己是火星来的,就像超人一样,没有办法才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暂住而已,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但他没有超人那么伟大,所有人都认为,有出息的小孩不该是他那个样子的,换句话来讲,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窝囊废,甚至还不如他的父亲,不仅窝囊还不本份。怎么解释呢,就是老天注定你这辈子一定得当个没用的人了,注定不给你出头之日了,你就不要瞎折腾,不要做劳命伤财的事情,不要让人为你担心。

去做点适合窝囊废做的事,找一个工作,混到退休,养花种草,一边承受着别人对你这个窝囊废的盖棺定论,一边颐养天年,或者你好命养到个有出息的孩子,或者你让他持续你的老路。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叫好人一生平安。

平安是福。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瞧不起你的人,老天会让他们还的,不用你去证明些什么。

你心甘情愿当个窝囊废好了。

好坏都是一辈子。

但是波西什么也没有说,既不否定也不接受,他只是离家出走了。

非常的干脆。这倒有点符合他人来疯的性格。

他只是偶尔在处理感情上,拖泥带水。

说到他的感情,全是破事!

我不愿意再想他了。

我认定这次和他分开后,下一次见面一定是在我的婚礼上。

从今天起我会学习怎样做一个女孩子,我要美美的等人来把我娶走,穿着白婚纱,挽着我的新郎,高傲的看着波西慢慢走上来,不无怅惘的对我说:恭喜你。

第二章 新闻先生的外卖

在我走到绿玻璃水台边,用最后珍藏的一张SKII面膜敷脸时,我想到了波西曾经面无表情的坐在夜总会沙发上,膝盖前的矮桌面放着一盒敞开的555香烟,一半黄色的烟嘴抽离在外,几个穿CHANL或MODONNA的半老徐娘会走过来拨弄那盒烟,往里塞几支或再抽出几根,然后她们专注的盯着他的表情,好像在拍卖或抢注的关键时刻。

如果波西点头,就意味着风月无边和衣食无忧……

于是那成为他最堕落的一年,用香烟来喊价和出卖色相,即使他经常对人摇头,但最后还是向金钱妥协,接受一个接近五十的女人眷顾,互相保持暧昧的关系……不想说了,我的脸在面膜后渐渐湿润,我慌乱在镜子前扭过头去,不想让自己看到那湿润是因为两行泪水。

然而等待我的,却是那张高中时整个年级的毕业照,用一枚红色吸铁石摁在白板上。照片中近两百个人密密麻麻站在一起。

当时我曾大声说:“我一定会在这张照片里一眼就找到自己!”于是波西捻着照片,煞有其事的说:“好,找到我就亲你一下。”我瞪大了双眼,几乎不能喘气的在照片上搜索着,可是我在哪?我在哪?我究竟在哪?不知多少眼来去,我找不到那个短发齐耳,肌肤晒成朱古力色的假小子。我像个隐形人一般一头栽进了人海中,怎么也找不出来。然而波西只是用手轻轻一点,点在男生的边缘和女生的边缘里,一颗略往左偏穿深蓝色校服毫不起眼的脑袋,扁着一张嘴,在太阳下晒着眯缝眼。

这就是我,黎子。

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成辩不清男女的黎子。

那天波西没有参加毕业照拍摄,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他做为方向的中心,而让我找不到自己,这应该全是他的错。否则我一定可以在照片中一眼看见他,然后迅速反应出当时我离他的距离……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总之波西,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否则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对不对?

电话铃响了,半夜十一点,好像注定得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接起听筒,喂了半天,但对方始终没有说话,我破口大骂:“三更半夜!无不无聊!”摔掉电话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真是神经质,为个连波西没完没了的敏感,简直是吃饱了犯撑。我把一盒彩铅扔在地毯上,一支一支拣来塞进自动削笔器中。

我对自己说:你没有失眠。

但是楼上的破窗式空调立刻回应我,吭吭吭吭吵个没完。我狠狠的埋入枕头里,闻着一股淡下去的花露水香气,我像意淫一样用这种味道来催眠,好像犯了大烟瘾的人终于吸饱了长寿膏一样。

我打了个异常辛苦的大哈欠,眨了眨眼……

还是没有睡意,我被这样漫长、无聊的夜晚打败,爬起身换了套平脚运动短裤和大汗衫,揣着三十元钱出去了,到附近半站路远的水产街去吃热炒。

那里正是人声鼎沸,一天中最昌盛的时刻,夜游的人群团团坐在街上喝酒、抽烟、打牌和大块朵颐。每个人都面颊绯红,吹着由遥远江面而来的风。

他们呶动着油光发亮的嘴,脚下则踩着泥泞。桌边的大盆里不时蹦出些鱼虾,在地上扑扑的翻腾。如果你在意每一个画面和声音,那此地的嘈杂一定会让你六神无主,所以我趿着拖鞋在人群里很快穿梭着,直奔我经常会顾的小龙虾馆。

从眼角余波里,一幕幕擦过陌生的面孔,一排排清绿色的玻璃水缸,慵懒回游的银龙鱼,红黄二色的塑料星星灯,讨价还价中的小贩……坐在白色镂花桌边和哈韩妹亲吻的连波西……我退后三步在那家小店的玻璃门外再看一次,隔着室内空调供应的大红字样,我还是看见他,如此清晰。

他换了新发型,穿着粉蓝色微透的花衬衫,一手转着ZIPPO打火机,一手捋着新女友的卷发。她细细剥开一只富贵虾喂到他口中……

这个吃耗子药长大的连波西!他惊人的恢复能力就像横行在垃圾中的臭蟑螂一样让我恶心!我忽然想到星战中最经典的一句台词:原力与我们同在。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挪开视线走掉了。

三分钟后,我浑若无事的坐在小龙馆里掰着虾壳,啃着虾肉,喝着冰啤酒,和其他桌的客人们一起看部电视喜剧长篇,看到逗乐的地方与他们笑成一团。

此时,刚才发现连波西的景像,仿佛只是一脚踩过一只死耗子,就算会惊讶但事后一点感觉也没有。

想要我撕心裂肺,除非我是周优。好在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认识波西十四年的普通朋友而已,和恋爱四年的情人完全不同,根本不用浪费精神为一个花痴难过。

连波西就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无爱不欢的大花痴,他比星战中的绝地武士还要执着,爱情就是他的原力,女人就是他的光剑,他玩的比谁都好。

为一个无所不能的战士,我还担什么心。我举着啤酒,瞪着电视,拍着桌子恶形恶状的乱笑一气,从干煸小龙虾中挑出一大堆辣椒,吃完最后一块虾肉,回家睡觉。

我没有再经过连波西坐着的小店,怕他万一撞上了我,可以替他省了招呼。

我就像个革命烈士就义般的干脆,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走回家去,一双拖鞋趿的啪啪作响。

回家倒头就睡,借助酒精的力量一觉睡到大天光。

隔日,我在店里抹玻璃餐柜。一个类似新闻先生般吐字清晰的声音道:“请问这个露水和幽蓝是什么?”我一听就听出来他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打听冰山和岩浆的白领家伙。虽然来茶茶堂研究饮品单的人比比皆是,可无疑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家伙,很有可能在问清楚后又只是点一杯丝袜奶茶溜之夭夭。我都快怀疑他是附近什么同行来踩点的了,乘着舅妈不在,让我快刀斩乱麻的打发了他。“付钱吧!露水五元,幽蓝六元,一共十一元整。”“我只是问问……很好奇你们小店的饮料名字款款都很像香水,不知道是些什么……”“小店怎么了!小店就不能取些有创意的名字吗?”“我不是这个意思。”“啰嗦什么,每样喝一遍不就全知道了,来来,十一元两杯打包!现成的便宜你了。”“这……我,我还是要杯丝袜奶茶吧。”靠!我无法遏止情绪的瞪了他一眼。

时间有些凝固,半晌后,他从皮夹里掏出十一元整。“算了,我喝喝看吧。”他从我手中接过露水和幽蓝,走到一边的橙色方桌上一一揭开来看,分别喝了几口,忽然侧过脸,像孩子发现变形金刚的所有组装方法般,明媚的对我一笑。“哦!露水是西米露混的柠檬蜜菜汁,幽蓝是碎青梅粒的薄荷苏打水,没想到你们小店的冰品这么有水准。”我提着拖把过去,在他脚边连擦带赶。“是呀!是呀!多来几次,多学一点,够你自己也开个店玩。”“开店?你以为我是来偷师的?”说着他看了看手表:“不行了,我得赶去上班,可不可以给我一张茶茶堂的外卖单?”“喂,先生,茶茶堂25元起送,而且太远的地方我们可是不送的。”“不远啊,就在前面的国商大厦里。”我握着拖把,直起身又扫了他一眼,这个长相周正的白领男人还真是近乎无赖的好脾气,连我如此不耐烦的口气都听不出来,想来他在公司一定混的很卑躬屈膝,很不错。

我随手抽了一张外卖单塞给他,扭过身子继续拖地,听见他走出去,皮鞋轻轻踏在地砖上的声音。

像我这样有骨气的人,肯定会在受此等冷遇之后绝不会再光顾同一间店。

但他的精神实在是百屈不挠,不到中午11点,他就打电话来订特餐与冰品,一杯丝袜奶茶,一杯冰山,一杯岩浆,一杯幽蓝,一杯露水,正是他之前询问过的几种。而特餐他犹豫不决,在电话里向我询问,当时舅妈正站在我身边,督促着店里其他伙计工作,但她也不时耸着耳朵监听我讲电话,恐惧我的坏脾气在遇到刁钻客人时出言不驯,但是我这次却乖巧的向这位“新闻先生”推荐了茶茶堂里最着名的几样小点,当然也是最贵的,金枪鱼薯格、豉汁牛肉球和奶黄虾酪。我同时报上价钱,幸灾乐祸的等他说不要,但是出人意料的,他不仅照单全收,还多点了菠萝餐包与香榭里三文治。

这真叫我大跌眼镜,他竟然毫无预兆的变得如此大方,莫非是别人买单?

思来想去,我决定亲自去送这个单。

国商大厦2号楼11层A-B座。离茶茶堂还真不是一般的近,出门往前穿过一条马路再走五分钟就是,我提着大包小包在电梯里对监控器做鬼脸,因为常来送餐,所以和保安也混的很熟。

十一楼C座是家外贸公司,有个广东姑娘爱喝我们的奶茶,但她不常叫外卖,总是下班时来店里买一杯在路上喝。D座是家北京律师行,经常加班叫我们的每日例餐外卖吃,对吃什么不太讲究,纯粹为了填饱肚子。

原来我到这层送外卖总是往左拐,而对右边的A、B两座还真没什么印象。“新闻先生”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十一层,忽的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刚才上电梯前,我看了一楼的公司名牌栏,十一楼A-B座,华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然后是几排杂志的名称,看到《绝色》的字样,可见他们玩的是小资。

管他呢,我就是来看看新闻先生会不会贪人家小便宜罢了。

我一脚踏进去,前台在右手一角边,留出前面一块长方形空地,赫然放着两把圈椅、泥黄小桌和屏风,华扬文化斗大的字写在一把展开的白扇面上,角落里更有蓝瓷的细颈瓶,拿腔作调的叫我受不了。

我顿时想起这场景和波西家的异曲同工之妙,蓝色矮脚床和一大块纯白色皮毛的地毯,落地窗前的正方型金色蜡烛,豹纹小靠枕和折皱的浅蓝色墙纸,哪怕一个最零星的小烟缸都拗着造型,让人轻松不起来。

我是邋遢但自由随意的黎子,太周正的东西都会让我觉得别扭。

我把塑料袋往前台的弯桌上一堆,我说:“那个谁!姚先生订的外卖。”“麻烦,请稍等。”前台瞥了我一眼,仿佛对我擅自就将塑料袋堆上桌子表示不满,但她很快拿起电话向里面道:“喂?Julie吗?Taylor还在开会?他订的外卖来了。”哼,好好的中国人都用英文名称呼。我不屑的倚着桌子抖脚。很快有人从里面走同来,一个打扮入时的OFFICE小姐,想来就是电话中的julie,烫着如今最流行的日式金色大卷发,手里捏着一卷钱递给我。“不用找了。”她涂的红润双唇,颇为大方的对我道。

果然!眼镜男是吃人家的才下手这么狠,我揣着钱颇有些如愿以偿,好像自己变身成为古代的四大名捕之一,在众目睽睽下一眼认出了个江洋大盗,并且三拳两脚制服他般得意。

我转身正准备离去,听见前台嗲嗲的向JULIE抱怨:“唉,我要是在你们部门就好了,有Taylor这么帅又这么大方的主管。”“你也不吃亏啊,哪次少了你这份?”我忍不住回头,看见JULIE抽出一块三文治递给她。“这怎么一样呢?”她们开始耳语,然后嘻笑着。

我朝电梯走去,我想或许是我面对连波西太久了,对帅这个概念有点模糊。新闻先生Taylor姚真的帅吗?不过听起来似乎是他请的客呢,这个Taylor姚肯定是出现在茶茶堂两次的那个人吗?

我匪夷所思的离开。

忙完一天回到家中,随便用竹盐洗面乳洗了把脸,最后一张SKII面膜已经用完,我做回原来的灰姑娘,没有小资的道具,眼前的地上都是一次削完的彩色铅笔。想来个大扫除的决心我下过许多次,这次还是放弃了。

我塞了一张椎名林擒的《茎》在CD机里,简单的CD机由DISKMAN配上电脑音响组成,放出一首首夹杂着打火机的宾哒声、电吹风的呼呼声和许多零碎声音的歌曲,整张CD酷极了,就像我正坐在波西身边一样。

唉……怎么我还在想他。

换了一张恩雅后,我去洗澡。

第三章 又不是捉奸在床

周五晚上接到舅舅的电话,让我回家吃饭。我觉得挺纳闷的,我一直以为他还得再享受一段二人世界的生活,莫非是新舅妈告了我什么状?

我最近表现良好,上班不迟到、不早退,也没有和一个打扮妖异雅痞的连姓男子混在一起,我平安无事的都能上大字报了!

但在舅舅的盛情邀约下,我总得去吃这顿饭,即使是“鸿门宴”。

舅舅新婚搬家后,住址离茶茶堂并不近,坐车得有五站路。半路上舅舅忽然打手机说舅妈去店里了所以没煮什么菜,让我下车后在熟食铺买半只葱油鸡和一些脆猪耳下酒,到家时他给报销。

看来很有可能是舅舅懒得做饭和大热天外出买菜才叫我回家的。这不免让我气急败坏的心想,难道我这辈子就是小奴的命嘛!

我对熟食铺的店员喊:“来半只油鸡!最好是隔夜的!”

店员吓了一跳,面露窘色的说:“开什么玩笑,我们这里的菜很新鲜的,不要太新鲜!”

她翻来覆去的声明,搞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反正舅舅给报销,我不止买了他嘱咐的两样,还来了半条红肠和一堆方腿。

吃不掉最好,全都打包去喂弟弟。

想到这里,我摇摇头清醒一下,自己一定是热糊涂了,我怎么可能再送货上门的去波西那里。

我提着一堆熟食叩开舅舅家门,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二十五岁朝上的年纪,穿着非常休闲的汗衫和米色裤子,手中还捏着一枚象棋子。

土匪?强盗?神经病?我用眼神问了他三个问题。“你是黎子吧,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我叫邹亦骏,来和你舅舅杀一盘。”

果然神经病,我有问你这么多吗?

我径直走到屋里,看见舅舅正坐在方桌边愁眉不展,一脸凄云惨雾的样子。他这个臭棋篓子,从前和连家爸爸下棋就输多赢少,现在搬了新家还要玩,都21世纪了,他为什么不学学电脑呢,至少网上输棋不像当面输那么难看。“舅舅你没赌钱吧?”我问了一句最重要的话。“当然没有,嗯?黎子你没大没小嘛!”舅舅抬了抬头,指着邹亦骏道:“过来,过来,我倒不信了这盘!”

他走过去,一边扭头对我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显得非常有教养。“我们随便玩玩,肯定不会赌博,放心吧。”“你对她交待什么劲呀!”舅舅数落道,接着又转向我:“不过黎子啊,小邹真是很厉害,如今要找到这样的男生不要太难哦,他27岁了,在水利公司做文职工作,可是金饭碗呐。”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码归哪码啊?我朝天花板白了一眼,走到厨房去拿碗装盘。转眼舅舅跟了进来,从冰箱里拿可乐,一边低声数落道:“你这小姑娘,大热天还穿这么厚的牛仔裤,什么时候正经打扮打扮,一点女孩样子也没有。”“我从小到大不都这样!”我纳闷的顶了一句。“没规矩!这么大声干嘛,让人家听见!”舅舅忙掩上厨房门。

人家管我什么事?我真受不了舅舅,什么年代了,在这种住宅楼里都能勾搭上邻居,何况还是一个比他年龄小上整整一轮的人。“喏,灶上蒸了饭、香肠和茄子,帮忙盛出来啊。让我看看你买了些什么,啊?怎么还有这么多红肠和方腿,就一顿饭吃得了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当家过日子?”舅舅絮絮叨叨的,但声音非常轻,好像我成了不能外扬的家丑,必需得给邻居留下好印象。“等会儿出去乖点,淑女点,我可是跟小邹夸了你不少。”“没事夸我干嘛!”我喊。

舅舅立刻瞪了我一眼,我吐吐舌头。我决定吃完饭就走人,找个借口连碗都不洗,免得做出规矩来,以后每个周末都要侍候这二位爷。

我把饭菜装好,跑去沙发上看电视。舅舅却很快对邹亦骏弃甲投降,他跑过来把我才看了开头的探案追踪关掉,叫我一起去吃饭,邹亦骏往门口走去也被他喊住。“不是说好在我们家吃饭的,别回家啊!”“你说真的?大嫂今天不回来?”邹亦骏俏皮的问,一瞅就明白舅舅平常妻管严,难得请客。“开国际玩笑,就算今天她在也是一起吃饭呀,过来,过来。”

于是我们三个来到餐桌旁,满眼的熟食小菜,没有一点家常饭的感觉,看来颇有些滑稽。不过男人对这些无大所谓,只见舅舅起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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