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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4 22:5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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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词奴儿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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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作者:词奴儿排版:燕子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3-01ISBN:9787503490873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体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词奴儿,女,本名高志文。居于长江之滨的一座古老小城。

性情淡泊,心念如菊;自甘寂寞,不善逢迎。只于文字的芳草丛中,撷一缕绿色,编织春风春雨春花春柳春燕春蚕的梦想;又于疏篱之畔,聆听秋月秋霜秋菊秋梧秋蝉秋雁的呢喃。

自幼酷爱古典诗词,钟情于写作,文字清新雅致,情感细腻柔婉。已出版历史人物传记《浅斟低唱醉流年一一柳永传》《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一柳如是传》《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一一陈圆圆传》;填词数百阕,散见于《中华诗词》《东坡赤壁诗词》等刊物。序一

我曾在邹平市逗留过一段日子。

邹平市的黛溪路,是全市最繁华之地。大街中央,耸立着范仲淹的雕像。雕像栩栩如生,一双深邃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远方。也许是被他的目光所吸引,我穿过车水马龙,来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读着基座上的文字,原来是画家范曾为他的先祖——900多年前的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撰写的铭文。

范仲淹自幼家境贫寒,两岁丧父,随母改嫁,由江苏吴县到了山东邹平县的长山,改为朱姓。少年时,他寄身寺中求学,因口粮不足,他将米掺些野菜熬成粥,盛于碗中,待冷却后划为四块,分餐而食。由此便有了“划粥断齑”的成语,也成就了一代名相。二

青州市是一个县级城市,但在古代却是九州之一,今天的青岛、济南都归其管辖。青州拥有全国经济百强县、国家卫生城市、国家园林城市、国家优秀旅游城市、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等17个国家级荣誉称号。慕名而来的游人如涌似潮。有的人去了仰天山、云门山、驼山等著名景点,更多的则是为拜谒范仲淹而来。

一到范公亭,就能看到院中数株唐楸、宋槐等古树。树龄虽已逾千年,但依然躯干如铁,老枝如虬,生机盎然,忠诚地守护着亭中的主人。树旁有石碑一方,刻有一副楹联,是爱国将领冯玉祥所题:兵甲富胸中,纵教他虏骑横飞,也怕那范小老子。忧乐关天下,愿今人砥砺振奋,都学这秀才先生。

在范公井的亭柱上,也有一副楹联:井养无穷兆民允赖;泉源不竭奕世流芳。

言辞简约而意味深长,展示了后人对范公“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品格的慕念。

范公亭旁边的三贤祠,是后人纪念曾经任职青州的范仲淹、富弼、欧阳修而建。祠后有一座“后乐堂”,取自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座右铭。三

我曾多次登过岳阳楼,也曾站在烟波浩渺的君山上眺望过岳阳楼。小岛自古就有“神仙窟宅”之称,据说,水下是神仙居住的金堂华屋,四时常闻丝竹之声。但与隔水相望的岳阳楼相比,只有高山仰止了。

岳阳楼并非巍峨,但它的一砖一瓦都沉淀着厚重的文化因子,因为楼中有篇不朽的传世之作《岳阳楼记》。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融记事、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阐述了他的气魄、情操、学识和人品,通篇虽只有386字,却字字珠玑,句句金玉。

登临斯楼,是一种人格的提炼。拜读斯文,是一种灵魂的净化。凭栏鸟瞰,心若八百里洞庭。

这是我读词奴儿的《范仲淹》随手记下的一些文字,权作序。刘敬堂2016年暮秋于江南古城鄂州第一章洞庭湖畔少年朱说断奇案

司马道长目送朱说在夕阳下跳跃着跑下石阶,捋着花白的胡须,面带微笑,若有所思。

他身边的弟子摇头叹息:“唉!真是可惜了!”

司马道长转头望向他,不解地问:“可惜?如何可惜了?”“朱说小小年纪,绝顶聪明,只可惜不是朱县令亲生的。”

道长捋着胡须问:“不是朱县令亲生的又怎样?”

年轻的弟子见道长目光澄澈,神色超然,便垂下眼睑,但仍然嚅嗫道:“朱说不是朱县令的亲生儿子,只怕他日后……”

道长抬眼望向山下浩渺的湖面:“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朱说见天色尚早,便放慢脚步,沿着湖岸逶迤而行。

夕阳下的洞庭湖,别有一番情致。微风轻拂,波光粼粼,落日的余晖在湖面洒上一层细碎的金子,闪闪烁烁。渔船三三两两地归来,给静谧的湖乡带来了一天的收获与喜悦。

朱说最喜欢这样的光景了,天色湖光相连,碧波万顷,鱼儿畅游,白鸥翩跹。他俯身掐了一根萱草,嗅着萱草新鲜而香甜的气息。“朱说,放学还不回家,又看湖景了?”一个爽朗的声音自朱说身后响起。

朱说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转身笑道:“水松哥,你回来了!今天捕的鱼儿多么?”

水松是朱说在湖边看风景时认识的捕鱼人。

水松边收渔网边回道:“只要风平浪静,每天捕的鱼都不相上下。洞庭湖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人不能太贪心,捕的鱼儿够咱过日子就很知足了。”

朱说敬佩地望着水松黝黑的脸膛,由衷地说:“水松哥,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懂感恩,不贪心。”

水松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憨厚地笑道:“我一个捕鱼的汉子,懂什么呀?哪像你,小小的年纪就读四书五经,还跟兴国观的司马道长学念经。”

朱说笑道:“水松哥,我跟司马道长学的是《易经》。”“管它什么经,反正都是极高深的学问。”水松从鱼篓里抓出一条大青鱼递给朱说,“把这条鱼拿回家给你娘煮鱼汤喝吧。”

朱说忙跑开几步:“我娘不让我再拿你的鱼。”

水松把鱼扔进鱼篓,神情沮丧:“是啊!你是县令的儿子。县令家什么没有?怎会看得上我这小鱼小虾的?”

朱说走近水松,轻声道:“水松哥,我爹是县令,可我不是县令啊!我跟水松哥一样是普通人。我爹说,水松哥是善良、勤劳的好人,交朋友就要交水松哥这样的朋友。而且,你每天日晒雨淋,在风浪里讨生活,实属不易,我们不能总是白白地吃你捕的鱼。”

水松惊喜道:“你爹真是这么说的?”

朱说重重地点头:“我爹真是这么说的。”“水松,天快黑了,还不回家,你娘该着急了。”一老者在远处喊。

水松扬声应着,又扭头叮嘱朱说:“你也快回家吧,不要让你娘担心!”

暮色四合,湖面上雾气渐起,湖水柔柔地拍打着堤岸,空气中流转着鱼草新鲜的腥味。

远远的,朱说就望见母亲在门前那株桂花树下向湖边张望。见母亲瘦削的身影,朱说的心一紧,加快了脚步。

谢夫人看着暮色中跑向自己的儿子,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但仍不免轻声道:“说儿,你又去湖边玩了?天黑了也不知回家!”

朱说牵了母亲的手往屋里走:“娘,你是不知道,黄昏的洞庭湖有多美!”“洞庭湖再美,天色向晚,也该回家了。”谢夫人抬手指向屋后的竹林,归巢的鸟儿正叽叽喳喳,“你看,天黑了,鸟儿也知返巢的。”“孩儿以后放学早早回家,不让娘担心!”

母子二人说着话,不觉已至中堂。

等候在堂前的侍女香草见他二人进门,迎上前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谢夫人点头,又转身看看门外的天色:“你爹爹往日这个时候早已回家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朱说握着母亲的手,安慰道:“娘不必忧心,定是衙门里有事,爹爹一时走不开。”

正说着,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朱说眼尖,喜道:“娘,爹爹回来了!”

谢夫人回头看时,丈夫朱文翰正披着月色跨进院门。

朱文翰,淄州长山(今山东邹平长山镇)人氏,现任澧州安乡(今湖南省安乡县)县令。

安乡县虽是小郡,却倚山环水,风光旖旎,是洞庭湖畔一颗璀璨的明珠。安乡人勤劳善良,淳厚朴实,邻里相处和睦,待客如宾。

可就在今日,朱文翰一早来到衙门,便有兴盛珠宝行的老板刘长兴来报案。

朱文翰见他满头大汗,心急如焚的模样,便吩咐随从朱冲倒碗茶给他,温和道:“刘老板别着急,先喝口茶,有事慢慢道来。”

刘长兴说,他清晨刚刚起床,店里的伙计急匆匆来报,昨夜珠宝行被盗。震惊之下,也顾不得洗漱,忙随伙计来到店铺,果见店铺被洗劫一空,这才来县衙报案。

朱文翰面上虽镇静,心里着实吃惊不小,忙问:“刘老板,被盗的珠宝折合多少银两,你有数么?”

刘长兴神情沮丧:“大约五万两。最令人烦恼的是,城东赵员外给女儿定做的金银首饰也被盗走,过几日便是他女儿出嫁的好日子,这可怎么办呢?”双手抱着脑袋,唉声叹气。

朱文翰任安乡知县两年来,发生这样的大案还是头一遭。他的心情格外沉重,如果破不了此案,追不回被盗的珠宝,将如何向老百姓交代?当下,便带了捕头王顺与几名干练的捕快,随刘长兴来到他的兴盛珠宝行。

兴盛珠宝行位于闹市之中,左边是如意绸缎庄,右边是烟雨楼茶社,街对面是一字排开的惜今春胭脂铺、昨日东风酒楼、藏珍堂古玩店,还有一家五湖赌场。在安乡最负盛名的乐坊——倚霞阁,也在这条街上。

正是暮春时节,大街上人来人往,柳荫花树下的叫卖吆喝,茶坊酒肆中的丝竹管弦,人声嘈杂中显出一番融融之乐,哪里看得出昨夜发生了盗窃案。

朱文翰与捕头王顺细细察看了店铺,很明显,盗贼从后院翻墙进院,捅破窗纸,用迷香使守店伙计的睡眠更加深沉,然后撬门而入,盗走了店内金银珠宝。

王顺拓下几只比较完整的脚印:“大人,从众多的脚印与屋里的零乱来看,作案的绝非一人,尚有四五人之多。”朱文翰点头赞同。

回到县衙已是午饭时分,朱文翰召集众人,询问最近有没有听说绿林强盗打家劫舍之事。

王顺回道:“大人,绿林好汉掳掠百姓财物,以前倒是有过。可最近几年风调雨顺,收成尚好,百姓安居乐业。若真有打家劫舍的,还不早报到衙门里来了?”

朱文翰想想也是,便吩咐王顺带捕快四下去打探,尤其是到那乐坊、茶庄、酒楼去,也听听人们是如何议论此事的。

及至傍晚,王顺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谢夫人听了丈夫的述说,也只能陪着叹息。

说话间,香草早已点灯摆好饭菜,谢夫人道:“老爷先吃饭吧,案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话是这么说,如果不尽快把盗贼绳之以法,我将如何担得起父母官之名?百姓将如何安心过日子?今日下午,衙门里所有的捕快都出动了,仍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朱文翰扒了口饭,味同嚼蜡。

一家人都闷声不响,朱说突然道:“爹爹,孩儿有一妙计,可让盗贼自动现形。”

谢夫人轻斥道:“小孩子懂什么?你爹爹正烦恼呢,不许捣乱!”

朱家的长子朱谆与次子朱诚相视而笑,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朱文翰看着朱说澄澈的双眸,饶有兴致地说:“噢?你倒是说来听听。”

朱说见父亲许可,便起身绕到父亲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朱文翰听了,捋着胡须,面带笑容,频频点头:“说儿果然聪慧!好!就这么办!”

爷儿俩的神情,让谢夫人与朱谆、朱诚目瞪口呆。

第二天,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告示上说,兴盛珠宝行的刘老板只求好汉还了那颗祖传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至于其他的金银可以奉送。

告示贴出去后,朱文翰命王顺,只要是在茶楼酒肆打架斗殴的,一个不漏地抓回来,捕快们领命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午饭后,王顺来报,在城西一家小酒肆里抓到四个喝酒打架的壮汉。

朱文翰命把这四人关进牢房,待明日再审。

这四人原以为喝酒打架没多大的事儿,县老爷出来教化几句也就放了,并不以为意,哪承想关到天黑也无人过问,心里这才惶恐不安起来。

张三生得虎背熊腰的,坐在屋角,身子一动不动,声音却冷得令人生畏:“我再问一遍,你们当中,究竟是谁私自留下了那颗夜明珠?”

小个子狗剩摸着肿起的半边脸,凑近他:“三哥,小弟真没见那宝贝,你只问铁柱铁蛋俩兄弟有没有见过。”

铁蛋捂着眼睛骂道:“好一坨臭狗屎!你自己吃独食,反而栽赃给我兄弟。”

铁柱则扑上前要打狗剩,却听得牢门一声响,随即牢灯也亮起。

牢房霎时安静下来,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盯向栅栏外。

是牢卒送饭来了。

张三忙来到门边,满脸堆笑地问牢卒:“大哥,我兄弟几个不过是醉酒打闹,如何就关进大牢了?”

牢卒冷脸道:“如何就关进大牢了?你心里就没个谱?”

张三心里一沉,见牢卒要走,又问:“既是关进来了,县老爷如何不审案呢?”

牢卒头也不回:“你是急着去见阎王呀?等着罢!”

这四人听得心惊肉跳。

铁柱忍不住道:“三哥,难道事发了?不可能啊!这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哪会这么快就被官府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张三等四人被带上大堂。

县令不拍惊堂木,衙役不喊“威武”,也无人叫他四人跪下,大堂上全不是往日审案时的肃穆气氛。

四人正疑惑间,却见县令背着双手,缓步踱到他们面前,明亮的双眸从四人面上扫过,最后停在狗剩面前。

狗剩见县令笑吟吟的,也嘿嘿傻笑。

县令突然喝道:“狗剩,前天夜里,在兴盛珠宝行盗得的夜明珠呢?是不是藏在你家地窖里?”

狗剩吓得跪在地上,哭喊道:“大人,小民冤枉啊!前儿夜里,小的把迷香吹进窗户后,就在门口望风啊!”

铁蛋忙扯着张三的衣袖:“三哥,夜明珠果然是他独占了。”又上前踢了狗剩一脚:“臭狗屎,肯定是我三人在柜台上收拾金银首饰时,你觅得夜明珠便起了私心,独吞了。”

张三想制止铁蛋,但已经来不及了。县令已稳步走向案前,惊堂木一拍,吓得他四人齐刷刷跪下。“张三,你四人还不从实招来?”县令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张三心里恨恨地骂铁蛋、狗剩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还没经过堂棍子,就把做的案子说了出来,自己再死撑着也无益,便把前天夜间到兴盛珠宝行盗窃的经过一一招了。

原来,他四人是城南郊外张湾村的,在五湖赌场输了银子,回家时路过兴盛珠宝行,见高悬在门前的大红灯笼下,闪闪发光的招牌,便起了盗窃之心,竟然一举得手。

按说,盗了珠宝行,应该远走高飞,如何又回城里呢?张三自小闯荡江湖,自以为见多识广,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四人便又回到县城,钻进一家酒肆中喝酒,以便探听官府消息。见大街小巷都张贴了告示,告示上说兴盛珠宝行的刘老板,只求好汉交还那颗祖传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其他的金银就算奉送了。

四人看了告示,便在酒肆中打了起来,后来稀里糊涂地就被关了县大牢。

张三一气说完,又有些迷惑:“县令大人,小民虽有些偷鸡摸狗的习惯,却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好汉做事好汉当,兴盛珠宝行确实是我四人盗的,但告示上说的夜明珠,小民真的没有见过。”

县令捋着胡须笑道:“若真有夜明珠,你四人还能站在这大堂之上?本县之所以说有夜明珠,是要引起你们之间的内讧,自动现形。”

朱文翰所用的,正是儿子朱说给他献的计谋,三天便破了这起案子。欣喜之余,心里认定朱说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因此,对他的教化比别的孩子更加严谨。

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也就是大宋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的这一年,朱文翰调任山东淄州长山县令。

淄州县南的长白山,因山巅常有白云缭绕而名长白。其山势峻拔,重峦叠嶂,遍布奇松怪石,又有“小泰山”之称。

长白山北面山麓的醴泉寺,相传于南北朝时期,由庄严法师所建。后来寺庙坍塌,至唐中宗时期,本寺僧人仁万重建寺院。因东山山岩间有泉水涓涓流出,清澈而甘甜,唐中宗赐名为“醴泉寺”。

朱说随父亲来到山东淄州,就寄宿在醴泉寺,拜住持为师,学习经史子集。

寺院每日的早课完毕,住持便给朱说讲授一个时辰,从经史子集中的儒学经典讲起。随后,朱说便自己读书,遇到不解的难题,第二天再请教住持师父。

醴泉寺是远近闻名的大佛寺,香火旺盛,每天香客络绎不绝,钟声悠悠,经声袅袅。

每逢寺院做大法事时,朱说就到寺院外的山上读书。有次意外地在东山及南山找到了几个小山洞,这些山洞冬暖夏凉,宛如石室,整洁幽静,正是读书的好去处。后来朱说常到山洞读书,有时一待就是一天,饿了,寻些野果充饥;渴了,喝口山泉水。第二章断齑划粥僧房掘金又埋金

醴泉寺掩映在一片茂密的苍松翠竹之中,清澈的山溪,绕寺而过。此时正是棠梨欲谢,草长莺飞的季节。寺院后门依山坡而开辟的菜园里,豆角、蔬菜,绿意盎然。

这日清晨,朱说正煮小米粥,寺里的和尚残月推门进来,笑问:“朱公子在屋里?往日经过你窗下,总听你读些之乎者也、先生子曰的,今日怎么悄无声息呢?莫不是病了?”

朱说把中手的书放在灶台一角,往灶膛里塞把柴,笑道:“多谢残月师兄牵挂!小生无病,正煮粥呢!”

残月揭开锅盖,两道浓眉皱到一处:“又煮小米粥?清汤寡水的。”

朱说起身拉残月坐至桌边,笑道:“才下锅呢,待会儿熟了就浓稠了。”“你是官宦之家的公子,读书用功,寺里从方丈到僧人,都非常钦佩。只是你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苦,难道是你家里不给你接济么?”残月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解地问。

朱说坐回灶下烧火,笑道:“家父虽是朝廷命官,却官小位卑,一年也不过那点儿俸禄,而且家大口阔的,我能省则省。再说,隔三岔五地回家拿吃的,来来去去,也浪费了读书的时光。”

残月叹道:“你的日子,过得比我这出家人都清苦。”摇头出门而去。

一会儿,残月又回来,提了一只装满青菜的竹篮,他把菜倒在桌上:“朱公子,你炒点青菜就粥,或把菜洗净了,切细放到粥里,加点盐一起煮,也强过那清汤寡水的。不吃油盐,哪有精神读书?”又从怀里摸出两个玉米面饼子放在锅边,“这是师父让我捎给你的。”

朱说忙道:“残月师兄,蔬菜小生留下。饼子,小生不能要。”

不待他说完,残月早已出去。

朱说呆立半天,小心地把饼子放在碗里,看看锅里照得见人影的小米粥,便洗了几片菜叶子,摘了一小把韭菜,用刀切细了放进锅里,撒了几粒盐晶,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再揭开锅盖时,一股浓浓的菜香味升腾而起,原先清水般的粥也浓稠了,金色的小米与碧绿的菜叶子,在锅里欢快地冒着一个个小气泡。

朱说趁热吃了一碗,又清香又暖胃,他抚着肚子惬意地想,世上还有哪种食物能比得上自己亲手做的小米青菜粥呢!

他收拾了碗筷,把剩下的半锅粥盛进一只陶盆,把锅洗干净了,再把陶盆放在锅里,盖上锅盖,这便是晚餐了。

山里的黄昏来得早,太阳方才还斜斜地照在窗棂上,一会儿工夫便滑向山背,在山坳处留下几朵飘逸的红云。

朱说揉揉发胀的眼睛,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山林,放下书卷,开门出来。他住的屋子,是醴泉寺后院靠近山坡的僧舍,紧隔壁一间屋子存放柴草、农具等杂物,朱说的房门正对着菜园。

山风起处,树叶飘舞,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菜园里,残月带几个小和尚正忙着,有的浇水,有的给豆角扎架子。

朱说返身进屋拿了水桶,到溪边汲了水,往菜地而来。

残月笑道:“朱公子,读书挺累的,你歇歇吧。这点活儿,我们师兄弟几个一会儿就做完了。”

朱说边浇水边回道:“小生自到寺院读书以来,多承残月师兄关照,时常吃园子里的新鲜蔬菜,已于心中有愧。偶尔做点事,活动一下筋骨,也算是休息了。”

残月走近朱说:“昨儿听师父说,三年来,所有寄宿读书的学子中,唯有你的提问,越来越让师父回答得吃力了。朱说,你应该去别的地方请教学问更高的人了。”

朱说惊问:“残月师兄,莫非方丈不要小生在贵寺寄宿读书了?”

残月忙摇头摆手:“师父的意思是,他不能再教给你更高深的学问了。”

夜幕低垂,山林间飘忽着一层薄薄的青色雾气,残月丢下呆立着的朱说,招呼众人道:“大伙儿收工罢,天黑了,仔细点儿,不要把菜苗给踩了。”

众人应着,陆续出了菜园,把手中的工具送至柴房。

朱说提着空桶,绕过山溪,去菜园西头的水井提水饮用。

月亮升上东边天际,月色清凉如水,山风阵阵,竹影摇曳,偶尔惊起一两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山林的更深处。

朱说点亮油灯,吃了一碗青菜小米粥。上午煮的小米粥早已凉透,吃进肚子里,半天不舒服,他揉着肚子,打着嗝,把油灯挪至窗下的书桌。昏黄的灯光下,一眼瞥见两只脚沾满了泥。

脚上穿的是母亲纳的千层底的布鞋,刚才浇菜时沾了泥,他走至书桌的横头,使劲跺了跺脚,房间顿时回响起一阵空洞的声音。

朱说惊奇极了,怎么会是这种声音?他又使劲儿跺跺脚,耳边依然回荡着空洞的声音。他忙走至屋中间的几处地方试了又试,都是砰砰结实的声音。

他断定窗下的地面有古怪,去屋角拿了鹤嘴锄,刨了一层厚厚的土,便碰到坚硬的石板。他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这下面是地窖?还是坟墓?他放下鹤嘴锄,拿着油灯仔细看了看那块石板,不像是墓地。又用锄头剔除周边的土块,使劲撬起石板,石板下是一个地窖。一只深褐色陶瓮赫然显露在眼前,这只陶瓮足有他用来装水的水缸那么大。

朱说小心地揭开瓮口的盖子,一瓮银裸子,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朱说第一次见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他不知道这瓮里的银子到底有多少,是何年何月何人所埋。心里想着,手却麻利地盖上盖子,又费力地盖上石板,拿鹤嘴锄将土刨回原处,用脚使劲儿踩结实了。想了想,把原本靠近床头的书桌拖至地窖上面,这才松了口气。

这日早课后,朱说像往常一样,捧了本书来到方丈的净室。

室内窗明几净,香炉里,青烟袅袅,方丈正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

朱说心想,方丈定是做早课累了。便轻轻走至书橱前,随手翻一本《周易》,却听方丈浑厚的声音道:“朱说,你来了?在看什么书呢?”

朱说忙转身给方丈施礼,垂手答道:“师父,学生刚才看的是《周易》。”

方丈起身来至窗下的书案边,从一只钵盂里拿出两个玉米面饼子递给他:“这是早上厨房做的饼子,还是温热的,你快吃了。”

朱说忙摆手:“师父,学生早晨煮的青菜粥,吃得肚儿滚圆。不信,师父请看。”说着便把肚子腆起来。

方丈笑道:“老衲知道你那青菜粥,稀得照得见人影,上一次茅房,肚子便空了。快把饼子吃了,再推却便有违师之嫌了。”

朱说双手接过饼子:“多谢师父!学生收起来,留着晚上吃。”

方丈点点头,心里叹道:这孩子在如此清苦的状况下,尚能自律,而且学而不倦,将来必成大器。

回头看他翻的那本《周易》,沉吟道:“经史子集里的经部分为:‘易类’‘书类’‘诗类’‘礼类’‘春秋类’‘孝经类’‘群经总义类’‘四书类’‘乐类’‘小学类’‘石经类’‘汇编类’,这些皆为儒家经典和注释研究儒家经典的名著。重要的有《周易》《尚书》《周礼》《礼记》《仪礼》《诗经》《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

朱说轻声道:“仅仅是经部便有如此丰富的经典学说,学生所读的书真如沧海一粟。”

方丈喝口茶:“史部分为:正史类、编年类、纪事本末类、别史类、杂史类、诏令奏议类、传记类、史抄类、载记类、时令类、地理类等等。各种体裁的历史著作,如《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战国策》等。”

朱说听得入神,却听方丈说:“老衲能给你讲授的也仅仅是经部的儒学。”朱说急道:“师父是嫌弃学生蠢笨而不愿教学生了么?”

方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寄宿在本寺读书的学子中,最刻苦用功,学业精进最快的。老衲以为,读书,要活学活用,不能读死书,死读书。你应该结交有识之士,互相交流读书经验与体会,要走遍名山大川,寻古探幽,访民问俗,以开阔视野,增长阅历。”

见朱说不语,方丈又笑道:“老衲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倾囊相赠,再也不能教给你更高深的学问了。”

朱说跪下叩首:“师父,学生不想离开师父。”

方丈忙拉他起来,从书橱里抽出几本书:“这些书送与你,希望你积学于书,得道于心,做一个经世济民治国的有用之士。”

朱说双手接过书,心里万分感激,只不知如何开口。方丈走到书橱背后,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柄长剑:“这是老衲出家前用过的剑,虽不是名贵之物,却也年代久远,曾随老衲游历过很多地方,今天一并赠送与你。国家的栋梁之材,要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方能担负起天下重任。”

朱说垂首道:“师父,学生虽有远大的志向,只如今学无所成,恐怕于国家无望。”

方丈闭目合掌:“阿弥陀佛!你所学的儒家经典已经为你今后要走的路,为你做人的准则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只是,后面的路还很长,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朱说再次跪倒在地,叩首道:“多谢师父教导之恩!”

方丈睁开眼睛含笑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朱说辞别方丈,到菜园里找到残月:“残月师兄,我要走了。这两年多来,多承师兄关照!”

残月低眉合掌:“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公子无须挂怀。”

谢夫人一手端了装针线碎布头的小篾箩,一手拖了小矮椅,来至后院的梧桐树荫下坐了,做起针线活来。

正是暮春时节,午后的阳光明亮而温暖,清风微拂,梧桐树洒下一地斑驳摇曳的影子,偶尔一两只鸟儿从院子上空飞过,鸣声清脆悦耳。

侍女香草走近来,轻声道:“夫人,这纳鞋底的活儿,还是奴婢来做罢。”

谢夫人温和笑道:“你眼神好,做鞋面。我纳鞋底,这样,一双鞋不经意的就完工了。”“夫人有头痛的毛病,若总是这样垂着头,过会子,脖子酸了,头也会痛的。”“闲着也闲着,针线活儿又不是体力活,不碍事。”谢夫人说着话,抬头向西边院墙下的菜地看去,三块地上的菜长势极好,靠墙边满满地栽了一块地的黄瓜。中间一块,一半是辣椒一半是豆角,外面则栽了整整一块地的茄子。还有院墙边随意播种的几棵丝瓜,青藤顺着墙脚向上爬,碧绿的叶片遮掩了土坯砌的墙头,几只花骨朵儿在风中摇晃。

谢夫人正欲嘱咐香草记得明儿提醒她给黄瓜、豆角上架,回头却见香草进屋去了。

一会儿,香草又转来,把一只有些脱漆的圆木桶放在石桌上,笑道:“夫人,隔壁李婶送来一些花生和炒果。”

谢夫人抬眼看去,小木桶分上下两层,香草正把第一层取下,里面装满炒得焦黄的面粉做的果子,底层是花生,也是炒熟了的。“李婶呢?快叫她进来坐呀!”谢夫人回头望向门口。

香草回道:“方才奴婢见几只鸡往后院来,就赶到前院了去,恰巧遇上李婶过来。奴婢说夫人在后院做针线活,请她进来坐坐。可李婶说她家里有事儿,待闲了再来坐。”

谢夫人叹道:“李婶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也总是惦记着我们,隔三岔五地送些吃的喝的来。”

香草笑道:“夫人,李婶说,街坊邻居都夸老爷是个好官清官。有谁见过县太爷家这样节俭的?县令夫人亲手缝衣做鞋子,还自家开地种菜。”“老爷生性耿直,对上不会巴结逢迎,对下不会欺压百姓、鱼肉乡邻,永远也只能做这么个小官,吃不饱,也饿不死。”

香草道:“夫人,奴婢虽然不懂事理,却也知道,像老爷这样的清官,最得老百姓的爱戴。那些攀高结贵、欺压良善的贪官,一世要遭人唾骂的。”

谢夫人低头纳鞋底,时而拿针在头发上篦两下,曼声应道:“谁说不是呢!”

香草笑道:“夫人,这面果子闻着挺香的,你尝尝吧。”

谢夫人把针别在鞋底上,抓一大把面果子递给香草:“你也吃点,整天跑进跑出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香草不接,双手藏向背后:“夫人,奴婢午饭吃得饱饱的,不饿。”

谢夫人抬眼看了看日头:“午饭?这会子什么时候了?俗话说,正月长长,二月夭夭,三月四月,饿死老小。这四月的日子长着呢,比不得冬天,午饭一吃,眨眼就天黑了。”

香草伸手接过,轻声道:“奴婢真的不饿,放着饿了再吃罢。”

谢夫人道:“我这鞋底也快纳成了,这双鞋原本是给说儿做的,待你把鞋面做好了,缝上,给李婶送去,给她家大小子穿。”

香草点点头,就近在石礅上坐下,从针线篓里拿了做了一半的青布鞋面,飞针走线地缝起来。

谢夫人见了,忙道:“你不要坐在石礅上,快进屋去拿木凳子来坐,眼下虽是四月天气,石头却是又潮又凉的,女孩儿家家的受凉了可不好。”

香草儿手不停,嘴上笑道:“夫人,奴婢没有那样娇贵的。奴婢是洞庭湖边长大的孩子,从小捞鱼虾、捡田螺、摘菱角、挖莲藕,哪天不是蹚在水里泥里?自跟了夫人,才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主仆二人低头做针线,一时无话。

半晌,谢夫人停下手,又望向菜地,那紫色的茄子正开出许多小小的淡紫色花朵,有的茄子可以摘了,辣椒也挂起了一只只绿色小灯笼。她叹道:“也不知说儿怎样了,从上次离家到如今也有四五个月了,带去的粮食怕是早就吃完了罢。”

香草道:“说少爷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寺院里的日子原本就清苦,夫人该让说少爷多带些粮食去的。”“谁说不是呢?可每次让他多带些米面,他就是不要,说他住在寺院里读书,不做体力活,不用太多的粮食。”

香草停了穿针引线的手,低声道:“家里的几位少爷,就属说少爷最懂事体,最勤快,最知道节省了。”

谢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莫不是朱谆朱诚他们两个又生事了?”

香草闭了嘴,低头缝鞋面。

谢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香草,你说话啊!”

香草怯怯地看了谢氏一眼,轻声道:“两位少爷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夫人别多心,都怪奴婢多嘴。”

谢夫人叹息一声,仍然低头纳鞋底:“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俩本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为县令的儿子,应该过锦衣玉食般的日子,根本就不懂得节俭。”

香草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去里屋端来一盏茶:“夫人,喝口茶罢!

谢夫人接过喝了两口,便将茶碗放在石桌上,抬头盯着菜园子,凝神片刻,对香草道:“若说儿回来,你千万别在他面前说起他兄弟俩的事儿。”

香草回道:“夫人放心,奴婢不说。奴婢隐约知道,他俩对少爷很是不满,嫌说少爷爱管闲事儿,喜欢充大教训他们。”

二人正说着话,老家人忠伯扛了一捆棍棍棒棒进后院来。

香草忙过去帮忠伯接下:“忠伯,柴火应送到灶间去啊!”

忠伯把这些棍棍棒棒抱至菜地横头:“这可不是烧的木柴。”

谢夫人起身笑道:“忠伯,劳你费力了!我正想着给黄瓜、豆角扎架上藤呢!”

忠伯拍拍身上的灰尘:“看夫人说的,什么费不费力?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儿。”

谢夫人道:“忠伯,你且歇会儿,吃点面果子。”吩咐香草去屋里给忠伯倒茶来。

忠伯道声谢,坐在石礅上,眼睛看着菜地:“前年,多亏说少爷开了这几块地,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闲都闲散架了。今儿老奴闲着无事,去后山砍些枯树枝回来,给黄瓜豆角扎架子,眼看着就要牵藤挂果了。”

谢夫人笑道:“忠伯一把年纪了,以后上山下河的事儿千万别做了,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香草端了茶来:“忠伯喝口水罢,温热的。”

忠伯接过,一气喝干,抹了把嘴:“老爷夫人没把老奴当奴才看待,老奴可不能倚老卖老,顺着杆子上天。人老了,多活动筋骨,少生病。”

正说得热闹,忽听得身后有人笑道:“我说家里怎么不见人呢,原来都在院里。”

众人回头看时,不禁惊喜,香草叫道:“说少爷回来了!”

说话的正是朱说。

忠伯忙迎上去,喜滋滋的:“少爷,半年不见,你可是长高了许多,比老奴高出一头了。”

朱说拉住忠伯的手:“忠伯,你老人家还好么?”

忠伯抹着泪道:“好、好、好着呢!少爷在外读书,可是受苦了。”

香草低声道:“忠伯,看你!少爷才到家,是喜事呢!你怎么就流泪了?”

忠伯忙用衣袖揩眼泪:“我这是老糊涂了不是。”

谢夫人道:“香草,你可是没大没小了!上了年纪的人流泪是常有的事,何必大惊小怪!”香草不语,收拾了茶碗进屋去。

朱说走近母亲,笑道:“娘,说儿回来了!”

谢夫人拉了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眼里满是慈爱:“说儿,你真的长高不少呢!娘跟你说话得仰着头了。”

朱说扶母亲坐下,自己则蹲在旁边,抬头看着母亲笑道:“娘,孩儿在醴泉寺,除了读书就是吃饭睡觉,从未做过体力活,自然要长个子了。”“说是个子长高了,实则是骨骼清瘦。想必这四五个月里,你从未吃饱过肚子。”谢夫人抹泪道。

朱说爽朗地笑了:“娘如何也落泪了?孩儿上次去醴泉寺,带足了大半年的米面。而且,方丈与残月师兄他们都很善良,经常接济孩儿,孩儿怎能吃不饱呢?”

忠伯在一边道:“夫人,我养的那群鸡正关在前院,我去捉一只老母鸡宰了,让香草给说少爷炖碗鸡汤喝,补补身子。”

谢夫人点点头。

朱说急道:“忠伯,这可使不得,我年纪轻轻的,喝什么鸡汤?晚上吃一碗香草姐姐做的面,就很好了。”

忠伯不说话,挣开他的手,径直往前面去了。

忠伯来到前院,在桂花树下撒了些陈麦子,那群正到处觅食的鸡立即飞一般地抢过来。忠伯东扑西扑的,才在院墙下抓住了那只肥硕的芦花母鸡,杀了,交给香草。

朱说见靠墙堆一捆棍棍棒棒,笑问:“娘,这些棍子是用来给黄瓜、豆角扎架子的吧?”“谁说不是呢,这些枝丫是忠伯去后山砍来的。”“前天,我在醴泉寺时,残月师兄也给豆角扎架子。师兄的菜种得可好了。”顺手挑了粗细均匀的木棍放到一边,回头见忠伯一手拿了铁锤,一手拿了短木钎过来。“忠伯,你拿铁锤短钎做什么?莫不是要仿古人燧石取火么?”

忠伯嘿嘿笑道:“少爷,燧石取火的典故,倒是听老爷给谆少爷讲过,我今儿不取火,只帮黄瓜豆角牵藤挂果。”说罢,便在每棵黄瓜豆角旁边用铁锤将木钎子打一个小洞。

朱说见了,恍然道:“原来如此!将棍子半截埋入洞中,也不至于被风吹倒,也不至于被藤绊倒。正如读书一样,根基要深、要稳。”

谢夫人在一边道:“忠伯是种庄稼的好手,你可得学着点。”

朱说朗声道:“娘,这些孩儿自然是要学的,但是孩儿的志向不在此!”

谢夫人依然在树下纳鞋底,听了儿子的话,不以为然地笑笑:“你的志向可以说给娘听听么?”“当然可以。娘,孩儿的志向是:经世、济民、治国。”

谢夫人停了飞针走线的手,望着清瘦单薄的儿子:“年轻人有高远的志向,是好事儿。就怕你志大才疏,眼高手低,成不了大事。”

朱说回道:“娘,孩儿在醴泉寺跟师父学的儒家经典,为的就是打下求学的坚实基础。往后,孩儿定能成为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

朱谆朱诚两兄弟刚进后院,听了朱说的话,朱谆讥讽道:“这是谁在吹牛呢?难怪一路走来,全镇子不见一头活牛,原来都被你吹死了。”

谢夫人见他二人回来,忙放下针线活儿,听了朱谆的话,眉头微蹙,正想说几句,却听朱说笑道:“是不是吹牛,咱哥俩往后走着瞧!”

哪知朱谆不屑地一笑:“谁跟你哥俩?走着瞧就走着瞧!你以为咱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像父亲这样学问高深的人,也不过做个县令。而你,穷小子一个,能做什么大事?”

忠伯听了,停了手,紧紧地盯着谢夫人。

朱说纳闷了,你我一家人,你骂我是穷小子,难道你是富家公子哥?

谢夫人压抑着嗓门,低声喝道:“谆儿,如何说话呢?”

一直没吭声的朱诚忙扯了朱谆的衣袖,向谢夫人笑道:“娘,孩儿肚子饿了,有吃的么?香草呢?”

忠伯见朱说眼睛盯着朱谆,手摸着后脑勺,忙道:“说少爷,趁天还早,咱把架子都扎起来吧,早一天是一天,这季节雨肥露润的,青藤长得可快了。”

朱说笑道:“忠伯放心,今儿天黑前一定能做妥当了。”

谁知朱谆又道:“忠伯,也不知你整日里忙些什么,种这些劳什子是能发财,还是能怎么样?不如养几头肥猪,杀了还有几餐肉吃。”

朱说听了,正要说话,却见忠伯连连眨眼,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朱诚见他越说越离谱,拉了他就往屋里去:“大哥,咱去厨房看看,香草今晚做什么好吃的了。”“能有什么好吃的?左右不过是棒子面加饼子而已,我都吃腻了。”

兄弟二人刚到厨房门口,便有一股浓香绕鼻而来,朱谆高声嚷道:“好香啊!香草,做什么好吃的了?”

香草见他二人进来,忙从灶下起身,低眉垂首道:“今儿忠伯把自己养的鸡宰了,给说少爷炖汤。”

朱谆冷笑:“我说呢,今天怎么就煨鸡汤了?原来是给他做的。”

朱诚走近香草,盯着她阴阴地笑:“香草,你方才说什么呢?忠伯把自己养的鸡宰了?难道鸡不是我们朱家的?忠伯不是我们朱家的奴才么?”

香草低头不语,两只手卷着褂子边。

朱谆揭开锅盖:“二弟,别听这死丫头乱嚼舌头。鸡汤熟了,咱们先喝了。”便去碗柜拿了两只碗来。

香草低声道:“谆少爷,鸡肉尚未煮烂呢!”

朱谆拿汤勺舀了一块鸡肉,递给朱诚:“你尝尝,咬得动么?”

朱诚也不用筷子,用手抓了往嘴里送,嚼了几下,皱眉道:“哥,真的没煮烂。”

朱谆丢下汤勺:“咱待会儿再来。”走至门口,突然返身回到香草身边,点着手指,一字一句地:“香草,你给本少爷听好喽,若鸡汤都给那小子喝了,你得小心点儿,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给卖了。”第三章游学关中结识名士啸山川

晚饭,每人一碗鸡汤面,两只玉米面饼子。大家虽是一样的,朱谆心底仍是愤愤地,但终究没有发作出来。

饭后,在忠伯的小屋里,朱说坐在那张泛着光的旧藤椅上,眉心拧成结:“忠伯,有些事我再也想不明白。”

忠伯正用小木棍拨弄灯芯,烧焦的灯芯拨去后,小小的油灯霎时亮了许多。微黄的灯光映照着他苍老的面容,额头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他眉也不抬地问:“何事想不明白?”

朱说眼睛望着油灯,神思不知飘向哪儿。

忠伯见他神思恍惚,不紧不慢道:“你若是在想谆少爷说的话,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你读的是圣贤书,要做的是天下大事,何必在些微小事上斤斤计较?”

朱说回头笑道:“忠伯有双火眼金睛,竟然看得见我在想什么。”

忠伯走至床边坐下,笑着摆手:“什么火眼金睛?老眼昏花了。”

朱说起身道:“忠伯说得好,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不想就不想,我还有好多正经事要做呢!忠伯忙了一天了,早些歇息。我去看看我娘,明儿一早,我就要离开家,去游学了。”说到游学,朱说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

忠伯笑道:“老爷在衙门里忙,极少回家,夫人经常念叨少爷,快去陪陪夫人罢。”

谢夫人在灯下比试着一块瓦灰色布料,香草忙了厨房里的活儿,来夫人房里,就着灯光缝鞋面。“香草,你看这块布料给说儿做件长衫,如何?”“夫人,说少爷如今是大小伙子了,又是读书人,夫人为何老是给他做这种粗布衣裳?”

谢夫人奇怪地看了香草一眼:“读书人不穿粗布衣裳,要穿怎样的衣裳呢?”

香草低头做针线,并未看见夫人的眼色:“谆少爷诚少爷的衣裳都比说少爷的好,出门会个朋友,也有几件绸缎衫。”

朱说捧了那柄长剑,一步跨进门来:“香草姐姐,谁说出门会朋友一定要穿绸缎衫呢?”

他也不待香草回答,喜滋滋的:“娘,这是醴泉寺方丈送给孩儿的长剑。”

香草脱口道:“说少爷莫不是要弃文从武了?”

朱说笑道:“香草姐姐,我不是要弃文从武,而是要做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栋梁之材。”

谢夫人摇摇头:“说儿,你的志向、愿望都是极好的。但俗话也说得好:艺多不养家。读书人要心无旁骛,方能学以致精。你今天读书,明儿舞剑,如何能做到专心致志?”

朱说退开几步,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双足并立,双手抱剑,朗声道:“娘,孩儿要效仿前人祖逖,闻鸡起舞,读书、练武两不误。”“若真的如此,娘也就放心了。”谢夫人看儿子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孔,心里满是欣慰。

朱说轻声道:“娘,孩儿明日又要走了,孩儿不能承欢膝下,孝敬娘了。”

谢夫人惊问:“明日就走?不能在家多住几日么?”“孩儿明儿不去醴泉寺,而是去游历天下。”灯下,朱说那双有神的眼眸跳动着两团火苗,“醴泉寺的师父说,孩儿不仅要读圣贤书,还应走遍名山大川,寻古探幽,访民问俗,结交有识之士,互相交流读书经验与体会,方能开阔视野,增长阅历。”“师父的话当然有道理,可你也得住几日再出门啊!娘正要为你缝件新衣裳呢!”谢夫人殷切地看着朱说。

母亲花白的鬓发和期待的眼神,让朱说思绪停顿,留下来陪陪母亲吧!可朱谆朱诚二人的冷嘲热讽,又时刻在他耳边回旋。

他始终想不明白,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弟,为什么会生疏得形同路人?难道这个家会另有隐情?可冷眼瞧去,父亲母亲相敬如宾,恩爱非常。父亲整天忙衙门里的公务,无暇顾及这个家。母亲勤俭节约,持家有方,又善良贤惠,深得下人的敬爱,邻里乡亲也莫不赞叹母亲的为人。“少爷,在家多住几日吧,夫人想你常常夜不能眠。”香草的话打断了朱说的沉思。

谢夫人突然说:“明天走也好,说儿已经长大了,应该去外面游历一番。常言说得好,不见世面,不经风雨,如何成人?这成人,首先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方能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

此刻,朱说心里反而涌起一股难舍之情,但去意已决,只说:“孩儿定不负娘的期望!”

谢夫人点头:“娘自然相信你!只是你明天就走,这衣裳还未裁就,将如何是好?”“娘,孩儿有衣裳穿啊!”“你如今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你看看,衣袖都这么短了,还如何穿?”

香草在一边笑道:“夫人,老爷不是有几件长衫么?说少爷的身量如今跟老爷差不多,何不把老爷的衣裳给少爷穿了,日后再给老爷缝新的?”

谢夫人喜道:“这倒也是,老爷整天穿官服,也不常穿百姓的服饰,就是要穿,明日起就开始做新的,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几件长衫都是半新不旧的。”

朱说眉开眼笑:“娘啊,孩儿有衣裳穿就很知足了,哪里还去管它是新的旧的?”

谢夫人心里叹息一声:若朱谆朱诚俩人也似你这般勤快节俭,善解人意,那该是多好的事儿呢!

她本想让儿子留下多住几天,可一想到朱谆朱诚的无理取闹,心里便惴惴不安。她不想让儿子在朱谆朱诚面前太忍让、太难堪,却又无能为力。她除了让儿子离开、逃避这个家,还能做什么呢?她又为自己而羞愧。

羞愧?是的,羞愧。此刻,谢夫人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朱说见她低头沉思,以为是舍不得自己走,便安慰道:“娘,孩儿在醴泉寺苦读,虽然长进不少,但是缺乏同学朋友共同切磋探讨。既不懂民间习俗,更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长山这个小天地里,也不过是井底之蛙。”“去吧!娘不拦你。只是你这次是游学,居无定所,一日三餐更是没有着落,你多带些盘缠,也不要太苛刻自己了。”“娘,孩儿今年二十岁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朱说笑道。

谢夫人望着儿子宽阔的额头,心里溢满忧虑:“说儿,此次出门,比不得在醴泉寺。醴泉寺有师父、有残月师兄他们照顾你。从明天起,你只身在外,要冷暖自知。冷了添衣,饿了吃饭。无论何人,任凭学识多么渊博,阅历多么丰富,若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何谈经世、济民、治国?”

朱说忽然觉得有泪涌上眼眶,跪下叩首道:“孩儿谨记娘的教诲!”

这日,朱说在圭峰山中,因贪看风景而错过了宿头。眼看夕阳西下,山风渐凉,暮归的鸟儿一群群地飞向山林,崇山峻岭的羊肠小道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更不见有行人,他有些着急了。

或许是赶路,或许是心里焦急,朱说早已汗水涔涔,一阵山风吹来,身上冷浸浸的。

蓦地,一串爽朗的笑声随着山风飘进耳朵。随即,有人道:“山色两间供步障,松阴半亩当邮亭。周翰兄,如此好句,何时所作?小弟如何今日才见?”“哪里好了?不过应景而已,前年与屈道长云游舂陵古城而作。”

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屈道长,你看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山溪流翠,叶落无声。如此美景,何不弹奏一曲,以尽游兴?”

朱说听了这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心头狂喜,没想到这山野之处竟有文人雅士聚集于此,自己竟莽莽撞撞地遇到了,便急急忙忙地循声寻去。

转过山嘴,眼前一片茂密的相思林,落日的余晖映照得青郁郁的林子金碧辉煌。一条清澈的溪流沿着山崖迭宕而下,从相思林中曲折流去。溪边的草亭中,有三人席地而坐,一头白驴正悠闲地在溪边吃草。

朱说走近草亭,迎面一人一袭藏青色衣衫,头顶绾着道士髻。背向朱说之人着白色衣衫,不见面容。侧身而坐的灰衣人正专注地看着青衣人。

青衣人双手微抬,正欲抚琴,抬眉见朱说走来,便停了手。

朱说站定,躬身施礼:“叨扰几位先生了!”

灰衣人闻声侧过头来,白衣人起立转身,正面对朱说。

三人打量片刻后,白衣人赞道:“好俊朗的后生!”

朱说长身而揖:“小生淄州长山人氏,姓朱,名说。游学关中,今日因贪看风景而错过了宿头,正彷徨无计,却有幸在此得遇三位高人。”

青衣道士挥手拨弄一下琴弦,一缕清灵之声荡漾开去,相思林里,清水溪上,余韵袅袅。最奇的是那头白驴,竟昂首向天长鸣。

青衣道士笑问:“这位小哥,何以见得我三人是高人?”

朱说回道:“三位先生仙风道骨,在此清净无尘之境,谈笑自若。小生心里好生羡慕,便认定为高人。”

白衣人左手托着右臂,右手则捋着颔下几绺黑色胡须,饶有兴味地看着朱说。

灰衣人走近朱说:“既是相逢在这清净无尘之境,必是有缘人,贫道乃汝南周德宝。”

朱说正欲施礼,却被周德宝一把拉至白衣人面前:“先别忙着施礼了,好教你认识一人,这便是长安名士王镐,王周翰是也。”

朱说心中一凛,一双有神的眼睛紧盯着白衣人,此人身材匀称,剑眉朗目,面带微笑,莫非就是那位监终南山上清太平宫,却喜欢与道士啸傲山林的隐吏王镐?

白衣人见朱说面呈惊讶,因而含笑点头道:“不错,我便是王镐,字周翰,澶渊人氏,寓居长安,监终南山上清太平宫。”

朱说啊呀一声,对着王镐一揖到地:“先生风神儒雅,超然物外。小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镐笑道:“什么超然物外?周翰不过是天性散淡,喜欢游山玩水而已。”抬手挥袖指向青衣人:“这位操琴者与周道长便是我的方外之交。”

青衣道士抱琴离地而起,颔首道:“贫道临海屈元应。”

王镐笑道:“屈道长,你也别一本正经的模样儿了,朱说虽然年纪不大,看上去也是性情中人。既与我等邂逅在这夕阳下的相思林中,谁能说不是上天安排的一段奇遇呢!”

朱说忙道:“小生朱说,淄州长山人,今年二十岁。此次来关中,正是为了结交有识之士,寻古探幽,访民问俗,将书中所学,与自然之观结合起来,以开阔视野,增长阅历。”“嗬!志向不小啊!”周德宝笑道,“若说想结交有识之士,你算是遇着了,要不,怎么有‘机缘巧合’四字呢!这位王先生,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琴剑书画,那可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啊!”

王镐打断周德宝的话:“周道长,方外之人切不可轻言狂语。”转而对朱说道:“我见你天庭饱满,眉宇清朗,身体虽有些瘦弱,却昂扬着一股蓬勃之气,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王镐回头见周德宝笑眯眯的,又道:“周道长对王某的夸赞有些言过其实。他与屈道长倒真可谓是当今奇人。周道长擅长篆书,屈道长则通晓《易经》,他二人于琴艺、剑术上都有着深厚的造诣。”

屈元应突然道:“虽有作为,只是性情太过刚直却是致命弱点,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啊!”

朱说听得一怔一怔的,不知屈元应这没头没脑的话是说谁的,正欲请教,却听王镐笑道:“你呢,先别掐时算卦了。今日在此遇朱说,也算是奇缘。天色也不早了,是在这相思林中待玉兔东升,还是随我打驴回府?”

朱说见他说“打驴回府”,心里揣摩,刚来长安就听说名士王镐平素爱着白衣,骑白驴,那溪边吃草的白驴自然是他的坐骑了。因而回道:“小生随王先生罢。”

王镐宽大的袍袖一挥,仰面笑道:“朱说,你别先生先生的叫,叫我一声王镐足矣!”

朱说忙道:“先生,这万万不可!自古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小生岂可无礼!”

王镐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儿,笑道:“嗯,这样吧,我痴长几岁,你就称我为兄,如何?”

朱说喜道:“好!王兄实乃性情中人,小弟拜见兄长!”

周德宝一旁手报子午诀,口宣:“福生无量天尊!”

王镐扭头笑问:“周道长莫非要修炼了?”

屈元应面无表情:“他修炼得不到火候,见你与朱说称兄道弟,心里正嫉妒呢!”三人相视片刻,竟哈哈大笑起来。

朱说看着三人,摸着后脑勺:“二位道长,小生小生……”

周德宝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知他无处可去,又踌躇着不知跟谁走,就冲他笑道:“朱说,今日既不在这相思林中赏月,也不跟王先生‘打驴回府’。你跟我回道观如何?我见你背着剑呢,咱们或月下舞剑,或听琴品茗,也不枉了你与我们这番相遇之缘,也不辜负了这美妙的月夜。”

不等朱说回答,王镐笑吟吟的:“周道长,如此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不打算叫上我么?”

一直面无表情的屈元应,此刻怀抱着古琴,满脸灿烂地笑道:“他呀,言外之意,是请你骑上你心爱的白驴,先行回到道观,吩咐他的徒儿备好酒菜,我们随后就到了。”

朱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惊诧不已,他万万想不到,这几位被长安文人倍加推崇的饱学之士,竟是如此的和睦可亲,又不拘小节。

他深信,这些人一定会成为他的良师益友。他抬眼向天,默默感激上苍让他在这崇山峻岭的相思林中遇到他们。

西边山坳,晚霞已渐渐隐去,一碧如洗的天空正娴静地等待着月亮从东方冉冉升起。相思林暗了下来,风越发的凉了。

王镐果真骑上他心爱的白驴,嘚嘚地远去。

朱说已经醒来,但他不愿睁开眼睛,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用心聆听窗外的琴声。

琴声时而婉转柔和,时而铿锵有力。朱说放任自己的思绪随琴声悠扬,一会儿在巍峨挺拔的高山之上,一会儿又在滔滔不绝的江河之滨。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奇人。昨夜,与王镐、屈元应来到周德宝的道观,平生第一次饮酒赏月,第一次听经史子集以外的故事,第一次听这悠扬跌宕的琴声。

窗外的琴声悠然而止,他一骨碌爬起来,趿鞋跑向院子。

屈元应正挽袖收琴,周德宝在一边拔剑起舞。

朱说跑向屈元应:“请问道长,方才所奏是何曲目?小生听得时而在高山之上,时而在江河之侧,洋洋洒洒,好不畅快淋漓。”

屈元应笑道:“贫道方才所奏的曲目实为两曲,一为《高山》,一为《流水》。”

周德宝收了长剑:“老道,看你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是不是很得意有了知音?”

屈元应笑而不语。

周德宝见朱说痴痴的:“朱说,屈道长的琴艺尚在其次,他最精通的要属《易经》了,你可别错过眼前的老师。”

朱说老实地回道:“我既想学琴,也想聆听道长讲授《易经》。”“操琴,只是一种爱好、一种兴趣,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学琴,也未尝不可,只是不可沉溺其中。而《易经》,虽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却是集众家之长,融百家之说的经典之作。”话不多的屈元应盯着朱说,见他急切的眼神,知他求知心切,便慢慢道来。

朱说是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的,头未梳,脸未洗,衣衫不整,还趿着鞋。听屈道长说《易经》,不知如何见礼,又想进屋收拾了再出来,又怕打断了屈道长的话。

正犹豫不决,屈元应拉他席地而坐:“《周易》上的(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卦)象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其中的含义,想必你是懂的。做到‘自强不息’或许很容易,而‘以厚德载物’,却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了。”“道长,小生以为:君子处世,不仅要像天宇一样刚健强劲,运行不息。重要的是,即使身处逆境,也应不屈不挠,排除万难,坚持正义,这才是‘自强不息’的要旨所在。而君子更应进德修业,其自身的度量,则要像大地一样广博无私,方可以承载世间万物。”朱说说罢,看着屈道长。

屈元应笑道:“昨日相思林中初次见面,便知你会做到这两点,而且你日后必将不凡。”

周德宝接道:“老道,我记得你昨日说过这样一句话:‘日后的路怕也不好走啊’,你今日何不指点一番?”

屈元应道:“卦象上是这样说的,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再说还不到时候,我如何指点?往后,老道若在他身边,倒是可以指点一二的。”

朱说不知他俩是打趣,还是玩笑,虽然很想知道日后的路如何走,却也不敢问。又见屈元应说天机不可泄露,便把此事放到一边,只专注地思索《易经》里的句子,有哪些不懂的,提出来请教。“易经,是群经之首,是大道之源。易学,历代帝王用于朝纲,便是政道;用于带兵打仗,便是兵道;生意人用于买卖,便是商道;医者用于治病救人,便是医道了。”屈元应捋着胡须侃侃而谈。

朱说问:“道长,儒家与道家对《易经》的研究有区别么?”“儒家研究《易经》,将易学以天道应用于人事,测定天下之凶吉,以成就天下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事业。而道家研究《易经》,则是从天地的自然变化与人类自身的生理去钻研的。”

朱说道:“难怪通易学的人会治病救人。”“而孔子则强调天人合一,以阴阳刚柔言天道,以凶吉悔吝言人事。”屈元点点头,接着说。

朱说道:“道长,小生一定要学好《易经》,日后若不为良相,也要做个悬壶济世的良医。”

屈元应与周德宝相视而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屈元应的道童来唤他们吃午饭,朱说这才觉得早餐没吃,已饥肠辘辘。

周德宝吩咐道童:“你快带他去洗漱,好吃饭去,我早就听见他肚子咕咕地叫了。”

朱说嘿嘿笑着,随道童进屋洗脸,这才想起老半天不见王镐,便问:“王先生还没起床么?”

道童笑道:“昨夜你酒后睡下,王先生趁着月色,骑着驴子回家了。”

朱说惊道:“王先生回家了?可我还有好些事情向他请教呢!”“你别着急,快洗了吃饭。”道童舀了水来,“王先生跟我师父隔三岔五地在一起说经论道,说不准明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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