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国学大典·管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6 02: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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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善轩,李安竹,李山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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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国学大典·管子

中信国学大典·管子试读:

出版说明

为什么要阅读经典?道理其实很简单——经典正是人类智慧的源泉、心灵的故乡。也正因如此,在社会快速发展、急剧转型,也容易令人躁动不安的年代,人们也就更需要接近经典、阅读经典、品味经典。

迈入二十一世纪,随着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不断提高,影响不断扩大,国际社会也越来越关注中国,并希望更多地了解中国、了解中国文化。另外,受全球化浪潮的冲击,各国、各地区、各民族之间文化的交流、碰撞、融合,也都会空前地引人注目,这其中,中国文化无疑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相应地,对于中国经典的阅读自然也就拥有了不断扩大的潜在市场,值得重视及开发。

于是也就有了这套立足港台、面向海内外的“中信国学大典”的出版。希望通过本套丛书的出版,继续搭建古代经典与现代生活的桥梁,引领读者摩挲经典,感受经典的魅力,进而提升自身品位,塑造美好人生。

中信国学大典收录中国历代经典名著近六十种,涵盖哲学、文学、历史、医学、宗教等各个领域。编写原则大致如下:(一)精选原则。所选著作一定是相关领域最有影响、最具代表性、最值得阅读的经典作品,包括中国第一部哲学元典、被尊为“群经之首”的《周易》,儒家代表作《论语》、《孟子》,道家代表作《老子》、《庄子》,最早、最有代表性的兵书《孙子兵法》,最早、最系统完整的医学典籍《黄帝内经》,大乘佛教和禅宗最重要的经典《金刚经·心经·坛经》,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中国最古老的地理学著作《山海经》,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游记《徐霞客游记》等等,每一部都是了解中国思想文化不可不知、不可不读的经典名著。而对于篇幅较大、内容较多的作品,则会精选其中最值得阅读的篇章。使每一本都能保持适中的篇幅、适中的定价,让大众都能买得起、读得起。(二)尤重导读的功能。导读包括对每一部经典的总体导读、对所选篇章的分篇(节)导读,以及对名段、金句的赏析与点评。导读除介绍相关作品的作者、主要内容等基本情况外,尤其强调取用广阔的国际视野和当代眼光,将这些经典放在全球范围内、结合当下社会生活,深入挖掘其内容与思想的普世价值,及对现代社会、现实生活的深刻启示与借鉴意义。通过这些富有新意的解读与赏析,真正拉近古代经典与当代社会和当下生活的距离。(三)通俗易读的原则。简明的注释,直白的译文,加上深入浅出的导读与赏析,希望帮助更多的普通读者读懂经典,读懂古人的思想,并能引发更多的思考,获取更多的知识及更多的生活启示。(四)方便实用的原则。关注当下、贴近现实的导读与赏析,相信有助于读者“古为今用”、自我提升;卷尾附录“名句索引”,更有助于读者检索、重温及随时引用。(五)立体互动,无限延伸。配合图书的出版,开设专题网站,增加朗读功能,将图书进一步延展为有声读物,同时增强读者、作者、出版者之间不受时空限制的自由随性的交流互动,在使经典阅读更具立体感、时代感之余,亦能通过读编互动,推动经典阅读的深化与提升。

这些原则可以说都是从读者的角度考虑并努力贯彻的,希望这一良苦用心最终亦能够得到读者的认可、进而达到经典普及的目的。

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慨然应允担任本套丛书的名誉主编,除表明先生对出版工作的一贯支持外,更显示出先生对倡导经典阅读、关心文化传承的一片至诚。在此,我们要向饶公表示由衷的敬佩及诚挚的感谢。

倡导经典阅读,普及经典文化,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期待本套丛书的出版,能够带给读者不一样的感觉。

《管子》导读

赵善轩

现代人对道德价值的追求日趋淡漠,一些家长生儿育女时就已考虑子女他日的回报,某些父母从小就栽培女儿嫁入豪门,许多学生选科以前途作考虑而忽略个人志趣。套用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Max Weber)的术语,这些都是“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eason)的考虑,即以事件能带来利益多寡为衡量标准。反之,传统文化被视为陈义过高、不切实际,原因是我们从小所接触的传统文化乃以正统儒家为主,孔子主张“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孟子坚持生与义有矛盾时,“舍生而取义”(《孟子·告子上》)。这种倾向的传统价值理性思维,在当下社会重视追求利益的风气下显得格格不入。

传统法家思想把效益最大化视为根本的考虑,这近于工具理性主义,惟法家进一步认为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为了国家稳定,可以打压少数人,甚至草菅人命。《商君书》说:“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威权管治乃基于人民愚昧之设,古今如一,几乎没有一个高教育水平的国家,专政机器能够长期运作。专政者假设百姓无知,故须由“贤人”领导,称呼上级为领导人,就是设定了人民需要被领导,而无权参与政治,政府的透明度亦相当低落。《

管子

》一书载有“贤人”一词共二十三次,并屡次提到贤人管治的好处,“贤人政治”(philosopher politics)是传统中国政治文化的核心底蕴,其另一称呼是“臣属文化”,即人民乐于臣服于威权者之下,中国千年来皆行此政治思想,而《管子》对这一理论的建构有着不可或缺的贡献。

近年来,知识界、文艺界仍然不乏人为这种思想重新造势,试图制造威权管理的合理性,甚至透过强大的宣传机器,渐渐成了一种主流声音。文学、影视作品为这样的历史人物塑造伟大的历史形象,秦始皇、汉武帝不再是杜甫《兵车行》里的负面人物,而成了一代伟人,清代的雍正皇帝也一改凶残成性的历史形象,成了用心良苦的国家领导人,为了社会利益而不计较个人名声。至于择善固执又讲价值理性的人物,反被人视为不识大体、阻碍社会发展,例如竟有电视剧把岳飞、文天祥说成妨碍民族融合的障碍。这些人往往重视效果,却轻视手段,譬如不问子女考试的方法,只关心是否能考出好成绩;认为工作性质不重要,能养家糊口即可;不在乎官员如何得居大位,只管其施政的成效是否彰显。这种片面强调发展经济,而忽略人文关怀才是人类的核心价值的结果,就会导致慢慢地由“向前看”变成“向钱看”,从“为人民服务”变成了“为人民币服务”。

一、主要思想内容(一)义利之辨

历史学家赵靖指出,先秦诸子如管子、孔子、孟子、荀子等人亦认可求利是人类之本性。《管子·侈靡篇》更明确提出“上侈下靡”的主张,即富人大量消费以造就贫民、工匠、女工的就业机会,有衣食可得。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孔子讨论的重点是讨论“义利”之关系,属于伦理学层面的阐述。《史记·管晏列传》亦有相类的记述:“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故其称曰:‘……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其实,《管子》既是集各家大成,在义利观方面比起儒家更有弹性,它不像儒家般视道德价值凌驾于生命之上,动辄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或“饿死于首阳山”,而是试图把倾向价值理性的儒家思想,以及类近于工具理性的法家思想,合而为一,破除非黑即白、二元对立的逻辑谬误,有意建构成两者并重的思考系统。

许多人以为管仲既是现实主义者,故此书多是宣扬唯利是图的思想。事实上,《管子》绝非只讲利益,而是认为道德要在满足基本需要后进一步实现出来。当代哲学家殷海光提出了人生的意义可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物理层、生物逻辑层、生活文化层和价值层。人类需要拾级而上,充实基本需要后升华至道德理想的层次,人生才活得有意义。《管子·牧民篇》也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就是为“义利观”建立序列,它既注意实质利益,又看重抽象概念,主张先现实后理想。如此不但较符合人性,更是易知易行,正是提倡在满足生活文化层后,必须发展道德伦理一层,乃由下而上的道德观,有别于儒家讲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一套。其实,这种思想正是现代人的明灯,人们既渴望生活安稳,又想为社会出一份力,他们既不喜空谈理想,认为过高的目标犹如空中楼阁,但又希望在道德实践上有一番作为,衣食足而知荣辱似乎是合理的人生目标。顺带一提,法国大革命时西方哲学家孟德斯鸠(Charles de Secondat,Baron de Montesquieu,一六九八至一七五五)也提出相似的说法,世称“孟德斯鸠命题”,认为当经济发展起来,摆脱野蛮阶段,人们才有能力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一言以蔽之,《管子》所提出的说法是对人性体察极深的洞见。在道德沦丧,几乎无所不假的社会里,在路见不平拔足而走的当代社会,较容易引起向来不关注道德的人们的反思,提升现代人的德性。(二)经济思想《管子》一书所提出的治国思想最为可观,历代学人多有引用,尤其体现在经济方面。中国传统经济思想有两大路径,一是自由放任主义,以黄老思想为代表,司马迁的“善者因之”是为佼佼者;二是干预主义,具法家色彩的《管子》就是一大滥觞。赵靖指出,《管子》主张国家对经济行为进行干涉,此方面可见于《管子》之四民不得杂处说。士农工商的阶层说在中国历史上有极大的影响,日本德川幕府亦以为国策,其实《管子》是这方面的首倡者。对此,明末清初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有“士何事”条对此亦有所分析,其谓:士、农、工、商谓之四民,其说始于《管子》。三代之时,民之秀者乃收之乡序,升之司徒而谓之士。……则谓之士者大抵皆有职之人矣,恶有所谓群萃而州之处,四民各自为乡之法哉。春秋以后,游士日多。《齐语》言桓公为游士八十人,奉以车马衣裘,多其资币,使周游四方,以号召天下之贤士,而战国之君遂以士为轻重,文者为儒,武者为侠。呜呼!游士兴而先王之法坏矣。《国语·齐语》亦记载了管仲与桓公的对话:“四民者勿使杂处,杂处则言哤,其事易。”《管子》一书与此条史料大抵相合。管仲本人及《管子》一书都反对四民杂处,此乃出于政府管治的考虑,其认为易于控制各阶层,以及堵塞社会流动,实大大有利于社会的“超稳定结构”,而国家稳定是其学说的重中之重。

相反,另一路径是以司马迁为首的自由主义,其主张“善者因之”,认为市场放任是最好的办法,反对政府直接干预,此与《管子》提出的轻重理论大相径庭,轻重论提倡由政府设置机构,监管市场经济。数十年来,中国奉行干预主义,造成了极严重的社会问题;西方诸国大讲“新自由主义”,最后令各国债台高筑,引发经济危机。可见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乃千古不易之道理。西汉初年行黄老之术,然汉兴七十余年后因放任不管,导致富者田连阡陌,贫富悬殊,民不聊生。汉武帝时积极改革,却因与民争利而令人民生活无依,此即历史发展的规律。观乎历史,当人心思变以后,又会人心思安,在自由主义下生活得太久,人民又渴望转向社会主义;反之,社会主义下的人民又希望在自由主义下生活。南美洲近三十年来,就是不断游走在左派与右派之间,政权不断更替,政局长期不稳,就是不明白中国哲学中不偏不倚的道理。

二、作者及成书

众所周知,《管子》约成书于战国中晚期,大部分篇章皆非出于管仲之手,而是后人集体编辑而成。部分内容是后人托管仲之名而作,也有一些章节与管仲其人没有直接关系。据陈鼓应的研究,《管子》一书的部分篇章,是战国晚期齐国稷下学者的作品,与管仲其人的思想并非完全一致,书中内容很大程度上是属于道家取向,并且主张道法结合,由老庄的理想主义走入现实社会,对后来的黄老思想有深远影响。

由此观之,《管子》是先秦诸子的思想集成,是众多学者共同书写的百科全书,涉及治国、经济、军事、社会、哲学、人口、农业等领域,触及法、儒、道、农、兵、阴阳诸子学说。

据现有的材料得知,《管子》一书最早被《韩非子·五蠹》提及:“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史记》也有详细记载,此书可能是司马迁的手边读物。到了晋代,学者傅玄对《管子》的作者提出异议,他说:“管仲之书,过半是后之好事者所为,轻重诸篇尤鄙俗。”傅玄对托名篇章的评价不高,认为是鄙俗之作。唐代孔颖达在《左传·正义曰:此传大略》云:“世有管子书者,或是后人所录,其言甚详……其唯管夷吾乎。臣之所不如夷吾者五……”可知作者不是管仲。宋代的叶适《水心集》说:“《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以其言毛嫱、西施、吴王好剑推之,当是春秋末年。”《四库全书总目》说:“今考其文,大抵后人附会多于仲之本书。”当代学者一般认为,书中出现战国或后代流行的文字,大部分内容非春秋时代的作品,此已成学界共识。

其实,不独此书,近年出土大量战国至汉代的竹书、帛书,内容文字与今本流行的大有不同,因我们所读之版本,多为汉代的改版,多非春秋战国的原著,故一些学人认为出土文献使中国哲学史、思想史有改写的必要。

今本《管子》与大部分先秦诸子一样,乃经汉代学者刘向编辑而成。《管子》共八十六篇,今本十篇已佚。全书十六万余字:《经言》九篇,《外言》八篇,《内言》七篇,《短语》十七篇,《区言》五篇,《杂篇》十篇,《管子解》四篇,《管子轻重》十六篇。《汉书·艺文志》将其作为道家一类,而《隋书·经籍志》则将其改列法家一类。其实,这部书包罗万有,从不同角度看,就有不同的看法,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里不禁要问,何以后世学者要冒管仲之名而作书呢?主要是因管仲平生乃是实用主义的代表人物,其功业对春秋时代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世人对他高山仰止,故不少学者都借管仲之名来发挥,希望建立一套实用主义与道德价值俱备的学说。孔子曾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可见就连孔子也肯定了管仲对抗夷狄、使华夏免受夷狄侵害的伟大功绩。《论语》中记载了孔子对管仲的人格批评,但孔子也客观地指出:“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孔子认同管仲尊王有功,对于维护周室统治权威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司马迁在《史记·管晏列传》中说:“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认为世人只赞美鲍叔能识别人才,却少有人认识到管仲的才能。他还说:“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司马迁反驳了孔子对管仲的批评,认为他即使有过,也是功大于过。由此可见,对管仲持肯定态度者,乃基于其功业成就,欲以实际作用掩盖其行事动机,这与西方哲学中的“义务论”凡事以动机作判断很不同,儒家思想往往以动机作判断,故近于“义务论”一类。近百年来,“义务论”被人们视为难以实行的一套,反之“功利论”大行其道,人人计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讨论社会政策时,目的正义性不再是立论之首要考虑,而成效反是必要条件,这种思维在《管子》一书大量存在。然此书却非近于个人功利主义,而是以社会利益为终极追求,这比起现代人讲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状况,又是高一层次。

三国时代的诸葛亮也常自比管仲,诸葛亮也是另一现实主义的代表者,史家多将其置于法家人物之中。他为求达到目的,不计较手段,对付李严等蜀国本土派毫不手软,诸葛亮对管仲的推崇,足见其历史影响。管仲不像大多数诸子般属文弱书生,而是战功显赫的齐国相国,桓公以仲父尊称他,他也是经世治国的典范,故后世学者借他的大名来著书立说,实能大大提升作品的说服力。这是古人与今人之别,古人喜托他人之名著书,今人却有人把别人的作品强冠自己的名字,可见古代著者志在阐述己见,非为沽名钓誉而写作。

三、管仲其人

管仲(前七二五至前六四五),名夷吾,字仲,谥号“敬”,史称管子,颍上(今安徽省颍上县)人。其祖先是姬姓的后代,与周王室同宗,其父为齐国的大夫,后来家道中衰,至管仲时已很贫困。管仲年轻时曾经商,又曾辅佐齐国公子纠(齐桓公之兄),几经周折,由鲍叔牙举荐,得以辅佐齐桓公,封为上卿,最终帮齐桓公建立霸业,被尊为“仲父”,有“春秋第一相”之誉。管仲处身列国并峙、征战不休的春秋时代,凭着济世匡时的理想和经天纬地的才能,他从实际出发,重视发展经济,反对空谈,主张改革以富国强兵,使齐国慢慢强大起来。对于管仲的功业,《史记·货殖列传》有详细的记述: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

齐国自太公望(姜子牙)立国以来,一直兴盛不绝,直至平王东迁后中衰,而令齐国重振雄风的人,不是家学渊源、累世公卿的士大夫,而正是管仲。《史记·管晏列传》对管仲的成就也作了详细的说明: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强于诸侯。

正因如此,管仲为相期间致力振兴齐国经济,利用商业的路径,使得商货流通不绝。他又对齐国的财政制度进行改革,设立监管机构,大力促进经济发展,对社会作严密监督。如此一来,在励精图治下,使国家兴旺起来,为齐桓公奠定了春秋霸主的地位。

司马迁在《史记·管晏列传》中,转引了管仲的自白: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这段话反映了三点:首先,管仲不属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一类人物,而是现实主义者,因家中有老母照顾而在战场上退却,他显然不是情操高尚的典型人物。其次,管仲也非不事二主的忠臣,他不计较个人名声,只在乎是否能实现他的治国宏图,心中只有天下,国家倒是其次。再次,管仲年轻时曾经与好友鲍叔牙一起做生意,可见其与太公望一样,又是一个商人出身的政治家,且在他为相期间,致力发展齐国的经济,最终使齐国称霸于春秋。

值得注意的是,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的典范,大多出身士人世家,或是身家清白的书生,鲜有像管仲有商贾的背景,再凭借自身的努力而达致社会上流,与他背景相似的有吕不韦(约前二九〇至前二三五)。如此看来,管仲被列为法家人物,实在是基于他的实质功绩,因其名声之大、影响之巨,而奠定了《管子》一书的学术地位。然而,与管仲背景相似,地位相近,影响力相当的吕不韦,不入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管仲与太公望等人却一同入选,这是因为他们功业显著而尚有益于人民,非只为个人私利而治国。司马迁乃继承了“孔子著春秋,乱臣贼子惧”的传统,借史书来品评人物,对管仲其人作了崇高的致敬,同传的其他人物,也多才德兼备,对社会有很大的贡献,故古时富贵是两回事,富者未必贵,贵者须得社会各界肯定。今天,有些暴发户、官二代、富二代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富而不贵,究其原因,就是不懂义利俱重的道理,这大概是没受过传统中国文化洗礼所致。

管仲治齐国的经历,司马迁在《史记·齐太公世家》又说:桓公既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史记》多次引用“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一语,反映了历史学家司马迁与《管子》的作者一样,认为政府应当先让老百姓享受物质文明的成果,进而追求精神文明的发展,最后得以“利民”。这可说是现实主义与道德价值结合的一大尝试,当为过分追求利益而忽略道德的今人所注意。《史记》中尚有不少对管仲的溢美之词,《史记·管晏列传》中说: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司马迁认为管仲是“世所谓贤臣”,这一点是对他的功业作出肯定,尤其是管仲对齐国经济发展所作的贡献。他又在《史记·平准书》中说:“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强君。”其实,历史上真正的盛世,经济发达、物阜民丰是必要的条件。然而,管仲治下的齐国不但国力强大,更重要是以国力优势来维护国际秩序与社会正义,带领盟国维护周室的统治地位,又不与丧德败行之国为伍,也绝不欺压无辜者而换来国家稳定,这样的盛世才能令人心悦诚服。反之,一味以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自诩的君主,如汉武帝、唐玄宗、清高宗等,免不了会遭史家批判。借古鉴今,本是贤明者应当效法。反之,一再重复历史的教训,受苦的永远是平民百姓。

四、历代研究《管子》研究方面,自唐代尹知章注《管子》至今,至少有四十多种注本,其中尤以石一参的《管子今诠》(上、下),许维遹、闻一多、郭沫若的《管子集校》,马非白的《管子轻重篇新诠》影响最深。“安徽省管子研究会”集合了数十位专家,多年来累计发表论文数百篇,数量甚丰。《管子》的哲学研究,台湾学者陈鼓应及其学生有专书及博士论文讨论。至于经济思想研究,香港学者宋叙五有开拓性的贡献,大陆学者赵靖、石世琦等人的研究成果备受学界肯定。

总之,《管子》一书内容博杂,以治国及经济思想尤为重要,故本书选材以此类为主,选取可读性高且具现代意义的篇章,加以注释、翻译和评点,供读者参考。译注以李山所注版本为底本,并作了过百笔修改。书中若仍有疏漏及错谬之处,请读者批评指正。管子

牧民第一

本篇导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管子》)书中称经言者九篇,称外言者八篇,称内言者九篇,称短语者十九篇,称区言者五篇,称杂篇者十一篇,称管子解者五篇,称管子轻重者十九篇。其中经言九篇,《牧民》为纲领性篇章,是全书首章。牧民即治理国民,本篇阐述治国治民的理论原则,分为“国颂”、“四维”、“四顺”、“士经”、“六亲五法”五节。

第一节“国颂”开宗明义地点出道德的基础乃在于生活,而国家强大的基础又在于道德,其实二者本是互为因果,若只侧重一者,断不可能成就大业。

第二节强调四维的重要性,道德的内涵主要在于四维,一旦四维倾覆,国家也不能有效管治,注释尤为发人深省,历代不少帝王或是亡于私德有亏,以失人心;或是亡于国民道德不兴,互相侵害。

第三节探讨了民心对于治国的重要性,作者论述了为政必须顺应民心的原则和经验,并且具体说明百姓的“四欲”和“四恶”,统治者要想长久稳定地统治国家,必须顺应民心,千方百计为百姓谋利,正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第四节“士经”当为“十一经”,阐述了治国驭民所需要的十一项经常性措施,并具体论述了这些措施的主要内容以及功效,涉及政治、经济、刑法等各方面。

第五节“六亲五法”说明君主治国的一系列具体准则,在内容上首尾贯穿,认为君主治国需要广开言路,开诚布公。[1][2]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3]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4][5][6]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守国[7][8]之度在饰四维;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庙,恭祖旧。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野芜旷则民乃[9]菅,上无量则民乃妄,文巧不禁则民乃淫,不璋两原则刑乃繁[10],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不祗山川则威令不闻,不敬宗庙则[11]民乃上校,不恭祖旧则孝悌不备。四维不张,国乃灭亡。[12]右“国颂”。注释[1]四时:四季,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个季节的农事。[2]仓廪(lǐn):粮仓米廪,即仓库,古时谷藏曰仓,米藏曰廪。[3]辟:开辟。举:尽,全。尹知章云:“举,尽也。言地尽辟,则人留而安居处也。”[4]上服度:指君主的服饰及用度合乎法度。六亲:父、母、兄、弟、妻、子。[5]四维:礼、义、廉、耻。[6]省刑:减少刑法。文巧:奇技淫巧,指奢侈品的生产、制造。[7]饰:通“饬”,整饬,整顿。[8]顺民:训民,教化百姓。训民之经言教化其民之道。明鬼神:尊敬鬼神。[9]菅:当作“荒”,荒唐怠惰。[10]璋:当作“障”,堵塞。两原:指上文“民妄”和“民淫”二者的根源是“上无量”与“文巧不禁”。[11]校:音“较”,抗拒,冒犯,忤逆。上校即抗上。[12]国颂:国家的根本法条。颂,本为一种诗体,此处犹如说“格言”。

译文

拥有封地、统治百姓的君主,最重要的事情是致力于发展农业生产,管理好粮食的储备。国家财富丰裕,远方的人就会主动前来归顺;充分开辟土地,百姓就会长居于此;粮食丰足,百姓就知道礼节;衣食富余,百姓就知道荣辱;君主的衣着、器物等符合法度,六亲之间就会相安无事,关系密切;推行礼义廉耻,才能令行禁止。因此减少刑罚的关键在于禁止奢侈,巩固国家的关键在于整顿礼义廉耻,教化百姓的关键是崇奉鬼神、祭祀山川、敬重祖宗、尊重旧亲。不重视天时地利,就不能生产资源,充盈粮食。田野荒芜废弃,百姓就懒惰;君主奢侈无度,百姓就妄为;不禁止奢侈,百姓就放纵;不堵塞这两个祸根,刑罚就会繁多;不崇鬼神,百姓就不会觉悟;不祭山川,威令就不会闻达于民间;不敬祖宗,百姓就会犯上作乱;不善待亲戚故旧,孝悌之道就不会完备。礼义廉耻得不到推行,国家就会灭亡。

以上为“国颂”。

赏析与点评哲学家殷海光提出了人生的意义可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物理层、生物逻辑层、生活文化层、价值层。本篇最可贵的思想是提倡在充实生活文化层以后,必须发展道德伦理一层,属于由下而上的伦理观。此有别于孟子,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与孟子重义轻生、由上而下的生死观大有不同,本章所讲的比起孟子主张的舍生取义较贴近人性,也更易知易行,一般人亦能为之。[13]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14]。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15][16]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则民无巧诈;不蔽恶,则行自全;不从枉,则邪事不生。右“四维”。注释[13]维:系物的大绳,这里喻指维系国家命运的关键。[14]错:通“措”,措施。一说“错”为衍字。[15]自进:妄自求进。[16]从枉:趋从坏人。枉,邪曲,不正。

译文

维系国家存在的纲领有四条。失去其中一条,国家将倾倒;失去两条,国家将危险;失去三条,国家将倾覆;四条全失,国家将灭亡。倾倒了可以扶正,危险可以转为安定,倾覆可以再振起,灭亡了就无法挽回。四维即礼、义、廉、耻。遵守礼,就不会超越规范;讲求义,就不会妄自求进;做到廉,就不会掩饰过错;懂得耻,就不会和邪恶同流合污。因此,不超越规范,君主的地位就会稳固;不妄自求进,百姓就不会投机取巧;不掩饰过错,品行就自然端正;不同流合污,坏事就不会发生。

以上为“四维”。[17]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18]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能佚乐之,则民为之忧劳;能富贵之,则民为之贫贱;能存安之,则民为之危坠;能生育之,则民为之灭绝。故刑罚不足以畏其意,杀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罚繁而意不恐,则令不行矣;杀戮众而心不服,则上位危矣!故从其四欲,则远者自亲;行其四恶,则近者叛之。故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右“四顺”。注释[17]兴:《群书治要》、《艺文类聚》等引此句,并作“行”。[18]佚乐:通“逸乐”,指安逸喜悦。

译文

政令能够能推行,在于顺应民心;政令所以废弛,在于违背民心。百姓怕忧劳,君主便使他们安乐;百姓怕贫贱,君主便使他们富贵;百姓怕危难,君主便使他们安定;百姓怕灭绝,君主便使他们生育繁息。能使百姓安乐,他们就可以为君主承受忧劳;能使百姓富贵,他们就可以为君主忍受贫贱;能使百姓安定,他们就可以为君主承担危难;能使百姓生育繁息,他们也就不惜为君主而牺牲了。因此,繁重的刑罚不足以使百姓害怕,大量的杀戮也不足以使百姓臣服。刑罚繁重而人心不惧,政令就不能推行;杀戮众多而人心不服,君主的地位就危险了。因此,顺应百姓的四种欲望,远方的人自会归顺;如果忤逆民意,亲近的人也会叛离。可见“予之于民即取之于民”这个原则是治国的法宝。

以上为“四顺”。[19]错国于不倾之地,积于不涸之仓,藏于不竭之府,下令[20][21]于流水之原,使民于不争之官,明必死之路,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错国于不倾之地者,授有德也;积于不涸之仓者,务五谷也;藏于不竭之府者,养桑麻育六畜也;下令于流水之原者,令顺民心也;使民于不争之官者,使各为其所长也;明必死之路者,[22]严刑罚也;开必得之门者,信庆赏也;不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强民以其所恶也;不处不可久者,不[23]偷取一世也;不行不可复者,不欺其民也。故授有德,则国安;务五谷,则食足;养桑麻、育六畜,则民富;令顺民心,则威令行;使民各为其所长,则用备;严刑罚,则民远邪;信[24]庆赏,则民轻难;量民力,则事无不成;不强民以其所恶,则诈伪不生;不偷取一世,则民无怨心;不欺其民,则下亲其上。[25]右“士经”。注释[19]错:通“措”,安放、处置。[20]流水:指民众顺从。此句用水自源头顺流而下比喻政令顺应民心,易于推行。[21]官:指职位、岗位、行业。[22]信:守信,兑现。[23]世:何如璋云:世疑作“时”,以音近而讹。译文从“时”,短期内。[24]轻难:不怕死难。[25]士经:当作“十一经”。

译文

把国家建立在稳固的基础上,把粮食储存在取之不尽的粮仓里,把财货贮藏在用之不竭的府库里,把政令下达在流水源头上,把百姓安置在没有争执的岗位上,向百姓指出犯罪必死的道路,敞开立功必赏的大门,不从事不能成功的事业,不追求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不可立足于难得持久的地位,不去做不可重复的事情。所谓把国家建立在稳固的基础上,就是把政权交给有德行的人;所谓把粮食储存在取之不尽的粮仓里,就是要致力于五谷生产;所谓把财富贮藏在用之不竭的府库里,就是要种植桑麻、饲养六畜;所谓把政令下达在流水源头上,就是要让政令顺应民心;所谓把百姓安置在无所争议的岗位上,就是要尽其所长;所谓向百姓指出犯罪必死的道路,就是刑罚严厉;所谓敞开立功必赏的大门,就是奖赏信实;所谓不从事不能成功的事,就是要度量民力;所谓不追求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就是不强迫百姓去做他们厌恶的事情;所谓不可立足于难得持久的地位,就是不贪图一时侥幸;所谓不去做不可重复的事情,就是不欺骗百姓。这样,把政权交给有德行的人,国家就能安定;努力从事五谷生产,粮食就会充足;种植桑麻、饲养六畜,百姓就可以富裕;能做到政令顺应民心,威信就能树立;使百姓各尽所长,用品就能齐备;刑罚严厉,百姓就不会生邪念;奖赏信实,百姓就不怕死难;量民力而行事,就可以事无不成;不强使百姓干他们厌恶的事情,欺诈作假的行为就不会发生;不贪图一时侥幸,百姓就不会抱怨;不欺骗百姓,百姓就拥戴君上。

以上为“十一经”。[26]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27]天下为天下。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28][29][30]日,唯君之节。御民之辔,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恶。故君求之,则臣得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恶之,则臣匿之。毋蔽汝恶,毋异汝度,贤者将不汝助。言室满室,言堂满堂[31],是谓圣王。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强力,不足以应敌;博地多财,不足以有众。惟有道者,能备患于未形也,故祸不萌。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故知时者,可立以为长;无私者,可置以为政;审[32]于时而察于用,而能备官者,可奉以为君也。缓者后于事,吝于财者失所亲,信小人者失士。右“六亲五法”。注释[26]以家为乡:以治家的办法治理乡。为,治理。[27]生:通“姓”。不同生,即族姓有别。[28]节:节度。[29]辔:马的缰绳,引申为治理百姓的手段。[30]道:同“导”,引导。[31]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指开诚布公,君主发令不应有所隐藏。[32]备官:任用官吏。

译文

用治家的方法治理乡,乡不能治好;用治乡的方法治理国,国不能治好;用治国的方法治理天下,天下不可能治好。应该用治家的方法治家,用治乡的方法治乡,用治国的方法治国,用治天下的方法治理天下。不要因为不属于同族同姓同国,就不听取关系疏远者的意见,不采取他们的建议,不遵从他们的主张,仍需要广开言路,远近皆听。君主治理天下的准则是不分亲疏,要像天地那样覆载万物,像日月那样普照寰宇。驾驭百姓的关键,在于君主重视什么;引导百姓的法门,在于君主提倡什么;引导百姓的途径,在于君主的好恶。君主追求的东西,臣下就想得到;君主爱吃的东西,臣下就想尝试;君主喜欢的事情,臣下就想实行;君主厌恶的事情,臣下就想规避。因此,身为君主,不要掩饰你的过错,不要擅改你的法度;否则,贤者将无法帮助你。在室内讲话要使全室的人听到;在堂上讲话要使满堂的人听到,这样开诚布公,才称得上是圣明的君主。光凭坚固的防御工事不足以坚守城池;光凭强大的装备兵力不足以抵挡敌人;光凭地大物博不足以拥有百姓。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做到防患于未然,避免灾祸的发生。天下不怕没有能臣,就怕没有君主任用他们;天下不怕没有财货,怕的是没有人使之得到合理分配。所以,通晓天时的,可以任用为长官;没有私心的,可以安排作官吏;通晓天时,善于用财,又善用官吏的,就可以拥戴为君主了。处事迟钝的人往往落后于形势;吝啬财物的人往往失去亲信;任用小人的人往往失掉贤士。

以上为“六亲五法”。

赏析与点评“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此句一针见血地指出不能用治家的方法治理乡,也不能用治乡的方法治理国,亦不能用治国的方法治理天下。简言之,执政者不能把公器当作私产,不可把天下当成家族管理。今天,华人企业仍然不乏家族式管理,用人唯亲,企业创办人希望把公司代代相传,其道理与以家为乡没大分别,如此则富不及三代的故事只会不断重复。

形势第二

本篇导读

本篇又名“山高”,取首二字为题。《史记·管晏列传》:“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详哉其言之也。’”《山高》即此篇。刘向《别录》指出:“《九府》书民间无有,《山高》一名《形势》。”以“形势”为题,旨在通过事物的外在形态认识事物的内在规律。本篇广泛列举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事例以及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以富有哲理意味的表述方式论述了治国驭民的规律和原则,强调了修道和行道的重要性,治国驭民都应该顺应天道,遵循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33]山高而不崩,则祈羊至矣。渊深而不涸,则沉玉极矣[34]。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35]也。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得幽,而威可载也。风雨[36]无乡,而怨怒不及也。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寿夭贫[37][38]富,无徒归也。衔命者,君之尊也;受辞者,名之运也。[39][40]上无事,则民自试。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鸿鹄锵锵,唯民歌之;济济多士,殷民化之,纣之失也。飞蓬之问,不在所[41][42]宾;燕雀之集,道行不顾。牺牲圭璧,不足以飨鬼神。主[43]功有素,宝币奚为?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术,非驭也;奚仲之巧,非斲削也。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44]夜行者独有也。注释[33]祈羊:用来祭山求福的羊。[34]沉玉:用来投水祭神的玉。极:至,到。[35]得幽:凭借深山幽谷。得,一本作“托”。幽,幽僻,人迹罕至之处。[36]乡:同“向”,方向。[37]衔:口含。[38]名:名分,指君臣间的关系。运:作用。[39]自试:自由发展,各司其职。[40]蜀:祭器。修:修明。全句即无为而治之意。[41]飞蓬:根底不牢、随风飘动的枯草。问:言论。宾:听。[42]牺牲:祭祀用的牛羊。圭璧:祭祀用的玉器。飨:敬献,让鬼神享用。[43]素:平日的所作所为。宝币:泛指珍贵的礼品。[44]夜行:指内心行德。《形势解》有“所谓夜行者,心行也”。

译文

山高而不崩塌,人们就会用羊来祭祀;渊深而不枯竭,人们就会投玉祭祀。天不改变它的常规,地不改变它的法则,春秋冬夏不改变它的节令,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蛟龙只有在水中才可以树立神灵;虎豹只有凭借深山幽谷才可以施展威力。风雨没有偏向,人们对它就不会有怨恨。位高的人发号施令,位低的人忘掉卑贱,长寿或短命、贫穷或富有,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发号施令,是由于君主地位的尊严;接受命令,是由于君臣名分的作用。君主无为而治,百姓就自由发展;手执祭器不说话,朝政也会普遍修明。天鹅锵锵地鸣叫,人们齐声赞美它;周朝人才济济,感化了殷商百姓,是纣王的过失。对那些没有根据的言论,不必理会;燕雀聚集的小事,路人不屑一顾。用牛羊玉器祭祀鬼神,不一定得到保佑。君主的功业靠平时的积累才有根基,何必使用珍贵的祭品?后羿善于射箭,不在射箭的动作,而在于掌握要领;造父善于驾车,不在驾车的动作,而在于掌握方法;奚仲善于造车,不在用刀的动作,而在于掌握技巧。招徕远方百姓,使者没有用处;亲近身边百姓,言语没有作用。只有内心按道行事的君主,才能拥有天下的百姓。

赏析与点评“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寿夭贫富,无徒归也。”人所拥有的权力、地位、财富之不同,都是有原因的。对长者服从、对智者信服、对国家信赖,这大概是传统农业社会的文化特色。此种文化对社会有安定的功能,但严重损害社会的创造力。当代中国人欲在科研、文化产业上有所发展,须对此有深刻反思。[45][46]平原之隰,奚有于高?大山之隈,奚有于深?訾之[47][48]人,勿与任大。臣者可与远举,顾忧者可与致道。其计也速,而忧在近者,往而勿召也。举长者可远见也,裁大者众[49][50]之所比也。美人之怀,定服而勿厌也。必得之事,不足赖[51]也;必诺之言,不足信也。小谨者不大立,訾食者不肥体。[52][53]有无弃之言者,必参于天地也。坠岸三仞,人之所大难[54][55]也,而猿猱饮焉。故曰:伐矜好专,举事之祸也。注释[45]隰(xí):低湿的地方。[46]隈(wēi):山凹,小坑。[47]訾(zǐ):诽谤贤人。:称赞恶人。[48]:同“谟”,谋虑。举:任用贤才。[49]裁:通“材”,资质。比:当为“庇”,依赖。[50]怀:归向,归顺。服:奉行,奉行德政。[51]訾:此处表厌恶。[52]参:参合,融合。[53]坠岸:从高崖上跳下。三仞:形容崖高。[54]猿猱:猿猴。[55]伐矜:自负贤能,自以为是。好专:独断专行。

译文

平原上的低湿之地,怎么能够算作高?高山上的山凹小坑,怎么能够算作深?诽谤贤人称赞恶人的人,是不能委之以重任的。谋虑深远的人,可以和他共图大事;考虑忧患的人,可以和他共行治国之道。但是,对于那种贪图速效而只顾眼前利害的人,就不可以招用。注重长远利益的人能深谋远虑,资质深广的人会得到众人的依赖。要想人们感怀自己,一定要奉行德行并且坚持不厌。看起来必成的事,不一定靠得住。听起来完全能兑现的许诺,不一定值得信赖。拘泥小事不能成就伟业;厌恶进食,身体不会健康。能够信守这些格言的,就能参天而立。从高崖上跳下来,对人来说很难,但猿猴却能跳下来喝水。所以说,骄傲自大独断专行,乃是行事的祸患。[56]不行其野,不违其马。能予而无取者,天地之配也。怠[57][58]倦者不及,无广者疑神。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在内者[59][60][61]将假,在门者将待。曙戒勿怠,后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气入内,正色乃衰。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62]行。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且怀且威,则君道备矣。莫乐之,则莫哀之;莫生之,则莫死之。往者不至,来者不极。注释[56]违:丢弃。[57]广:通“旷”,荒废时间。疑:通“拟”,如。[58]内:室内。门:门外。[59]假:读为“暇”,指悠闲自得。待:读为“殆”。指疲惫不堪。[60]曙戒:早晨。曙,天明。戒,报更用的戒鼓。勿:通“忽”。[61]稚:通“迟”。[62]仪:法度。

译文

即使不去野外行路,也不能把马丢掉。能够做到只给予而不索取的,就可以与天地匹配。懒惰的人必定落后,勤奋的人办事神速有效。办事神速的已经进入室内,落后的还在门外。进入室内的可以悠闲自得,在门外的必将疲惫不堪。所以,黎明时玩忽怠惰,日暮时就要遭殃。早上忘掉该做的事情,晚上就没有成果。一个人邪气侵袭到体内,端正的神色就会衰退。君主不像君主的样子,臣子当然就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的样子,儿子当然就不像儿子。君主的行为与地位不相称,臣子就会超越规范。上下不和,政令就难以推行。君主衣冠不正,礼宾的官吏就不会严肃。君主的举止不合乎法度,政策法令就不容易贯彻。对百姓既给予关怀又运用威势,这才是君主治国完备的方法。君主不能使百姓安乐,百姓也就不会为君主分忧;君主不能使百姓繁育,百姓也就不会为君主牺牲生命。君主不给百姓好处,百姓就不会回报君主。

赏析与点评“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先秦诸子极重视名正言顺,司马迁之父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中说:“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又指出:“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孔子也一针见血地指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论语·子路》)《管子》也不例外。何以恒久以来,社会上常有父子相残、兄弟不和、夫妻反目、主雇攻讦之事不绝?究其原因,就是名实不符之故。父亲不做父亲应做的事,臣子不做臣子应做的事,则伦常崩坏,正义不彰,此古今如一。正视名实相符,人人恰如其分,乃是救治社会的不二法门。[63]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异。有闻道而好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乡者,一乡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国者,一国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有闻道[64]而好定万物者,天下之配也。道往者,其人莫来;道来者,[65]其人莫往。道之所设,身之化也。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失天之度,虽满必涸;上下不和,虽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虽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为之。其功既成,莫知[66]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来[67][68]者,视之往。万事之生也,异趣而同归,古今一也。注释[63]闻道:认识道。为:治理。[64]定:安定,支配。[65]与:顺从。[66]释:指离开。[67]生:通“性”。[68]趣:同“趋”,趋向,方向,旨趣。

译文“道”的基本内容一样,但运用起来却各有不同。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家,便是治家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乡,便是一乡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国,便是一国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天下,便是天下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能安定万物,便和天地一样伟大了。失道者,人民不肯投奔;得道者,人民不肯离去。想行道并有所确立,就得亲身遵行道。要想保持强盛,就要顺从天道;要想使危亡者安定,就要顺从人心。违背天的法则,虽然暂时丰满,最终必然枯竭;上下不和,虽然暂时安定,最终也必然危亡。想要统一天下而违背天道,天下就不可能获得。遵从了天道,成事就很自然;违背了天道,即使有所确立也不能持久。做事情符合道,事情的成功就会不知不觉地到来。成功以后,不居其功,自然就能放下。就好像隐藏起来而没有形体,这就是“天道”的特征。对当今有疑虑的可以考察古代,对未来不了解的,可以查阅历史。万事的本性,虽有不同,但道理却无异,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赏析与点评“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古人相信得道者可得天下,古人所讲的天道,在当代可理解为民心向背,即当权者必须顺应民心,才能长治久安,否则违背民意,只会自绝于人民。一如《荀子·王制篇》说:“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又司马迁在《史记·儒林列传》记载:“清河王太傅辕固生者,齐人也。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景帝前。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生曰:‘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此道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现代文明国家,人民可用选票决定执政党连任与否,而对于独裁国家,唯有用不合作运动甚至武装革命将其推翻,这理古今如一。[69][70][71]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棰。天道[72]之极,远者自亲;人事之起,近亲造怨。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也,无私远也。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73]成必败。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乌鸟[74][75]之狡,虽善不亲。不重之结,虽固必解。道之用也,贵其[76]重也。毋与不可,毋强不能,毋告不知。与不可,强不能,[77]告不知,谓之劳而无功。见与之交,几于不亲;见哀之役,几于不结;见施之德,几于不报。四方所归,心行者也。独王[78]之国,劳而多祸;独国之君,卑而不威;自媒之女,丑而不[79]信。未之见而亲焉,可以往矣;久而不忘焉,可以来矣。日月不明,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见,地不易也。言而不可复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凡言而不可复,行而不可再者,有国者之大禁也。注释[69]生栋:新伐的生木做成的屋梁,日久干裂变形,造成房屋倒塌。[70]弱子:小孩子。[71]棰:棍棒。[72]天道之极:处处顺应天道到达极致。[73]怀:招致。凶:灾祸。[74]狡:通“交”,交往,交结。[75]重:重复,再。[76]与:参与,辅助。[77]见:同“现”,显示。[78]独王:君王什么事情都自己做。[79]丑:被人视为丑女,遭人耻笑。

译文

用新伐的木材做屋梁而房子倒塌,谁也不怨恨木材;小孩子把屋瓦拆下来,慈母也会举鞭打他。彻底奉行天道,疏远的人也会亲近;事起于人为,亲近的人也要怨恨。万物对于人来说,没有远近亲疏之分,但灵巧的人用起来就有余,愚笨的人用起来就不足。顺从天道去做,天就帮助他;违背天道去做,天就遗弃他。天所帮助的,虽弱小必然壮大;天所遗弃的,虽成功必然失败。顺应天道的君主可以成就功业,违背天道的君主就要招致灾祸,且无可挽救。乌鸦般的交谊,看着友善,其实并不亲密;不重复打结的绳结,即使坚固,也一定松脱。所以,道的运用,贵在慎重。不要结交不该交往的人,不要勉强能力不够的人,不要告诉不明事理的人。结交不该交往的人、勉强能力不够的人、告诉不明事理的人,就叫作劳而无功。表面上显示友好,将得不到亲近;表面上显示亲爱,将得不到结交;表面上显示恩惠,将得不到回报。只有真心实意实行大道的君主,四面八方的人才会归附。独断专横的国家,必然疲于奔命而祸事多端;独断专横国家的君主,地位卑下,没有威望。就像自己做媒的女子,出丑而得不到信任。但对于尚未见面就令人仰慕的君主,可以去投奔;对于久别而令人难忘的君主,可以来辅佐。日月有不明的时候,但天不会变;山高有看不见的时候,但地不会变。不能重复说的话,君主就不应该说;不能重复做的事,君主就不应该做。凡是不能重复的话、不能重复的行为,都是君主最大的禁忌。

权修第三

本篇导读

本篇以“权修”为题,旨在论述加强君主统治的政策,围绕“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这一中心,阐述了修重权力、巩固政权、治国驭民的一系列措施。本篇认为修重权力的两个主要基本点是重视农业生产以及统治百姓。就重农方面而言,主张致力于发展农业、充分开垦土地;禁止工商业的发展,反对工商业与农业“争民”、“争货”、“争贵”。统治百姓,主要有三方面:对于民力的使用,君主要爱民抚民、珍惜民力、取民有度、不夺民时;重视法度的作用,崇尚法治但同时也要慎用法度;教化百姓,要求推行礼义廉耻,强调从小事做起,防微杜渐,同时也论述了百年树人的重要性和重要意义。本篇提出了许多积极有益的思想主张,这些主张延续千年,直至现代仍有重要意义。比如“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的按劳分配思想,“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的人才培养思想等等。[80]万乘之国,兵不可以无主;土地博大,野不可以无吏;[81]百姓殷众,官不可以无长。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地博[82]而国贫者,野不辟也;民众而兵弱者,民无取也。故末产不[83]禁,则野不辟。赏罚不信,则民无取。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故曰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注释[80]万乘:犹万辆,指兵车。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81]殷:众多。[82]取:读作“趣”,督促,促进。[83]末产:指与奢侈品相关的工商业,古代以农业为根本,所以称工商业为末产。

译文

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军队不可以没有统帅;土地广阔,农田不可以没有官吏;人口众多,官府不可以没有首长;掌握着百姓的命运,朝廷不可无政令。土地广阔而国家贫穷,是因为土地没有开辟;百姓众多而兵力薄弱,是因为百姓缺乏督促。所以,不禁止奢侈品的工商业,土地就不得开辟;不兑现赏罚,百姓就缺乏督促。土地没有开辟,百姓缺乏督促,对外就不能抵御敌人,对内就不能固守国土。所以说,空有万辆兵车的大国虚名,而没有千辆兵车的实力,还想君主权力不受削弱,那是不可能的。

赏析与点评本段大讲中央集权的重要性,为君主专政的经典论述。故历来不少人把本书视为倾向法家的作品。必须要承认,集权能使效率大大提升,在非常时期尤其显著,例如在战争中颁行战事法例便属此例。故中国历史的政权,愈后代愈集权,汉代或以前的君主与臣子大多可坐而论道,陈寿在《三国志·魏书·任苏杜郑仓传》载名臣杜畿言:“古之三公,坐而论道,内职大臣,纳言补阙,无善不纪,无过不举。”然而,到了唐宋时代,臣子一般只能站着讨论,而到了明清之世,往往以跪相对,此因随着社会事务日益复杂,执政机器就愈来愈专权。汉初立左右二相,后普遍为一相制,到了唐代入政事堂者亦称为相,人员为数人至十多人不等,宋代更把相权分割,成立枢密院另掌军事,又有三司处理财政。明洪武十三年正月癸卯,诏书编之祖训,略云:“自古三论道,六卿分职,不闻设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虽多贤相,然其中多少人,专权乱政。今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事皆朝廷总之。以后嗣君,毋得议置丞相,臣下敢以此请者,置之重典。”(《明太祖实录》)明太祖为了集权,就索性把宰相制废除。相权历来被视为皇权的制衡,其为官制度的代表,也是读书人的首领,皇权愈高,相权就愈低落,皇帝意志的阻力愈小。此足见中国历史是愈代愈专权。唯在当代社会,我们不难发现集权的弊处是效率虽高,但监察乏力,这就给行权者弄虚作假的机会,欺压少数的不义之事也因而丛生。故现代人无不视分权治之为最理想的社会制度。[84][85]地辟而国贫者,舟舆饰,台榭广也。赏罚信而兵弱[86][87]者,轻用众,使民劳也。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矣。赋敛厚,则下怨上矣;民力竭,则令不行矣。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敌之勿谋己,不可得也。注释[84]舟舆:船和车。饰:装饰。指过分装饰美化。[85]榭:建在高台上的厅堂。[86]轻用众:轻易兴师动众。[87]赋敛:赋税,杂税。

译文

土地开垦了,国家仍然贫穷,是君主的舟车过于豪华、楼台亭阁过多的缘故。赏罚信实而兵力仍然薄弱,是轻易兴师动众、使民过度劳苦的缘故。因为,舟车豪华,楼台亭阁过多,就会使赋税繁重;轻易兴师动众,使民过度劳苦,就会造成民力枯竭。赋税繁重百姓就会怨恨君主,民力枯竭政令就无法推行。百姓怨恨,政令不行,而求敌国不来侵略,是不可能的。[88]欲为天下者,必重用其国;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无以畜之,则往而不可止也;无以牧之,则处而不可使也。远人至而不去,则有以畜之也;民[89]众而可一,则有以牧之也。见其可也,喜之有征;见其不可[90]也,恶之有刑。赏罚信于其所见,虽其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也,喜之无征;见其不可也,恶之无刑。赏罚不信于其[91]所见,而求其所不见之为之化,不可得也。厚爱利,足以亲[92]之;明智礼,足以教之。上身服以先之,审度量以闲之,乡[93][94]置师以说道之。然后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95][96]罚,故百姓皆说为善,则暴乱之行无由至矣。注释[88]为天下:争夺天下之意。后文“为”乃“治理”之意。[89]有征:有所表现、征验,指实际的奖赏。[90]刑:通“形”,显露,指实际的惩罚。[91]化:感化。[92]审:明确。度量:长短、多少的标准,引申为法规,制度。闲:用于遮拦阻隔的栅栏,引申为防范。[93]师:负责宣教的官员。道:同“导”。[94]劝:勉励,激励。[95]振:通“震”,震慑。[96]说:通“悦”,高兴。

译文

要想夺取天下,必须慎重使用国力;要想治理好国家,必须慎重对待百姓;要想管理好百姓,必须慎重使用他们的财力和劳力。君主养不活百姓,百姓就要外逃而不能阻止;管理不好百姓,百姓即使留下来也不会听从政令。远方的百姓来投奔而不离去,是因为君主能养活他们;人口众多而能齐心协力,是因为君主管理有方。发现百姓的功劳,表达喜悦就要有实际奖赏;发现百姓的过错,表达厌恶要有实际惩罚。对发现的功过赏罚分明,即使还有没为人发现的,百姓还敢胡作非为吗?如果发现了功劳不奖赏,发现了过错不惩罚,对所见的功过都不赏罚分明,要想让见不到的受感化,那是不可能的。君主能够付出慈爱厚利,就可以亲近百姓,申明知识礼节,就可以教化百姓。君主要以身作则来引导百姓,审定制度来防范百姓,设置乡长来指导百姓。然后再用法令加以约束,用奖赏加以鼓励,用刑罚加以威慑。这样,当百姓都以行善为乐的时候,暴乱的行为便无从滋生了。

赏析与点评本段指出,若执政者养不活百姓,百姓就会想尽办法移居他处;未能为人民提供安稳及有尊严的生活,国内的人民也不会听从政令。反之,国家丰足,外地人会千方百计迁入其国,以此来衡量执政者的治国水平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移出之国,即下品之国;移入之国,即上品之国。二千年前的学人已认识此点,人民既不能自由地发声,只得用脚投票。即使以勇武见称的元代政权,其大臣燕帖木儿也知道:“人心向背之机,间不容发,一或失之,噬脐无及。”(《元史·文宗本纪》)足见此乃千古不易之铁律。地之生财有时,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97]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则上下相疾也。是以臣有杀其君,子有杀其父者矣。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注释[97]疾:怨恨,相互仇视。

译文

土地生产财物受时令的限制,百姓使用劳力有疲倦的时候,但君主的欲望则是无止境的。以有时令限制的土地和有疲倦之时的百姓来供养欲望无穷的君主,如果没有节制,那么君主和百姓就会互相怨恨。于是臣杀君、子杀父的现象无日无之。因此,君主征敛财富要有限度,使用民力要有止境,这样的话,国家虽小也一定安宁;如果横征暴敛没有限度,滥用民力没有止境,国家虽大也一定灭亡。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凡牧民[98]者,以其所积者食之,不可不审也。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或有积而不食者,则民离上;有积多而食寡者,则民不力;有积寡而食多者,则民多诈;有无积[99]而徒食者,则民偷幸。故离上、不力、多诈、偷幸,举事不[100][101]成,应敌不用。故曰,察能授官,班禄赐予,使民之机也。注释[98]积:通“绩”,功劳,劳绩。食:给予俸禄。[99]偷幸:苟且侥幸。[100]班禄:分别爵禄等级。[101]机:关键,要领。

译文

土地没有获得开垦,就等于不是自己的土地。百姓没有受人治理,就等于不是自己的百姓。凡是治理百姓,要根据功劳大小给予俸禄,这不能不慎重。功劳大的俸禄就多,功劳小的俸禄就少,没有功劳的就没有俸禄。如果有功劳而没有俸禄,百姓就离心离德;功劳多而俸禄少,百姓就消极怠工;功劳少而俸禄多,百姓就弄虚作假;无功劳而空得俸禄,百姓就投机取巧。凡是离心离德、消极怠工、弄虚作假、投机取巧的,做事就不会成功,抗敌也不会取胜。所以说,根据人的能力授予官职,按照功劳大小赐予俸禄,这是治理百姓的关键。[102][103][104]野与市争民,家与府争货,金与粟争贵,乡与朝争治。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府不积货,藏于民也;市不成[105]肆,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人情不二,故民情可得而御也。审其所好恶,则其长短可知也;观其交游,则其贤不[106]肖可察也。二者不失,则民能可得而官也。注释[102]野:农田,指农业。市:市场,指工商业。争民:争夺劳动力。[103]家:民家。[104]金:货币。粟:小米,指代粮食。[105]肆:本意是排列、展开,用来表明市场买卖店铺林立的状况。[106]官:通“管”,管理。

译文

农田与市场争夺劳力,民家与官府争夺财货,货币与粮食争夺贵贱,地方与朝廷争夺治理。所以,要想让田野不积杂草,就应把农业放在首位;要想让官府不积财货,就应把财富藏于民间;要想不让市场店铺林立,就需要做到家用自足;要想让朝廷不聚众议事,就需要做到分权到乡。田野无杂草,官府无积货,市场无店铺林立,朝廷不聚众议事,这些都是治国的最高水平。人的本性没有什么两样,所以,百姓的真实情况是可以掌握的。考察他们的喜好憎恶,就可以知道他们的长处和短处;观察他们的交往对象,就能判断他们是贤明还是无能。把握住这两点,就能够对百姓进行管理了。

赏析与点评“藏富于民,于民藏富。”(《清史稿·乐志》)是历来知识分子对政府的合理期望,而历史上的盛世皆是人民富足,而非国家财厚。反之,与民争利,被士人视之为不义之举。汉代的董仲舒一针见血地指出某些在位者:“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汉书·董仲舒传》)汉武帝好大喜功,对外用兵,对内争利,《汉书》就记载了武帝时三次“关东郡国十余饥,人相食”的惨况,人民最后竟要相食而死,此是汉兴以来前所未见的。总之,国富民安,才能称为盛世;国富民穷,最后只会导致民变,就是官与民争利的恶果。要令人民生活安定,就不能让国库有过多的储备,此与现代的新自由主义者的主张大同小异,他们主张在盈余时应以退税的方法还富于民。不论以左派还是以右派自居,不是要扶贫,就是要退税,反正在大量储备下就不应作近千亿的盈余预算,即使不是赤字预计,也应作平衡预算。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故[107]地不辟,则城不固。有身不治,奚待于人?有人不治,奚待于家?有家不治,奚待于乡?有乡不治,奚待于国?有国不[108]治,奚待于天下?天下者,国之本也;国者,乡之本也;乡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故上不好本事,则末产不禁;末产不禁,则民缓于时[109]事而轻地利。轻地利,而求田野之辟,仓廪之实,不可得也。注释[107]待:对待,对付,引申为治理。[108]之:同“是”,下五句意同。[109]时事:农时农事。

译文

国土的保障在于城池,城池的保障在于军队,军队的保障在于人,而养活人的关键在于粮食。因此,土地不开辟,就会造成城池不坚固。君主不能治理自身,怎么能治理别人?不能治人,怎能治家?不能治家,怎能治乡?不能治乡,怎能治国?不能治国,怎能治理天下?而天下又是以国为根本,国以乡为根本,乡以家为根本,家以人为根本,人以自身为根本,自身又以治世之道为根本。所以,君主若不重视农业,工商末业就不能禁止;工商末业不能禁止,百姓就会延误农时农事,轻视土地收益。在轻视土地收益的情况下,指望田野开辟、粮食富余,那是办不到的。[110][111]商贾在朝,则货财上流;妇言人事,则赏罚不信;男女无别,则民无廉耻。货财上流,赏罚不信,民无廉耻,而求[112][113]百姓之安难,兵士之死节,不可得也。朝廷不肃,贵贱不[114][115]明,长幼不分,度量不审,衣服无等,上下凌节,而求百姓之尊主政令,不可得也。上好诈谋闲欺,臣下赋敛竞得,使[116]民偷壹,则百姓疾怨,而求下之亲上,不可得也。有地不务[117]本事,君国不能壹民,而求宗庙社稷之无危,不可得也。注释[110]上流:指贿赂。货财上流,指以贿赂使财货流入朝廷或官僚手中。[111]妇言人事:当作“妇人言事”。妇人,指君主宠爱的后妃。言事,干预政事。[112]安难:安于患难。[113]死节:为国献身。[114]衣服:衣,衣服;服,衣服上的各种装饰佩戴,如玉器等。[115]凌节:超越规范。[116]偷壹:偷取一时之快,不从长远打算。[117]君国:统治国家。壹民:统一百姓。

译文

商贾在朝中掌权,财货就会通过贿赂流入官宦手中;妇人参与政事,赏功罚过就不会信实严明;男女没有界限,百姓就会不知廉耻。财货流入官宦手中,赏罚不信实严明,百姓没有廉耻之心,而要求百姓忍辱负重,兵士视死如归,是办不到的。朝廷不整肃,贵贱无区别,长幼不分别,制度不明确,服饰无等级,上下无礼节,而想要让百姓尊重君主的政令,是办不到的。君主好搞阴谋欺诈,官吏就争相横征暴敛,奴役百姓只贪图一时之快,以致百姓怨恨,而想要让百姓亲近君主,是不可能的。拥有土地而不注重农业,统治国家而不能统一号令百姓,而想要求得国家不发生危机,是办不到的。[118][119]上恃龟筮,好用巫医,则鬼神骤祟。故功之不立,名[120]之不章,为之患者三:有独王者、有贫贱者、有日不足者。[121]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122]者,人也。我苟种之,如神用之。举事如神,唯王之门。注释[118]龟筮:占卜用的龟甲和蓍草,指占卜。[119]骤:数,经常。祟:作怪。[120]章:同“彰”。[121]树:培养,种植。[122]苟:如果。种之:指培育人才。

译文

君主做事好求神问卜,任用巫鬼人员,那么鬼神一定经常作怪。身为一国之君,功业不成,声名不显,将造成以下三种祸患:孤立无援,贫穷卑贱,可能入不敷出。作一年的打算,最好种植五谷;作十年的打算,最好种植树木;作终身的打算,最好培养人才。一种一收的,是种谷物;一种十收的,是种树木;一种百收的,是培养人才。如果我们注重培养人才,就能收到神奇的效用,迅速成就帝王之业,这是必需的治国之策。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女无淫事。士无邪行,教也;女[123]无淫事,训也。教训成俗而刑罚省,数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正也;欲民之正,则微邪不可不禁也。微邪者,大邪之所生也。微邪不禁,而求大邪之无伤国,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礼也;欲民之有礼,则小礼不可不谨也;小礼不谨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礼,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义也;欲民之有义,则小义不可不行;小义不行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廉也;欲民之有廉,则小廉不可不修也;小廉不修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耻也;欲民之有耻,则小耻不可不饰也;小耻不饰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耻,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124]此厉民之道也。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治之本也。注释[123]数:规律,自然之理。[124]厉:同“励”,勉励,劝勉,引申为教育。

译文

凡是治理百姓的人,要使男人不去做坏事,要使女人不去淫乱。使男人不做坏事,要靠教育;使女人不去淫乱,要靠训导。教育训导形成约定俗成的风气,刑罚就会减少,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走正道。要求百姓走正道,就不能不禁止微小的恶行。小的恶行是大的恶行应运而生的根源。不禁止小的恶行而指望大的恶行不危害国家,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遵守礼节。要想有礼,就不可不重视小礼。在国内不重视小礼,而要求百姓能遵守大礼,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懂得义理。要想让百姓懂得义理,就不可不实行小义。在国内不行小义,而要求百姓能懂大义,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清廉。想让百姓清廉,就不可不重视小廉。在国内不重视小廉,而要求百姓奉行大廉,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有羞耻心。想让百姓有羞耻心,就不可不整顿小耻。在国内不整顿小耻,而要求百姓能知晓大耻,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百姓的人,要求百姓修养小礼、奉行小义、遵守小廉、谨防小耻、禁止小恶,这都是教育百姓的根本办法。使百姓能够做到修养小礼、奉行小义、遵守小廉、谨防小耻、禁止小恶,这正是治国的根本。[125]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欲民之可御,则法不可不审。[126]法者,将立朝廷者也;将立朝廷者,则爵服不可不贵也。爵服加于不义,则民贱其爵服;民贱其爵服,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力者也;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也。禄赏加于无功,则民轻其禄赏;民轻其禄赏,则上无以劝民;上无以劝民,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能者也;将用民能者,则授官不可不审也。授官不审,则民闲其[127]治;民闲其治,则理不上通;理不上通,则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用民之死命[128]者,则刑罚不可不审。刑罚不审,则有辟就;有辟就,则杀不辜而赦有罪;杀不辜而赦有罪,则国不免于贼臣矣!故夫爵[129]服贱、禄赏轻、民闲其治、贼臣首难,此谓败国之教也。注释[125]御:驾驭、统治。[126]爵服:爵位及相应的服饰。[127]闲:非议,反对。[128]辟:同“避”,回避,躲让。就:迁就、治罪。[129]首难:首先发难,带头作乱。

译文

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服从统治。要百姓服从统治,就不可不重视法度。法度,是朝廷权威的保障。要建立朝廷权威,就不可不重视爵位和服饰等级。如果把爵服授给不义的人,百姓就轻视爵服;百姓轻视爵服,君主的地位就不尊贵;君主地位不尊贵,政令就难以推行。法度,是用来驱使百姓的。驱使百姓,就不可不重视俸禄和奖赏。如果把禄赏授给没有功绩的人,百姓就轻视禄赏;百姓轻视禄赏,君主就无法劝勉百姓;君主无法劝勉百姓,政令就难以推行。法度,是用来使用百姓才能的。使用百姓才能,就不可不慎重授予官职。如果授予官职不慎重,百姓就反对朝廷的统治;百姓反对朝廷的统治,民意不能上达;民意不能上达,百姓就怨恨君主;百姓怨恨君主,政令就难以推行。法度,是用来决定百姓生死的。决定百姓生死,就不可不审慎使用刑罚。如果刑罚不审慎,就会有人逃罪有人蒙冤;有人逃罪蒙冤,就会出现无辜者被杀、有罪者免刑的现象;无辜者被杀、有罪者免刑,国家就难免奸臣当道了。所以,爵服遭人鄙视,禄赏遭人轻视,百姓反对统治,奸臣发动叛乱,这些都是亡国的教训。

赏析与点评传统中国文化素来注重威权,故古人所讲的法治,往往是指“以法治之”,即利用法律实践统治者的意志,而非与今人所讲法治(rule of law)相通。今之法治是指法律凌驾于统治者之上,司法必须独立,且讲究“天赋公正原则”(principles of natural justice),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现代人普遍相信法是维护自由、平等等天赋人权的重要手段,古人则认为法是维持统治的工具。所以,讲法治的时候,要分清楚是哪一种法。

立政第四

本篇导读

立政即执政。本篇阐述了君主执政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分九个专题进行论述,即三本、四固、五事、首宪、首事、省官、服制、九败、七观。本篇认为国家治乱安危的根源在于用人是否得当、群臣是否有德行操守;认为国家的贫富在于农业种植和家禽畜养是否得到发展;此外,强调了依法办事、节约资源、服饰制度、社会风气、教化臣民对巩固国家政权的重要作用。本篇论述内容全面细致,可以说是一篇较为完整的执政纲领。国之所以治乱者三,杀戮刑罚,不足用也。国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险阻,不足守也。国之所以富贫者五,轻税租,薄赋敛,不足恃也。治国有三本,而安国有四固,而富国有五事。五事,五经也。

译文

决定国家治乱兴亡有三个原因,只靠杀戮刑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决定国家安定危亡有四个原因,只靠城郭险阻是不能固守的。决定国家贫困富裕有五个原因,轻徭薄赋是不可靠的。这就是说,治理国家有“三本”,安定国家有“四固”,而富国则有“五事”,这五事就是五项纲领性措施。君之所审者三:一曰德不当其位,二曰功不当其禄,三曰能不当其官。此三本者,治乱之原也。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以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故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宁过于君子,而毋失于小人。过于君子,其为怨浅;失于小人,其为祸深。是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而处尊位者,则良臣不进;有功力未见于国而有重禄者,则劳臣不劝;有临事不信于民而任大官者,则材臣不用。三本者[130]审,则下不敢求;三本者不审,则邪臣上通,而便辟制威。如此,则明塞于上,而治壅于下,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三[131][132]本者审,则便辟无威于国,道涂无行禽,疏远无蔽狱,孤[133]寡无隐治。故曰,刑省治寡,朝不合众。右“三本”。注释[130]便辟:靠阿谀奉承得宠于君主的佞臣。便,善于花言巧语取媚的人。辟,通“嬖”,君王宠爱的人。制威:专权。[131]涂:同“途”,道路。禽:通“擒”,指囚犯。[132]蔽狱:冤狱。[133]隐治:苦痛的政治遭遇。

译文

君主需要慎重对待的有三点:一是德行与权位不相称,二是功劳与俸禄不相称,三是能力与官职不相称。这三个根本问题是国家治乱的根源。所以,对于德行没有显露于朝廷的人,不可授予尊贵的爵位;对于功劳没有表现于全国的人,不可予以优厚的俸禄;对于主持政事没有取信于百姓的人,不能让他做大官。所以对德行深厚的人授予低微的爵位,叫作过错;对德行浅薄的人授予尊贵的爵位,叫作失误。宁可对君子有过错,也不能对小人有失误。对君子有过错,怨怒微不足道;对小人有失误,祸患深不可测。因此,如果有德行没有显露于朝廷而身居高位的人,贤良的大臣就得不到重用;如果有功劳没有表现于全国而享有丰厚俸禄的人,勤奋的大臣就不会劝勉;如果有执政并未取信于百姓而做了大官的人,有才能的大臣就不会尽心尽力。只有慎重对待这三个根本问题,臣下才不敢妄求官禄。否则,就会奸臣当道,佞臣专权。这样,上层清明的政治就会受到堵塞,下层的治理就会受阻塞,正道就会遭抛弃,邪恶的事就会日益滋长。如果慎重处理这三个基本问题,君主宠佞的小臣就不会专权,道路上看不到在押的犯人,疏远的人不受冤狱之害,孤寡无亲的人也没有苦痛。所以说:刑罚减少,政务精简,朝廷都无需召集群臣议事了。

以上是“三本”。

赏析与点评在位者用人是否恰当,是传统中国政治思想中最为重视的一点,反映了中国文化重人治的一面,人们都渴望由圣人选用贤人治国,则天下大治。“贤人政治”(philosopher politics)此词本出于古希腊的哲王思想,渴求由贤人治国,此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价值相符,即百姓希望官员的德行与权位相称,功劳与俸禄挂钩,能力与官职相符。此与《荀子·君道篇第十二》所说的大同小异:“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则法虽省,足以遍矣;无君子,则法虽具,失先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但是,传统文化甚少探讨如何确保执政者是圣人,他选用的官员是贤者。在此文化下,贤人的出现不过是偶然的结果,因为我们无法确保有权者如何选择执法者。现代文明则重制度多于人事以补救人治的不足,因为只有合理的制度才可保障官员真正为人民服务。[134]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国柄。二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三曰罚避亲贵,不可使主兵。四曰[135]不好本事,不务地利而轻赋敛,不可与都邑。此四务者,安危之本也。故曰:卿相不得众,国之危也;大臣不和同,国之危也;兵主不足畏,国之危也;民不怀其产,国之危也。故大德至仁,则操国得众;见贤能让,则大臣和同;罚不避亲贵,则威行于邻敌;好本事,务地利,重赋敛,则民怀其产。右“四固”。注释[134]大:推崇,尊崇。[135]都邑:泛指城镇。都,古代划分行政区域,周代以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县为都。邑,本义是用土墙围起的城防。

译文

君主应当慎重对待的有四个方面:一是对于崇尚道德而不能真正做到仁的人,不可以授予国家大权;二是对于发现贤能而不能让位的人,不可以授予尊贵爵位;三是对于施加刑罚回避亲贵的人,不可以让他统帅军队;四是对于不重视农业和地利,而轻易课取赋税的人,不可以让他做地方官。坚守这四个原则是国家安危的根本。所以说,卿相得不到民众的拥护,是国家的危害;大臣不协力同心,是国家的危害;军队统帅没有威望,是国家的危害;百姓不依恋自己的田产,是国家的危害。因此,崇尚道德而能真正做到仁,就能胜任国事掌握民心;发现贤能就要辞让,就能使大臣协力同心;施加刑罚不避亲贵,就能威震邻敌;重视农业、注重地利,而不轻易课税,百姓就能安心致力于生产。

以上是“四固”。[136]君之所务者五:一曰山泽不救于火,草木不殖成,国之[137][138]贫也。二曰沟渎不遂于隘,障水不安其藏,国之贫也。三曰桑麻不殖于野,五谷不宜其地,国之贫也。四曰六畜不育于[139][140]家,瓜瓠荤菜百果不备具,国之贫也。五曰工事竞于刻镂,[141]女事繁于文章,国之贫也。故曰:山泽救于火,草木殖成,国之富也。沟渎遂于隘,障水安其藏,国之富也。桑麻殖于野,五谷宜其地,国之富也。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备具,国之富也。工事无刻镂,女事无文章,国之富也。右“五事”。注释[136]救:救止,引申为防止。[137]沟渎:小沟渠。遂:通,畅通。[138]障水:用堤坝、塘堰之类堵住的水。藏:贮藏,储存。[139]瓠(hù):葫芦一类的瓜菜。荤:葱蒜之类有特殊气味的蔬菜。[140]工事:手工技艺之事。刻镂:雕刻,镂空。[141]女事:女红针黹之事。文章:服装上的纹样图案。

译文

君主必须注意解决的问题有五个:一是山泽不能免于火灾,草木不能繁殖成长,国家就会贫穷;二是沟渠不能通畅,堤坝中的水不稳固,国家就会贫穷;三是田野不种植桑麻,五谷种植没有因地制宜,国家就会贫穷;四是家中不养六畜,不种植蔬菜瓜果,国家就会贫穷;五是工匠攀比雕琢,女红也力求文采,国家就会贫穷。所以,山泽能防止火灾,草木繁殖生长,国家就会富足;沟渠通畅,堤坝能防水患,国家就会富足;田野种植桑麻,五谷种植于合适的土壤,国家就会富足;家家饲养六畜,蔬菜瓜果百类俱全,国家就会富足;工匠不过分雕琢,女红也不求文采,国家就会富足。

以上是“五事”。分国以为五乡,乡为之师;分乡以为五州,州为之长;分州以为十里,里为之尉;分里以为十游,游为之宗。十家为[142]什,五家为伍,什伍皆有长焉。筑障塞匿,一道路,博出入[143][144][145],审闾闬,慎管键,管藏于里尉,置闾有司,以时开闭。闾有司观出入者,以复于里尉。凡出入不时,衣服不中,[146][147]圈属群徒,不顺于常者,闾有司见之,复无时。若在长家[148]子弟、臣妾、属役、宾客,则里尉以谯于游宗,游宗以谯于[149][150]什伍,什伍以谯于长家,谯敬而勿复。一再则宥,三则不赦。凡孝悌忠信、贤良俊材,若在长家子弟、臣妾、属役、宾客,则什伍以复于游宗,游宗以复于里尉,里尉以复于州长,[151][152]州长以计于乡师,乡师以著于士师。凡过党,其在家属,及于长家;其在长家,及于什伍之长;其在什伍之长,及于游宗;其在游宗,及于里尉;其在里尉,及于州长;其在州长,及于乡师;其在乡师,及于士师。三月一复,六月一计,十二月一著。凡上贤不过等,使能不兼官,罚有罪不独及,赏有功不专与。注释[142]匿:指围墙上的缺口。[143]博:当为“抟”,专一。[144]闾闬(hàn):里门。[145]闾有司:管理里门的小吏。[146]圈属群徒:指里内居民及外人常住本里的人。圈,同“眷”。[147]复:回复,回报。复无时:随时报告。[148]谯:通“诮”,责备,训斥。[149]敬:通“儆”,儆戒,引申为改正。[150]宥:宽恕。[151]著:登记。士师:主管刑赏的官员。[152]过党:犯有罪过的徒党。

译文

把都城分为五个乡,乡设乡师。把乡分为五个州,州设州长。把州分成十个里,里设里尉。把里分为十个游,游设游宗。十家为一什,五家为一伍;什和伍都设什长和伍长。要修筑围墙,堵塞缺口,统一道路,专设出口,细心看管里门,注意关门,钥匙由里尉掌管。任命“闾有司”,按时开闭里门。闾有司要负责观察出入的人,向里尉报告情况。凡是进出不按时辰,穿戴不合时宜,家眷亲属及其他人中不合常规的,闾有司一旦发现,就要随时上报。如果本里家长的子弟、臣妾、属役和宾客出现了问题,里尉就要训斥游宗,游宗要训斥什长、伍长,什长、伍长要训斥家长。只警告训斥而不必上报,初犯、再犯可以宽恕,第三次就不能赦免了。凡发现有孝悌、忠信、贤良和优秀的人才,如果出在本里家长的子弟、臣妾、仆役和宾客,就要逐级由什长、伍长上报游宗,游宗上报里尉,里尉上报州长,州长再汇总上报乡师,乡师最后登记上报到士师。凡是有罪的人,如果是家长的亲属,就要连带家长;如果是家长,就要连带什长、伍长;如果是什长、伍长,就要连带游宗;如果是游宗,就要连带里尉;如果是里尉,就要连带州长;如果是州长,就要连带乡师;如果是乡师,就要连带士师。每隔三个月上报一次,每隔六个月汇总一次,每年年终都要登记备案。凡推举贤才都不可越级,使用能臣都不可兼职;惩罚犯罪不能仅涉及罪犯本人;赏赐有功不能只涉及功臣本人。孟春之朝,君自听朝,论爵赏、校官,终五日。季冬之夕,君自听朝,论罚罪、刑杀,亦终五日。正月之朔,百吏在[153]朝,君乃出令,布宪于国。五乡之师、五属大夫,皆受宪于太史。大朝之日,五乡之师、五属大夫,皆身习宪于君前。太史既布宪,入籍于太府,宪籍分于君前。五乡之师出朝,遂于[154]乡官,致于乡属,及于游宗,皆受宪。宪既布,乃反致令焉,然后敢就舍;宪未布,令未致,不敢就舍;就舍,谓之留令,罪死不赦。五属大夫,皆以行车朝,出朝不敢就舍,遂行。至都之日,遂于庙,致属吏,皆受宪。宪既布,乃发使者致令,以布宪之日,蚤晏之时。宪既布,使者以发,然后敢就舍;宪未布,使者未发,不敢就舍;就舍,谓之留令,罪死不赦。宪既布,有不行宪者,谓之不从令,罪死不赦。考宪而有不合于[155]太府之籍者,侈曰专制,不足曰亏令,罪死不赦。首宪既布,然后可以布宪。右“首宪”。注释[153]五属:国都分为五乡,其外分为五属。[154]致令:交回君令,即事后汇报。[155]侈:多余,指法律内容增多。

译文

自立春开始,君主要亲自临朝听政,评定爵赏,考核官吏,一共用五天时间。冬末之季,君主也要临朝听政,论定罚、罪、刑、杀,也用五天。正月初一,百官在朝,君主向全国发布法令。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都在太史那里领受法令典籍。等到上朝之日,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都要在君主面前学习法令。太史宣布完法令,将底本存入太府,在君主面前把法令典籍分发下去。五乡乡师出朝后,就到乡办事处召集本乡所属官吏,游宗以上的官员必须同来领受法令。法令公布完毕,要及时汇报,然后回家。法令没有公布,报告没有交回,就不能回家。否则就叫作“滞留法令”,那是死罪不赦的。五属大夫都乘车来朝,出朝后也不能回家,需要日夜兼程往回赶。到达都邑当天,就在祖庙里召集所属官吏,一同来领受法令。法令公布后,便派使者返回汇报,必须在宣布法令当天就返回。法令公布完,使者派出去,然后才能回家。法令没有公布,使者没有派出,五属大夫就不能回家。否则也叫“滞留法令”,死罪不赦。法令公布后,有不执行的,叫作“不从令”,死罪不赦。检查法令条文,有与太府所存底本不符的,有多余的叫作“专制”,有不足的叫作“亏令”,也是死罪不赦。君主的首令颁布以后,全国各地就可以执行了。

以上是“首宪”。凡将举事,令必先出。曰事将为,其赏罚之数,必先明之。立事者,谨守令以行赏罚,计事致令,复赏罚之所加。有不合于令之所谓者,虽有功利,则谓之专制,罪死不赦。首事既布,然后可以举事。右“首事”。

译文

凡要成就事业,必须先制定法令。这就是说做事之前必须对有关的赏罚准则有所了解。负责人必须严格遵守法令进行赏罚,向君主上报的时候,必须汇报执行赏罚的情况。凡是办事不合于法令要求的,即使事有成效,也叫“专制”,那是死罪不赦的。首先发布的办事法令颁布以后,就可以遵照执行了。

以上是“首事”。

赏析与点评此段尤为重要,透露出传统中国文化对专制的定义,即若有法不依,目无法治,即使治国有功,也是罪大恶极的专制者。有些人,只讲效率,不辨是非,视法律如无物,这种人或可带领国家走向富强,如利比亚的卡扎菲,他在位时,经济也在高速增长,但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异己,最后被人民推翻。故治国须先遵法,否则效率或高,却极其危险。修火宪,敬山泽、林薮、积草,夫财之所出,以时禁发[156][157]焉。使民足于宫室之用,薪蒸之所积,虞师之事也。决水潦,通沟渎,修障防,安水藏,使时水虽过度,无害于五谷。[158]岁虽凶旱,有所秎获,司空之事也。相高下,视肥硗,观地[159]宜,明诏期,前后农夫,以时均修焉,使五谷桑麻,皆安其[160]处,由田之事也。行乡里,视宫室,观树艺,简六畜,以时均修焉,劝勉百姓,使力作毋偷,怀乐家室,重去乡里,乡师[161][162]之事也。论百工,审时事,辨功苦,上完利,监壹五乡[163][164],以时均修焉,使刻镂文采,毋敢造于乡,工师之事也。右“省官”。注释[156]蒸:细薪,细柴。薪蒸:指烧柴。[157]虞师:官名,主管山林湖泽的官员。[158]秎(fèn):收割。秎获:收获。[159]以时均修:指按时间进行全面的安排。均,另本作“钧”。[160]由田:当作“司田”,官名,主管农务的官员。[161]功苦:器物之优劣。[162]上完利:提倡完全精致。[163]监壹:监督管理。[164]工师:官名,主管百工之官。

译文

要制定防火的法令,谨防山泽林薮之处堆积枯草;对自然资源的利用,要按时禁止和开采,以保证百姓有充足的房屋建筑用材,并储备所需的柴草,这是虞师的职责。疏导积水,疏通沟渠,修整堤坝,以保持蓄水池的安全,即使雨水过多也不至于损害五谷,即使遭遇大旱也有收成,这是司空的职责。观测地势高下,分析土质肥瘠,考察土地适宜的作物,明确应召服役的日期,按时令安排农业生产和应征服役的秩序,使五谷桑麻能按时播种收获,这是司田的职责。巡行乡里,视察房屋,观察作物,视察六畜,按时全面安排,做到劝勉百姓,使他们努力耕作而不偷闲,安居乐业、安土重迁,这是乡师的职责。考核各业工匠,审定各个时节的作业安排,分辨产品质量的优劣,提倡产品完全和精致,统一管理五乡,按时统筹安排,使精雕细刻和文饰彩绘的工艺不敢在乡里大行其道,这是工师的职责。

以上是“省官”。度爵而制服,量禄而用财。饮食有量,衣服有制,宫室有度,六畜人徒有数,舟车陈器有禁,修生则有轩冕、服位、谷[165]禄、田宅之分,死则有棺椁、绞衾、圹垄之度。虽有贤身贵体,毋其爵,不敢服其服;虽有富家多资,毋其禄,不敢用其[166]财。天子服文有章,而夫人不敢以燕以飨庙,将军大夫以朝,[167]官吏以命,士止于带缘,散民不敢服杂采,百工商贾不得服长鬈貂,刑余戮民不敢服,不敢畜连乘车。右“服制”。注释[165]绞衾:指死人的衣被。绞,捆尸衣的带子。衾,被子。[166]朝:朝服,君臣朝会时所穿的衣服。[167]命:命服,百官按等级应穿的衣服。

译文

按照爵位制定待遇的等级,根据俸禄规定花费的标准。饮食要有节制,衣服饰物要有规范,房屋要有标准,六畜奴仆要有额度,车船器用要有禁忌。生时要有乘车、戴帽、职位、俸禄、田宅的区别;死后要有棺木、衣被、坟墓的法度。即使身份高贵,没有爵位也不能穿戴相应的服饰;即使家富钱多,没有俸禄也不能进行相应的消费。天子的服饰彩绘艳丽,王后不能穿便装去祭祀宗庙;将军大夫穿朝服,一般官吏穿命服,士人只在衣带边缘上有所标志。平民不能穿色彩艳丽的衣服,工匠、商人不得穿貂皮服装。受过刑和正在服刑的人不能穿丝料的衣服,也不能备车坐车。

以上是“服制”。[168]寝兵之说胜,则险阻不守。兼爱之说胜,则士卒不战。[169][170]全生之说胜,则廉耻不立。私议自贵之说胜,则上令不行。[171]群徒比周之说胜,则贤不肖不分。金玉货财之说胜,则爵服下流。观乐玩好之说胜,则奸民在上位。请谒任举之说胜,则绳墨不正。谄谀饰过之说胜,则巧佞者用。右“九败”。注释[168]寝兵:息兵,停息军备。[169]全生:保全自身,保全性命。[170]私议自贵:私立异说而清高自贵。[171]群徒比周:结党营私。

译文

如果平息战事的主张盛行,即使城池险阻也不能固守。如果博爱的主张盛行,士兵就会厌战。如果保全性命的主张盛行,廉耻之风就不能建立。私立异说、清高自贵的风气盛行,君主的政令就无法推行。结党营私的风气盛行,贤能和不孝就不易分清。珍视财货的风气盛行,爵位就会滥流到下边。观乐玩好的风气盛行,奸邪之辈就会身居高位。托拜保举的风气盛行,用人标准就不会公正。阿谀奉承、文过饰非的风气盛行,巧言而奸佞的人就会受重用。

以上是“九败”。

赏析与点评《管子》把“私议自贵”列入国家九种败亡原因之中,足见在法家倾向的知识分子心目中,学术思想兴盛,知识水平提升,会大大不利于有效管治。历史经验也证明,教育水平提高,人民对社会的要求以及对政府的期望会跃升,并进一步要求政府提高执政的透明度与人民的参与度,此种趋势古今如一,故法家把思想学说视为政府敌人,是欲以愚民手段来维持威权管治。[172]期而致,使而往,百姓舍己以上为心者,教之所期也。始于不足见,终于不可及,一人服之,万人从之,训之所期也。未之令而为,未之使而往,上不加勉,而民自尽竭,俗之所期也。好恶形于心,百姓化于下,罚未行而民畏恐,赏未加而民劝勉,诚信之所期也。为而无害,成而不议,得而莫之能争,天道之所期也。为之而成,求之而得,上之所欲,小大必举,事之所期也。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被,如百体之从心,政之所期也。右“七观”。注释[172]期:约集。致:至,到达。

译文

约集就立即来到,派遣就立即前往,百姓心甘情愿舍己为君,这是教化所期望的结果。起初还看不出迹象,最后成效则不可比拟,君主一人倡导,臣民万人响应,这是训练所期望的结果。没有命令而主动办事,没有派遣而主动前往,君主不用劝勉,臣民就能尽心竭力,这是树立风俗所期望的结果。君主的好恶才在心里萌动百姓就开始行动,刑罚还未实施百姓就知道恐惧,奖赏还未施行百姓就知道劝勉,这是实行诚信所期望的结果。做事不生恶果,成功也没有异议,得到的成果没人能争夺,这是遵守天道所期望的结果。行事即成,有求即得,君主所期望的大小事情都能实现,这是办事所期望的结果。有令则行,有禁则止,凡是法令所及和风俗所影响到的地方,民间都照章执行,就像身体四肢服从内心一样,这是为政所期望的结果。

以上是“七观”。

乘马第五

本篇导读

乘马即运算,筹算。乘,计算,如《周礼·天官》“乘其财用之出入”即此义。马,通“码”,指计算所用的筹码。本篇以乘马为题,分九个专题,论述了营建国都的问题和国家的一些重大经济问题,提出了比较系统的经济纲领,强调充分利用土地来发展经济,关注土地的开发利用;强调市场的晴雨表作用;强调计量调节财物的重要作用等等。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173]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右“立国”。注释[173]因:凭借,借助。就:借助。

译文

凡建立国都,不是在大山脚下,就是在大河旁边。在高处不能靠近干旱地区,以保证水源充足;在低处不能靠近水边,以节省沟堤的修筑。应凭借自然资源,依靠地理优势,所以建造城郭不一定符合方圆的规矩,修筑道路也不一定符合平直的标准。

以上是“立国”。

无为者帝,为而无以为者王,为而不贵者霸。不自以为所贵,则君道也;贵而不过度,则臣道也。

右“大数”。

译文

能做到“无为而治”的,可以成就帝业。为政而不为政务所累,可以成就王业。为政谦虚不自以为尊贵的,可以成就霸业。不自以为尊贵是君主之道,尊贵而不超越应守的规范,是臣子之道。

以上是“大数”。[174]

地者,政之本也。朝者,义之理也。市者,货之准也。黄金[175][176]者,用之量也。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器之制也。五者其理可知也,为之有道。地者,政之本也。是故,地可以正政也。地不平均和调,则政不可正也;政不正,则事不可理也。注释[174]义:通“仪”,仪法。[175]用:财用,指财政支出。[176]器:军备。

译文

土地是执政治国的根本,朝廷是尊卑等级的体现,市场是商品贵贱的体现,黄金是计量财用的工具。诸侯国拥有兵车千辆,是军备的制度。这五个方面的道理是可以理解的,实际操作起来也得遵循相应的规律。土地是执政治国的根本。所以,土地可以调整政事。土地不能平均合理地使用,政事活动就无法理顺。政事活动不能理顺,那么万事便都不可能理顺了。春秋冬夏,阴阳之推移也;时之短长,阴阳之利用也;日夜之易,阴阳之化也。然则阴阳正矣,虽不正,有余不可损,不足不可益也。天地,莫之能损益也。然则可以正政者地也,[177]故不可不正也。正地者,其实必正。长亦正,短亦正;小亦正,大亦正;长短大小尽正。正不正,则官不理;官不理,则[178]事不治;事不治,则货不多。是故,何以知货之多也?曰:事治。何以知事之治也?曰:货多。货多事治,则所求于天下者寡矣,为之有道。右“阴阳”。注释[177]实:实数,指土地的实际面积。正:核正。[178]事:指生产或农事。

译文

春夏秋冬四季的转换是阴阳推动的结果,时节的长短变化是阴阳作用的结果,白天黑夜的更替是阴阳变化的结果。阴阳的运动是有规律的。即使有时失常,多的不能减少,少的也无法增加。天时,不是人力所能损益的。可以用来调整政事的,只有土地。所以,对土地不可不加以整顿。整顿土地,必须理清其实际数量。长的要核正,短的要核正,大的要核正,小的要核正,长短大小都要核正准确。土地不核正准确,官府就无法治理;官府无法治理,农事就办不好;农事办不好,粮食就会歉收。所以,怎样才能知道粮食是否会增产呢?那就要看农事的治理情况。怎样才能知道农事的治理情况呢?那就要看粮食是否丰收。粮食大获丰收,农事得到治理,四处乞讨的人就少了。关于国家土地的管理,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以上是“阴阳”。

赏析与点评本章与《孟子》之言大抵如一,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上面的引文大意是对自然资源之运用必须谨慎,要顺应自然,不可强求,更不可竭泽而渔,粗放式发展。如此,人民的生活水平才能真正改善,这就是仁政的开始。顺应自然是儒家道家的共同点,《管子》既集百家之大成,亦吸收了他们的观点,提出了相似的看法。朝者,义之理也。是故,爵位正而民不怨;民不怨则不乱,然后义可理。理不正,则不可以治,而不可不理也。故一国之人,不可以皆贵;皆贵,则事不成而国不利也。为事之不成,国之不利也,使无贵者,则民不能自理也。是故,辨于爵列之尊卑,则知先后之序,贵贱之义矣,为之有道。右“爵位”。

译文

朝廷是尊卑等级的体现。所以,授予爵位应当公正,百姓才不会怨恨;百姓没有怨恨,就不会作乱;然后等级秩序才可以理顺。如果等级秩序不能理顺,国家政事就不能治理,等级秩序就不能不进行治理。所以,一个国家的人不可能都尊贵,都尊贵了,事情就办不成,这对国家不利。一事无成会对国家不利,如果没有少数地位尊贵的人进行统治,百姓是不能自己管理自己的。所以,分清爵位排列的高低,百姓才会懂得先后顺序和贵贱等级,这是治理朝廷的规律。朝廷等级制度的管理是有规律可循的。

以上是“爵位”。[179]市者,货之准也。是故百货贱,则百利不得。百利不得,[180]则百事治。百事治,则百用节矣。是故事者生于虑,成于务,失于傲。不虑则不生,不务则不成,不傲则不失。故曰,市者可以知治乱,可以知多寡,而不能为多寡。为之有道。右“务市事”。注释[179]百利:指商人获得的暴利。[180]百用:各种费用。节:适度。

译文

市场是商品供求状况的标志。所以,如果各种货物价格低廉,商人就得不到丰厚的利润;商人得不到丰厚的利润,各行各业就能得到发展;各行各业得到发展,人们的各种需求就都能得到相互调节。所以说,事情总是生于谋虑,成功于勤勉,失败于骄傲。不谋虑就不能发生,不勤勉就不能成功,不骄傲就不会失败。因此,通过市场,可以通晓社会的治乱,可以通晓财富的多寡,但不能通过它创造财富的多寡。关于商品市场的管理,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以上是“务市事”。黄金者,用之量也。辨于黄金之理,则知侈俭。知侈俭,[181][182]则百用节矣。故俭则伤事,侈则伤货。俭则金贱,金贱则事不成,故伤事;侈则金贵,金贵则货贱,故伤货。货尽而后知不足,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后知货之有余,是不知节也。不知量,不知节,不可谓之有道。注释[181]伤事:妨碍生产,不利于生产事业。[182]伤货:浪费物资,对商品资源不利。

译文

黄金是计量财物的工具。辨明黄金的道理,就可以懂得什么是奢侈和节俭。懂得奢侈和节俭,各项用度都能得到调节。过于节俭会妨碍生产,过于奢侈会浪费财物。节俭会使黄金价格低廉,金贱会使各项生产难以办成,所以说是妨碍生产;奢侈使黄金贵重,金贵会使物价低廉,所以说是浪费了财物。财物用光了才知道不足,是因为不懂得计量;事情结束了才知道财货有余,是因为不懂得调节。不懂得计量,不懂得调节,不可以称为治国有道。[183][184]天下乘马服牛,而任之轻重有制。有壹宿之行,道之远近有数矣。是知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所以知地之小大也,所以知任之轻重也。重而后损之,是不知任也;轻而后益之,[185]是不知器也。不知任,不知器,不可谓之有道。注释[183]服:驾驭。[184]任:担荷,引申为承担能力。[185]器:指军备规模。

译文

天下人都知道驾驭牛马,它们所负担的轻重都有一定的限度。通过一夜的实际行程,对道路的远近就能做到心中有数。因此,知道一个诸侯国拥有千辆兵车,就可以算出军备规模的大小,也可以算出负担的轻重。负担重了再来削减,那是不了解承受能力;负担轻了再来增加,那是不了解军备规模。不了解承受能力和军备规模都是不行的,这不可以称为治国有道。地之不可食者,山之无木者,百而当一。涸泽,百而当[186]一。地之无草木者,百而当一。樊棘杂处,民不得入焉,百[187][188]而当一。薮,镰得入焉,九而当一。蔓山,其木可以为[189]材,可以为轴,斤斧得入焉,九而当一。汎山,其木可以为[190]棺,可以为车,斤斧得入焉,十而当一。流水,网罟得入焉,五而当一。林,其木可以为棺,可以为车,斤斧得入焉,五而[191]当一。泽,网罟得入焉,五而当一。命之曰地均,以实数。注释[186]樊:当作“楚”,荆棘。[187]:两股的绳,泛指绳索。[188]九:当作“十”。[189]汎:古“盘”字,环绕的样子。[190]罟(gǔ):渔网。[191]均:公平,引申为公平折算。

译文

不生五谷的土地,不长树木的荒山,百亩折合成一亩耕地。干涸的沼泽,也是百亩折合一亩。不生草木的土地,百亩折合一亩。荆棘丛杂人无法进去的土地,也是百亩折合一亩。杂草丛生可以用镰刀绳索开垦的土地,十亩折合一亩。逶迤连绵的山脉,树木可以当材料,可以做车轴,可用刀斧直接进去采伐的,也是十亩折合一亩。九曲回环的山脉,树木可以做棺材,可以制造车辆,可用刀斧直接进去采伐的,十亩折成一亩。流动的河川,可以下网捕捞的,五亩折成一亩。森林之地,树木可以做棺材,可以制造车辆,可用刀斧直接进去采伐的,也是五亩折合一亩。湖泽河泽,可以下网捕捞的,也是五亩折成一亩。这可以叫作按照土地的使用价值对土地进行合理折算。[192]方六里命之曰暴,五暴命之曰部,五部命之曰聚。聚者有市,无市则民乏。五聚命之曰某乡,四乡命之曰方,官制也。官成而立邑。五家而伍,十家而连,五连而暴。五暴而[193]长,命之曰某乡。四乡命之曰都,邑制也。邑成而制事。四聚为一离,五离为一制,五制为一田,二田为一夫,三夫为一家,事制也。事成而制器。方六里,为一乘之地也。一乘者,[194][195]四马也。一马其甲七,其蔽五。四乘,其甲二十有八,其[196]蔽二十,白徒三十人奉车辆,器制也。注释[192]暴:古时户籍单位,五十家为暴。[193]制事:制定生产活动。[194]甲:铠甲,指披甲的士兵。[195]蔽:防卫的盾牌,指持盾防卫的士兵。[196]白徒:未经军事训练的后勤人员。

译文

方圆六里的地方命名为暴,五暴命名为部,五部命名为聚。聚要有集市,没有集市人们就会缺乏日用品。五聚叫作某乡,四乡叫作方,这是行政组织制度。行政组织一经建立,就可以组建城镇了。把五家编成一伍,十家编成一连,五连编成一暴,五暴编成一长,称它作某乡。四乡命名为都。这是城镇组织制度。城镇组织一经建立,就可以组织生产了。四聚算作一离,五离算作一制,五制算作一田,二田算作一夫,三夫算作一家。这是生产组织制度。生产组织一经建立,就可以组织军备了。方圆六里为一乘之地。一乘四马,一马配备甲士七人,盾兵五人。四乘则共有甲士二十八,盾兵二十,还配备民夫三十人以负责兵车的后勤,这就是军备的制度。[197]方六里,一乘之地也;方一里,九夫之田也。黄金一镒,[198][199]百乘一宿之尽也。无金则用其绢,季绢三十三制当一镒。[200]无绢则用其布,经暴布百两当一镒。一镒之金,食百乘之一[201]宿,则所市之地,六步一,命之曰中。岁有市,无市则民[202]不乏矣。方六里,名之曰社。有邑焉,名之曰央,亦关市之赋。黄金百镒为一箧,其货一谷笼为十箧。其商苟在市者三十[203]人,其正月、十二月黄金一镒,命之曰正分。春曰书比,立[204]夏曰月程,秋曰大稽,与民数得亡。注释[197]镒(yì):古代黄金单位,一镒为二十两或二十四两。[198]尽:通“赆”,费用。[199]季绢:细绢。季,当作“穗”,细绢。制:长度计量单位,一丈八尺为一制。[200]经:细布,引申为细。暴布:一种细白的上好布。两:匹。[201]:同“斗”,古代容器单位。[202]“不”字疑衍。[203]正分:合理的征收。[204]书比:公布税率。月程:按月考核。稽:统计。与:通“举”,记录,记载。得亡:有无。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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