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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6 17: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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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玛修·巴里(Barrie,J.M.)

出版社:青岛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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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

彼得·潘试读:

前言

《彼得·潘》是英国作家玛修·巴里(员愿远园—员怨猿苑)最著名的作品,是一部充满想象与冒险的经典儿童文学作品。

玛修·巴里是英国剧作家和小说家,以创造了不肯长大的男孩彼得·潘这一艺术形象而闻名于世。巴里幼年时哥哥大卫意外身亡,其母悲痛欲绝,他本人也始终未从这次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他一生都希望重拾母亲遭受打击之前的幸福岁月,并因此在成年之后仍然一直保留着强烈的儿童个性。这对他的写作,特别是《彼得·潘》的创作,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巴里于员怨猿苑年去世,根据他的遗嘱,《彼得·潘》的版权赠给了伦敦的大奥曼德街儿童医院。

彼得·潘来自孩子们梦境中的国度“虚无岛”。他具有所有小男孩共有的特点:害怕上学,热衷冒险,纯洁无邪,勇敢无畏。彼得·潘有时会飞到现实世界中来,比如说英国伦敦的达林太太家。他常常躲在二楼的育儿室里,偷听温迪的妈妈达林太太给三个孩子讲故事。一天晚上,彼得·潘飞走时,影子不小心被关在卧室里,被达林太太捡到,收在了抽屉里。彼得·潘为了取回影子,潜回卧室,不料被温迪撞见。经过一番对话后,温迪和弟弟约翰、迈克尔跟着彼得·潘飞到虚无岛,展开了一连串惊奇的冒险……《彼得·潘》之所以赢得了各国大小读者的欢迎,原因在于作者在这部作品中创造了一个十分诱人的童话世界——虚无岛。岛上有无忧无虑的仙女、美人鱼、遗失的孩子们,以及那个用蘑菇当烟囱的“地下之家”。这一切对孩子们来说,都具有无穷的魔力。而主角彼得·潘那种“永远不想长大”的思想与行为更是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孩子们的心声。

作品运用性格刻画、心理描写、讽刺和幽默等手段,将荒诞幻想、仙人传说、惊险情节编织在一个故事里,给读者以强烈的震撼。无论儿童或成人,阅读本书都能得到最单纯的快乐。一百多年来,彼得·潘这个形象已经成为世界上无人不知的人物,被视为永恒的童年和永无止境的探险精神的象征。

童年是人生中最美妙的乐章。让我们阅读《彼得·潘》,尽情感悟和享受童年带给我们的欢乐吧!译写者

第一章 彼得的到来

世上的孩子都会长大,只有彼得·潘是个例外。

孩子们很快就明白长大成人的道理,温迪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她两岁的时候,有一天在花园里玩耍,摘下一朵花,跑去拿给妈妈看。我想,温迪那天真活泼的样子一定非常惹人喜欢,所以她的妈妈达林太太看到她手持鲜花跑过来时,不由得把手按在胸口喊道:“为什么你不能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呢?”在这个问题上,达林太太没有再说什么,可从那以后,温迪就知道她一定会长大的。

温迪家住在门牌号为十四的那所宅子里。在她出生之前,达林太太是家里的中心人物。她是位非常可爱的女士,有一颗浪漫而充满幻想的心,有一张甜美却爱嘲弄人的嘴。她那些浪漫的想法就像来自东方的神秘小匣子,一个套着一个,不论你打开多少个,里面总还藏着一个。她那甜美而爱嘲弄人的嘴边,总是挂着一个温迪永远也得不到的吻,尽管它就在她的右嘴角,非常引人注目。

乔治·达林先生是这样娶到达林太太的:当达林太太还是姑娘时,许多小伙子同时爱上了她,他们准备一齐跑步到她家去向她求婚。达林先生却独辟蹊径地雇了一辆车代步,抢先到达,所以娶到了她。不过,他未能得到她的全部,至少未得到她心灵最深处的那个小匣子和她嘴角的吻。他对小匣子一无所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放弃了对那个吻的奢望。他猜想:或许只有拿破仑才能得到它。我以后可以找个恰当的时机向你描绘一下他是怎样追求那个吻,又是怎样勃然大怒地关上门离去的。

达林先生过去老是向温迪夸口,说妈妈不但爱慕他,而且尊重他,因为他是懂得股票和红利那类知识的学问渊博的人。当然,事实上没有人完全精通那些东西。达林先生看上去似乎很懂行情,谈起股市涨跌时,总是讲得头头是道,那神情让每一位女士都会崇拜他。

结婚后,一开始达林太太把家庭账目记得清清楚楚,连一棵芥蓝菜都不会漏掉。她觉得记账就像玩游戏一样有趣。渐渐地,她开始疏忽大意起来,有时候竟会把整个的大菜花都漏记了。账本上出现了一些没有面容的娃娃的画像,它们是达林太太对自己未来孩子的想象。瞧,她该算数时,却画起了画儿!

达林家第一个出生的宝宝是温迪,接着是约翰,而后是迈克尔。

温迪出生才一两周,她的父母就感到有些忧虑:能不能填饱这张要吃饭的小嘴呢?看着温迪,达林先生心里既骄傲又惶恐不安,但他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他坐在太太床边,拉起她的手,一笔一笔地算起养育孩子的费用。达林太太可怜地看着他,心想:不管以后的生活会怎样,他总不该这样做。她极其愿意承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达林先生拿起笔和纸细细地算着,每次达林太太的建议打断了他,他都不得不再从头算起。“好了,现在请别打扰我!”他恳求道,“我这儿有一英镑十七先令,办公室里还有两先令六便士。我可以省下办公室的咖啡钱,这样就能节约十先令。这样加起来,就有两英镑九先令六便士了。再加上你的十八先令三便士,就是三英镑七先令九便士。哦,我的支票本上还有五英镑。再加上这五英镑,一共是八英镑七先令九便士。可问题是,我们靠这点儿钱能不能过得了一年?”“可以的。”达林太太温柔地说。她很疼爱温迪。“别忘了腮腺炎!”达林先生用近乎唬人的口气提醒她,“治疗腮腺炎要一英镑,我先这么算,不过我敢肯定至少还要加二十先令;治疗麻疹要一英镑五先令,德国麻疹十先令六便士,加起来要两英镑十五先令六便士;百日咳,我看要十五先令……”达林先生的账就这样算下去,每次的数目都不一样。

约翰的出生给达林家带来了同样的忙乱。迈克尔出生后碰上的麻烦就更多了。不过,三个孩子都活了下来。很快你就可以看到,在保姆的陪伴下,孩子们排成一队,到富尔萨姆小姐的幼儿园上学去了。

达林太太对现状感到还满意,而达林先生却想过上和邻居一样的生活,这就意味着他们家得有个保姆。由于经济上的拮据,孩子们喝牛奶的开支就够大了,因此,保姆的职责只能由一只叫“娜娜”的纽芬兰大狗充当了。在达林家收养它之前,娜娜没有固定的主人。达林夫妇与娜娜是在肯辛顿公园相识的,娜娜此前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游荡。在娜娜看来,孩子才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它总把脑袋伸进婴儿车,傻傻地看着他们。它还常常跟着别的保姆回家,向女主人揭发保姆的疏懒,因此保姆们恨透了它。

但不可否认的是,娜娜的确是个出色的保姆。给孩子洗澡时,它非常细心。夜晚,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们稍微发出一点哭声,它马上就一跃而起。当然,狗舍就设在育儿室里。娜娜有一种天分,能辨别得出哪种咳嗽需要及时治疗,哪种咳嗽无关紧要。它自始至终都相信传统疗法,比如大黄叶的药效,而对病毒、细菌等新玩意儿,它总是嗤之以鼻。它送孩子们去上学时,很讲礼节。如果他们规规矩矩,它就庄重地走在旁边。如果他们欢蹦乱跳,它就用头顶他们,让他们排好队。在约翰踢足球的时候,它总会记得给他带上件球衣。如果碰上下雨,它就会衔把伞送过去。

富尔萨姆小姐的幼儿园有间地下室,保姆们都在那儿等候。别人家的保姆都坐在凳子上,唯独娜娜趴在地上。这是娜娜与其他保姆唯一的不同之处。其他保姆都看不起娜娜,原因是它的社会地位比她们低下。娜娜则讨厌她们那些无聊的谈话。它不喜欢达林太太的朋友到育儿室参观,可要是她们真的来了,它就会先解下迈克尔的围裙,然后帮温迪整理一下衣服,再麻利地为约翰梳好头发。

娜娜把育儿室管理得井然有序,没人能比得上它。

达林先生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有时会不安地猜想邻居们是否会谈论这件事,生怕被人嘲笑。他要顾虑他在城里的地位。再说,娜娜也让他很是烦恼,因为他总觉得娜娜有时对他不够敬重。“乔治,它是非常尊敬你的。”达林太太让他确信这一点,还告诉孩子们要对父亲特别好一些。

有时,达林家会举行一个快乐的舞会,还经常邀请他们家唯一的仆人莉莎参加。莉莎穿起长裙,戴上仆人的帽子,看上去像个小矮人。他们蹦呀,跳呀,多欢快,多热闹啊!当然,最开心的要数达林太太了,她会踮起脚尖发狂般地飞旋。

在彼得·潘出现之前,没有比达林家更单纯、更欢乐的家庭了。

达林太太在整理孩子们的思绪时,第一次听说彼得·潘这个名字。到了晚上,孩子们带着乱糟糟的思绪入睡后,每一位好妈妈都会把他们白天弄乱的东西整理好,为第二天早晨做好准备。如果你能一直醒着(你当然不能啦),你就会发现妈妈是怎么做这件事的。那可是件有趣的事,就像是在清理抽屉。我想你会看见妈妈跪在床边,饶有兴趣地察看你心里的东西,想象着你是在哪儿捡到它们的。有些东西讨人喜欢,有些却不是。她会把招人喜爱的东西拿起来,紧贴在脸上,像是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又会把不招人喜爱的东西匆匆地收藏起来。第二天清早,你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临睡时那些调皮捣蛋的坏念头被她叠得小小的,放在思绪的最底层。而摆在最上面的,都是美好的梦想,就像你要穿的衣服一样,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不知道你是否见过描绘人的思想的图像。医生有时会给你身体的某些部位制图,来看看它们的变化和活动,那非常有趣。给思想绘图也是如此。要是你碰巧看见一幅描绘孩子的心思的图,你就会发现它不仅杂乱无章,而且一直在转动变化。图上有些曲曲折折的线条,就像体温表,它们或许是通向孩子们的理想世界——虚无岛的路。

虚无岛看上去像是一个岛屿。岛上的颜色青一块、绿一块的,变幻莫测。远处的海面上有珊瑚礁和轻快的海盗船。岛上住着一些野人,还有荒凉的洞穴。岛上的土地神大都是裁缝。岛上还有河流穿过的岩洞,王子和他的六个哥哥,一间快要倒塌的小屋,一位身材矮小、长着鹰钩鼻子的老巫婆。如果仅仅是这些,那图画就简单啦。可图上还有上学的第一天、宗教、父母、池塘、针线活、杀人、绞刑、带宾语的动词、吃巧克力布丁的日子、背带裤、从一数到九十九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一切要么是虚无岛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另一张图上的东西。总之,一切都是活灵活现的,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静止不动的。

每个孩子的虚无岛都不尽相同。比如约翰的虚无岛上有红鹤飞过的礁湖,他正在用箭射鸟呢。迈克尔还小,他的虚无岛是许多白鹳在湖面上飞。在虚无岛上,约翰住在一只翻过来扣在沙滩上的船里,迈克尔住的是印第安人的小屋,温迪的房子是用树叶精心缝制而成的。约翰没有朋友,迈克尔总是到了夜晚才有朋友,温迪收养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狼崽做宠物。但总的说来,孩子们的虚无岛还是有些相似。如果你把它们排成一排,你会发现它们的某些细微之处简直一模一样。

在所有宜人的岛屿中,虚无岛是最舒适的。你瞧,它大小合适,好玩的地方也相隔不远,紧凑得恰到好处。你白天在那儿玩时,摆上椅子,铺好桌布,就像在玩过家家,一点儿也不奇怪。但在你入睡前的几分钟,它会变得格外真实,这就是为什么那里夜晚总有灯光在闪烁的原因。

达林夫人在孩子们的思绪里漫游时,不时会碰上这些让她莫名其妙的东西。其中,最让她困惑的莫过于“彼得”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在约翰和迈克尔的世界里,到处都有这个名字。温迪的心里也逐渐地涂上了“彼得”这两个字,而且这两个字比其他的字写得要粗些。达林太太盯着这个名字看时,觉得它透出些骄傲的神气。“是的,他确实有点儿傲慢。”当达林太太追问女儿时,温迪遗憾地承认了这一点。“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妈妈,你该知道的,他就是彼得·潘。”

达林夫人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终于想起了和仙人们住在一起的彼得·潘,以及许多关于他的离奇古怪的故事。比方说,孩子死了的时候,他会陪他们走一段路,以免他们害怕。那时候她一直都相信这些传说,但现在已经成人,长了见识,就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彼得这个人了。“这么说,他现在也该长大了。”达林太太对女儿说。“噢,不,他还没有长大呢!”温迪很有把握地回答妈妈,“他和我差不多大。”她指的是心智和身体都不相上下。温迪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她确实这样认为。

达林太太跟达林先生说起这件事时,达林先生笑了笑,说:“这不过是娜娜向他们灌输的一些无稽之谈,只有狗才会有这些想法。别管他们,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然而事情并非很快就过去了,不久,彼得·潘这个淘气的小男孩就把达林太太吓了一跳。

孩子们常常对经历过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到习以为常。你瞧,他们会在某件事情发生一星期后才说出来。例如,一天早晨,温迪漫不经心地说起一件令人十分不安的事:几天前,他们在林中遇到了死去的祖父,并和他做了一会儿游戏。

达林太太也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在育儿室的地板上发现了几片树叶,可孩子们去睡觉的时候,地板上并没有树叶。

关于这件事,温迪笑眯眯地说:“我相信一定是那个彼得干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彼得太顽皮了!玩完了连地都忘了打扫。”温迪叹了口气说。

温迪是个爱干净的孩子。接着,她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妈妈。她认为彼得有时会在深夜来育儿室玩,坐在她的床脚,给她吹笛子。可惜,她从未在深夜里醒来过,因此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她确实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的宝贝!没有谁会不敲门就进到房子里来的。”“我想他是从窗子里进来的。”温迪说。“宝贝,你的房间可是在三楼。”“妈妈,难道树叶不是在窗子下面吗?”“那倒没错,树叶就是在离窗户很近的地方发现的。”

达林太太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在温迪看来,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合情合理,绝不能用“她在做梦”这个解释来敷衍了事。“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把这些告诉妈妈?”“我忘了。”温迪小声地答道。她急着要吃早饭。“哈,她一定是在做梦。”达林太太想。

但是,不管温迪怎么说,树叶确确实实是在那儿。达林太太仔细地审视了一番,发现叶子只有脉络。她断定,这些树叶不是长在英国的树上的。她点上蜡烛,趴在地板上,四处搜寻,想找到一个陌生人的脚印。她甚至用火钳拨弄了一下烟囱,又敲了敲墙,然后从窗户外垂一根带子到地面,测量一下高度。温迪的窗子离地面足有三十英尺高,并且周围连根能攀着爬上来的水管都没有。“毫无疑问,温迪肯定是在做梦。”达林太太心里想。

然而温迪没有做梦,第二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证实了她所说的确实是事实。对于孩子们来说,奇特的历险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在我们所说的那个夜晚,娜娜碰巧休息。达林太太给孩子们洗完澡,唱起催眠曲,孩子们就慢慢地松开握着她的手,一个接一个地溜进了梦乡。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舒适。达林太太暗自嘲笑自己多心,静静地坐在火炉旁缝制衣服。

衣服是给迈克尔缝制的,在他生日那天,他就该穿衬衣了。炉火暖烘烘的,育儿室里的灯光暗暗的。过了一会儿,达林太太手里的衣服轻轻地落了下来,耷拉在她的腿上,然后,她的头也垂了下来。——原来她也安详地睡着了。瞧瞧他们四个人,温迪和迈克尔睡在那边,约翰睡在这边,达林太太睡在火炉边。

睡熟后,达林太太做了个奇异的梦。她梦见虚无岛近在咫尺,一个古怪的男孩从那里冒了出来。他并没有吓着她,因为她觉得自己曾在那些没有孩子的女人的脸上看见过他,也许在一些母亲的脸上也曾看见过他。在她的梦里,男孩撕下了蒙在虚无岛上的那层薄纱。她看到温迪、约翰和迈克尔正由那条裂缝向里窥探。

就在达林太太做梦时,育儿室的窗户被吹开了,果真有一个男孩从窗户跳落到了地板上。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团奇异的光,它和人的拳头一样大,在房里到处乱飞,像是个有生命的小生灵。

我猜想,一定是这团光惊醒了达林太太。她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她看见了那个男孩,不知为什么,她立刻明白了他就是彼得·潘。当时若是你、我或温迪在场,我们一定看得出,他的样子非常像达林太太的那个吻。他是个可爱的男孩,穿的衣服是用树叶的叶脉和树里流出来的树胶黏成的。非常有趣的是,他长着一口乳牙。当他发觉达林太太是个成年人时,便有点羞赧地冲着她咬紧了那两排珍珠般的小牙。

第二章 影子

“啊!”达林太太这一声尖叫,好像按响了召唤仆人的门铃。门被打开了,娜娜走了进来。它刚散步回来。看到男孩,娜娜咆哮着朝他扑去。男孩敏捷地跳到了窗外。达林太太被男孩的举动吓坏了,慌忙跑到楼下的街道上去看他是否还活着。但是,街道上根本没有那个男孩的影子。她又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只见茫然一片,什么也没有,但她认为她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空。

她又回到育儿室,发现娜娜嘴里衔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男孩的影子。他刚才往下跳时,娜娜迅速地把窗户关上了。虽说娜娜来不及抓住他,可他的影子却被窗户“啪”的夹住,从他身上被扯了下来。

达林太太把影子翻来覆去地仔细察看了几遍,发现它普普通通,并无异常之处。

娜娜对如何处理这个影子很有创意——把它挂在窗外。娜娜认为男孩一定会回来拿走它,所以应该把它放在男孩轻易就能取走而又不会惊醒孩子们的地方。

达林太太却不同意这样做。她不愿意把影子像晒衣服似的挂在窗外,因为那样会降低她家的整体品位。她本想把影子拿去给达林先生看一看,可他正忙着计算给约翰和迈克尔买冬大衣所要花费的钱数。为了使头脑保持清醒,他甚至在头上搭了块湿毛巾。看到这个情形,达林太太就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了。可她知道,他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说:“这就是请狗做保姆的后果!”

她决定先把影子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只抽屉里,等找个恰当的时机再把整件事告诉丈夫。

过了一个星期,机会来了。那是个让人难忘的星期五,没错,准是星期五。“在星期五,我们应该特别小心。”从那以后,达林太太常对丈夫这样说。娜娜或许当时也在她身边,并抓着她的手。“不,不,”达林先生总是说,“我应该负全部责任,一切都是我乔治·达林干的。”

在那个不幸的星期五之后,他们一夜接一夜地坐着回忆往事,直到事情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海里。“要是那天晚上我不去赴宴就好了。”达林太太满心懊悔地说。“要是那天晚上我没把药倒进娜娜的碗里就好了。”达林先生说。“要是我装着喜欢喝那碗药该多好啊!”娜娜泪眼汪汪地表示了它要说的话。“都怪我太喜欢参加宴会了,乔治。”“都怪我那该死的幽默天赋,亲爱的。”“都怨我把小事看得太重了,我亲爱的主人。”

于是,两人一狗一个接一个地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娜娜一直在想:“他们确实不该请狗做保姆啊!”它的眼泪掉了下来,达林先生一次又一次地用手帕帮它揩干。“都怨彼得,他简直是个魔鬼!”达林先生大声骂着。娜娜也跟着咆哮起来。但是达林太太没有责骂彼得,在她的右嘴角似乎有样东西不让她这么做。

他们坐在空荡荡的育儿室里,茫然地回忆着那个可怕的夜晚,回忆着其间每一个细节。

那一晚如同平常的任何一个晚上,刚开始时平静如水。

娜娜为迈克尔准备好了洗澡水,然后把他驮到了澡盆边。“我不想睡觉!”迈克尔大声嚷嚷,好像就该他说了算,“我不洗澡,我不洗澡!娜娜,还不到六点呢。娜娜,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告诉你,我就不洗澡,就不!”

这时,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晚礼服的达林太太走了进来。她今晚要去参加一个宴会。

两个大孩子在做游戏。他俩一个扮达林太太,一个扮达林先生,要再现温迪出生时的情景。

约翰慢条斯理地说:“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太太,你现在是一位母亲了。”他的声音和语调就和达林先生那天说话时一模一样。

温迪模仿达林太太当时的样子,欢喜地跳起舞来。

接着,他们又表演约翰出生时的情景。因为生了个男孩,约翰的出生获得了隆重的庆贺。

这时,迈克尔洗完澡了。他走进来请求哥哥和姐姐扮爸爸妈妈生他,可约翰却粗暴地对他说他们不想再生孩子了。

迈克尔差一点儿就哭出来。“没人要我。”他可怜兮兮地说。

看到这里,达林太太再也忍不住了。“我要!我正想再要一个孩子呢。”她说。“男孩还是女孩?”迈克尔惴惴不安地问。“男孩啊!”

于是,迈克尔高兴地扑进妈妈的怀里……

达林夫妇和娜娜回忆起这件小事。

但是,迈克尔在育儿室里度过的最后一晚所做的事远不止这些。

达林夫妇和娜娜继续往下回忆。“正在那个时候,我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冲了进去,对吧?”达林先生自嘲道。

达林先生当时的确像龙卷风一样。那时,他也在换衣服,准备去赴宴。一切都很顺利,可到打领结时,他碰到了一些麻烦。这事说起来真有些不可思议,达林先生虽然通晓股票和红利,却打不好领结。

达林先生手里拿着一条被揉得皱巴巴的小领结,冲进了育儿室。“怎么啦,怎么回事?”达林太太问。“怎么回事!”他吼了起来,“这条领结,怎么弄也弄不好!”随后,他又怒不可遏地说了些挖苦自己的话:“它一到我的脖子上就结不好,但在床柱上就行!可不是嘛,我在床柱上结好了二十次,可一到脖子上却一次也结不成!天哪,饶了我吧!”

达林先生觉得这还不足以引起达林太太的重视,就煞有介事地说:“太太,我可要警告你,如果结不好领结,今晚我就不能去赴宴。如果我今晚不能去赴宴,我就再也不会去上班了。而要是我不去上班,咱们就得挨饿,我们的孩子就会被扔到大街上。”

达林太太心平气和地对丈夫说:“亲爱的,让我来试试吧。”其实,这正是他想让她做的。她平静地用那双小手灵巧地打起领结。孩子们安分地围在旁边,等着看他们的命运将如何发展。有些先生也许并不满意太太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件事做好,可达林先生还不至于这样。他随随便便地对她说了声谢谢,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过了一会儿,他主动背起迈克尔在房间里跳起了舞。“我们当时的嬉闹真是够吵的!”达林太太一边回忆,一边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欢闹!”达林先生不由得哀叹道。“噢,乔治,你是否还记得,迈克尔那时忽然问我:‘妈妈,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想起来了。”达林先生一脸惊喜地说。“他们是多么可爱啊,是不是?”

当时,娜娜一进来,他们就停止了吵闹。不幸的是,达林先生正好和娜娜撞到一起,弄得他的新裤子上沾满了狗毛。那裤子是他的第一条吊带裤!他咬紧嘴唇,以免哭出声来。当然,达林太太会替他刷净裤子,但他仍然埋怨说不该请狗做保姆。“乔治,娜娜是个难得的好保姆。”“没错。它看孩子就像带小狗似的,有时我心里都觉得不自在。”“哦,不会的,亲爱的,我觉得它知道孩子是有灵魂的。”“我怀疑。”达林先生说,“我很怀疑这一点。”

达林太太心想:应该趁此机会把那个奇异男孩的事儿告诉他。于是她就说了。

听完妻子的话,达林先生起初只是一笑了之,并不以为然。等达林太太把那个男孩的影子拿给他看时,他才开始陷入了沉思。“我可不认识这个人。”他仔细地看了看影子,说,“他看起来实在像个十足的坏蛋。”“你还记得吧?”达林先生把回忆打断了一下,说,“娜娜带着迈克尔的药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议论这件事情。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尽管达林先生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可一说起吃药,他无疑有些害怕。如果说他有一个弱点的话,那就是他总以为自己吃药时是勇敢的。那天晚上,看到迈克尔正躲闪着娜娜嘴里衔着的药匙,达林先生用一种鼓励的口吻对儿子说:“迈克尔,拿出点男子汉的勇气来。”“我不吃,我不吃嘛!”迈克尔淘气地大叫。这时,达林太太出去拿了一块巧克力递给他。“太太,不要宠着他。”达林先生认为达林太太这样做意味着意志不坚定。“我像你这个年龄时,吃起药来一点儿都不含糊。我还对爸爸妈妈说:‘谢谢!你们让我吃药是为我好。’”达林先生大声地对迈克尔说。

温迪完全同意达林先生的观点。为了鼓励迈克尔吃药,她问爸爸道:“爸爸,有时候你吃的药比他吃的药要难吃得多,对不对?”“确实难吃得多。”达林先生得意地说,“要是我找得着那瓶药的话,我一定给迈克尔做个榜样。”

实际上达林先生根本没把那瓶药弄丢,他在半夜里爬起来,把它偷偷地藏在碗橱最顶上的那一层了。他并不知道,忠实的仆人莉莎找到了药瓶,又把它放回洗脸盆架子上了。“爸爸,我知道它在哪儿!”温迪叫了起来。她总是喜欢帮大人的忙,“我去把它拿来!”说完,没等达林先生伸手阻拦,她就跑开了。

达林先生马上莫名其妙地泄气了。“约翰,”他战战兢兢地说,“那药难吃死了,又黏又苦,吃起来令人作呕。”“爸爸,把它一口吞下去就行了。”约翰得意扬扬地说。

而后,温迪拿着一个盛药水的玻璃瓶冲了进来。“我是用最快的速度跑的!”她气喘吁吁地说。“你可真够快的!”达林先生气恼地说。然后,他又固执地对迈克尔说:“你先吃!”“爸爸先吃!”迈克尔答道。“你知道,我会呕出来的。”达林先生吓唬他。“爸爸,你还是吃了吧!”约翰在一旁插话。“你少说点儿,约翰!”达林先生厉声说。

温迪疑惑不解地说:“我还以为你能轻轻松松地把药吃下去呢,爸爸。”“问题不在这里。”达林先生反驳道,“问题是我瓶子里的药比迈克尔汤匙里的药要多,这不公平。就算只剩一口气了,我也要说这不公平!”“爸爸,我可在等着看你吃呢。”迈克尔冷冷地说。“你倒挺会说的。你在等,我也在等呢。”“爸爸是个胆小的懦夫!”“你是个胆小的懦夫!”“我没害怕!”“我也没害怕!”“那好吧,你吃呀!”“要吃也得你先吃!”

温迪不想再听他们吵嚷。于是,她脑瓜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你们干吗不同时吃呢?”“当然可以!”说完,达林先生转头问迈克尔:“你准备好了吗?”

温迪一数完“一、二、三”,迈克尔就仰头把药吞了下去,达林先生却把药藏到了背后。

迈克尔气愤地大叫起来。温迪不禁喊道:“哟,爸爸,你耍滑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达林先生责问完温迪,又转身对迈克尔说:“别嚷嚷了,迈克尔。我是想吃药的,但我——没吃着!”

三个孩子一齐用一种吓人的眼神盯着达林先生,似乎不愿再敬重他了。“哦,孩子们,”看到娜娜走出育儿室,达林先生就用恳求的口气对孩子们说,“我刚刚想出一个极妙的主意——我把药水倒进娜娜的碗里,她会当成牛奶喝下去的。”

孩子们都默不作声,他们无法领会父亲的幽默。达林先生在往娜娜的碗里倒药的时候,孩子们都用责备的目光盯着他。“太好玩了!”达林先生含含糊糊地说。

当然,娜娜和达林太太进来的时候,孩子们并没有揭穿爸爸。“娜娜,乖乖狗!”达林先生拍着娜娜说,“我给你倒了些牛奶在碗里,去喝吧。”

娜娜高兴地摇摇尾巴,跑到碗边喝了一大口。然后,它生气地瞪了达林先生一眼,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直到这时,孩子们才都觉得对不起这条忠实的狗。

达林先生感到羞愧难当,可他并没有认错。

达林太太拿起碗闻了闻,大声地说:“啊,乔治,这是你的药啊!”“哦……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达林先生辩解道。

达林太太抚慰着孩子们,温迪则怜爱地搂着娜娜。“好啦,好啦!”达林先生痛苦地说,“我每天都辛辛苦苦地操劳,到头来却被你们取笑。”

温迪仍搂着娜娜不放。“行啊!”达林先生高声大喊,“去疼爱一条狗吧!没人疼爱我!天哪,我是家里唯一挣钱维持生计的人!我干吗想要得到别人的疼爱呢?干吗呢?为什么啊?”“乔治,别这么大声,仆人们会听到的。”达林太太哀求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习惯把莉莎称作“仆人们”。“让他们听去吧!”达林先生毫不在意地说,“让全世界的人都进来听好了!我可再也不愿让一只狗在我的育儿室里当主人了,一刻都不能容忍!”

孩子们哭了起来。懂事的娜娜跑到达林先生跟前求情。可达林先生一挥手,把它赶到狗舍里去了。

达林先生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办法,没办法!”他冲娜娜喊道,“狗窝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过一会儿我就会把你拴起来!”“乔治,乔治,”达林太太低声说,“别忘了我和你讲过的那个男孩。”

哎呀,糟了!达林先生不愿听太太的话,他决心要让大家看看谁才是家里真正的主人。他用甜言蜜语把娜娜从狗舍里哄了出来,然后粗暴地抓住它,把它强行拖出了育儿室。虽然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几分惭愧,但他还是坚持那么做了。因为他生性敏感,非要得到孩子们的尊敬不可。

达林先生把娜娜拴好后,走到过道上坐下,难过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这时,达林太太已经把孩子们安顿下来,让他们上了床,并点燃了夜灯。

听到娜娜的叫声,约翰呜咽着说:“可怜的娜娜被爸爸绑起来了。”

温迪知道得要多些。“娜娜叫,不是因为它不高兴,”她说,“它是闻出了危险的味道,所以才叫的。”“危险?你能肯定吗?”达林太太问。“那当然啦!”温迪自信地说。

达林太太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她赶紧走到窗前检查窗子,见窗子锁得严严实实的。她向窗外望去,见夜空中缀满了星星。房子的周围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星星,仿佛在好奇地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达林太太没有注意到这些,也没觉察到一两颗小星星正在冲她眨眼睛。然而,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她不禁喊道:“啊,我多么不愿意去参加今晚的宴会啊!”

迈克尔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听到妈妈的话,他又努力使自己清醒了一阵子。他知道妈妈不放心,就问道:“妈妈,点了灯,还会有东西来伤害我们吗?”“不会了,宝贝儿!”她说,“夜灯是妈妈留下的眼睛,它们能照看你们。”她走到孩子们的小床前,唱起了美妙动听的摇篮曲。

小迈克尔伸出手亲热地搂住她。“妈妈,”他说,“我喜欢你。”这是达林太太听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一直都想再听听孩子们的声音。

达林家离宴会举办的地点——二十七号公寓只有几百米远,不过当时下了点小雪,路上有些泥泞。达林先生与达林太太灵活地挑着路走,以免雪水弄脏鞋子。街上只有他俩,所有的星星都在注视着他们。每一颗星星都是美丽的,可它们不能参加任何活动,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是很久以前上帝对它们做错事的惩罚。由于时间隔得太久远,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年长的星星已经老眼昏花、沉默寡言了,小星星还在琢磨这是为什么呢(星星的语言就是眨呀眨地闪烁)。它们对彼得并不友好,因为彼得总爱搞恶作剧,但它们又喜欢闹着玩儿,所以今晚它们都支持彼得,站在他那一边,急切地要把大人们支开。

达林夫妇刚走进二十七号公寓,天空中立刻就骚动起来。银河里众多星星中最小的那颗尖声叫道:“彼得,现在开始吧!”

第三章 走吧,走吧

达林夫妇离开后,孩子们床前的三盏夜灯继续亮了一会儿。它们是非常漂亮的灯,孩子们满心希望它们能一直醒着,因为这样,他们就能见到彼得了。可温迪的灯眨巴了几下眼睛,就打起长长的哈欠,另两盏灯也跟着打起了哈欠。它们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巴,就倏地熄灭了。

这时候,房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团亮光,比夜灯亮一千倍。就在我们说话的一刹那,这团光已经钻进育儿室的每个抽屉里去寻找彼得的影子了。它搜遍了衣柜,甚至把每个衣袋都翻了过来。其实它不是一团光,因为它飞起来非常迅速,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团光。在它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你就能看得出它是一个仙女。这个仙女还没有你的手掌长,但她仍在长。小仙女的名字叫叮当铃,她穿着一件用树叶脉络织成的外衣,她那双灵巧的手把衣服裁剪得很合身——外套短短的,恰到好处地裹着她微胖的身体。

小仙女刚一进屋,窗户就被星星呼出的气吹开了,彼得跳了进来。因为带着叮当铃飞了一段路,所以他的手上沾了很多仙粉。“叮当铃,”彼得看见孩子们都在沉睡,就轻声地喊道,“叮当铃,你在哪儿?”

叮当铃现在正在一只罐子里,她以前从未在罐子里待过,所以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嗨,快从那个罐子里出来吧。告诉我,你知道他们把我的影子藏在哪儿了吗?”

叮当铃用最动听的声音回答他,丁零丁零的,就像金铃发出来的声音一样悦耳,普通孩子是不会听到的。

叮当铃伸手指了指,告诉彼得,他的影子被藏在一个大箱子里。她指的其实是一个带抽屉的柜子。于是彼得跳进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扔了出来,就像国王把一大把硬币撒向人群那样随便。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不料一高兴,竟不小心把叮当铃关进了抽屉。

彼得原本认为,他和影子一挨近,就会像两滴水似的融合在一起,但事实并非他想的那样——他们合不到一块儿。他感到十分惊讶,想方设法地用肥皂把影子黏在自己身上,可还是失败了。他打了个冷战,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彼得的哭声吵醒了温迪。

温迪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坐在地板上哭,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非常好笑、有趣。“孩子,你为什么哭呢?”她有礼貌地问道。

彼得也很懂礼貌,他曾在仙人的聚会上学过文明礼仪。他站起来,优雅地向温迪鞠了个躬。

温迪十分高兴,在床上也朝他鞠了个躬。“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温迪·莫伊拉·安吉拉·达林!”温迪颇有些得意地回答,“你呢?”“彼得·潘。”

温迪早已料到男孩肯定就是彼得,可这个名字似乎太短了。“只是这些吗?”“是的。”彼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个名字实在太短了。“我真替你感到惋惜。”温迪说。“没关系。”彼得嘟哝道。“你住在哪里?”温迪问彼得。“第二个路口向右拐,”彼得说,“然后一直往前走,直到清晨。”“多可笑的地址!”

彼得感到有些丧气,也许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个地址有些可笑。“不,它不好笑。”彼得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温迪突然想起自己是主人,就尽可能和气地说,“别人给你写信的话,地址也这样写吗?”

彼得希望她最好不要提写信这类事。“我从未收到过信。”他轻蔑地说。“但是,你会给你的妈妈寄信吧?”“我没有妈妈。”彼得说。彼得不仅没有妈妈,还压根儿不想要妈妈,他觉得人们都把妈妈看得过于神圣了。

但是温迪立刻感觉自己遇到了一出悲剧。“哦……可怜的彼得,怪不得你在哭呢。”她说完就跳下床,跑到彼得面前。“哼,我才不是因为没有妈妈才哭的!”彼得气愤地说,“我是因为黏不上影子才哭的。”“你是说你的影子掉了吗?”“是的。”

温迪这才看见地板上的影子,它已经被拖得又湿又脏了。她为彼得感到难过。“太糟糕了!”她悲伤地说。但是,当她看出彼得试着用肥皂黏影子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他可真是个幼稚的男孩。“你得把它缝上去。”温迪说,语气里带着点儿保护人的口吻。“什么是‘缝上去’?”彼得问道。“哈哈,你真是笨到家了。”“不,我才不笨呢。”彼得不服气地说。

温迪觉得彼得傻乎乎的样子很滑稽。“小男孩,我把它给你缝上吧。”她说道,尽管彼得和她差不多高。她拿出针线盒,准备把影子缝到他的脚上。“我跟你说,这可能有点儿疼。”温迪警告他。“哦,我不会哭的。”彼得坚定地说。他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哭。于是他咬紧牙关,真的没有哭。影子一会儿就被缝好了,但还是有点儿皱。“也许我该先熨一熨它。”温迪若有所思地说。可是,和别的男孩一样,彼得根本不在乎外表,他在屋里高兴得蹦来跳去。哈,他忘了报答温迪所给予他的快乐,还以为是自己缝的影子呢。“我多聪明啊!”他狂喜地叫着,“哦,我多聪明啊!”

彼得的这种自大,也是他个性中的一个可爱之处。

温迪感到很吃惊。“你这个傲慢的家伙!”她尖刻地大声嘲讽道,“就好像我什么都没做似的!”“你做了一点儿。”彼得漫不经心地说,继续跳着舞。“一点儿?”温迪生气地反问道,“如果我没有用的话,那我就走开好了。”她带着最高傲的神态跳到床上,用毯子蒙住脸。

彼得装出要走的样子,想骗温迪露出脸来看看他,结果没有成功。于是他就在床尾坐下,用脚轻轻地碰了碰她。“温迪,别这样嘛。”他说,“温迪,我一高兴了就爱自夸几句。”

但温迪还是蒙住脸,没有理他,尽管她在用心地听着。“温迪,”彼得用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无法抗拒的语调继续说,“一个女孩子比二十个男孩子都有用。”

温迪浑身都散发着女孩的味道,尽管她才几英尺高。听了彼得的话,她把头从毯子里探出来,偷偷地向外看。“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是的,是真的。”“我觉得你太可爱了!”温迪说,“我得起来了。”说着,她爬起来和彼得一起坐在床边。她还说,如果彼得愿意,她可以给他一个吻。但彼得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期待地伸出了手。“难道你不知道吻是什么?”温迪吃惊地问。“如果你给我一个,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了。”彼得有点儿局促不安地回答。

为了不伤害彼得的感情,温迪给了他一个顶针。“现在,”彼得问,“我是不是也该给你一个吻?”

温迪有点拘谨地回答说:“如果你愿意。”她低下头,温顺地把脸转向彼得。

但彼得只是在她的手掌里放了颗橡子纽扣。

温迪慢慢地把头扭回来,开心地说:“我要把橡子纽扣穿到项链上,每天都带着它。”于是,她把纽扣穿了上去。后来,这颗纽扣还救了温迪一命呢。

一般说来,人们相互认识后,总要习惯性地询问彼此的年龄,温迪也不例外。她照着规矩行事,问彼得多大了。彼得觉得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问题,和语法考试的试题差不多。“我不知道,”彼得不自在地说,“我还很小。”

彼得对自己的年龄确实一无所知,他只得胡乱说道:“温迪,我一出生就从家里逃出来了。”

温迪听了他的话,觉得既惊奇又有趣。她非常有礼貌地碰了彼得一下,示意他可以坐得离自己更近点儿。“因为我听见父母在谈论,”彼得低声解释,“谈论我长大了要做怎样的人。”他说到这里,似乎十分气愤。“我不想做大人!”他激动地说,“我只想永远做个小孩子,永远玩耍。所以我逃到了肯辛顿公园,和仙女待在一起,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温迪无比羡慕地看着彼得。

彼得以为她羡慕自己从家里逃了出来,但实际上温迪只是羡慕他能结识仙女。温迪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听彼得说可以认识仙女,这让她兴奋不已。随后,她滔滔不绝地问了许多关于仙女的问题。

彼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对他来说,仙女们总是妨碍他做事,挺令人讨厌的,有时他还不得不躲着她们。但总的来说,他还是喜欢她们的。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向温迪讲起仙女的来历。“温迪,当一个婴儿发出第一声笑声时,他的笑声碎成一千片,每片笑声都四处乱跳,这就变成了仙女。”

这些话其实挺乏味的,可老是闷在家里的温迪却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啊,”彼得耐着性子温柔地往下讲,“每个男孩和女孩都应该有个仙女。”“应该有?真的会有吗?”“不。你瞧,现在的孩子懂得太多了,他们很快就不相信仙女的存在。其实,每当一个孩子说道:‘我不相信有仙女。’在某个地方,就会有一个仙女倒地死去。”

彼得忽然想起叮当铃一直没吭声。“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说着他就站起来,四处呼唤叮当铃。

温迪的心惊喜得猛跳起来。“彼得,”她紧紧地抓住彼得,“你不是说在这个房子里就有个仙女吧?”“她刚才就在这儿。”彼得不耐烦地答道,“难道你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声吗?”于是,他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我只听到一个声音,”温迪说,“像有个铃铛在丁零丁零地响。”“对了,那就是叮当铃。丁零声是仙女说话的声音,我也听到她的声音了。”

声音是从抽屉里发出来的,彼得开心地朝那里做了个鬼脸。没有人看上去比他更快乐了,他发出的笑声是最欢快的,因为他还一直保持着他出生后的第一声笑。“温迪,”彼得很高兴,小声地对温迪说,“肯定是我刚才往外拿影子的时候把她关在抽屉里了。”

彼得把可怜的叮当铃从抽屉里放了出来。

叮当铃怒气冲冲地在育儿室里一边乱飞一边大声叫嚷,表示强烈的不满。

彼得反驳她说:“我应该道歉,但我怎么知道你在抽屉里呢?”“啊,彼得!”温迪喊道,“如果她能停下来一会儿,让我看看就好了。”“仙女们很少停住。”他说。

温迪看见这个美妙的身影停在一只布谷鸟挂钟上。“啊,多可爱啊!”她喊着,尽管叮当铃的脸已气得变形了。“叮当铃,”彼得轻柔地说,“这位女孩说她希望你做她的仙女。”“丁零丁零。”叮当铃无礼地回答了他的话。“她在说什么?”温迪问。

彼得只好翻译叮当铃的话:“她说你长得又大又丑,她说她只做我的仙女。”

彼得和叮当铃争辩:“你知道你做不了我的仙女的,因为我是男的,你是女的。”

叮当铃听了,生气地骂了声“你这个笨蛋”,然后就飞进了浴室。“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女,”彼得解释说,“专管修锅补壶,所以叫叮当铃。”

随后,他们俩一起坐在扶手椅里,温迪接连不断地问彼得问题。“你现在是不是不住在肯辛顿公园啦?”“我有时候还住在那里。”“那你现在大部分时间住在哪儿呢?”“和那些遗失的男孩在一起。”“遗失的男孩?他们是谁?”“他们是从童车里滚出来的孩子。当保姆扭头看着另一边时,他们就从车里掉出来了。如果七天之内没人来认领,他们就会被送到遥远的虚无岛上。我是他们的队长。”“那该多有趣啊!”温迪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十分向往的表情。“不错!”彼得狡黠地说,“但我们很孤单,因为我们没有女伴。”“那些孩子里没有女的吗?”“嗯,没有女的。你知道,女孩子太聪明了,她们才不会从童车里滚出来呢。”

彼得的话大大地恭维了温迪,这让温迪很高兴。她说:“我觉得,你谈起女孩子时候的表情,表明你十分喜欢女孩子,但睡在那边的约翰却总瞧不起我们女孩子。”

彼得站起来,带着一种报复的意味把约翰连人带毯子一齐踢下了床。

温迪认为他这样做有些过分,便严厉地警告说:“在我家,你可不是队长!”

可是约翰躺在地板上依然睡得十分香甜,温迪只好让他待在那里继续睡。“我知道你本来是好意,”温迪带着歉意对彼得说,“那你就给我一个吻吧。”她忘了彼得并不知道什么是吻。“我知道你迟早要把它收回去。”彼得伤心地说,准备把温迪送给他的顶针还给她。“哎呀,”温迪温柔地说,“我要的不是吻,而是‘顶针’。就和这个一样。”她吻了一下彼得。“真有趣!”彼得认真地说,“我现在也要给你一个‘顶针’吗?”“如果你愿意。”温迪说。这回,她把头抬得高高的。

彼得果然也给了她一个“顶针”。几乎与此同时,温迪发出一声尖叫。“怎么啦,温迪?”彼得急切地问道。“好像有人在扯我的头发。”“那肯定是叮当铃干的。我以前还不知道她如此调皮捣蛋呢。”

叮当铃果然又在屋子里到处飞,说些难听的话。“她说,我每次给你‘顶针’时,她都要扯你的头发。”彼得说。“为什么?”温迪问。“我也不知道……喂,叮当铃,你为什么要那样干?”彼得朝叮当铃喊。“你这个笨蛋!”叮当铃回答。

彼得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但温迪明白。彼得告诉她,他上次到育儿室的窗口是为了听故事,而不是为了看她。温迪听了后感到有些失望。“你看,我什么故事也不知道,虚无岛上的男孩子没有一个会讲故事。”“这太糟糕了。”温迪说。“你知道燕子为什么要在房檐上筑巢吗?就是因为它们要听故事。嗨,温迪,那天你妈妈给你讲的故事多动听啊!”“哪一个故事?”“就是王子找不到那个穿着玻璃鞋的女孩的故事。”“彼得,”温迪兴奋地说,“那个女孩就是灰姑娘。不过后来,王子找到她了!从那以后,他们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彼得听了非常高兴。他倏地从地板上站起来,急急忙忙走到窗边。“你要去哪里?”温迪担心地喊道。“去把故事讲给别的男孩听。”“彼得,别去!”温迪哀求道,“我还知道很多故事呢!”

温迪当时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不可否认,是她先引诱了彼得。

彼得退了回来,眼里流露出一种贪婪。这本该引起温迪注意的,但温迪当时并没有觉察到。“嗯,如果你不愿意听,我可就给别的男孩子讲故事啦!”她大声说。

彼得一把抓住温迪的手,企图把她拽到窗前。“放开我!”温迪有点儿恼火地对彼得说。“哦,对不起。温迪,跟我走吧!去给我的伙伴们讲故事。”

听到这个请求,温迪心里喜滋滋的,但嘴上却说:“天哪,我不能去!妈妈会担心的。还有,我不会飞。”“我可以教你啊!”“哦,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飞行是多么有趣啊!”“那是当然!我教你怎么跳上风的背,然后我们就能飞走了。”“啊?”温迪激动得喊了起来。“哈哈,温迪,你干吗要傻乎乎地待在你的床上呢?你可以和我一起到处飞翔,和星星说说笑笑。”“啊!”温迪又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还有,我可以带你去看美人鱼!”“美人鱼?它们都长着尾巴吗?”“是的,有很长很长的尾巴。”“噢!”温迪喊道,“我要去看美人鱼。”

彼得的目光变得狡黠起来。“温迪,”他说,“我们会非常尊敬你的。”

温迪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好像极力要停留在育儿室的地板上似的。

可彼得一点儿都不可怜她。“温迪,”他狡猾地说,“到了晚上,你可以帮我们盖好被子,哄我们入睡。”“哦……”“以前从来没有人哄我们睡觉。”彼得故作可怜地说。“啊,可怜的孩子。”温迪怜爱地向他伸出手。“而且,你还能给我们缝补衣服,我们的衣服上都没有口袋。”

温迪怎么能抗拒这种诱惑呢?那实在是太诱人了!她喊道:“彼得,你能教约翰和迈克尔飞吗?”“如果你想让我教的话,我能!”彼得胸有成竹地说。

温迪不再犹疑了。她跑去摇晃约翰和迈克尔,一边晃一边喊:“起来啦!彼得来了,他要教我们飞行!”

约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我这就起来。”

迈克尔这时也起来了。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屋内,那目光就像一把有六个刃和一个锯子的刀那么锋利。

忽然,彼得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全都保持安静。他们脸上露出听大人讲话时乖巧的样子。一切都寂静无声,那就意味着平安无事。不,等等,或许一切都错了。娜娜整个晚上一直在痛苦地叫着,而现在它居然安静了下来。他们听到的是它的沉默。“快,快躲起来!快!”约翰小声喊道。这是整个历险行动中他唯一一次发出命令。然后,莉莎就牵着娜娜走了进来。

育儿室和往常一样,黑乎乎的。毫无疑问,她们可以听到三个淘气的小家伙发出甜美的呼吸声——他们在沉睡。实际上,这是他们躲在窗帘后故意装出来的。

莉莎发脾气了,因为她正在厨房里忙着做圣诞布丁,是娜娜硬把她叫了出来。此时,她的脸上还沾着一粒葡萄干呢!娜娜感到莫名的担忧。莉莎认为让它安静的最好办法就是陪它进育儿室走一圈。“看,你这多疑的家伙!”莉莎不顾娜娜的尊严,低声斥责道,“他们都十分安全,对不对?每一个安琪儿都在床上睡得很香。你听见他们轻柔的呼吸声了吧?”

迈克尔待在窗帘后面,对装睡成功感到非常得意。他又大声地呼吸起来,声音大得差点儿被莉莎识破。

娜娜知道孩子们的呼吸声是装出来的,它极力想从莉莎的手中挣脱出来。

但莉莎很固执,就是不松手。“别那样,娜娜!”她严厉地说,“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叫的话,我立刻去把先生和太太从晚宴上请回家来。你想想看吧,到时候,先生不用鞭子抽你才怪呢!”

莉莎把这只不幸的狗又拴了起来。可是你想,它会停住不叫吗?把先生和太太请回家,正是它求之不得的事呀。只要它看护的孩子安全,你认为它会在意被鞭子抽打吗?糟糕的是,莉莎又回厨房做她的圣诞布丁去了,并没有去叫先生和太太。

娜娜看到无法再得到莉莎的帮助,就一次次地拼命挣扎,终于挣断了链子。只用了一会儿,它就跑到了二十七号公寓。仆人把它领到达林夫妇跟前。它呜呜地叫着,把两脚朝天举起——这是它表达自己担忧的最好方式。

看到娜娜的举动,达林先生和达林太太马上意识到育儿室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或者至少是糟糕的事情。他们来不及向主人道别,就冲到了街上。

让我们再回到育儿室里。

从三个调皮鬼躲到窗帘后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分钟。彼得在这十分钟内可以做很多事情。“好了,行啦!”待莉莎和娜娜一走,约翰就从他躲的地方出来宣布说,“喂,彼得,你真的会飞吗?”

彼得懒得回答,干脆在屋子里飞了一圈。“太精彩了!”约翰和迈克尔一齐赞叹。“太美妙了!”温迪喊道。“是呀,我棒极了!哦,我多美妙啊!”彼得又得意忘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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