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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7 07: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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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安武信吾,(日)安武千惠,(日)安武花,金晖

出版社:南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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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试读:

那些被遗忘的生活价值

这是一本由一家三口共同完成的书,由丈夫信吾、妻子千惠和年幼的女儿阿花一起写就。

每个人从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方式,平静而轻柔地讲述着年轻妈妈千惠身患癌症给这个家庭带来的震动,以及对那些曾经被“现代生活”摒弃的朴素生活价值的再发现。朴朴实实的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坚韧,一股微小而强大的信念。

因为写作方式的不同,这本书呈现出多元化的主题,当然,应对病魔是主线。若不是癌症降临,或许千惠一家三口依然会像无数现代家庭一样,享受并依赖着各种方便食品,热衷培养阿花各种才艺,带着阿花去上各种亲子课程,给孩子吃最爱吃但却不一定对的东西,时常在“幸福”与“失落感”中徘徊……并且视这一切的一切为“正常合理”的生活。但作为一个走在生命的悬崖边上的母亲,安武千惠重新思考了这一切!

在治疗癌症的几年中,这个家庭在极度的恐慌和忧虑中,曾经努力试图拉近与正常生活的距离,这也促使他们无意中打开了生活的另一扇门,发现了另一种生活:

比如早睡早起的糙米生活,与大自然的昼夜节律合拍,亲近食物的本真。

比如选择Whole Food生活,即完整地利用食材(没有多余的东西),如粮食不精加工、蔬菜不削皮、根菜不丢叶、吃整条小鱼等等。选择没有污染的鱼和不含农药的蔬菜。

对做饭的人和食物本身心怀感激。

清晨一起来到阳台上看朝阳,让身体汲取太阳的能量。

不再后悔过去,也不惧怕未来,而是竭尽全力过好眼下的生活。

因为死亡这个词经常出现在大脑中,“笑容”就变成生活的必需品。

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高兴的事。

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买东西,一起午睡……在一家人一起度过的心无旁骛的日常生活中,真实地感受着幸福的存在。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发现了学会生活是第一位的,学习可以放在第二位。

所以,从阿花四岁时,妈妈便决定一点点教她做家务:晒衣服,叠衣服,刷澡盆,摆放鞋子,打扫,准备去保育园用的东西,整理衣柜,收拾自己的衣服。甚至教会了她做饭,并深信这种能力与生存息息相关。于是,女儿过四岁生日时,得到的礼物是妈妈送的一条围裙。

看完整本书,对它朴素到简直不像书名的书名《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触和赞叹。

这或许是一种被遗忘的生活态度,一种被遗忘的生活价值?

在这本小小的书里,千惠一家踏上了这条生活价值再发现的旅程。他们希望女儿阿花对过度消费提出质疑,生活上不一味依赖方便的东西,掌握顽强生存的本领,从而有能力在未来的生活中做出更健康的选择……这些被逼到绝处生出的点滴道理和智慧,看似简单,却无比珍贵。把它们重复着做下去,应该就是所谓传承吧。

在忙碌琐碎的快节奏生活中,遇见这本书,真好。它让我们停下来,去思考如何过真正简单美好的生活。“不说别人的坏话。不忘记微笑。这些都是妈妈教给我的。”阿花,你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我真的很想知道。《父母必读》杂志主编 恽梅

阿花给妈妈的信

妈妈:

阿花有件事想告诉你哦。那就是——所有的便当我自己都会做了!妈妈你很吃惊吧?

寒假时,爸爸有次前一天喝多了酒,睡起了懒觉,没给我准备带[1]到学童保育所去的便当。虽然爸爸说“待会儿给你送过去”,但我觉得现在开始做也来得及,就趁爸爸洗澡的时候蒸了米饭,打算自己做便当。菜是奶奶教的煎鸡蛋和爸爸教的青椒炒肉。米饭上还撒了鱼粉拌紫菜哦!我还和爸爸说好了,下次做饭时收拾的活儿也全由我来干。

最近我的拿手菜是咖喱饭和土豆烧肉。还有啊,我还想让妈妈再教我弹钢琴。虽然妈妈教得严,但是很容易听明白。因为严格,阿花才能弹得好嘛!托妈妈的福,在学校的功课里,阿花最拿手的就是音乐哦!我也想跟妈妈一样,长大后成为一个会唱歌的人。为我加油吧!打扫浴室和洗衣服的活儿,我有点偷懒了,上了四年级我会努力的。因为我和妈妈说好了,你就在天国看我的行动吧。

今年我想和爸爸去很多地方旅行,也想和妈妈一起去好多地方。我好想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一起去冲绳和迪士尼乐园啊!爸爸说暑假会带我去。要是妈妈在的话,我就更高兴了。

不说别人的坏话。不忘记微笑。这些都是妈妈教给我的。

虽然我也会觉得好难啊,真讨厌呀,这可怎么办呢?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想想别的,想想别的”,以前妈妈经常这样说。阿花已经不哭了,我会加油哦!安武花【注解】[1]日本在放学后和假日,针对因监护人外出工作而无人照看的低年级儿童所设的保育机构。

序章

[1]

六合目途中|2007年2月20日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世上还有一个生命源自我的基因,这件事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命中注定,她有一位身患癌症的母亲。也许有一天,她也会被遗传自母亲的病痛折磨。不过,正是因为拥有身患癌症的母亲,她的命运才逐渐展开。一大早,她就得陪着母亲喝加了葛根粉的梅酱粗茶,吃糙米,服用酶。她喜欢梅干和腌咸萝卜,把炒熟的大豆和烤鱼干当零食吃。如果问“晚饭想吃什么”,找遍全世界,也很少会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回答“糙米饭团、纳豆和酱汤”。母亲身患癌症,今后她要付出比常人多一倍的努力才能生存下去吧。我现在还不想死,所以没有为死亡作准备。不过,只要时间允许,我想尽力帮助她开辟自己的人生之路。因为孩子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而她迟早会松开我的手踏上旅程。虽然早了点,但我想在今年,也就是她四岁的时候一点点教她学习做饭。礼物是一条围裙。还有一个用爱心和阔叶山麦冬编制的心形花篮。

二○○六年十二月,妻子千惠忽然说要写博客。

博客的名字是“早睡早起的糙米生活——癌症、女儿,偶尔还有老公”。用的网名为“六本松樱”。六本松是福冈市我家附近的地铁站名。因为下一站是樱坂,所以后面加了“樱”字。名字取得够随便。副标题和当时获得“日本书店大奖”的中川雅也的作品名称有点像。

千惠在二十多岁刚得知患了乳腺癌那阵子,不想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病情。然而在与病魔斗争的过程中,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再后悔过去,也不惧怕未来,倾尽全力过好眼下的日子。

千惠为什么要以癌症和家庭为主题开始写博客呢?

我想,她是有话要说。

她是这样教育我们的独生女阿花的——与物质的丰盛相比,精神上的富有才更加宝贵。她希望阿花对过度消费提出质疑,生活上不一味依赖方便的东西,掌握顽强生活的本领。

我想把千惠曾经的生活以及她留下的诸多珍贵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让女儿阿花把千惠深深地铭记在心。【注解】[1]指富士山六合目,位于海拔2493米处。

第一章 患乳腺癌的新娘

战斗伊始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我在福冈县宗像市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点了平时每天换着吃的套餐。我是西日本新闻社宗像分社的记者,时年三十六岁。

半年前开始跟我交往的千惠,是宗像市以东四十公里处的北九州市私立小学的音乐老师。

我正要动筷子,千惠打来电话。“我去看了妇产科……”“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嗯,那个……我可能得了乳腺癌。”“真的吗?”“恐怕是……抱歉。我下周去综合医院的乳腺外科检查一下。”

时间停止了。一直以来担心的“怎么会”可能要成为现实了。那是二○○○年七月一个闷热的午后。

我们已经有了婚约。我是在一月二十八日千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向她求婚的。那天深夜,我来到千惠的公寓,把花了一周时间才做好的银戒指送给了她。

我知道千惠左胸下面有一个小硬块。第一次有所察觉,是在我们订婚两个月之后。“应该是脂肪块吧?不是都说乳腺癌是三十岁以后才会得的病嘛。”为了让因不安而变得寡言的她放心,我毫无根据地说。千惠相信了我这个大她一轮的人的话。我为什么没把她强拉到医院去?明明在春天就察觉到了胸部的异常,却到夏天才去检查。千惠到医院看病前的那三个月空白期会不会就是致命伤?我非常担心和后悔,并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放下电话后,千惠的声音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

与癌症的斗争开始了。

七年后,千惠在博客上回顾了当时身体上的变化。她恐怕是想告诉大家,“怎么可能是自己呢”这种麻痹大意的想法,会如何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发现乳房小硬块之前|2007年5月18日乳房和内脏不同,属于外部器官,因此乳腺癌是一种可以自我发现的疾病。如此说来,我察觉到自身的变化,恰巧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和现在差不多的季节。是在左胸深处发现的。刚好在乳头正下方,有一个约一二厘米大小的硬物。但当时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得了“乳腺癌”,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从年龄上讲说不过去,而且我的亲属中一个癌症患者也没有。当时我的交往对象(就是现在的老公)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乳腺癌大部分是由患者本人发现的,排在第二位的就是由伴侣发现。“好奇怪。右边就没有。但应该不会吧……”彼时彼刻,他完全没有和疾病联系起来。于是,就这么过了一个半月或是两个月,左胸下面那个让人害怕的小硬块摸起来大了一倍左右。而且左胸左上方的表面也有一块三四厘米见方、好像硬式棒球一样坚硬的区域。不怎么捏得动。就连讨厌医院、信奉乐观主义的我也渐渐觉得“恐怕有点问题了”。然而,直到那时我还认为“应该不会吧”,因此没有好好研究,也不知道乳腺癌必须要去看乳腺外科,只在那个周末去了从我住的公寓徒步五分钟就能到的妇产科。“嗯。确实很硬啊。不过你才二十五岁嘛……我觉得不是什么乳腺癌。你别担心,还是先做个超声波检查吧。”医生把啫喱状的东西涂在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上检查我的胸部。我看见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黑影。但妇产科的医生还是这样解释:“嗯,怎么回事呢?很硬啊,还挺大的。我想不用担心,但以防万一,我给你介绍一家大医院,你尽快去检查一下,也好放心。”

告别乳房前的路程|2007年5月19日于是,我拿着介绍信去了综合医院的乳腺外科门诊。那位医生是近乎全国乳腺癌学会掌门人的人物。一进诊室他就对我说:“把上衣脱掉。”态度相当冷淡。我脱掉衣服,他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仿佛确诊的表情。触诊之后,他小声说:“错不了了。”仅凭这一句,检查就结束了。医生连我长什么样都没好好看一眼,就只剩写病历。我以这样一种简单的方式被确诊了。那天,医生并没有对我说“你得了乳腺癌”。但他的态度和举动,连我这个外行也完全明白了。平时在就诊当天不能马上做的乳房X光检查和超声波检查,随后也立即将我作为“紧急患者”强行拉去做了。然后检查便结束了。“后天你能来吧?”连针吸细胞学检查的日期也不容分说地定下来了。至此,“自己可能得了癌症”的想法基本已确认。一周后,我带着父母和男友一起接受了正式的

确诊通知

。确诊通知

七月十一日,千惠在北九州市立医疗中心乳腺外科的诊室里拿到了确诊通知。“是恶性的”——千惠就这样被主治医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确诊为乳腺癌患者了。

三厘米左右的恶性肿瘤。治疗方案有限。肿瘤以病灶为中心呈放射状分散,所以很难采取保守疗法。主治医生的意见是“最好进行左乳整体切除手术”。为了防止向全身转移,还建议切除左侧腋下淋巴结。

医生让千惠在大约半个月后的七月二十六日住院,三十一日手术。只剩不到二十天。只能遵从医嘱,为千惠住院作准备。

拿到确诊通知后,我想尽快跟千惠结婚。

住在长崎县大村市的千惠父母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的双亲却面露难色。父母反对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千惠的病情。吃苦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嘴上没说,他们也知道我必须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如果我站在父母的立场上,恐怕也会对儿子说出一样的话。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和千惠生活在一起。非她不可。千惠生性淡然淳朴,温柔娴静。和她在一起能让我的心情变得平和。她外柔内刚,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那时,我发觉自己爱的是千惠整个人,连同她身上所患的癌症。我把这种真实的感受告诉了父母。“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也无话可讲了。”母亲叹着气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父亲也默默点了头。

说实话,这突如其来的境遇也让我感到恐惧,并没有自信。但千惠对我十分信任,我也想有所回应。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我想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后来,千惠也把自己痛苦的心境写在了博客里。

癌症与恋爱|2006年12月21日身为女人,都想恋爱、结婚、生子。然而像我这样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的人,大部分都放弃了这些。而我在确诊、手术和接受抗癌药治疗之后,就和当时交往的男友结婚了。但确诊后不久,我渐渐明白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我对这一点深有感触。有的人在癌症确诊后立刻就被男方解除了婚约。还有人在确诊后没得到丈夫的任何帮助就离婚了。这和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同样有很多人只因得了癌症就被女方抛弃,或者在单位受到不合理对待,甚至遭到解雇。“肿瘤”这个词有时也被当成歧视性用语,比如“那家伙可是公司的毒瘤”。被查出得了癌症心里固然难受,可是癌症这种病,得了以后才更痛苦啊!不过,假如是我丈夫先患上癌症呢?我会和他一起面对,给他支持并跟他结婚吗?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些。所以必须再次感谢我的老公。我认为一开始就以癌症为借口抛弃对方的人是无法共同走完一生的。癌症只是一个例子,人生中还有很多困难等着我们。而且,正是因为一起面对癌症,我们才走到了今天。这是真正的拜癌症所赐。那种见另一半得了癌症就想一走了之的男人,看重的究竟是什么呢?“这种人,我还是主动撤了吧”——我希望为这种遭遇深陷痛苦的癌症患者一定要撑下去。而且,我希望你能无所畏惧地去爱,因为一定有人理解你。

摘除乳房

“讨厌,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手术前两天,千惠忽然说不做手术了。据说住院后她在浴室看到一位全裸的乳腺癌患者。那位患者没有乳房,肋骨清晰可辨,伤口看起来也很疼。

千惠夜里也无法入眠,体重下降了两公斤。拼命克制的情绪在手术前两天一下喷涌而出。

如果不除掉癌细胞,就会直接迈上通往死亡的台阶。虽然明白这一点,千惠还是非常害怕在身上开刀。

那天,千惠声乐方面的恩师吉田由布子前来探望她。她由衷尊敬、视为母亲的由布子老师说:“千惠,你得活下去啊!切除吧!下次我来要是还没切除,我可会生气的!没关系的,我把我的乳房给你。”

千惠的同事松井也带着绘本《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来看她。“今天我是带着使命来的。切了吧,切完病就好了。我可不想和你分开!”千惠趴在绘本上哭了。

接到千惠姐姐打来的电话,我也匆匆忙忙从采访地赶到了医院。“结婚后我要带你去加拿大!咱们爬上落基山去看路易斯湖吧。那是个翡翠色的湖,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你不是很喜欢大自然吗?”我没有强硬地劝她接受手术,只是怀着希望她能一直健康的想法,在医院大厅的灯光下和她谈心。

千惠把那天的事以“入院日记”为题写在了大笔记本里。晚上八点左右,信吾又放下工作来看我了。看到他的身影,我决定“把它切了”,为了这个人。我们一直聊到夜里十二点,心情终于平静了。九点多的时候,山本护士长来找我,还跟我聊天。她是非常非常热情的人。我很高兴。我这是干什么呢,给这么多人添了麻烦。我流了好多好多眼泪。我还给长崎打了电话,跟父母汇报了情况。爸爸妈妈,对不起,不孝女让你们为难了。信吾,谢谢你。(入院日记,2000年7月29日)

手术室里流淌着由布子老师录在磁带里的歌声。这是千惠的希望。四个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我和千惠的家人走进重症加护病房。千惠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但一看到我的脸,她就断断续续地说:“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今后的治疗要花很多钱吧?”“你就别为这个担心了。要集中精力治病,恢复健康呀!”“嗯,谢谢你……”

千惠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向她的父亲央求道:“喂,爸爸,跟我蹭蹭脸吧。”父亲难为情地和千惠蹭了蹭脸颊。

痛苦的选择

主治医生对我们说,千惠的肿瘤是恶性程度最高的,而且存在复发的可能。“有的肿瘤脾气好,也有的肿瘤爱耍无赖,你的情况是后者。是否转移了我们并不清楚,但最好还是采用强抗癌药控制一下。”

我们还可以选择副作用比抗癌药小的荷尔蒙疗法,但当时千惠的荷尔蒙受体检查呈阴性,医生建议采取由多种抗癌药组合的多剂并用疗法。即由两种不同作用机制的抗癌药阿霉素和环磷酰胺组合而成的AC方案,再加上紫杉醇。交替静脉注射这些药剂的化疗法已证实“对恶性程度高的乳腺癌有效”。这三种当时都是刚刚被厚生省批准使用的新药。“这种抗癌药虽然可以抑制肉眼看不见的癌细胞,但是对身体的影响也很大。它会使女性的卵巢丧失功能,也有很多闭经的案例,恐怕很难生育了。”

这对刚刚结婚的我们来说,是十分艰难而痛苦的选择。

我是想要孩子的。千惠非常清楚。我用手机给不断说着“对不起”向我表示歉意的千惠发了一封邮件。我确实受到了打击,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我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能救你的命,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但是别在治疗前就下结论。要相信还是有希望的。我们还是应该向前看,我绝不会责备或背叛你。(2000年8月14日)

千惠在抗癌药治疗同意书上签完字的第二天,也把迷茫的心情写进了日记。如果我死了……虽然不能这么想,可是也有万一。使用新药会花很多钱,抗癌治疗也可能缩短寿命。我还不会盲目自信到“我肯定没事”的地步。康复训练后,我偷偷溜到积文馆书店去了,在医学书专架查了什么是紫杉醇和多烯紫杉醇。一上来就看到红色字体的“毒”字,上面还写着有过致死的先例。即使这样,我也要同意吗?大家说说,很残忍对不对?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再复发吗?我已经对逃避感到厌倦了。并不是因为父亲的鼓励,而是出于一种类似想开了的心态。车到山前必有路。(入院日记 ,2000年8月17日)

副作用和情绪低谷

抗癌药治疗共分八个疗程进行,每个疗程要输三次液。进入第二个疗程以后,副作用开始出现了。千惠从床上起来冲进厕所,吐得胃液都出来了。她面部浮肿,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体重也掉了五公斤,面容憔悴。

我只能握住千惠的手,轻抚着她的身体。早上很难受,白天和晚上也不舒服。我不想输液,就吃了两片止吐药格雷西隆(1mg/片)。我一整天都吃不下饭。早上吃了一个桃子,下午吃了一点点冰激凌,勉强喝了些水。可是吐了有十几次。好歹去了两趟厕所。在厕所里也吐了。真难受啊!(入院日记,2000年8月19日)洗澡的时候,我发现阴毛在脱落。掉了很多。摸摸脑袋,头发也哗哗往下掉。开始了。这就是脱发吧?掉得甚至有些好玩,我不禁一遍遍地摸着脑袋,头发也跟着一遍遍地掉。嗯,真厉害!(入院日记, 2000年9月1日)我经常梦见被人穷追不舍,然后就醒了。有点发烧。“这样下去会不会得肺炎死掉?”我不禁想到不好的事。不要。我还要和信吾生活下去。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现在死掉会不甘心的。我不要这样。尽管应该做好死的准备,可一旦想到死亡,我还是感到很害怕。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无奈身体却不听使唤。嗓子疼得像着了火一样,心脏怦怦直跳,身体好热。(入院日记, 2000年10月6日)

抗癌药一步一步地夺走了千惠的体力。她有时要强,有时怯弱,有时强颜欢笑。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情绪起伏也变得很激烈。

主治医生叮嘱过要避免和人群接触,因为抗癌药会造成免疫力下降,感染疾病的风险很高。可是千惠希望尽量不降低生活质量,还像往常一样生活。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她还带着口罩去听音乐会。

我希望住在筑丰的母亲能和千惠变得亲近些,于是约了她们俩一起参加音乐活动。今天,我在北九州厚生年金会馆第一次观看了宝塚歌剧团的演出。演出结束后,我和婆婆还有她的朋友一起吃了午饭。吃饭的时候,她们谈到了我的癌症。我的心脏骤然跳漏了一拍。“真是个大手术啊!”“抗癌药可不好受呀!”“那个硬块……”婆婆在她朋友面前谈起了这些。“真可怜啊”——我听到了别人对我的同情。癌症啊!我果然是得了癌症。每当成为话题中心,我就再次意识到这一点。即使想忘掉,所有的事情还是都会想起来。真惨。我想挺起腰板做人。复杂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来回闪现。婆婆并没有恶意。我必须改变,承认自己得了癌症。我要坚强起来,变得更加更加强大。(入院日记, 2000年10月22日)

周围无心的话语也会伤害到千惠。我并没有注意到千惠情绪上的低谷。

初遇

二○○一年元旦。天亮前,我带着照相机登上了宗像郡津屋崎町(现福津市)的大峰山,拍下了跨入新世纪的第一张照片。真是神清气爽。

这一年二月,抗癌药第七个疗程的第三次治疗结束了。

彼时,公司内部公布了人事调动的通知。我被调到了总社的体育部。

我在宗像生活了四年。因为在这里才邂逅了千惠。这是奇迹,也是命运的安排。我想起了和千惠初次见面那天。

一九九七年三月,我从西日本新闻久留米总社调到了宗像分社,第一次在只有一个人的分社工作。

一九九八年初夏,我初次见到千惠,那时我已在宗像分社工作一年有余。因为我想采访福冈教育大学研究生院声乐系音乐会的相关情况,当时还是这个系的学生的松永千惠来到了分社。那时千惠二十三岁,我三十四岁。

身着白色夏装的千惠用一条白手帕擦拭着汗水。她是那样年轻,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真是个淳朴的好姑娘啊。”只聊了一会儿,她就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简单询问过音乐会的内容,我一边说“我还要去大学那边办点事”,一边让千惠上了车。“明年春天,我想当音乐教师。”千惠谈着未来的理想。

我回答道:“那等工作定了,咱们喝酒庆祝吧!”

我期待能再次和千惠见面。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而且和千惠一个小时前才刚认识,我知道有些轻率,心里却有点小激动。

那年八月,我借着公司的研修机会在加拿大温哥华待了一个月。和千惠认识的前一年,我离了婚,想把心中那无法挽回的悔意融入到大自然中去。但时不时地,我会想起千惠来。

我想把带回来的特产槭糖浆交给千惠,可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那时千惠因为父亲住院,回老家长崎县大村市待了很久。

我的心里一直都挂念着千惠。

好不容易再见到她,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二十四日了。千惠已经决定到北九州市户畑区的明治学园小学工作。我约她一起去津屋崎町海边的意大利餐厅ENZO用餐。店里还有一个烧制陶器用的窑,我们一起烧了纪念毕业和就职的茶杯。

我脑中满是千惠的身影。为了见到她,我每天都往北九州市跑。千惠也向我表达了好感。

我心里开始浮现出“结婚”两个字,决定在来年(即二○○○年)一月千惠生日那天向她求婚。没想到半年之后,等待我们的是与癌症的斗争。

天主教洗礼

二○○一年三月十四日,历时七个月的抗癌药治疗终于结束了。[1]

同一时期,我调到了总社的体育部,开始负责足球J联赛福冈黄蜂队的工作。于是我搬到了练习场附近,居住在福冈市东区的某个小区。

无论是工作还是私生活,都让我感到十分忙碌,在体检中查出了血尿。我以为只是太累了,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

二○○一年四月十四日,我在福冈县古贺市的古贺天主教堂接受了天主教洗礼。

千惠的老家长崎县大村市有很多天主教徒。娘家松永一家也是虔诚的信徒。千惠和她的家人都希望在天主教堂举办婚礼。

我跟大家一起去了几次星期天的弥撒,有机会听千惠的父亲介绍有关天主教的情况。宗教存在于生活之中。我在教堂的弥撒中祷告,天天都祈祷,意识到了祈祷的重要性。祈祷让我的内心变得平和,可以让人停下脚步重新审视当下的自我。我认为内省对自己很有必要,它可以帮助我面对预计会出现的重重困难。

决定改变信仰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我到距离宗像分社二十分钟车程的古贺天主教堂去了大概有一年。每天晚上学习《圣经》,做着结婚前的准备工作。

千惠也重归职场了。为了掩盖脱发,她戴着假发登上了讲台。学生们没有任何变化,办公室同事的眼光却有些不自然。

有一天,千惠被叫到了校长室。“我觉得你不太适合干全职了。要不要考虑下兼职?”

千惠摇了摇头。“请您还让我像现在这样工作吧。”

千惠的意见没有通过,她被安排每周工作三天。这也是学校方面的照顾和好意。“癌症果然是很严重的病啊。”千惠握着任免通知,表情复杂。

恐怕是感觉自己被社会隔绝了,没有工作的时候,千惠就一个人闷在家里。情绪的萎靡给身体带来了一系列负面的连锁反应。我不放心把千惠一个人扔下,尽管没结婚,我还是劝她搬到了我在福冈市的公寓。

盛夏的婚礼

二○○一年八月五日,我们在古贺天主教堂举行了婚礼。

婚礼当天出了好几个小状况。上午,我在电视台被福冈黄蜂队的特别节目缠得脱不开身,搞得连婚礼彩排都迟到了。而且我还把自己那枚结婚戒指忘在了洗手间。就连平时温厚的千惠都罕见地发了火。“你是怎么搞的嘛,那就用这个吧!”

说着,千惠把一年前生日时我送给她的那枚银质手工戒指递给了我。

喜宴设在一九九九年我和千惠重逢后一起用过餐的ENZO。主持人是福冈黄蜂队的队员三浦泰年。

我的高中同窗组成乐队进行了演奏。千惠学生时代一起学习音乐的朋友们合唱了一曲《奇异恩典》。我们被千惠两个弟弟的舞姿逗得捧腹大笑,也被朋友、恩师和上司们的发言感动得落下泪来。压轴的是千惠独居期间在她公寓附近经营小酒馆的中岛哲郎。小哲用吉他演奏了《乡村路,带我回家》,我们去吃饭时,他经常为大家演唱这首歌。

后来,一到每年的八月五日,想起那场不靠谱的婚礼,我们两个人就乐得哈哈大笑。

盛夏的回忆|2007年8月6日说起来,昨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盛夏,我们在没有空调的教堂里举行了一场朴素的婚礼。那天早上,福冈黄蜂队的三浦泰年要到电视台做节目,老公正为此事忙得不可开交。“不早点去的话,说不定连证婚人夫妇都到了,再说也没有新郎新娘迟到的道理呀!”虽然我说了好几遍,老公却说:“没关系,没关系,十五分钟就能到教堂,不要紧,肯定来得及。”可是,结果还是很赶,他来时客人们都已经到了,证婚人夫妇也等了很久。我们还没彩排,婚礼就正式开始了。我爸也是,当天竟说:“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红地毯啊!饶了我吧!”喂喂,老爸啊,是你饶了我好不好呀!老公还把戒指给忘了……真狼狈啊。不过现在这些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闭门不出的新婚生活

没有料到八月十六日,结婚后大概十来天,我在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原来尿血竟是肾病发出的信号。我的主治医生是高中同窗柏木稔。这次偶然的重逢让我十分吃惊。“情况不太好啊。你病得可不轻。肾功能只有正常水平的一半。如果不治疗,我不太清楚具体后果,但如果恶化得快,明年进行血液透析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明年?我这不挺健康的吗?”“不是说肾脏是沉默的器官嘛。开始出现症状时,就已经晚了呀。”

疾病的名称是慢性肾小球肾炎(IgA肾病)。要是任其发展就会引起炎症,造成肾功能丧失,进而无法进行血液过滤。到了那一步,如果不进行血液透析,可能会引起肾功能不全,甚至死亡。

我以前一直没得过什么大病,所以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尽管不一定要做血液透析,可我还是有些自暴自弃。

二○○一年九月十一日。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迎来了三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千惠打来电话:“快看电视新闻!”那时美国正同时发生多起恐怖事件。我打开电视,飞机撞向大楼,燃起熊熊烈火。噩梦般的画面。虽然远在日本,但是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难道我不该做些什么吗?

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医院里?我感觉似乎只有自己被社会甩下了。

九月十五日,我出院回到了体育部。但是公司不允许我再上夜班,一年后即将由日韩共同主办的世界杯足球赛的相关工作也没我的份了。

本要成为千惠后盾的我,内心却波澜起伏。

千惠看不到恢复全职的机会,感觉难以在现在这个单位继续工作下去了。“癌症患者”这个无法抹掉的标签,让她烦心又郁闷。

二○○二年三月,千惠从明治学园小学离职。我也依然无法重回职场。夫妇俩一起窝在家里,我们的情绪都很低落。

虽然没说过,但我是想要孩子的。然而我们夫妻间从不谈及这个话题。

为了解闷,我们买了两条雌性迷你长毛腊肠犬。红色的取名“阿威”,巧克力色的叫“樱”。我们每天都和连路还走不稳的小狗一起在自家附近的海边散步。海风令人心情舒畅。面前的大海上,人工岛正在飞速建设。

带薪假期所剩不多了,我意识到还没去新婚旅行。要想改变环境,重新审视自我,就得一下子拿出行动来。

在加拿大的大自然中

四月十九日,我们朝加拿大温哥华出发。这次,我们也住在以前公司研修时寄宿过的素英家里。

素英是位三十多岁的韩国女士。她在早稻田大学留学期间得了肝癌。为了进行术后治疗,她搬到了替代疗法理念相对成熟的加拿大温哥华,并和当地的一位男士结了婚。她正在依靠以自然饮食和瑜伽为中心的治疗方法与肝癌作斗争。

千惠和素英就像早已熟识的朋友一样亲切地交谈。素英根据自身的经验为千惠讲解了癌症患者应该如何面对疾病,如何生活,包括饮食、有机农产品、运动、生活习惯和心态等等。

千惠两眼发光,和在日本时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非常活跃。素英也很喜欢音乐,她们俩一起听古典音乐,看歌剧,看电影,去斯坦利公园散步,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给千惠带来希望的既不是名医,也不是抗癌药。我很清楚对癌症患者来说,遇到一个从癌症中生还的人,会成为怎样一种活下去的力量。

我们和素英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周左右,朝着旅行的目的地之一——落基山脉出发了。

贾斯珀一片雪景,但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空清澈透明。我们租了辆车,穿越冰河大道,眺望玛琳峡谷和麦迪生湖,途中还邂逅了野生麋鹿和大角羊。千惠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地笑着,十分开心。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手术前说好要一起看的路易斯湖。湖面结冰,覆盖着皑皑白雪。我们俩悠闲地走在冰上。

蓝天、冷风、暖洋洋的太阳、广袤的森林和野生动物……我们被落基山的自然环境征服了。望着无时无刻不在变幻表情的大自然,我明白了“现在的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回国以后,我们开始认识到活在当下是多么宝贵。“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高兴的事。”

没有孩子的人生,我和千惠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快乐。但愿癌症不要复发,只要我们两个能健健康康的就好。

就在我为重返职场作着准备的时候,有一天,千惠那里传来难以置信的消息——“我好像有了。”

二○○二年六月二十二日早晨,千惠得知自己怀孕了。

两个月前出发去加拿大之际,千惠又开始来月经了。主治医生非常惊讶,解释道:“你还是年轻啊,丧失机能的卵巢细胞恐怕是复原了。”

但是我们没想到会怀孕。想必就是在落基山上的那一晚。

此时,抗癌药治疗已经结束一年零三个月。【注解】[1]日本足球职业联赛。

第二章 拼命生下你

因为抗癌药有副作用,据说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能够怀孕真是一个奇迹。其实千惠并没有对怀孕抱希望。

癌症患者生育的风险非常高。如果卵巢开始活跃地分泌雌激素这种女性荷尔蒙,就有可能导致癌症复发。正如题目所写,必须做好豁出性命的准备。

人生在世,要忘情地活着|2007年12月14日老实说,在患上乳腺癌或子宫癌这类女性特有的疾病之后,很少有人会生儿育女。大概是因为手术后进入治疗期,为了抑制女性荷尔蒙的分泌,必须停止月经。多数情况是由治疗药物造成的停经。年龄大的话,自然闭经的情况也不罕见。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会再次复发和转移。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就意味着要做好死的准备。

千惠说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她问我:“如果复发了怎么办?如果抗癌药对孩子有影响,带来后遗症怎么办?”

只能二选一。我们的内心痛苦地挣扎。

六月二十六日,我们去了综合医院的妇产科。此时千惠已经怀孕七周了。

做B超时,胎儿出现在了显示屏上——有手有脚,还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十分有力。千惠流下了眼泪。

这并不是喜悦的泪水。

母亲的泪水|2008年5月13日身患癌症之后,我捡了一条命回来,其实高兴得并不踏实。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做这种决定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害怕会复发和转移,时限截止之前,“流产”的想法一直在脑中盘旋,让我犹豫不决。老公比谁都盼着有个孩子,公婆也一直惦记着抱孙子。他们知道我准备做出那个消极的决定后都非常伤心。对那时的我来说,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最终,让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的最大的理由,是老公和身边人对我的支持,还有主治医生的那句话——“和你一样的病人,好多想生还生不了呢!怀孕本身就是个奇迹。会不会复发谁也不知道。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怀孕就已经很神奇了,那么,生下来怎么样?”还有身在福冈、最最支持我的医生——我的公公,他在电话里说:“生下来吧,好不好?没关系的。让我看看孙子吧,你的宝宝一定很可爱呀!”最打动我的是我父亲那一句:“豁出命生下来吧!”

那天晚上,千惠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可能是解脱了吧,第二天开始千惠像变了个人,十分开朗。

一度对生儿育女死心的我们,不久之后就要为人父母了,真是难以置信。

结婚两年后的二○○三年二月二十日,已经超过预产期十二天了,还是没有动静,医生准备给千惠用催产素。就在这时,阵痛袭来。早上八点,千惠进了分娩室。我握着千惠的手,轻轻地给她揉着腰。

助产士对千惠说:“我也得过和你一样的病,手术后还生了宝宝呢。”

这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啊!听了助产士的话,深受阵痛之苦的千惠点了点头。

上午九点二十五分,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三千三百八十克的小宝宝。

千惠是豁上性命把她生下来的。

此时距离发现乳腺癌已经有两年半了。

婴儿哭声嘹亮,随后趴在千惠右侧没有伤的乳房上开始吃奶。

一旁的我泪水流个不停。[1]

女儿的名字很快就取好了——叫HANA。

我们夫妇俩都得过病。生病让我们知道仅靠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周围那些支持我们的人,用语言和行动让我们感受着“爱”的存在。

鲜花赠予所爱之人。收到花的人心灵会得到抚慰。我们想把宝宝培养成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懂得照顾别人、性格温柔的女孩。女儿的名字寄托了我们这种想法。

二○○三年三月二十九日,我们一家三口和两只狗搬进了福冈市中央区六本松的新家。千惠坐在崭新的沙发上认真地看着母子手册,十分开心。

阿花出生的浜之町医院一向鼓励母乳育儿。千惠用“爱”哺育着阿花。

只有右侧的乳房能喂奶。手术后遗症让千惠的左手使不上劲儿,于是她坐在那里,右手抱着阿花给她喂奶。夜里每隔三个小时就要起来喂一次,千惠从来没叫过苦。饮食上主要以日式饭菜为主,因此没有发生奶水堵塞的情况。

千惠和阿花互相凝视着彼此。千惠把食物化作血液,血液再化作母乳流进阿花的身体。

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千惠忘记了病痛。

阿花连病都没得过,长得非常快。我和千惠的身体状况也很好。

六月,我们一家三口去了长崎县佐世保市的豪斯登堡主题公园。八月,我们在家里的阳台上观看了福冈的夏季活动——大濠公园的烟花大会。朋友们经常来家里聚会,千惠为大家展示了厨艺。在和朋友们游山玩水之中,我们度过了与宝宝在一起的第一个夏天。

这就是一家人吧,这就是父母与孩子吧。我们的心里时刻都是阿花。在我们眼里,一切都是新鲜而平和的。

阿花一哭,千惠就哼起那首“摇篮曲”来,那是千惠音乐会的固定曲目。只要她一唱,阿花马上就不哭了。“早上好呀,阿花。”“吃奶喽。”“你好乖哦。”“喂,花宝宝,跟爸爸去洗澡喽。”“睡吧睡吧,妈妈给你唱首摇篮曲。”

千惠整天都抱着阿花和她说话。“信吾,宝宝真可爱啊!为了宝宝,我什么都可以做。把阿花生下来真是太好了!”

母亲的泪水|2008年5月13日如今,女儿是我最强大的支持者。如果那时放弃了,我就见不到女儿了。如果没有女儿,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现在,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能和女儿相遇,证明我在这个世上活过。这个比自己还重要的孩子是我的人生至宝,是她给了我最强大的支持。这就是我活着的目的吧!

不能喂奶了

然而,一家三口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十一月末,阿花不吃母乳了。“咦?奶水出什么问题了吗?”

千惠已经坚持了九个月的母乳育儿,在此期间也没接受过X光检查之类的。“也许是阿花感觉到了什么。慎重起见,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产前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总有万一。千惠把母乳换成了外面卖的奶粉,然后去了北九州市立医疗中心。

二○○三年十二月十日早上。我打开单位的电脑,收到了千惠写来的邮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打开邮件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复发”两个字映入眼帘。

邮件结尾写道:“我不要紧。也请你保持平常心。”

癌细胞转移到了左肺。1.9cm×1.3cm,并不小。

得知复发后的那几天,千惠一直瞒着我。她恐怕是想到我失望的样子,对我说不出口。她无法把这件事告诉我,于是就一人扛着。

我一看完邮件,就立刻回家了。

出来开门的千惠嘴里说着“对不起”,脸上露出苦笑。我把阿花和千惠搂在怀里,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我们沉默了很久。

只有阿花那天真无邪的笑声回荡在客厅里。

阿花不吃奶了|2008年4月23日听说断奶非常麻烦,所以我一直惦记着这事。可是出生半年后一直都喂得好好的母乳,阿花忽然一下子不吃了。怀孕和哺乳期间,我很久没进行过定期检查。我说“女儿要比其他孩子断奶早很多,真要谢谢她了”,接着就在定期检查中发现癌症转移到了肺部。现在回头想想,女儿是在出生半年后对我那再次开始被癌症侵袭的乳房感到了异样吧,于是不再理睬它了。回顾以往,在转移和复发的节骨眼上,女儿的言行必定出现变化。

千惠癌症复发一事,是由还不会说话的阿花告诉我们的。

替代疗法

千惠的乳腺癌复发了,癌细胞转移到了肺部,而且恶性程度极高。听说这种情况的五年生存率只有百分之几,我们无论如何也乐观不起来了。“普通的治疗就是使用抗癌药。”听了主治医生的话,千惠满面愁容。她当即拒绝了抗癌药治疗,我也表示同意。我不想看到千惠被副作用折磨的样子。但我们并没有放弃。作为最终手段,必要时恐怕还是要使用抗癌药。我们只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

酶、蜂胶、温热疗法……我们一边尝试各种民间疗法,一边在网上查找已引进替代疗法的医院,研读阐述先进癌症疗法的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年末时,我想起了以前运动部的记者前辈森本曾经说过的一件事:[2]“有位像漫画里的黑杰克那样的医生,专治疑难杂症。但如果和患者间没有信任关系,他是不给治的。”森本四十多岁时得了糖尿病,经过“黑杰克医生”的医治已经恢复健康。我和森本商量,他说:“知道了,给我点时间。”然后就挂了。

二○○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我们一家三口和森本一起来到了“黑杰克医生”的家兼诊所。我们坐在沙发上讲述了得病的经过。“这可真是场大难啊。”

医生语调缓慢而平稳,一看便知是稳重之人,目光中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奇迹。“千惠,你的体温是多少度?”“一般是三十五度左右。”“这可不行。癌细胞怕热,在低体温环境中会增长。你首先要让体温升高。如果维持在三十六点五度以上的话,就能提高免疫力。”

除了体温低,千惠还要改善血压和便秘的情况。

那要怎么做呢?“黑杰克医生”指出,我们首先要改变饮食和生活习惯。“早餐由你丈夫来做,这并不难,就是做以酱汤和糙米为主的日式饭菜。”

他还指出,千惠以前只在喜欢的时间吃自己喜欢的东西,生活不规律,精神压力大等问题,都导致了低体温和诱发癌症的体内环境。

从此,我们迈出了早睡早起糙米生活的第一步。“抗癌药治疗很难持续十年二十年。因为长时间使用同一种抗癌药,早晚会失去效果。癌症也有抗药性,它会产生出更强的癌细胞。这样一来就必须使用其他抗癌药。一开始有用,可是早晚会失效的,渐渐也就没有能用的抗癌药了。包括癌症在内,当今的西方医学全部采用对症疗法。但不从根本上进行治疗,病是好不了的。即使感冒也一样。如果发烧了,尽量别用退烧药,而要让烧全部发出来。身体发烧时如果硬把它压下去,那感冒会总也好不了。”

也就是说,仅仅通过手术切除掉病灶,用药物控制炎症的疗法是有局限性的。“生病是人的生活方式出现了问题的信号。生活方式本身才是病因。”

我想起了新潟大学研究生院的安保彻教授说过的话。安保教授对疾病和治愈疾病所需的免疫力从根本上进行重新审视,期望不仅对免疫学,而且对现代医学的基础和所有临床领域都能产生深刻影响。两位医生的说法不谋而合。“黑杰克医生”主张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认为从病人整体出发进行治疗是很重要的。要最大限度地激发并增强人类与生俱来的自然治愈力,从根本上铲除疾病。正确的饮食和良好的心态,可以激发出“治愈力”和“复原力”。“即便暂时看到了药物产生的作用,如果不改变生活方式,早晚还会得同样的病。”

我和千惠都很认同这种说法。这比之前我们见过的医生说得都明白。

谈了很久后,“黑杰克医生”给我们看了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玻璃管。

千惠躺在床上,医生往她的胳膊上打了点滴。这期间千惠一直都在睡觉。醒来时,困扰她很多年的肩痛消失了。“简直像做梦一样!”“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就和治你的肩痛一样简单,我打算把你的癌症也治好。”

我想知道黑色液体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作为患者家属,我想我有知情权。面对我的提问,“黑杰克医生”面露难色地回答:“是营养。”

空气凝重起来。我想起了森本说过的“信任”这个词,就没再问下去。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拒绝使用抗癌药,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要是连这个医生也放弃了,就无路可走了。只能选择相信——我这样对自己说。

早睡早起的糙米生活

每天早上,我们开车约两个小时到“黑杰克医生”的诊所去,在那里接受生活和饮食指导,还有输液。午饭后准备回家时,“黑杰克医生”给了我们生马肉片和牡蛎。“你现在必须吃饭。不能瘦,最好是稍微胖点。哪有人还胖着就死掉的。”

那时千惠必须保证充足的营养。我们自己在家做饭时也选择没有污染的鱼和不含农药的蔬菜。

千惠坚持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就寝。早饭是我做的酱汤和糙米饭。酱汤是用海带和干鲣鱼片熬的汤做的,还放了很多牛蒡、胡萝卜、芋头之类的根茎类蔬菜。根茎类蔬菜可以从内部起到暖身的效果。主菜是三陆冲的咸沙丁鱼。配菜是纳豆和米糠酱菜。发酵食品可以调整肠胃,利于通便。

晚饭从下午六点左右开始慢慢吃,晚上八点以后就不再吃东西了。我们遵守着“黑杰克医生”的嘱咐——“要记住,晚上八点以后吃的东西,不管多有营养都是毒素。”

阿花出生十个月了,她不再跟千惠睡一个房间,而是跟我一起睡。这样做是为了保证千惠的睡眠。宝宝的夜啼令人吃不消,如果不站着抱着她,她就一直哭个不停。夜里还要给宝宝换尿布、喂奶粉。老实说真的很辛苦,但想到为千惠减轻负担也是治疗的一部分,我就不觉得累了。

年末那天,千惠偷偷地在卧室里用小电视看了红白歌会。“我说,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千惠吐了吐舌头说:“被你发现了。”

关上电视,我躺到千惠身旁,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今年肯定是白队赢啊。”千惠闭着眼,额头温热,表情安详。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一家三口都要一起看红白歌会。嗯,一定可以的!望着千惠熟睡的脸庞,我在心里发誓。

癌症与发烧

新年到了。二○○四年一月二日,治疗开始七天后,千惠发烧了。三十九点七度。“黑杰克医生”说:“身体正在和癌症搏斗。不用担心,发烧是好事。”

第二天,千惠就恢复到了正常体温,她脸上充满了朝气,看不出是一名癌症患者。“已经没事了。千惠不会死了。”这真让人难以置信。但我感到千惠的身体确实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仅仅是和“黑杰克医生”谈话,就已经让千惠的内心得到了放松,鼓起和病魔斗争的勇气。我们对“黑杰克医生”充满信任。

此后,千惠的体温一直维持在三十六度左右。“黑杰克医生”提议:“看来你已经摆脱了低体温状态。现在我们就把癌症收拾个片甲不留吧!最好在上午、中午和晚上一共用三次药。安武先生,晚上你能在家里给千惠输液吗?”

诊所不具备住院条件,于是“黑杰克医生”教我如何输液。可我手一抖,没把针扎进血管。“看来不行啊。”说着,他递给我一个注射器。“臀部不要紧,往这儿打吧。”

我把小玻璃瓶里的黑色液体吸进注射器,在千惠的屁股上扎了一针。浓稠的药水一下子打进了千惠的体内,她忍着剧烈的疼痛。

自从到“黑杰克医生”的诊所看病以来,已经过去四周了。上午的治疗结束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吃着午饭,“黑杰克医生”小声说:“你们两个人都很努力啊。”表情十分温和。

千惠的脸色好多了,心情也很平和,与四周前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们坚持在诊所输液,回家后打针。另一方面,我们尽量在每天的生活中远离紧张、愤怒、悲伤和压力,提醒自己用心微笑,保持愉快和放松的心态。

新的一年,我们把家里的电视机收了起来。没有电视,睡眠时间得到了充分保障,也增加了与家人的交流。我们重新思考应该如何度过每天二十四个小时。生活方式的转变也是治疗的一个环节。

荷尔蒙疗法

自从拿到北九州市立医疗中心的检查结果以来,我们一直没和主治医生联络过。大医院里有最新最好的检查设备,可我们距离北九州市太远了,算上等待的时间,光检查就要花上一天工夫。于是我们把重点转移到替代疗法上,转院到了福冈市内。

一月二十一日,我们到福冈市南区的九州癌症中心见乳腺科的大野医生。做完血液和细胞检查后,我们一起商量了今后的治疗方案。

X光片显示,肿瘤还在,但和刚复发时相比明显变小了。“我认为这是荷尔蒙疗法在起作用。”

我和千惠面面相觑。以前北九州市立医疗中心的医生曾经判断,说荷尔蒙疗法没有效果。

在这四周里,千惠的体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荷尔蒙疗法是一种全身治疗,抑制那些可能通过血液和淋巴管遍布全身的、肉眼看不到的癌细胞。乳腺癌受女性荷尔蒙的影响,具有促进癌细胞分裂和繁殖的特点。雌激素作为一种女性荷尔蒙,与乳癌细胞中的雌激素受体结合后会促进乳癌的繁殖。为了阻断这种结合,每个月都要在下腹部注射一次,抑制卵巢排出雌激素。

荷尔蒙疗法在手术摘除的乳癌细胞的雌激素受体呈阳性的情况下是有效的。这种疗法不会像抗癌药那样产生那么大的副作用。

我一下子鼓起了勇气。千惠的心情大概也一样。她唐突地问道:“我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吗?”

大野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便笑着说:“如果癌症消失了,是有可能的啊。”

我们在继续替代疗法的同时,开始接受荷尔蒙疗法。

对女儿动手

我们开始看到希望的种子。二○○四年四月十九日,在九州癌症中心的X光检查中发现,2.5cm的肺部肿瘤缩小到了2.1cm。

与此同时,千惠也在与荷尔蒙疗法的副作用进行斗争。抑制雌激素引起了与更年期障碍相似的症状。千惠整个人变得极端肥胖,情绪也很忧郁。

有一天,我目睹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下班回家后,我看见千惠正在对阿花施暴。她一遍遍地打阿花的脸。阿花表情惊恐,睁着眼睛抽抽搭搭地哭。“你在干什么?!”我上前阻止。

这下千惠才回过神来,放声大哭。

我要为心爱的孩子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千惠本来抱着这样的想法坚持痛苦的治疗,可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心爱的女儿动了手。

我也有责任。我必须支持千惠,好好地待她。尽管这样想,我自己的情绪也有些不稳定,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千惠,两人的争吵多起来。工作中我也静不下心。

午休时,我有时会回家看看千惠。我家住在公寓十二层。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千惠抱膝坐在窗边。

我们还和九州癌症中心的片冈明美医生讨论过病情。片冈医生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千惠想起自己对阿花的所作所为,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片冈医生对她说:“这可不是你的错,全都是药物在作怪。不要责备自己了,咱们一起努力吧。”

我正视过千惠的痛苦吗?理解那些药物的副作用吗?千惠在博客上回顾身处抑郁中的自己时,我才第一次了解她当时的心情。

拼命努力却看不到结果|2008年3月9日得了癌症以后,很多人都患上了抑郁症。对此我很能理解。因为这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特别是在接受荷尔蒙治疗期间,我已经抑郁到可以理解那些从大楼上纵身一跃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了。一看到主治医生的脸我就会哭出来,一点点小事就让我心烦气躁并迁怒于女儿。面对这样的自己,我真是又急又恨,接着又哭起来。见我每次检查都会流泪,主治医生说:“这不是你的错,全是药物的作用。你很难受吧?流泪和心情低落都是由药物引起的。”这些话对我是多么大的帮助啊。抗癌药会导致脱发、呕吐,对身体的影响很大,十分痛苦。荷尔蒙治疗则让精神不振,同样也很难受。如果不都经历一遍,是不会明白这些的。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摆脱黑暗,请一定告诉我。我从阴影里走出来,是家人帮了我大忙。父母和大学时代的恩师夫妇把我从黑暗中解救出来。许许多多的朋友把我拽出了黑暗。如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肿瘤消失了

二○○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如我们所愿,一岁的阿花进入了高取保育园。后面我会介绍,这是一所改变了我们人生的“糙米和食保育园”。

白天的育儿负担减轻后,千惠能更加集中精力接受提高免疫力的替代疗法和荷尔蒙疗法了。

十一月二十六日,两种疗法已经一起用了十个多月。在九州癌症中心的诊室里,发生了让我们难以置信的事情。“肿瘤不见了!”

听了大野医生的话,我们面面相觑,目光集中到X光片上。

真不可思议!四月时还清晰可见的肿块不见了。癌症消失了。

我很兴奋,努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喜悦之情,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千惠。她正神情镇定地盯着片子看。“太好了!千惠,你真厉害啊!”“嗯。”

两个人只说这些就足够了。

我们还立刻向“黑杰克医生”汇报了结果。他也由衷地为我们感到高兴。

千惠的父母也从大村市赶过来。大家一起围在餐桌前吃了晚饭。岳父紧紧地抱着阿花。一切都是那么幸福。【注解】[1]日语“花”字的发音。[2]日本著名漫画家手冢治虫的作品《怪医黑杰克》中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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