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莫泊桑短篇小说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7 07: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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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泊桑,沈樱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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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链:莫泊桑短篇小说集

项链:莫泊桑短篇小说集试读:

散步

勒拉先生是拉比士公司的记账员,他刚走出货栈,就被夕阳的光晕照得好半天睁不开眼。在那间像井一样又深又窄的院子后面的房间里,伴着昏黄的煤气灯,他已经工作了一整天。四十年来,他几乎所有的白天都是在这间小屋里面度过的。小屋光线暗淡,即使在盛夏的白昼,也只有十一点到三点这段时间里,可以勉强着不用点灯。

一年到头,屋子里都潮湿而阴冷,尤其是窗外那个深坑般的院子,给这间原本就不见阳光的屋子,又带来了满满的霉臭味。

所以说,这间屋子对勒拉先生而言,简直就是一座监牢。四十年来,他每天早上八点钟就来到这儿,一直到晚上七点钟才离开。其间,他就那么伏在账本上,以一个好职员应有的认真态度来抄写那些繁琐的账目。

如今,他每年可以挣到三千法郎的薪金,最开始的时候是每年一千五百法郎。他一直单身,微薄的收入不允许他娶老婆。反正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欲望。不过偶尔他对自己的这种枯燥的、连续的工作也会感到厌倦,然后便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愿望:“唉!如果我的年薪能有五千法郎,就可以过舒服日子了。”

所以,他的日子从来没有舒服过,因为除了每月的薪金之外,他根本没有别的收入。

他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一大半,没有重大事件,没有热烈的感情,也没有希望。当然,梦想的权利是人人都有的,但由于他胸无大志,所以一些梦想也只能是梦想了。

他进入拉比士公司那年才二十一岁,从此便再也没有离开。

一八五六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一八五九年他又失去了母亲。从那以后,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了,不过在一八六八年的时候,因为房东要涨租,他倒是搬过一次家。

每天六点整,闹钟就会像有人抖链子似的发出一阵吓人的响声,然后把他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闹钟曾经坏过两次,一次是在一八六六年,一次是在一八七四年,至于坏的原因,他一直没弄清楚过。穿好衣服后,他开始整理床铺,打扫屋子,用掸子掸去靠背椅和五屉柜上面的灰尘。干完这些活儿大概要花掉他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之后,他便出门,先去拉于尔面包店买一个羊角面包,然后一边走一边吃。这家面包店已经换过十一个老板了,不过字号一直未改,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每个老板他都认识。

他的整个生命几乎都消磨在那间狭窄而阴暗的办公室里了,从他进来的那天开始,屋子四壁的糊墙纸就一直没有换过。他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时,是作为布吕芒先生的助手,那时他抱着接替他的希望。

如今,他已经接替了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很多人,在漫长的生活过程中总会积攒下许许多多的回忆,比如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件,甜美的或者悲伤的爱情,冒险的旅行,等等。而他呢,却都没碰到过,一些偶然的事件跟他似乎是绝缘的。

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一季季,一年年,他的生活都完全一个样。每天他总是在同一时间起床,出门,到办公室,吃午餐,离开办公室,吃晚餐,最后睡觉。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打乱过他这些永不变化的规律。

年轻的时候,他还可以对着前任留下的那块小圆镜,看看自己金黄色的小胡子和鬈曲的头发。而如今,在同一块镜子里他看见的却是自己的白色的小胡子和已经光秃秃的脑门。四十个年头倏忽间过去了,又长又快,空虚得就像凄凉无聊的日子,又或者跟难眠夜晚里的那些时间一样,是的,无聊的时间总是都一样的。自从父母离世后,四十年来他什么也没留下,甚至连个回忆,连个不幸的回忆也没有留下。他的人生一片虚空。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勒拉先生从小屋子出来,他在临街的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夕阳的光辉把他照得头昏眼花。原本他应该回家去的,却突然有了在晚餐之前溜达溜达的想法,这种情况一年之中也就出现过那么四五次。

随后,他来到了林荫大道上。长出新绿的大树底下人来人往。这是一个春天的黄昏,是入春后头几个暖洋洋的黄昏之一,这样的黄昏总是让人们心里充满着喜悦。

勒拉先生迈着一蹦一跳的步子走着,眼角眉梢洋溢着一种喜悦,遇到这种普遍的欢乐和温暖清新的空气。

他来到了香榭丽舍大街,微风中荡漾着的青春气息让他的活力得以恢复,他决定继续走下去。

整个天空被夕阳耀红,看上去像在燃烧;庞大的凯旋门的黑影在天边光辉灿烂的广阔背景的衬托下,像是立在大火中的一个巨人。勒拉先生走到这座怪物似的大建筑跟前时,突然感到饿了,接着他走进一家酒馆去吃晚饭。服务生招待他坐在店外人行道上边的座位上,他点了一份酸汁冷羊脚,一份生菜和一份芦笋,很久以来,这是勒拉先生第一次吃这么像样的晚餐。之后,他又加了一块布里产的很有名的乳酪,并要了半瓶上好的波尔多产区的葡萄酒。

吃完正餐,他喝了一杯咖啡,这在他是不常有的事,最后他又喝了一小杯白兰地。付完账以后,略带醉意的他觉得很开心,也很轻松。末了他暗自说道:“今晚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索性就继续走下去吧,就走到布洛涅森林的入口处就好。这样一来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这时,一首在从前总听到女邻居唱过的古老曲子,总是在他的脑子里萦绕着,盘旋不去:林子新绿时,情人向我语:我望吾爱来,同往花棚下。

他开始不停地哼着这首曲子,反反复复。此时,巴黎的夜幕已经降下,这是一个微风不动夜,也是一个轻柔宁和的夜。勒拉先生沿着布洛涅森林大道向前走,时而望着那些从身旁驶过的马车。那些马车里面点着明亮的灯,一辆跟着一辆驶过来,坐在马车里的偎依着的情侣在人们眼前一闪而过,女的穿着浅色裙子,男的穿着黑色礼服。

那是由一对对相爱的人组成的长队,在满天星辰的照耀下,在稍显燥热的夜色里移动着,一辆接着一辆。那些不断经过的爱人们躺在车子里,彼此静默地深情拥抱着,沉溺在一片美好的幻觉之中,沉溺在一种蠢蠢的欲望之中,也沉溺在因相拥而难以抑制的颤栗之中。温软的夜色里好像充满了飞舞着的、飘荡着的吻。一种情意绵绵的感觉让空气也变得萎靡不振起来,因而显得格外憋闷。这些坐在马车上互相偎依着的人,这些被相同的渴望和相同的念头所陶醉的人,在他们的周围渐渐形成了一种狂热的气氛,以至于他们所经之处都散发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的气息。

最后,勒拉先生走得有点累了,就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望着这些满载着爱情的马车一辆辆从他眼前驶过去。就在这时,有一个女人走过来,紧挨着他坐下。“你好,我的亲爱的。”她说。

他没有理会。

她又说了:“让我来疼爱你吧,我的宝贝。你会知道我有多么可爱。”

他说:“您可能认错人了,太太。”

她伸出一只胳膊挽住他的胳膊说:“得了吧!别在这里装傻啦,听我告诉你……”

还不等她说完,他就已经站了起来,他没有再理会那个女人,而是向一边走去,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很难受。

走了百来步的样子,又有一个女人走到他身边。“您能不能和我坐一会儿呢,我的漂亮小伙子?”

他不无感慨地对她说:“您为什么干这个行业啊?”

她听了,直直地立在他面前,连嗓音都变了,变得嘶哑而凶狠,她说:“见鬼了,总不见得是为了找乐子吧!”

他立马温和地追问了一句:“那么,您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抱怨道:“人总得生活啊,你问得倒奇怪。”

她说完,便哼着小调走开了。

勒拉先生似乎被这样的谈话惊吓到了。这时,又有别的女人在他身旁走过,跟他打招呼并邀请他。

他突然觉得有一种黑乎乎的东西,一种叫人伤心的情绪在头顶上逐渐散开。

于是,他又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大路上,马车继续奔驰着。“看来我真不该到这儿来,”他心里如是想,“如今把自己弄得这样难堪,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片。”

他开始琢磨起刚才从他眼前经过的人们,那些或出于自愿或用来交易的爱情,还有那些花钱买来的或者是自由给予的拥抱和亲吻。

爱情!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这一生只接触过两三个女人,而且完全是出于偶然,出于意外,因为他的收入不允许他有额外的开销。他不免联想到自己的生活,那种和别人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的生活是凄凉的,那么沉闷,那么平凡,又那么空虚。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很不走运。就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这一刹那,一层厚幕从他眼前撕开了,他窥见了穷困,那种在他生活当中无穷无尽的、千篇一律的穷困:从前是穷困,现在是穷困,将来还是穷困;最后的日子和最开始的日子完全相同,眼前什么都没有,身后也什么都没有,周围什么都没有,心里也什么都没有,与他相关的任何地方,仿佛都是空荡荡的。

马车仍旧在他面前驶过,川流不息。他在每一辆敞篷马车里都能看见那么两个人,他们一声不响地偎依着,他们被马车载着迅速驰过,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好像全人类都沉醉在快乐、欢笑和幸福之中,他们张扬又沉默地从他面前经过,炫耀着他们的幸福。而他呢,孤单一人,孤孤单单,完全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旁边坐着。而且,他还会继续孤单下去,明天孤孤单单,永远孤孤单单,谁也不会像他这样孤孤单单地走完一生。

他站起身来,刚走了几步,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向他袭来,就仿佛他刚刚结束了一个远程的徒步旅行,于是,他又在第二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在等待什么呢?又在希望什么呢?其实他什么也不等待啊,什么也不希望。他心里想的是当一个人老了时,回到家能看见叽叽喳喳玩闹的孩子们,一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如果周围有这么一群小孩,他们的生命又是你赐给他们的,他们喜欢你,爱抚你,并对你说些有趣的天真的话,让你心里暖洋洋的,倍感安慰,那么,或许你会对一切都不再计较了。如此,尽管自己老了也是甜美而喜悦的。

转而,他又想到他的卧室,他那间洁净而凄凉的小屋子,空荡荡的,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想到这里,一种悲观绝望的情绪紧紧扣住了他的心弦,仿佛这卧室此时在他眼里比他那间阴冷的办公室更显得可怜凄惨。

这间卧室是死的、哑的,是一间从没有发出过人声的房子,没有人来过,也从来没有人在里边说过话。墙壁应该是有记忆的,它应该能从住在屋里的人们身上保留下一些东西,从他们的举止,从他们的面貌,从他们的言谈中保留下一些东西,幸福家庭住过的房子一定要比穷苦人的住室来得喜气洋洋。而他的屋子显然没有这样的记忆,它跟他的生活一样是空洞洞的,没有什么可纪念的东西。他一想到接下来要回到这间屋子,孤单单的一个人回去,睡在那张沉默的床上,做那些他每晚要做的事,他的心里就感到十分的害怕。或许,他打算离这间不祥的屋子更远一点,离应该回家的时间更远一些,所以,他站了起来,从森林边的第一条林荫路走进去,他走进一片密林中,然后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他听见周围、头上,甚至每一个角落都响着一种混乱的、辽远的、继续不断的、由无数不同的声音组成的嘈杂声,低沉而凌乱,近处有,远处也有,像生命的广阔又巨大的悸动,像巴黎的呼吸。

新一天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在布洛涅森林上空洒下一片温暖的阳光。马车开始陆续出现,骑马的游人也已经兴高采烈地活动起来。

一对男女走在一条无人的林荫路上。突然,年轻女子望见树枝间有一样棕色的东西垂下来,她惊慌不安地举起手来说:“看……那是什么东西?”

随后,她发出一声惊叫,晕倒在她伴侣的怀中,那伴侣只好把她轻放在地上。

很快,守林子的人被叫来了,然后,一个用背带吊死的老人被解了下来。

经过检查,验证这人是头天晚上死亡的。人们从死者身上找出的证件得知,他是拉比士公司的记账员,名字叫勒拉。

最后经过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自杀,但原因却无从揣测。人们议论:也许是突发性的疯狂症所致吧?

树林里

乡长刚坐到餐桌旁正要吃午饭,忽然有人来报告,说是负责巡查农田的人抓到两个人,被带到乡长办公室里听候发落。乡长听闻便匆匆赶去,只见农田巡查员霍希多尔面容严肃地站在那里。他年龄很大了,一双眼睛紧盯着一对城里男女,就像看守着两只猎物一般,而那对男女看上去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男的是个红鼻子白头发的胖老头,如今一副很丧气的样子。不过那女的倒是容光焕发,虽然是个早已发福的老太太,但衣裙崭新,打扮得就像星期天准备出门做客的样子,此时,她正以挑衅的目光注视着抓住他们的巡查员。

乡长问:“这是什么情况,霍希多尔老人家?”

霍希多尔便向乡长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一大早,他像往常一样从康比欧树林巡逻到阿尔让多叶的边界。田野上碧空晴朗,庄稼的长势也很喜人,看上去并无异常情况。就在这时,正在葡萄园里整枝的年轻人布雷德尔忽然对他喊道:“嗨,霍希多尔老爷爷,你快到树林边第一个矮树丛那边看看吧!你准保能看到一对正在调情的小鸽子,说来他俩的年龄加起来应该有一百多岁了。”

这么一来,他便循着年轻人所指的方向走去,刚刚钻进茂密的树丛,一对男女说话和喘息的声音就传进他的耳朵。他不禁想到,等下一定能当场抓获一对伤风败俗的狗男女。

这么想着,他便趴下身子像侦察员似的匍匐前进,就好像去抓偷放套圈的偷猎者一样。果然,正当这对男女准备发泄天性的时候,就被双双抓住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乡长显然很惊讶,打量着这对有伤风化的人。男的看上去已是花甲之人,而女人少说也有五十五岁了。

他开始审问,先提问那个男的。“你叫什么名字?”“尼古拉·博文。”“职业?”“小商人,住在巴黎殉道者街。”“你们在树林里做什么?”“……”男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不语,低头望着自己那肥大的肚子,两只手平贴在大腿上,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

乡长只得跳过这个话题,问:“对乡政府农田巡查员所说的情况,你有什么异议吗?”“没有。”“全部承认?”“是的。”“你有什么需要为自己辩护的吗?”“没有。”“那么我再问你,你是在什么地方和你的同案犯勾搭上的?”“不,不是同案犯,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妻子?”“是的。”“那么……那么,在巴黎的时候你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我们是住在一起的。”“住——在——一起,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在露天里做这种事情呢,我看你们一定是发疯了,彻头彻尾地发疯了,我亲爱的先生!”

男的听到这番话,羞愧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嗫嚅着说道:“是她非要这样做的!我跟她说过,这简直是一件极不光彩的蠢事。可是,可是,您了解的,当一个女人的头脑里突然有什么念头时……您是明白人……她就很难再改变主意了……”

乡长有点高卢人的诙谐,他揶揄着笑道:“不过,对你来说,既然不能改变她的主意,那么就让她在脑子里空想一下也就罢了,这样的话,你们就不会被扣押在这里了,不是吗?”

乡长这样一说,更加撩起了那男的,也就是博文先生的火气,他气呼呼地斥责妻子:“你看,都是你的诗情画意惹的祸,你看你的浪漫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现在弄得我们如此尴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因妨害风化罪上法庭,真是丢人死了!接下来我们的商店大概也要关门了,出了这样的事搬家也无可避免了,不然今后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博文太太倒是神态自若,她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看也不看丈夫一眼,脸上连半点羞愧之色也没有,她嘴唇一动就呱呱呱地讲开了:“乡长先生,我的上帝!我明白,我们这样做有多么可笑。不过,请你允许我像一个律师那样——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为自己辩护,希望你发发善心放我们回家吧,不然这样的罪名对我们来讲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事实上这事说来话长,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少女的时候,就认识了博文先生,而且就是在这个村庄里。那时他是一家小商品店铺的伙计,我是一家服装店的营业员。这些事至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昨天才发生的那样。“星期天我常和我的一个女友露丝·雷维克到这里游玩。我们一起住在比加香街。那时露丝有一个英俊的男友叫西蒙,而那时,我还单身一人。他们常常带我一起到这个村庄来。那是一个周末,露丝的男友突然笑着对我说,下一次他要带一个朋友来。我当然明白他的弦外之意,了解那是他的一片好心。但我能说什么呢,便故意回答说:‘那倒不用,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不久,我们就在火车上碰到了博文先生。当时的他长得很帅气,完全不是今天你们看到的这副模样。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迁就他,一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有迁就过他。“我们到了贝松。那天天气格外好,是那种令人心醉、令人神往的十分难得的好天气。碰到这种好天气,就算是现在,我已经不再年轻,但只要碰到这样的好天气,仍会让我像从前一样的愚蠢,愚蠢到可怜兮兮。因为,只要一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我就会头脑发昏。那天的天气就是如此,一望无际的绿野里和风如拂,鸟声清脆,麦浪滚滚,飞燕穿柳,青草泛着清香,还有罂粟花、白菊花——想想看,这一切怎能不使我发狂!就像一向滴酒不沾的姑娘,突然就喝下了整瓶香槟。“真的,那天的天气实在太美了,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如果在这种情境中两人彼此对望一眼,就能从对方的眼睛窥探到内心的一切,就连透口气也是来自对方的心田。露丝和西蒙情意缠绵,他们每隔几分钟就要接吻一次。看到他们这样亲热,我也深受感染。不过我们很自重,博文先生和我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他们背后,彼此间没有一句话。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初次相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况且这个年轻男子又拘谨得很。不过他的一副尴尬相,倒是让我觉得十分有趣。后来我和他一起走到小树林里。那里很是清凉,如同冲冷水浴一般。我们坐在草地上,照旧一言不发。因为我的表情太一本正经了,致使露丝和西蒙都来取笑我。接着他俩又一次接吻,旁若无人,情话绵绵又如胶似漆,最后他们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便径自钻进了绿丛深处。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我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男青年对坐着,就那么一脸呆板的表情,我是什么心情。所以他们俩一走开,我就陷入了慌乱之中,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说话。我问他是干什么的。就像我前面说的一样,他说他是小商品店铺的伙计。这样我们才算有了话题。谁知道,这一来倒壮了他的胆,他竟然开始腆着脸要求这,要求那;不过都被我严词拒绝了——我说的对不对,博文先生?”

博文先生沉默着,没有作出回答,一双失神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见博文先生不说话,她继续说道:“他可能觉察到我是个自重的女子,便开始以正派人的面貌,用很绅士的方式向我求爱了。从那天起,他每逢星期天都会来见我。他深深地爱上了我,而我也深深地爱上了他。说句老实话,那时候的他的确很英俊。这些就不说了,那年的九月份我们就结婚了。婚后没多久,我们接手了殉道者街上的那家商店。“说实在的,那时候的日子很艰苦,因为生意不景气,郊游的费用我们也无力支付,渐渐地也就丧失了这种兴趣,头脑也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生意人嘛,首先想到的是钱柜,而不是鲜花。就这样,我们糊里糊涂地过了很多年,不知不觉间我们老了,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而爱情为何物竟也有些不懂了。反正不感到缺什么,也就不需要什么了。直到最近,我们的营业情况大为好转,不用再为生存担忧。然而在我们身上,却发生了难以言明的变化,这些变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我又开始像个妙龄女郎那样沉浸于幻想之中了,望着那些满载着鲜花一路远去的车辆,我会流泪。靠在账台背后的圈手椅上,紫罗兰的芬芳向我袭来时,我的心头会怦怦乱跳,我甚至会神差鬼使地站起身来,站到店门前,越过一排排屋脊去眺望蓝天。站在街心,仰望着天空,天空突然成了一条河流——一条长河,它蜿蜒地流过巴黎。空中的燕子神奇地变成了河里的鱼,那样自由地游来游去。我当然知道一把年纪了还有这样的遐想是多么可笑!但是,我控制不住那样的心情!“一个长年不停地工作的人,偶而也会想些别的什么,于是就发生了今天这样一件令人后悔的事情。是的,这实在令人后悔。您想想,乡长先生,我本该与其他女人一样,在树林里让恋人亲吻30年,这本来就是我的权利。可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向往这样的事情:如果躺在绿树花丛之中和恋人做爱,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享受。我不骗您,我白天黑夜都在想这些。我想象着月光映在水面上,我甚至想到情愿跳下去把自己淹死。“这种想法在我脑海里刚产生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对博文先生说。我很清楚他,他如果知道了我的这些想法肯定会笑话我的。他会规劝我还是安心地推销线团和缝衣针吧。重要的是,这么说也不怕您笑话,如今的博文先生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吸引力了。不过,当我顾镜自怜时,也悲哀地发现自己同样不再楚楚动人了。“终于,我下定决心鼓动他到当初我们相识的那个村庄去郊游。对此,他也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这里。当我的双脚一走进大自然的怀抱时,我感到自己的整个身心有了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一颗苍老的女人的心,在那么一瞬间突然返老还童了。真的,就连身旁的这个老头子,也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英俊倜傥的小伙子。我向您发誓,乡长先生,我当时太陶醉了。我拥抱他,拼命地亲吻他。可他呢,却吓得跳起来,好像我会吃了他似的连连摆手说:‘你疯了!你怎么突然就发起疯来了?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他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只听到我自己的心在说话,是我把他卷进这样的事件里的,亲爱的乡长先生,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当然,乡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完博文太太的诉说,他站起身来,微笑着说:“你们放心地回巴黎去吧,亲爱的太太!不过,下次可不要在野地里孵小鸽子了……”

米龙老爹

一个月来,炎炎烈日把它灼人的火焰喷向田野。火雨下得大地生机蓬勃,万物欣欣向荣,一眼望去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天空碧蓝,万里无云。诺曼底人的农庄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平原上,被围在一圈圈又高又瘦的山毛榉中间,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片片小树林;走到跟前,推开虫蛀的栅栏门,却又让人以为是一座巨大的花园,因为那些像农民一样瘦骨嶙峋的老苹果树全都花枝灿烂。这些歪歪扭扭、颜色发黑的老树干成行地排列在院子里,把它们红白相间、鲜艳夺目的圆顶伸展向天空。苹果花的清香和敞开的牲口厩栏里的浓烈气味,以及肥料堆发酵后冒出的热气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肥料堆上栖息着成群的母鸡。

中午时分,这一家子正在门前梨树的阴凉下吃饭,他们是:父亲、母亲、四个孩子,两个女雇工和三个男雇工。他们很少讲话,吃过浓汤之后,又揭开菜盆,里面是盛得满满的土豆炖肥肉。其间,有一个女工站起来,提着酒瓶到食物贮藏室去灌苹果酒。男主人是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屋前的一棵葡萄藤。这棵葡萄藤光秃秃的,还未长出叶子,像蛇一样蜿蜒曲折的葡萄藤,正沿着百叶窗下的墙壁向上伸展。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男主人说:“父亲种的这棵葡萄今年发芽发得早,说不定要结果实了。”

女主人也转过身来看了一下,不过没有说什么。

男主人的父亲就是在这棵葡萄生长的地方被枪杀的。

事情发生在1870年,那时候正在打仗。普鲁士人占领了整个诺曼底地区,费德尔布将军统帅的北方部队还在抵抗。

普鲁士军队的参谋部就设在这个农庄里。那时的农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农民,名叫皮埃尔,也就是如今男主人的父亲,人们称他米龙老爹。当时,他接待了那些普鲁士军人,并且尽量把他们安置得舒舒服服的。一个月来,普鲁士军队的先头部队一直留在村子里观察情况。法国军队则在十法里以外的地方,没有一点动静,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每天夜里都有普鲁士的枪骑兵失踪。所有单独派出去执行巡逻任务的侦察兵,以及只有两三个人一组的那些士兵,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到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常常在一块田地里,一座房子旁,或一条沟壑中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的马也倒在大路上,喉咙已被刀割断。这些谋杀好像是同一伙人干的,不过蹊跷的是,案子始终没有破。于是,普鲁士人在当地采取了恐怖手段。他们单凭一些捕风捉影的告发就枪杀了一些农民,还抓了一些妇女;他们还恐吓孩子,想从孩子嘴里得到线索,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有一天早晨,人们发现了受伤的米龙老爹,他躺在他的马厩里,脸上有一道被刀砍的伤口。

与此同时,在距离农庄三公里的地方,人们又发现了两个肚子被戳穿的枪骑兵,其中一个手上还握着染有血迹的武器。种种迹象可以看出他曾经进行过自卫,与杀死他的人搏斗过。

一个军事法庭很快组成了,就设在农庄前的露天场地上。米龙老爹被带上来。

他当年也已经六十八岁了,个子又小又瘦,还有点驼背,两只大手像螃蟹螯一样。他的头发已失去光泽,稀稀拉拉的,而且细得像幼鸭的绒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头皮。他颈项里的褐色皮肤叠着皱纹,上面露出一根根粗凸的青筋,这些粗筋从下颌骨底下钻进去,又在两个太阳穴上露出来。在当地的人们眼中,他是一个既吝啬又很难打交道的人。

他被带到一张从厨房里搬出来的桌子前面站住,有四个士兵围着他,五个军官和上校坐在他的对面。

上校用法语说道:“米龙老爹,自从我们到这里来以后,对你一直很满意。你对我们也一向殷勤周到,甚至可以说亲切体贴。不过今天有一件重大的案件牵连到你,我们必须弄清真相。所以,你来说说你脸上这道伤口是从哪里来的?”

米龙老爹什么也没有回答。

上校又说道:“米龙老爹,你的沉默已经证明了你有罪,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你听到没有?你知道今天早上在十字架附近找到的那两个枪骑兵是谁杀害的吗?”“是我。”米龙老爹回答得清清楚楚,而且直截了当。

上校显然是吃了一惊,眼睛盯着这个被抓来的人,半晌没有讲话。

此时的米龙老爹脸上木无表情,带着一副乡下人常见的那种老实头脑的样子,两眼低垂,好像是在和本堂神甫说话似的。只有一点可以泄露出他内心的慌乱,就是他在明显使劲地咽口水,一口又一口,就好像喉咙完全被堵住了似的。

米龙老爹的一家人:他的儿子约翰、儿媳、还有两个小孙子,他们全都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既惊慌失措,又垂头丧气。

上校又说道:“那么,你也知道这一个月来,每天早晨在野外找到的我们军队里的那些侦察兵是谁杀害的吗?”

米龙老爹还是带着那种木头木脑、无动于衷的表情回答说:“是我。”“这些人全是你杀的?”“不错,全是我杀的。”“你一个人杀的?”“我一个人杀的。”“这些事你是怎么干的?你说给我听听。”

这一次,米龙老爹倒显得激动不安起来,要他讲很长的话显然使他感到很为难。于是,他含糊不清地说:“这叫我怎么说呢?我都是看当时的情况再临时决定怎么行动的。”“我告诉你,你必须把一切都对我讲清楚。所以你最好还是马上就拿定主意。你说说看,你是怎样开始的?”

米龙老爹开始不安了,他先是朝他身后正在倾听的家人看了一眼,又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下了决心似的说了起来:“就在你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大概十点钟左右,我回家时,你,还有你手下的那些当兵的,你们拿走了我价值250多个金法郎的饲料,还有一头母牛和两头绵羊。我当时心里就想:你们拿好了,你们拿去多少我都得叫你们赔出来。而且我心里还有别的不痛快,等一下我会对你们讲的。就在那天晚上,我瞥见你们的一个骑兵在我的谷仓后面的沟边上抽烟斗。我便去把我的长柄镰刀摘下来,然后脚步轻轻地走到他的背后,他一点都没有听见,我就像割麦穗似的,一镰刀,只是那么一镰刀,就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他连叫一声‘哎呀’都没有来得及。你们只要到那个水塘那儿去找一下,就可以看到他和一块压栅栏用的石头一起被塞在一只盛煤用的袋子里。”

他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有我的打算。我把他全身的衣服扒下来,从头上的帽子到脚上的长统靴全扒下来,并把它们藏在院子后面马丁家那片树林中的石膏窑里。”

讲到这里米龙老爹突然停住不讲了,军官们也早已被惊得面面相觑。

后来审讯又重新开始,下面就是他们得到的具体情况:

第一次谋杀得手之后,米龙老爹脑中就整天盘旋着“杀普鲁士人”这个念头。他对他们怀着一种凶狠的、刻骨的仇恨,这种仇恨只有他这种既贪财又爱国的农民才会有。正像他自己说的,他有他的打算。

就这样,他等了几天。由于他对战胜者表现得格外的谦恭驯服,殷勤周到,因此他们便许可他随便来去进出。他几乎每晚都能看到有传令兵出发,终于,他等到了机会。一天夜里,他听到这些骑兵要前往村庄的名字,他也出去了。平时在和这些士兵打交道的过程中,他已经学会了几句用得着的德国话。

他从院子里走出去,溜进树林,来到石膏窑,钻进长长的坑道底部,把那套死去的普鲁士人的衣服找出来,然后穿在自己身上。

随后,他开始在田野里转来转去,为了隐藏自己,他有时爬着走,有时傍着陡坡前进,他屏气凝神地注意倾听着任何一点动静,就像一个偷猎者那样紧张不安。当他认为时间已经差不多时,就来到大路边,躲在一处荆棘丛里,继续等着。靠近午夜时分,坚硬的泥土路面上终于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米龙老爹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准了过来的只有一个骑兵,便赶快做好准备。

这个骑兵身上带着紧急公文,策马疾驰而来。一路上他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小心警惕着。等到那个骑兵到了距他只有十步远时,米龙老爹便抓准时机爬到路中央,一面呻吟,一面用德语和法语交替叫喊着:“Hilfe!Hilfe!救命!救命!”

骑兵听到呼救便勒马停下来,查看清楚原来是一个失去坐骑的德国兵,以为他受了伤,就从马上下来,走到他身边,那个士兵一点戒惧都没有;正当士兵朝这个陌生人俯下身子的时候,一柄弯弯的长马刀已戳进了他的腹部,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下来,只是抖动了几下就断了气。这时,米龙老爹,这个诺曼底人怀着只有老农民才有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兴奋,喜滋滋地站起来;为了取乐,他还把死人的喉管割断,随后把尸体拖到沟边扔下去。而那匹马则停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待它的主人。

米龙老爹处理完尸体后,便跨上马鞍,朝原野疾驰而去。

之后,大概过了一个钟头的时间,他又发现两个肩并肩返回营地的枪骑兵。他一面又叫着“Hilfe!Hilfe!”一面笔直地朝他们奔过去,因为那两个普鲁士人已经看清了他的军服,所以就放任让他冲过来,丝毫也没有怀疑。畅通无阻的米龙老爹就像一颗炮弹似地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去,一手用马刀,一手用手枪,把这两个人同时干掉了。

随后他又把两匹马——这是德国人的马!——也杀死。干完这些,他就悄悄回到石膏窑里,并把自己骑的那匹马藏到阴暗的坑道深处。接着他又脱掉军服,重新穿上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然后回到床上,一觉睡到天明。

之后一连四天,米龙老爹都没有出去,他在等调查的风头过去。但到了第五天,他又出去了,又杀死了两名士兵,用的是同样的计谋,从此他养成了习惯。每天夜里,月光下,这个已经消失的骑兵,这个专门以杀人为目的的猎手,便会骑着马在空荡荡的田野上东奔西跑,转来转去,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寻找一切机会杀死普鲁士人。而每次任务完成以后,这个“老骑兵”便丢下几具横躺在大路上的尸体,又回到石膏窑里,然后把马和军服藏起来。

到了中午时分,他又若无其事地带着燕麦和水,去喂他的坐骑——那匹被关在地底下的马。他一点不吝惜饲料,把它喂得饱饱的,因为他需要它帮他完成重大的任务。

但就在前一天晚上,米龙老爹袭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了防备,朝他的脸上砍了一刀。不过他还是把这两个人全杀死了,并且又回到石膏窑,把马藏好,换上他自己那身褴褛的衣服。可米龙老爹毕竟受了伤,在回家的半路上,他突然感到体力有些不支,等他勉强挨到马厩边,就再也不能往前走了。被人发现时,他正躺在一堆干草上,浑身是血……

讲完这些杀人的经过之后,米龙老爹突然昂起头,高傲地看着这些普鲁士军官。

上校捻着嘴上的小胡子,问他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什么话都没有了,账已算清:我一共杀了你们十六个士兵,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你知道你犯的是死罪吗?”“我又没有向你们求饶。”“你当过兵吗?”“是的。我从前打过仗。说起来,我那跟随拿破仑一世皇帝当过兵的父亲就是你们杀死的。这个不算,你们上个月又在埃夫勒附近杀死了我的小儿子弗朗索瓦。从前你们欠我的债现在都已结清。我们现在是谁也不欠谁的了。”

军官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惊得说不出话来。老头子接着又说道:“八个是还我父亲的债,八个是还我儿子的债,咱们现在是两清了。我并不是存心找你们麻烦的。我呀,我并不认识你们,就连你们从哪里来的我都不知道!但你们来到我家里,喏,在这里发号施令,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像在你们自己家里一样。不过,我已在那几个人身上报了仇,也算是两清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米龙老爹说完,又重新挺了挺他那骨头僵硬的上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一个谦虚的英雄那样悠然自得。普鲁士人低声交谈了好久。这时,一个上个月也失去了自己儿子的上尉为这个崇高的穷老汉辩护,他站起来走到米龙老爹跟前,放低声音说道:“你听着,老头子,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这就是……”

但米龙老爹这个固执的老头儿根本不听,他双目睽睽地逼视着这个战胜者的军官。这时,微风吹动他脑袋上绒毛般稀疏的头发,他紧蹙双眉,使得那张被刀划了一道口子的瘦脸皱成一团,显得十分狰狞。随后他挺起胸膛,吸足气,用尽全身力气,对准这个普鲁士人的脸啐了一口。上校简直被他气疯了,正要举起手来,米龙老爹又朝他脸上唾了第二口。

普鲁士人被惹怒了,于是全体军官站起来,齐声吼叫着发出命令。

不到一分钟,这个镇静如常的老汉就被拉到墙根处决了。这时,他的大儿子约翰和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孩子都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而他呢,在临死前竟还朝着他们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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