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影不离:阮义忠的旅行手札(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01 09:03:20

点击下载

作者:阮义忠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行·影不离:阮义忠的旅行手札

行·影不离:阮义忠的旅行手札试读:

新版序

年纪大了无法远行,尤其是到欧美,一趟飞机得坐十来个小时,窝在经济舱窄小的座位里动弹不得,真是受罪,但20年前却乐此不疲,连看三四部院线没上映的电影,感觉特别过瘾,时间一下就打发了。那个年头,我和老伴一有机会就去国外参加摄影活动,为《摄影家》杂志组稿。除了工作,生活、休闲都因摄影而绑在一起,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甜蜜无比、幸福满满。

本书的游记多半是为了当初我创办的另一本杂志《影像》所写,许多文章都是在旅途中完成的,由我口述,老伴打在计算机上。旅馆房间、长途火车、航班候机室里都在撰稿,玩得不亦乐乎也得随时收心,尽量把握时间工作,因为一回台北就得排版、印刷,否则杂志就会脱期。时间紧迫、环境嘈杂,文气难免受到干扰,旧版文字累赘,资料也有疏忽之处。这回新版上市,趁机好好润饰、校对,除了弥补遗憾,更有旧地重游、面对当年的自己之感。

人生起起伏伏,各有际遇,每个人身上都负着包袱,只要活着就得继续扛。旅行有如暂卸重担,放空自己、吸取能量后,回到原来的环境,包袱也仿佛轻了。

游记的魅力就在于,不只记载了旅行经历,也封存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独特时空。每个人走过的地方都一定会变,即使重返现场也是物是人非。写游记好比拍照,按下快门的那瞬间,就把流动的时光留下了切面,成为不变的永恒。每篇游记都是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的结缘,若没留下记录,就好像一切酸甜苦辣都没拥有过。漫漫长路,想不起来的过往,其实也等于不曾发生。

当年造访这些地方,数码摄影尚未兴起,世界各地的摄影氛围仍保有浓厚的传统纪实风格,每到一处都能领会饱饱的生命感动、人道关怀,让自己对摄影的信仰更为坚定,对自己该走的路更为明确。反观现在,数码相机、手机摄影愈来愈盛行,技术门槛降低,看待摄影的态度也跟着下坡。观念摄影蓬勃,各种摄影奖项多看中创意,影像的厚度愈来愈薄,温度愈来愈低,眼花缭乱地看完一堆作品后,不但没受到感动,有时连印象都留不下。

想到这里就觉得特别庆幸,我不但见证了传统摄影的黄金时代,也积极参与了它。除了拍照、教书、办杂志,也用游记为那个时代的国际摄影活动留下了真切的、可以追寻的痕迹。不但自己能够回忆,也可供后人缅怀、学习那个用相机见证人性和用影像反省自身的年代。2014年10月

原序一

好长一段时间,我夜以继日地埋首于“告别20世纪”的四个展览和四本书的大计划中。这项工程虽是极其累人,却让我感到充实与喜悦。

展览圆满落幕了,书受到佳评,销售情况也比预期的好,这就促使我在迎接千禧年时许了个愿——再出一批新书。

说是新书,其实有部分是旧作。这回推出的《阮义忠摄影文集》一套五册,有三册是再版的修订本:《当代摄影大师》《当代摄影新锐》和《摄影美学七问》。另两册则是初版的新书:《摄影家西游记》和《面对摄影大师》。这五册书都是我在自己的创作之外,长期关心摄影潮流所累积下来的思考结晶。我最初只是一个没出过国门的年轻摄影狂热者,只能饥渴地从杂志、影集上汲取摄影名家的风格养分,后来因创办中英文对照、国际发行的《摄影家》(Photographer’s International)杂志,得以周游世界各国,结识了不少大师,有幸亲沐诸家风范。这之间的演变,还真的只能归之于造化。《当代摄影大师》是我的第一本著作,早过我的第一本摄影专集《北埔》。在《雄狮美术》连载是1983年的事,结集出书则是两年后的1985年4月。一算才惊觉时间飞逝得多快。

尽管事隔十七八年,现在重新校阅计算机排版的打字稿,却一点也不觉得过时,仿佛是前些日子才脱稿,依旧亲切熟稔、顺畅易读。《当代摄影新锐》和《摄影美学七问》两书也是在《雄狮美术》连载的专栏。那阵子,大概前后有四年之久吧,我养成了一个特别的写作习惯,每天早上固定在台北市民生东路一家叫“芳邻”的西餐厅吃早餐,如果有稿子要写,用完餐我就把资料和稿纸摊开,然后烟一根一根地抽,全神贯注地写。

午餐时间,在附近上班的客人陆续进来,坐满餐厅的每个座位。我呢,一点也不为所扰,无视周遭的喧哗,继续写。告一段落时,我就点份简餐吃,然后又是一根烟接着一根抽,下笔急疾,直到把整篇文章完成才出门,叫辆出租车,直奔《雄狮美术》交稿。我通常都是在最后截稿期动笔,已没时间再拖延了。

这三本书就是在同一家餐厅的同一张大桌子上写成的,有时稿子较长,非在餐厅里头从早餐吃到晚餐,直到打烊前才跨出餐厅。我还真的硬是没有破过例——写完文章才准离开。

芳邻餐厅已结束营业多年,办了20多年的《雄狮美术》也已停刊。我这个抽了近30年烟的大烟枪,也把无可救药的烟瘾给戒了八年之久。而周遭文化界的朋友、出版界的同行也都有或大或小的变化,台湾这个大环境却变得令人越来越没信心。在人、事、物全非的情形下,能够把自己最早的三部摄影论著重新编排、设计,纳入“摄影文集”里,真是感慨良多——我是何其幸运,能够一直坚守在岗位上,实现梦想。《摄影家西游记》和《面对摄影大师》的写作经验,可真是整个颠覆了我原来的思考习惯。那时我刚开始戒烟,以前手上拿着烟,就像拿着笔一样,这样脑子里的念头才有办法变成文字。没了烟,等于脑和手之间的连接神经被掐死了。曾有半个多月之久,我每天坐在办公桌前,就是写不出几行字,稿纸是一张张地写了又撕。我知道只要点根烟就能下笔如飞,但,每当要投降的那一刻,我又把自己给拉了回来,最后硬是靠内人袁瑶瑶的帮忙,才克服了前所未有的写作障碍。

我俩坐在计算机前,由我一句句口述内容,她将之打出,我盯着屏幕上的句子,思考接下去的用词。这两本书的每一行都是如此诞生的,真是庆幸我有这么一个什么事都肯配合,并一直协助我达成目标的太太。

多年来,摄影这件事完全把我和太太的生活、工作以及兴趣整个融合在一起了。我们一起生活、上班、旅行,一起会见世界各国的摄影师、出席国际摄影会议与摄影节,回国后一起坐在计算机前写文章;摄影简直就成了我们共同的修行之道。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彼此各自成长的岁月,而且一日比一日多。我们认识超过30年了,比我从事摄影创作的25个年头还要长。不少国内外的摄影同好或媒体记者都问过我相同的问题:“阮义忠,要是没有袁瑶瑶的协助,你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我在此处要再重复一遍:“不可能,没有袁瑶瑶,就没有阮义忠。”

这一套《阮义忠摄影文集》的五册书,每一本背后都有另一位作者——袁瑶瑶。

如果上面那句话让我和袁瑶瑶坐在计算机前打字时说,我是说不出口的,因为还没张嘴就会觉得肉麻。我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用当初在芳邻餐厅里写稿的同一支钢笔写的。终于摆脱了没有烟就下不了笔的毛病,我的脑和手的那条神经又通了!真好。

更好的是,能够以这种心情迎接千禧年,以这五册一套的《阮义忠摄影文集》献给袁瑶瑶。1999年12月

原序二

在我的写作经验当中,以本书的九篇游记最为急迫。原因是:这些于IMAGE(《影像》)杂志连载的文章,都是在即将付印前才写出来的。身为总编辑的我,虽然掌控着截稿期,但那阵子是我编务最忙的时日,两个月要出版三期杂志,一期《摄影家》、两期《影像》,写稿的时间可想而知是多么稀少难得。回想当时的写作情景,还真是捏了好几把冷汗。《再返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是在这个靠近西班牙边境的法国乡间小旅馆写成的,由我口述,袁瑶瑶打在计算机上,连续赶了好几个夜晚才完工。会如此卖命,是因为一回台湾,杂志就得立刻上机印刷,否则会来不及出刊,容不得我们耽搁片刻。

其他几篇游记虽没如此紧迫,可以坐在台北的办公室完成,但也经常是回台第一件要处理的事。那一阵子简直是在和时间赛跑。

人的压力越大似乎效率也越高,每一篇虽然都是抢时间完成的,但写作的乐趣也相应加大。因为全是有关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写着写着,我和太太似乎就神游在异国情境当中。旅行才刚结束,我们就又故地重游,这种滋味还真甜蜜,尤其是双双对对。

由于《影像》经营不善,从月刊改成专题取向的双月刊之后,《摄影家西游记》的专栏撤了,而《影像》在出了六期专号后也不得不停刊。之后的这些年,我们夫妻虽依旧经常出国旅游,却由于没有发表的诱因,也就失去了写作的念头。《摄影家西游记》就此成为绝响。

这些文章从1994年11月连载至1995年10月,九篇游记的共同焦点就围绕着摄影文化的大圈子转。我们会造访一个地方,并不是看上当地的景色或美食,而是因为那个城市有想见的摄影家、想造访的摄影机构,或是正在举行摄影节、研讨会。因此,这些游记的另一层意义就是:从另一个角度去了解当今国际的摄影潮流走向。希望读者在揽卷卧游之际,亦能体会我的用意。

最后,希望大家不仅卧游,还要赶紧拟订计划、安排行程,收拾行囊去参加那些摄影节,去看那些不能错过的重要摄影展场。

祝千禧年大家心想事成!2000年1月20日

卷一

空空荡荡的乌特雷拉火车站月台,在西班牙南部的阳光下,清澈透明,仿佛连人迹也被蒸发了。(阮义忠摄于1994年)

游乌特雷拉

访PHOTOVISION孤独之狼

有一位我偏爱的西班牙摄影家在信里告诉我:“在我的国家,我觉得很寂寞。整个西班牙可以和我谈摄影的人不过两三位!”这类话倒不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另一个朋友就曾把摄影师比喻成孤独的狼——彼此互不来往,各自对着远方嗥叫!

在还没跟这位寂寞的摄影家会面之前,我已能感觉到他自视极高,可跟他谈摄影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这回他专程赶到法国图卢兹(Toulouse)看我在“水之堡”摄影艺廊举行的展览,聊天过程中我愈发感觉到,他的生活方式比想象中还孤僻。

知道我们下一站要去西班牙的塞维利亚(Seville)时,他恳切地建议:“有位朋友你们一定要认识,他是西班牙最好的摄影杂志PHOTOVISION的现任主编——伊格纳西奥·冈萨雷斯(Ignacio Gonzalez),家和编辑部就在塞维利亚近郊的乌特雷拉(Utrera)。”

欧洲铁路系统四通八达,像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稍微转一下车,就能从这国到那国。一位法国朋友建议我们傍晚从图卢兹坐火车到波尔多(Bordeaux),再转TALGO卧铺车,睡上一觉,到马德里刚好是清晨。花一天参观普拉多美术馆(Museo Prado),晚上搭AVE快速火车,两个半钟头就到塞维利亚了。

卧铺夜车?光是尝鲜就足以构成采纳此行程的理由。订票时发现,如果想要有自己的小天地就得坐头等舱,二等舱的则是四人一间,男、女乘客分开。为了省那将近一倍的差价,当然得坐二等舱。抵达波尔多已是深夜,月台空荡荡的,等转车的乘客不多,但已经听得到西班牙话了。一种有别于以往、从来没体会过的情调,已经开始在呼唤我们了!天涯过客

一上车,内人和我便在不同列车员的带领下分道扬镳,接下来的八九个钟头各有际遇。少了袁瑶瑶在身边,不谙外文的我凡事只能猜懂三四分;和我同车厢的有一个西班牙人、一个美国人,彼此用英文叽里呱啦地沟通,蛮有得聊。我不开口,没人会打扰我,乐得保持东方人的神秘,埋头大睡。后来听内人说,她那儿有西班牙人、美国人和墨西哥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跟来自天南地北,不同文化、不同背景的陌生人同室而眠。都是天涯过客。

天际乍现曙光,男士们纷纷爬起来,走出厢房吸烟、欣赏风景,窄窄的过道站满了人。女乘客那边,听内人说,忙着梳洗化妆的比较多!

到塞维利亚的火车在另一个火车站阿托查(Atocha)发车,两个火车站各据马德里两头,从此站到彼站的路上,也勉强算是对西班牙首都有了匆匆一瞥。此区的首座火车站建于1851年,经过一百多年的扩建、重整,成为马德里最大的火车站,1992年为了塞维利亚举办“世界博览会”而转化为拥有商店、咖啡馆、夜总会的多功能建筑。

整个车站设计得妙极了,入口大厅的位置最高,进门几步就可俯瞰挑高几十米的巨大中庭。令人想不到的是,中央居然有一大片油绿茂盛的热带植物园。雾气半空弥漫,隐藏在各角落的洒水器放出阵阵水雾,在接触树叶的那一刹那化为滴滴露珠。一时之间,真让人有室内室外倒错之感。

园林四周有许多咖啡座,穿着入时的绅士、淑女慢悠悠地喝着饮料看着书报,只有看到他们身边的简单行李,才会想起这是火车站。可是,所有火车站该有的设施又都看不到,别说是购票处、书报摊,就连剪票口、月台和火车都不知到哪儿去了!疑惑地转了一圈,才发现店面、办事处都被巧妙地隐藏在中庭周边的建筑里。所有能让旅者焦虑不安的景象,都被悠闲舒适的氛围冲淡了,建筑师的想象力真让人佩服!

买好票,寄好行李,在热带园林旁享受过在西班牙的第一顿早餐后,我们兴冲冲地踏出火车站,上了排班出租车的第一辆。“请载我们去普拉多美术馆!”

司机满脸困惑,重复了两三遍:“Prado?Museo Prado?”之后他才不甘不愿、念念有词地上了路。几分钟之后,我们恍然大悟,原来美术馆只离火车站一条街!司机排班排了老半天,却碰到像我们这种不知东南西北的观光客,真是够倒霉了!西班牙艺术的灵魂

普拉多美术馆真没白来!西班牙艺术的灵魂委拉斯开兹(Diego Rodriguez de Silva y Velazquez)、戈雅(Francisco Jose de Goya)二人的旷世巨作,大部分都珍藏于此。几世纪以来,这两位画家几乎影响了西班牙的所有艺术家,摄影家当然也在其中。我所知道的西班牙摄影家,在谈到所受的影响时,多半会提到这两位大师。马德里新火车站的设计令人惊艳不已,才一进站就如同踩在热带雨林中,连湿气都迎面而来。(阮义忠摄于1994年)

美术馆的收藏品极为丰富,但面积不算大,一天时间就可从容地把所有展出浏览一遍,何况有些出版社专为世界各大美术馆出版快速导览手册,书名多为“某某美术馆的一百幅名作”,让性急的观光客在最短时间内能欣赏到最好的馆藏。参观者几乎人手一册,快餐文化早已无所不在了!

走出美术馆,距开车时间还有两三个钟头,沿着街头逛,只感觉到各国大都市都具备的国际性格与消费模式,街景大同小异,没啥味道。走着走着,不免开始憧憬塞维利亚的好风光;人们不都说,塞维利亚是西班牙的“心”,塞维利亚人最知道怎样生活……

盼着盼着,终于到了上火车的时间。马德里到塞维利亚的直达快车AVE又让我们开了眼界,火车里外都是亮晶晶的,速度虽快却平稳舒适。车厢装潢高雅,各沙发座都设有台灯,隔几排的走道上方还有电视,女服务员个个年轻漂亮。比起在法、德、英、瑞和意大利坐过的火车,这一趟可以说是最豪华的,而我们坐的还是二等厢呢,实在感觉不出西班牙是欧洲经济较弱国。

一部电视长片播完,目的地也快到了。影片换成塞维利亚的介绍,让乘客对这城市先有个概念。旅游书上说,任何人只要到塞维利亚两天,就会被这个城市同化;看了这段影片就会感觉,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关于塞维利亚的种种,我们会在《摄影家西游记》的第二回详细道来。现在,就直接跳到乌特雷拉的部分吧!没观光客的小镇“要去拜访PHOTOVISION,一定要趁玛丽亚在的时候!”朋友特别交代,因为伊格纳西奥·冈萨雷斯只会说西班牙话,但他的秘书玛丽亚是嫁来多年的美国人,也是冈萨雷斯夫人的亲戚。没有玛丽亚当翻译,大家就只能傻瞪眼!“大家都在等你们!”玛丽亚的热情与开朗从电话中就感觉得到,“商量着是要开车来接呢,还是让你们坐火车,最后决定让你们探险,这样旅行才有乐趣嘛!”

约会是傍晚6点,可我们一早就起程了,准备在乌特雷拉好好逛逛!想认识一个人,就要先认识他的生活环境!

可感觉这是条铁路支线:火车离站不久,窗外景色便越来越荒,沿途各小站人烟稀少、房舍零落、不成市集。越往前越让人好奇,乌特雷拉到底是什么样?半个钟头后,火车停靠在一个冷冷清清、毫无特色的月台,若非看到“Utrera”几个大字,还真不敢下车!气氛显示,这是个绝对没观光客来的地方,但这也加深了探险的兴味。

站前有间小酒吧,里边有些人,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店面或人迹了,感觉好像踏入了哪部电影的场景。门边小桌围坐着四人玩骨牌,花色有点像我们的牌九。见两个东方人靠近,其中一位还举起相机,他们不但没防备,也毫无不悦之色——我们来到了十分友善的地方。

沿着火车站正前方的那条路走,应该就会到达市中心吧?绕了个大弯,再顺着反方向走,却到处一片静悄悄。房子多是白墙、红瓦,加上蓝得化不开的苍穹,感觉已经颇不真实了,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不见人影。

实在是个小镇,不到一个钟头,市区就已经绕了一圈。家家店面都关着,走近一看,下午营业时间居然是6点到10点!我们这才明白,为何玛丽亚提议6点见面。所有人大概都在午休,东走走、西晃晃,仍在营业的两家小餐厅我们都进去打发了一段时间。来之前已在塞维利亚养成了随时随地享受小菜的习惯,随意点了醋浸鳀鱼、生火腿,伴着红酒、面包当午餐。账单送来时,吓了我们一跳——不是贵,而是便宜得惊人!分量、质量都差不多,价钱竟然不到塞维利亚的三分之一。没有观光客的好处就在这里!

红酒入口容易,喝多了后劲也不小。烈日当空,逛完两处古迹后,再也无法支撑,我们坐在广场阴凉的石椅上,就那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神清气爽,深感当地人的作息时间有道理,在这种气候之下,就应该不慌不忙、无所事事地过日子。冈萨雷斯老宅

睡完午觉,会面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经过特里安尼那广场(Plaza de la Trianilla),远远就看到一位相貌斯文、微微发福、穿着旧牛仔裤与衬衫的中年男子在前方踱步。看到我们,他满脸笑意地迎上前来,发音困难:“密斯特,弯(阮)——宜(义)——庸(忠)?”厚实的掌心与握手力道十足传达出热情与坦率。才照面就有一见如故之感,原来伊格纳西奥怕我们找不着地方,老早就在街角守候着了。

玛丽亚还没到,伊格纳西奥边领着我们朝前走,边比手画脚地讲了几句西班牙话,见我们不懂,急得直摇头,双臂举向天空,叹道:“玛丽亚,玛丽亚!”

随伊格纳西奥进入一座旧式大宅院,穿过宽敞高挑的中庭,登上老式回旋梯,来到位于二楼的会客间。光是进门上来这一段,就可知道老宅颇有来历。会客间有张厚实的大木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又胖又大的面包以及好几组杯盘茶具。吃的、喝的,数量足够开个小party了,哪像光招待我们夫妻俩!夏日午后的乌特雷拉,所有人都在睡午觉,如同死城般毫无声息,直到晚上6点商家营业,小镇才活了过来。(阮义忠摄于1994年)

伊格纳西奥的夫人卡门与女儿小卡门跟他一样,都长得满脸福相。小卡门可甜了,一见面就紧搂着袁瑶瑶和我的脖子,在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个,让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的我们特别受用!大伙儿坐定,玛丽亚才姗姗来迟,看来早被西班牙人同化了!

PHOTOVISION是西班牙文和英文的双语杂志,我很熟悉,跟《摄影家》定期交换已有一阵。早在十多年前,这本杂志创刊不久,还在法国攻读博士学位的好友陈传兴便在回国度假时送了我一期。

我记得很清楚,那本PHOTOVISION是第4期,介绍墨西哥摄影大师曼纽尔·阿尔瓦雷斯·布拉沃(Manuel Alvarez Bravo)以及他的四位学生:拉斐尔·多尼斯(Rafael Doniz)、格拉谢拉·伊图尔维德(Graciela lturbide)、乔斯·安格尔· 罗德里格斯(Jose Angle Rodriguez)和佛洛尔·加杜尼奥(Flor Garduno)的作品。一期一个主题,是这本杂志自1981年创刊以来一直维持的编辑方针。

刚开始是季刊,但维持辛苦,于是每期出版时间慢慢拉长,现在一年只能出两本。尽管如此,杂志水平从来没下降过。PHOTOVISION的编辑小组从一开始就展现了惊人的眼力和品位。就拿当年布拉沃籍籍无名的四位学生来说,现在个个都是在国际上颇有名气的摄影家!如今举世闻名的秘鲁老摄影家马丁·昌比(Martin Chambi,1891—1973),也早在第3期就介绍过了,PHOTOVISION堪称是最早介绍昌比作品的媒体之一。在偏僻小镇办摄影杂志

PHOTOVISION每期都有鲜明的主题:《夜晚的诗篇》专谈夜间摄影的新表现;《土地,人,仪式》介绍四位新一代的人文摄影家;《自拍像:自恋或触怒?》是四位受争议的当代摄影家自拍像;《勒令混乱》谈前卫观念性摄影;《针孔摄影》讲述如何利用原始摄影技术达到新潮影像表现;《欧洲摄影:公开建议》推介几位个人风格极为强烈的中生代摄影家;《从颜料到光线》探讨不用照相机的光画摄影;《身体考古学》则刊载了从古典优雅,到新潮怪异,甚至恶心的人体摄影……

这本刊物有时也会以摄影家的个人专集为整期内容,如荷西·奥尔蒂斯-埃查圭(José Ortiz Echagüe)、乔尔-彼得·威特金(Joel-Peter Witkin)。众所皆知的这些摄影名家,在编辑群的处理下,作品令人耳目一新。到目前为止,PHOTOVISION才出版了25期,但对欧美当代的各类摄影风格,已有了全面性的关照,非常难得!

与伊格纳西奥之间的交谈既热闹又有趣:袁瑶瑶把我讲的中文译成英文,再由玛丽亚译成西班牙文。等伊格纳西奥发言,整个程序就倒着走一遍。“这么优秀的杂志,为何编辑部不在马德里、巴塞罗那,而是在这么偏僻的小镇?”我以这个问题做开场白。伊格纳西奥则是大方地承认:“总部原本设在马德里,但经济因素一直困扰着我们。第20期出刊后,大家考虑停刊,除非有人愿意承担业务和财务。我觉得太可惜,便试着扛起来,并将总部迁到乌特雷拉以节省开支。”

PHOTOVISION的共同创办人兼编辑小组成员共四位,除了伊格纳西奥,还有阿道夫·马丁内斯(Adolfo Martinez)、乔安·丰特库韦塔(Joan Fontcuberta)和拉斐尔·莱文菲尔德(Rafael Levenfeld),每个人都有主业,余暇再贡献给杂志。

马丁内斯从创刊就掌理业务并主导杂志编辑方向,但为了工作不得不迁居伦敦。伊格纳西奥接任主编后,编辑理念更为自由,经常开放园地给长期钻研某项主题却苦无发表机会的人,让他们的心血被更多人知道。伊格纳西奥把PHOTOVISION编辑部从马德里搬到乌特雷拉小镇,扛起这本杂志的营运重任。(阮义忠摄于1994年)

总部转到乌特雷拉之后,又多了一位编辑马诺洛·拉吉略(Manolo Laguillo)。五位编辑分居五个城市,令人好奇他们如何开编辑会议。“平常用电话或传真讨论,不过每年总会见见面。”伊格纳西奥笑着表示,“还好现在传真方便又便宜,否则真吃不消!”聚会地点多半在巴塞罗那或其他大城市,业界没人来过乌特雷拉,难怪伊格纳西奥对我们的造访格外高兴!古典摄影与前卫影像

伊格纳西奥谈到PHOTOVISION的创刊宗旨及目前走向:“我们本来是办为西班牙本土,以及中南美西班牙语系国家服务的刊物,现在看来是有点偏离原方针了,有一度蛮重视美术性和观念性摄影。中南美洲的摄影表现比较属于人文报道,也许可在以后把介绍前卫摄影的脚步放慢一点,把新闻摄影加强一下,以求平衡。”

说着说着,他反过来问我:“我对《摄影家》杂志最好奇的是,你们多半只介绍纯摄影,极少刊登那些利用摄影制造出来的影像。是什么原因使你这么坚持?”

我告诉他:“我是个老派的人,一直相信摄影之所以有别于其他艺术,是因为它有自己的传统。我并不坚持摄影应当具备某种特定样貌,美术摄影、观念摄影或新闻摄影都是摄影的类别。可是,既然办杂志,我就宁可把大部分精力贯注于具人文精神的纯摄影。也许有人认为新闻摄影没有新鲜感,我却认为它像古典音乐,永远不会落伍。摄影作品只有好坏之分,没有落伍或不落伍之别。我也知道现在计算机影像很流行,而我们这本介绍古典摄影的杂志,有一天也会因市场太小而不得不停刊。但我宁可让这本杂志因坚持人文精神而结束,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妥协。任何事都有阶段性,我希望《摄影家》能迈入21世纪,把世界上最好的古典摄影做一个总整理。还有几年就是2001年了,我的心愿不难实现!”

几杯咖啡下肚后,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伊格纳西奥带我们参观这栋住家兼办公室的大宅院,房子虽老旧,可是论占地之广、房间之多、气派之大,绝对可在我的摄影朋友中称冠。“能住这种房子,莫非你是大富豪?”我笑着问伊格纳西奥。“这你就搞错了,这是人家要拆掉的老房子,我用很低的价钱把它买下来,再自己一点一点整修。所有的木工、粉刷都是我们全家人慢慢弄的。”他笑着指指天花板上的小灯泡,说,“你看,有些吊灯都还没钱装呢,所以只能用小灯泡。其实我很穷,这些小灯泡就是证据!”乒乓外交

我们逛了一个又一个房间,有好几间在台湾都足够一个小家庭住了。顶楼阳台的视野极佳,虽已傍晚7点多,太阳依旧耀眼得好像是台湾的正午时分。伊格纳西奥兴致勃勃地向我们展示中庭遮阳棚的控制机关;很少开口、一直笑眯眯地陪在旁边的女主人突然问我会不会打乒乓球。侧厢有一排还没开始整理的房间,其中一间放着一张刚买的球桌。“人人都说中国人最会打乒乓球,小卡门听说你们今天要来,一直在等着找你们玩呢!”内人对乒乓球一窍不通,但我在少年时期可是一把好手,还参加过比赛。尽管已有20多年没打,但应付个小女孩应该没问题!

我卷起袖子、戴上眼镜,欣然上场。小卡门虽然技术不佳,可是特别兴奋。我顺着她的球路打了一会儿,僵硬已久的筋骨才活络起来。PHOTOVISION以专集方式出版,从第1期至第24斯的封面及内容大纲。“你的技术不错嘛,应该叫伊格纳西奥跟你玩几回!”观战的大卡门提议。

我们两个的段位果然旗鼓相当,大概都好一阵子没打了,刚开始的攻球、守球只能用频频失误来形容,捡球次数比发球还多。慢慢进入状态后,双方开始使出看家球路。伊格纳西奥特别爱杀球,慢慢占了上风。就在汗流浃背、难分难解之际,他的一记杀球太高,直朝我的脸上飞来。“锵”的一声,眼镜被打个正着,飞落在地。“抱歉,抱歉,眼镜有没有坏?”

我捡起眼镜,看看没事,对他竖一下大拇指,道:“Made in Taiwan,no problem!(台湾制造,没问题的!)”

球局就此打住,小卡门牵着我的手,带我到浴室去。洗完脸,大伙儿在那空间无比奢侈、家具却十分简陋的中庭歇息。袁瑶瑶跟大卡门、玛丽亚聊天,伊格纳西奥则是捧了一堆摄影家的作品给我看。

天色依旧明亮,虽然已经晚上8点多了。西班牙式的喜剧

接下来的经历,绝对是西班牙式的喜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都9点多了,这家人依旧优哉游哉的,我们却开始有点发毛:一方面担心错过回塞维利亚的火车,一方面也实在是太饿了。我跟内人商量,要是他们没打算请吃晚饭,最好趁早告辞,在上火车前找点东西塞肚子。“有火车时刻表吗?”内人问。伊格纳西奥、卡门和玛丽亚同时摆手又摇头:“不要紧,不要紧,时间还早着呢,再坐一会儿,最后一班火车是10:40!”那也只剩一个多小时啦……西班牙人的时间观念的确跟我们不同。

沉住气,继续磕牙,光阴的脚步好像也因为这份从容而慢了下来。

终于,伊格纳西奥表示:“现在,我们该去吃点东西了!”

我们夫妻面面相觑,也不好意思多问——已经快10点了,还有时间吃东西吗?“说不定用餐地点就是火车站前面的那家小酒吧,要是这样,也许时间还够……”内人这么揣测。

五个大人、一个小孩登上一辆粗犷的中型旅行车,司机却是瘦伶伶的玛丽亚。车子启动没多久,坐在玛丽亚旁边的伊格纳西奥开始指挥方向。我们又是一惊:难道玛丽亚不知道火车站在哪儿?玛丽亚当然知道火车站在哪里,只是目的地不在附近,而是一家稍微偏远的、伊格纳西奥朋友新开的馆子。

除了我和袁瑶瑶,好像没人在乎时间问题。车子开到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餐馆,一行人坐下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老板本来就够殷勤了,在伊格纳西奥夫妻用一大串本地话介绍我们的来历后,显得更热络,自信满满地拿起菜单与伊格纳西奥讨论菜色。两人表情丰富,大有“一餐定江山”的味道。

我们诚惶诚恐地表示,时间不多,随便吃一点就好。那二人一起露出无奈的表情,又商量了一会儿才定案。“点的都是最容易准备的小吃,不会花很多时间!”玛丽亚安慰我们。

菜果然上得极快,红酒、面包与冷盘上桌后,接连来了四个瓦钵子,都是omelette(西班牙炒蛋)。一种炒菇蕈、一种炒香肠、一种炒四季豆,另外一种忘了是什么,总之,每一道都好吃极了。吃得出的食材有大蒜、辣椒、洋葱,像极了咱们的家常菜!

美食当前,时间紧迫,只有当机立断,不顾来自礼仪之邦的规矩,狼吞虎咽牛饮,高昂的吃兴让主人颇为欣慰!伊格纳西奥和夫人、女儿在他家宅院中庭。(阮义忠摄于1994年)乌特雷拉的末班车

瞧瞧时间,10:32——还有8分钟火车就要开啦!终于所有的人都着急了,一行人火速跳上旅行车。玛丽亚车开得飞快,大家在车里紧张兴奋地又叫又笑,气都喘不过来,西班牙人和中国人同时表示,好像身在美国人拍的电影里!

10:41才到火车站,一个乘客也看不到,幸好火车还在,伊格纳西奥跟我们一起冲到购票口!售票员50来岁,懒洋洋地找笔、找票,我们急得一直拜托他快点,他却不当回事,摸出包香烟,慢吞吞地点上一支。

伊格纳西奥质问,他抬起眼皮咕哝两句,竟让我们的朋友哈哈大笑!原来这位仁兄还兼任站长,他不吹哨子,火车不能开。何况,关好栅门,他自己也得搭末班车回塞维利亚。

乌特雷拉之旅就要结束了,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四个多钟头,大家却十分不舍。一一拥抱、道别,小卡门又在我们脸上亲了好几下。火车开了,整列车厢只有我们和站长。伊格纳西奥、大小卡门和玛丽亚在月台上向我们拼命挥手,身影愈来愈小。

带着彼此给予的温暖,我们将会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地方,尽最大的努力把杂志办好。虽不容易,这却是我们最爱做的事。想起聊天时问伊格纳西奥,对PHOTOVISION的前途怎么看。还没张口,敦厚寡言的太太就代伊格纳西奥回答了:“他这人一向对任何事都悲观,对这本杂志却是乐观无比!”

祝福你们,乌特雷拉的好同志!塞维利亚是西班牙最南方的安达卢西亚区首府,市内的圣塔玛利亚大教堂则为欧洲第三大。(阮义忠摄于1994年)

游塞维利亚

访跳蚤市场人人都说塞维利亚好

有位在海外漂荡十多年的朋友,曾在塞维利亚住过半年,认为世上没一处像塞维利亚那样让她怀念。记得当时收到她陆续寄来的明信片,就觉得她快变成西班牙人了。

一位法国摄影朋友也似乎爱西班牙甚于爱他的祖国,出的两本摄影集一是关于斗牛,一是关于弗拉明戈。他平常老不带劲儿,但一谈起塞维利亚,整个人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塞维利亚的天空就是蓝得跟别处不一样,我随时都想再回去……”

一位通信年余但最近才见面的西班牙摄影家,得知我们要去塞维利亚,特地带来他那已被翻旧的地图,指着几个非去不可的景点,再三强调:“那儿的人最会享受生活,懂得怎么过日子!”

除了听朋友讲,平时从地理杂志和旅游文章上看到的描写也都好得不得了。这反而让我有些担心,期望太高,说不定反而容易失望。

现在,我们已经从西班牙回来了,可以很笃定地说,塞维利亚之行不但痛快,还有比预期更丰富的收获。虽只停留了短短六天,但吃、住、看、听、玩样样尽兴,尤其是意外发现了每个礼拜一次的跳蚤市场。几个卖老摄影明信片的摊位让我们如获至宝,来来回回欣赏了两个多钟头,就像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西班牙。

尽管买回来的老明信片不少,可是,一想到当初没咬牙把荷西·奥尔蒂斯-埃查圭(1886—1980)那12张“摩尔族风情”买下来,就觉得特别后悔!

售价之所以高,是因为那套明信片的每一张都盖有五十年前的西班牙军邮戳记。《摄影家》杂志第3期《阿尔勒摄影节专号》曾介绍过这位西班牙国宝级大师的作品。他曾被世人遗忘了数十年之久,作品在那个年代会被出版商拿来印明信片,可能是着眼于摩尔人的异族情调!

在一家摄影博物馆的档案室里,我曾看过埃查圭的影集及零星复制品被当成宝一样锁在柜子里,但那套明信片并不在其中,可见知道那辑作品的摄影圈人士并不多。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我却没当机立断把它拿下,真是后悔啊,后悔!

也好,有这个遗憾,回忆起塞维利亚会多些回肠荡气!

对我而言,塞维利亚经历中所有的人、事、物都是搅在一块儿的,想到一件事,就会想到另外好几件事,而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另外几个画面也会紧跟着浮现出来。

说到跳蚤市场,就得从我们抵达塞维利亚的第一天讲起。一千零一夜的旅店

马德里到塞维利亚的AVE快速火车,行车时间号称两个半钟头。倒也没错,只不过快进站时,不知为何在站外停了一个多钟头,出月台时已是晚上11点多。旅游服务台已收工,我们把行李拖到公用电话旁边,摸出朋友给的单子,开始一家家找旅馆。由历代摩尔王国所建的塞维利亚宫殿,混合了伊斯兰教王朝、哥特式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是阿拉伯和天主教两大文化的产物。(阮义忠摄于1994年)

一颗星的Simon只有一个晚上的空房,而两颗星的Murillo可住一星期,且价格适中,便马上订下。叫了辆出租车,司机只会讲本地话,一路比画了半天,也没能让我们弄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车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旅馆在古城区内,路很窄,车进不去,你们得自己拖行李走一段。”

夜虽已深,暗沉的天际却仍透着一抹尚未灭去的蓝。环顾四周,氛围与之前去过的欧洲城市截然不同。小花园里的石椅、栏柱刻满了阿拉伯纹饰,高耸的古城墙被探照灯一打,金灿灿的,像黄金砌的。每条小巷铺的都是鹅卵石,在路灯下圆润晶亮,迷人得像宝石。

一切美得如此梦幻,令人感觉置身于《一千零一夜》的童话世界里。这儿会有旅馆吗?就是有,又怎么可能只是两颗星?我们怕走错路,站着发愣。两对中年夫妻又唱又笑地经过,热情地举手跟我们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是红通通的,显然刚享用过美酒美食。其中一位先生醉得都有点大舌头了,没等我们开口,就指着一个方向:“Hotel——Murillo——”

愈往深处街灯愈不亮,沉重的行李箱在卵石路上拖起来可费劲了,巷子既窄又长,还弯弯曲曲的。左拐右弯,终于听到了人声,阵阵谈笑声穿过夜色,显得格外清脆。再拖二十来步,就看到了十字巷口的露天矮桌矮凳。五六名男子正就着几碟小菜喝酒,下榻处就在酒馆对面。

旅社古色古香的陈设令人陶醉,到处张挂着阿拉伯风味的壁毯,厚实的木条在天花板下交错而成特殊图案,几尊中古世纪的罗马战士盔甲立在墙角。厅廊里的皮座椅、木茶几,造型模仿罗马风尚,细部修饰又彰显了中东趣味,这就是此地著名的罗马、摩尔文化交融的产物。只不过一间小旅馆的小前厅,就可让人看出塞维利亚果然与众不同。

房间在面街的三楼,打开窗户就可俯瞰街上的小酒馆顾客。凌晨2点了,疲倦至极,却一丁点不觉得被干扰。这样的夜色,这样的空气,一切都显得再和谐不过了!听不懂的叽里呱啦声像催眠曲,把从头到脚松软无比的我们迅速带进梦乡。安达卢西亚的摩尔传统

第二天早上是被歌声唤醒的,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感觉理所当然。一个愉悦的男高音从巷子那头走过来,经过窗下,继续前往另一头,方圆几十米内的人都分享了他的好心情。推窗一看,塞维利亚不但早就醒来,游客也已三五成群地逛来逛去了。原来,我们就住在古城区中心,与摩尔历代国王所建的宫殿花园“塞维利亚宫”(Alcazar and Gardens)为邻。

安达卢西亚(Andalusia)区的首府就是塞维利亚,该区由西班牙最南方的八个省组成,面积九万平方公里,气候宜人、土壤肥沃。罗马人殖民时一手培植的小麦、葡萄与橄榄油买卖,直到现在依旧兴旺。摩尔人曾长期占据此区,在格拉纳达(Granada)省的治理更是长达800年。伊斯兰教王朝在此发展了灿烂的伊斯兰教文化,虽几经内部分裂与外敌入侵,影响力仍持续至15世纪。有关摩尔族的传统,安达卢西亚比西班牙其他地区保存得都多。

塞维利亚是西班牙第四大城,也是境内唯一的河港城市。从史前时代到13世纪,此城的历史可用下面的句子来概括。在很久以前,某处古迹的门上就被刻着:“赫拉克勒斯(Hercules,希腊神祇)建造我,恺撒(Caesar,罗马皇帝)用城墙、高塔包围我,圣特王(King Saint,西班牙前身的卡斯提尔王国君主)占据我。”

摩尔人于公元712年来到安达卢西亚,科尔多瓦(Cordoba,位于塞维利亚东方)的伊斯兰教领袖于11世纪失势后,塞维利亚被建立为富庶的阿尔摩哈德王朝(Almohad Kingdom)首府,又于1248年被圣特王从摩尔人手中夺回。15世纪,塞维利亚的繁荣达到巅峰。美洲大陆被发现,西班牙及其他欧洲各国前往新世界的探险队络绎不绝,而所有队伍都得经由塞维利亚的港湾出发。文化互叠的古迹

如今的塞维利亚人口约65万,走在市区的任何角落,都能感受到她的辉煌历史以及曾经高度发达的经济。城市虽历经改朝换代,被伊斯兰教、天主教政府轮流统治,各方的文化遗迹不但没被摧毁,还彼此交融、和平共存,形成美妙而特殊的景观,为今日的塞维利亚打造了丰富的观光资源。著名古迹除了塞维利亚宫,还有圣塔库斯犹太人区(Santa Cruz Quarter)、大寺庙(Santa Maria Cathedral)以及西班牙广场(Plaza Espana)。

塞维利亚宫将伊斯兰教王朝、哥特式与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熔为一炉,是阿拉伯和天主教两大文化的产物,分为展示廊、皇府与彼得大帝宫殿三大部分。阳台花园种着许多外国的奇花异草与灌木,一望无际的植栽瓦盆既具装饰性,又有冷却作用。花园与每个殿堂的装饰都极尽工匠之能事,布局繁复巧妙,令人目不暇接。

圣塔库斯是17世纪塞维利亚贵族最钟爱的区域,如今也仍有大量观光客在此流连。它的工作坊、小街、铸铁缠绕的花饰围栏与天井、橘树跟棕榈树成荫的广场都引人入胜。于12世纪开始兴建的大寺庙又称圣玛利亚大教堂,是欧洲第三大教堂,面积仅次于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与伦敦圣保罗大教堂。原址为一伊斯兰教寺庙,兴建时依旧保存了原庙的塔尖风向标与种满橘树的庭院,但经过后代修整,教堂与塔尖的样貌已不复从前。大教堂建筑风格多样,内部的艺术宝藏也多得列不完。

雄伟的西班牙广场,目前是政府各级单位办公之处,不对外开放参观。广场开阔壮丽,阶梯围栏装饰之精之美,不亚于塞维利亚宫。神圣周与四月节

在平常,光是被众多古迹和迷人气氛所吸引来的观光客就够多了,每年三月的“神圣周”(Semana Santa)和接下来的“四月节”(Feria de Abril)更是让整个城市陷入疯狂,天天人满为患、时时高潮迭起。

我们未能躬逢其盛,但书里的描写已够令人神往。神圣周期间,各教堂的徒步游行队伍在夜间从每个角落出发,抬着安置有彩绘木雕神像的巨大轿舆。每尊木雕都镶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鲜花,由25至60位壮汉扛在肩上缓慢行进。长长的队伍,三不五时会被窄巷中、人群里冒出的即兴舞者阻断,这些人会来上一段弗拉明戈。

忏悔的修行人伴随神像而行,每人拿着一根点燃的长蜡烛,脸孔藏在高高尖尖的面罩里。乐队当然少不了,鼓笛手们从不休息,只有在受感召的信徒突然高唱“saeta”(以弗拉明戈音乐为主的宗教挽歌即兴创作)时,乐声才会短暂地停歇。

等到橘花盛放,“四月节”来临,大片空地上便会搭起一间间帆布小屋,建成一个临时的“假城”,在里面设好摊位、装上灯笼。男人身着传统短外套、套裤、长靴,妇女则套上荷叶边长裙。大家仿佛回到了19世纪,在似假还真的市集中买卖农产品。整个城市在白天布满马车、游行队伍,到晚上就变成了充满灯光、音乐、舞蹈和斗牛节目的露天表演场。身着古装的民众沿城起舞,当街高歌。西班牙广场是Anibal Gonzalez所兴建的雄伟建筑群,目前政府单位在此办公。(阮义忠摄于1994年)

想赶热闹,就必须付出比较高的代价。我们的房间门上就贴了一张价目表,显示届时房租为平常的两倍,吃的、喝的多半也会出现“季节价”。当然,对蜂拥而来的游客而言,花再多钱也值。在此待上几天,就会跟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打成一片,仿佛人人都成了塞维利亚人。征服所有肠胃的“塔帕斯”

去任何地方旅行,只要吃得不好,就很难打心底认同那个城市。塞维利亚当然不在此列,当地料理能征服所有人的肠胃。回台湾已两个月,我和内人依旧念念不忘那儿的美食。

一般家庭差不多9点开始晚餐,10点进餐厅的也大有人在。就算正常午餐时间是下午两三点,中间隔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好在大街小巷的小酒馆随时都供应种类丰富的小碟食物,总称“塔帕斯”(tapas)。

这一碟碟的美味小菜以冷盘为主,也有热的炸鱿鱼或小瓦钵装的蔬菜炖肉。凉菜除了常见的橄榄、马铃薯沙拉、凉拌甜椒,醋浸鳀鱼、烟熏鲑鱼、凉拌花枝、小蚌壳、白灼红虾、螃蟹也几乎是家家必备的好料。

顶顶好吃的还有肥润不腻、入口回甘的生火腿。用蜜糖与其他佐料腌过、风干的猪后腿,整只横在特制木架上,稍微靠近就能闻到那股咸、鲜、香味。随点随切,客人喜欢什么部位,酒保就抄起架上亮晃晃的利刀,片下黄澄澄、油亮亮、红彤彤的一碟。

每家酒馆少说也有二三十种小菜,在吧台上一目了然。指一指喜欢的,酒保就会端过来,掏出围裙口袋中的粉笔,把价格写在桌板上,一盘一个数。顾客结账走人,数字就被擦掉,连账单都省了。想节约一点,物美价廉的小菜还可当正餐,配上店家附赠的两块白面包或一把小饼干,若再来一两杯红、白葡萄酒或啤酒,就更完美了!

西班牙的生活离不开小酒馆,去那儿不只疗饥解渴,还能聚会聊天、发呆,打发时间。人人都有中意的小酒馆,每天几乎都要去坐一会儿、磕磕牙。每逢周末假日,小酒馆家家客满,亲朋好友腻在一起,不到凌晨两三点不回家。夜巡小酒馆

要是没勇气走进那烟雾弥漫、喧嚣嘈杂,与陌生人挤在一起,而且桌面经常油渍渍、湿淋淋的小酒馆,就无法体会当地人的生活乐趣。

我们几乎每天都到不同的小酒馆体验,最难忘的就是一个周六晚上。本来已上床休息,翻来覆去没睡意,干脆出去夜巡。大部分商家已打烊,散布在巷内的小酒馆,热闹劲儿却才刚开始。鳞次栉比的酒馆家家爆满不说,门外、走廊,或停放附近的汽车旁都有人当街对喝,酒杯、酒瓶就放在窗台或汽车引擎盖上,让不知夜生活为何物的我们啧啧称奇。

不远处突然爆起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我们赶紧去看热闹。原来,一桌年轻人听不下去卖唱的表演,其中一位干脆把吉他借过来,嗓子一拉就唱起来。五个人看起来仅是普通上班族,嗓子却个个好得惊人,默契也没话讲!一位弹吉他,其他人就击掌跺脚、打拍子助阵;一位独唱,其他人也会自动和音,弹唱的水平之高,不亚于一流的职业团体。

只见他们把吉他递过来传过去,热情奔放,叫人看得过瘾极了!所有顾客都情绪高昂,不但跟着节奏击掌、踩舞步,还一轮轮地叫啤酒请他们喝。吉他节奏越来越快,歌声越来越高亢,满屋子人都要沸腾了……一位卖花女子按捺不住,生意也不顾了,挤到正在弹吉他的帅哥身边跳起舞来。

女子酒意浓厚,称不上老,但面容沧桑、衣裳陈旧,道尽了生活的不易。但是,看哪,此刻的她是那样自由奔放、神采飞扬,整个人在乐声、歌声的挑逗下,尽情地以肢体语言表达自己,享受着众人给她的掌声与喝彩!一切属于人民,即兴自然,不带任何商业味道。这正是地道的弗拉明戈精神。摄人心魄的弗拉明戈“弗拉明戈起源于吉卜赛人和阿拉伯地区,是安达卢西亚真正的灵魂展现,而最好的弗拉明戈表演艺术就在塞维利亚、马拉加(Malaga)和马德里。”看到米其林的小绿书这么写,身在塞维利亚的我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看场专业的。

塞维利亚的所有旅馆几乎都代售入场券,受欢迎的场子多半每晚演出两场:9点到11点、11点半到1点半。柜台陈列了四五家的票,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经理建议:“每个表演团体都很好,要是怕迷路,就到离旅馆最近的那家好了!”

剧场就在旅馆隔壁巷子的转角,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是演艺厅。入口窄小,既无招牌也无海报,直至进入玄关,见到墙上挂满了演员照片,才确定没走错。通过小玄关,再拐个弯,一个小舞台出现了,大约有150个位子,不对号,先来的人占了前面的好位子,后来的就只能靠边上坐。场子不大,即使角落视野也不差。弗拉明戈起源于吉卜赛和阿拉伯,是安达卢西亚真实灵魂的展现。塞维利亚是发源地。

两年前在巴塞罗那也看过一场,两者相较,那儿的布置和气氛有点像夜总会,观光气息比较浓。这里就朴实多了,陈设简单,观众们排排坐,直接面对舞者、歌者与吉他手,彼此之间不需装饰,也无隔阂。细看,细听,除了我们两个中国人,还有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意大利人、英国人和东欧人……弗拉明戈的魅力可见一斑!

巴塞罗那的那场记忆犹新,之前,其他表演艺术从没让我的视听感官有如此强烈的体验,整个晚上都被高亢的歌声与狂野激情的肢体动作撼动着。弗拉明戈是极为性感的表演艺术,歌者与舞者将极欢乐与极痛楚的情绪同时显现,性爱意味极浓。记得当时我还在想,人人都说塞维利亚的弗拉明戈更好,这里的表演已经让人神魂颠倒了,比这个还好的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表演开始了。吉他手弹指如飞,歌者击掌打拍子,与变幻莫测的吉他节奏高声唱和。接着,女舞者从舞台一侧的小回旋梯现身,拾级而下,边走边舞;上衣紧裹躯体,下身是开衩大蓬裙,花边、垂饰累累。

光是这样的开场,已让人感受到两地风格确有不同。此外,巴塞罗那的歌者、舞者喜欢用力跺脚,把地板踩得震天价响,爆发力极强。塞维利亚的演绎则内敛多了,跺脚不那么猛烈,击掌不那么使劲,所有情绪都化在歌声与舞姿当中,释放、辐射、绵绵不绝。外行如我也能感受到,塞维利亚的弗拉明戈确实略胜一筹!

演员包括三位男歌手、两位吉他手、七八位女舞者与一位男舞者,彼此轮流搭配,构成三人、四人或五人一组。每支舞码总是在淋漓尽致的高峰戛然而止,让人回味无穷。舞者各自的诠释也不同,有的抒情,有的性感,有的温柔,有的愤怒,有的挣扎。出场顺序安排巧妙,让观众毫无抵抗力地被舞者牵引,随着他们喜怒哀乐,刚被一种情绪扫过,立刻又被另一种情绪电到,心灵触感一再被开发。看完表演,整个人有虚脱之感,仿若洗了一回性灵桑拿,每根神经都被按摩过甚至电击过,上下里外彻底松软。惊喜的叹息

弗拉明戈的另一种冲击,就是让人饥肠辘辘,我们决定立刻去那家早就相好的餐厅。在等待进场时,小花园旁的一位年轻侍者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正在摆设露天座位的他,除了制服特别挺拔,专注的神情也令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每天重复的动作被他执行得一丝不苟,仿佛铺桌巾、排餐具都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每张台布都被铺得平滑无比,没有一丝皱褶,四边方整如刀切,就连布料下摆的长度、弧形都整齐一致。铺好再钉牢,免得随风飘扬,干扰客人用餐。连铺桌布的侍者都这么认真,厨师还差得了吗?

表演看完已11点半,露天座上只剩两桌客人,而且都在用甜点。两鬓带霜的餐厅经理带着矜持的微笑,优雅地走过来,招呼我们入座的那份殷勤,仿佛遇到了此生最重要的客人。

法国料理是这家餐厅的特色,刚受过弗拉明戈洗礼的我们充满冒险精神,专挑看起来怪怪的菜。法兰西的菜名不像中国菜那样约定俗成,各家自创拿手菜,菜名就是材料的总集合。

我点的前菜叫作Salade de Melonet jambon de Canard,à l'huile de noisette,主菜是Foie d'oie frais saute,au vinaigre de miel。内人的前菜叫作Asperges Sauvages avec Carpaccio de Morue Legerement fumé,au coulis d’avocado,主菜是Tounedos de Veau au Foie Natural,Sauce moutarde légere。

内人请经理依菜色配酒,当他笑容迷人地表示“菜点得真好”时,我们只当他嘴甜。没想到真的是美味极了,简直就是我吃过的最迷人的法国菜之一,地点却是在西班牙。因此,不能不为之一记:醇美的红酒用水晶瓶装着,热腾腾的香软面包卷用白布裹着。我们举杯浅酌,前菜来了!我的是:嫩鸭腿烟熏切片浸核桃油,新鲜莴苣叶淋微酸酱汁,蜜瓜切片。内人的是:熏盐鳕配野生芦笋,佐鳄梨酱汁。

还没动刀叉,摆盘与配色已叫人开心:淡黄的核桃油从玫瑰色鸭肉上流淌至铺底的青翠生菜中,酪黄蜜瓜轻罩雪白糖纱,奶白鱼片温柔裹着墨绿芦笋,上淋浅绿酱汁。这么美的图画,还真得心一横才能切开,送进口里,滋味就更妙了。口感复杂,有咸有甜也有酸,每种食材个性分明,却交融和谐。肉的嚼劲、菜的爽脆、瓜的香软……吃着吃着,不禁感谢自己把烟戒了;从前的舌头被尼古丁麻痹了二十多年,哪能感受得出上等烹饪的精妙!

主菜更绝!一盘是新鲜鹅肝淋蜂蜜,一盘是鲜鹅肝小牛肉浇芥末酱汁。鹅肝晶亮肥美,嫩得发颤,四大片躺在金黄色的蜜汁上。带血小牛肉罩着浅褐色肝片,美美地淋上芥黄酱汁。汁浓肉美肝腴,虽入口即化,鲜味却久久不散!

我们满意地叹息,向经理竖起大拇指。他矜持地浅笑,随账单送上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打开一看,是西、法、英三国文字的旅游推荐书,内容是西班牙1994年评价最佳的餐馆、旅店。原来,这家名为La Albahaca的餐厅是数一数二的好馆子,获得最优等的三支餐叉。La Albahaca餐厅,获得旅馆、餐饮业的“三支叉子”高评价。斗牛迷聚集在场外,等候偶像进场。(阮义忠摄于1994年)

这么精彩的一顿,得花多少钱呢?账单上的数字让人惊喜,我们又满意得叹息了!斗牛之乡

小时候总以为,“西班牙”的另一个名字就是“斗牛”。塞维利亚不但是斗牛之乡,还有一种特定的斗牛招式,来到塞维利亚,不能不看斗牛。

骑马斗牛是中世纪到18世纪时,西班牙武士打发时间的一项荣耀活动。后来,统治西班牙的法国波旁皇族(Bourbons)没此胃口,斗牛便不再专属贵族,渐渐流传到民间。18世纪时,一个叫罗梅罗(Romero)的家族首定战斗规则,再经后人创新,演变为今日的风格。公牛也从早期600公斤的5岁成牛改为4岁的450公斤成牛,缠斗更灵活,更能考验斗牛士的技巧。一些伟大的斗牛士还自创高招,流传后世。

传统斗牛赛于下午5点开始,每场由三位斗牛士各表演两回,所有服装道具都沿袭了17世纪的规格。一个礼拜只有一场,停留的时间不巧就会错失机会。我在法国南方的阿尔勒看过这场面,牛只活生生地被折磨至死,斗牛士也从头到尾饱受生命威胁,感觉惊心动魄、极为残酷,却又优雅、神秘、慑人。越是危险,观众就越高兴,场面不够刺激就大喝倒彩,还丢东西入场羞辱斗牛士。

对我来说,一生可看一次,但一次也就很够了。有了阿尔勒的经验,本来不想再看,可是,看了此地的弗拉明戈就会想,说不定斗牛也有独到之处。

西班牙人干啥都迟到,唯独看斗牛守时。我们早早就来到斗牛场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边喝甜酒边等,可是有人比我们更早。四五十位男女老少打着一式领巾,或站或坐或走动,时间差不多了便朝后门方向走去。我们当然尾随其后,跟着凑热闹。原来,斗牛士们就从那儿进场,这群人守候的目的便是送花献吻,和其他国家迷歌星、运动员没啥两样。塞维利亚的周日跳蚤市场。(阮义忠摄于1994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