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帝6:月明篇(仙风侠骨英雄泪)(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04 05: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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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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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帝6:月明篇(仙风侠骨英雄泪)

五方帝6:月明篇(仙风侠骨英雄泪)试读:

第一章

“叭”的一声轻响,白玉棋子落在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四面合围之势已成,黑子无论怎样左冲右突也无法破围,除了中盘弃子认输,已无它法。

司马衡暗暗心惊,犹自不肯放弃,苦苦思索,手中拈了一枚黑子,几次欲放,却又迟疑不决。

燕王呷了一口清茶,官窑的天雨青印花斜欹梅枝茶碗色泽莹润,清素淡雅,纯净细腻,秀色夺人。碗中银丝水芽绝品贡茶丝丝漂浮,清逸醇香,微微润喉,便觉齿舌生春,回味无穷。

不知为何,燕王忽然联想起了何昭宇,那个清华英秀的青年便如这极品好茶,虽然清淡,却备极温雅,越品越醇,相处越久,越是难忘……

之所以至今不愿贸然说出原委,就是想慢慢与之相熟相亲,让他心甘情愿地叫一声“父亲”……

现在,这个梦想已经不远了……

含笑看一眼额头冒汗的司马衡,“棋局已定,司马先生仍不肯认输?”

司马衡眉头拧起,淡淡道:“江云的船队已到定海,宁大将军率军出击,王爷觉得有把握赢吗?”“棋归棋,战归战,先生的棋力原本不弱,只因心有旁骛,未能专注,才落入困境的吧?”

燕王轻描淡写,却话中有话,司马衡如何听不出?

正欲回答,忽听远处一声炮响,喊杀声大作,不禁变色。

两人此刻所坐之处,正是定海的最高峰黄杨尖,燕王临时在此建了一个草亭,居高临下,观察形势,可将定海周围一切收于眼底。日近中午,只见海气涵空,波涛滚滚,海面上浩浩荡荡,漫无涯际,浪花奔腾,涛声震耳,风帆片片,出没遥波。看似一番雄奇开阔之景,岂知战船来往,激斗正酣。

司马衡明知下棋是燕王与自己斗智,可是身当此境,到底不能及苏默那般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镇定,放眼远望,但见官军的帅船冲锋在前,后面两艘大船接应,形成夹击之势。海盗船却左冲右突,似欲破围,正合盘中棋局,冷汗不觉遍湿衣裳。

苏默与何昭宇的安危如何了?

司马衡心忧如焚,神智一乱,棋力更弱,掌中的黑子早已被汗水浸透,一个不留神,竟滑落于地。

侍立一旁的金风弯腰捡起黑子,忽然径直放入棋盘,“先生,既然棋局已定,何不死马权当活马医,搅个乱局也好。”

燕王一怔,金风这一子下得全然不合常规,莫名其妙,却将自己布好的棋局搅了个乱七八糟,原本设想好的几步棋都用不上了,真合了搅局一语。

司马衡大悟,回头看向战场,果然,江云的船并不真打,只是在和官军捉迷藏一般,忽左忽右,乱箭如雨。快舟更是到处飞蹿,海盗们生来以海为家,长年漂流海上,比水军精通水上作战,饶是水军人多势众,也制不住他们。

江云不愧是海盗首领,这虚张声势一招,用得极老练。司马衡捻髯而笑,心情一松,自然神闲气定,悠然自得起来。

燕王盯了金风一眼,白帝手下四大首领中的金风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能看透局势,颇令他意外。“传令下去,不必与江云缠斗,直插中间,破了江云的大船!”

司马衡一子正落在白子合围的中间地段,笑道:“攻其核心,乱其军心!”“先生慧眼,看穿了本王棋局中的破绽……”燕王不露声色,自外围落了一枚白子,重新封锁黑子的退路。“王爷高明,竟能将破绽隐于无形,若非数十年的功力,绝无此胆识。”“如此说来,江云敢在本王面前使搅局之计,岂非本王数十年的功力只与那黄口小儿一般?”

司马衡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学生已经老朽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贤忽然插了一句:“司马先生敢在王爷面前掉花枪,也算是智计过人之辈。”“学生无能,竟未曾帮得上包大人分毫,惭愧惭愧……”

燕王大笑,推盘而起,“好个司马先生,你虽未能拖得住本王,却也传递消息,暗使那搅局之计,和江云有异曲同工之妙。”

表面上谈笑风生,暗地里险浪恶涛,半分也不输与海面上的大战。

战场上形势为之一变,三艘大船同时压向海盗的主船,团团包围。那主船虽然还在移动,范围已大大缩小,更见局促,渐渐施展不开。

海盗船上,江云一脚蹬着船舷,观察了一下,耸耸肩,“这燕王也不是吃白饭的啊,有点本事,兄弟们,不用和官军兜圈子了,给我把船开过去,贴住帅船,老子要来个短兵相接!”

齐修汉忙道:“太危险了吧?咱们这么多兄弟拼命只为了那个燕无双?好像不值得……”

江云“哼”了一声,“蠢货,你懂什么,一来争取时间不能让燕无双杀燕王,二来也要让燕王瞧瞧咱们的实力,这欲擒故纵之计,他会使,难道我江云便不会?”

主船飞快地向帅船冲去,江云立定舵位,亲自把住,那主船灵活如蛇,一转眼便靠近了帅船。

江云冷笑一声,喝道:“放火箭!”霎时船上探出无数箭手,集中火箭,向帅船猛射。

官军帅船猝不及防,主帆中了火箭,立时便燃烧起来,其余的箭落在哪儿,哪儿就火焰腾腾。正是春天,风急阳盛,帅船片刻之间即成火船。

江云大笑,“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嵊泗岛的火焰滋味,你们也尝尝吧。”

十几年前宁穆曾追随燕王征战东海,谙习水战,火势虽烈,他只瞥了一眼,纹丝不动,喝命:“左队灭火,右队准备火箭。转舵掉头,抢到贼船的上风去,传令那两只船,跟在贼船的后面,不准它转向。”

众人依命行事,那着火的帅船借着海盗船对付另外两只战船之机,抢到了上风,火焰顺着风向下飘荡延烧,直向江云的船上扑来。

宁穆一声令下,火箭齐发,射向海盗船!

燕王淡淡一笑,心知宁穆反击在即,便踏上峰顶的一块巨石,眺望远海。黄杨尖峰顶是座削壁,危崖交错,极是险峻。除近顶石隙中倒挂着十几丛幽兰外,不生一草木。他负手而立,低声微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

曹操的诗从燕王口中吟出,真是别具意味,却又充满了豪情,仿佛谈笑间,对手已灰飞烟灭。

突然间,燕王惕然心动,崖下冷风嗖嗖,盘旋而上,寒气侵骨,但觉白光闪烁,异常耀眼……

才欲抽身而退,刹那间一条雪白的人影从绝壁下冲天而起,腾空数丈,剑光如虹,只一展,如鹰一般直扑而下。

剑光缭绕处,已猛地斩向燕王颈项!

劲风厉啸!

燕王双眸倏然亮若迅电,精冷凌厉,与剑光相映,登时天地风云变!

银面具幻出利芒点点,犹似夜月之箭!

四目陡然相对,火星迸溅!

尖厉的风声凌空劈响,血光弥天笼罩。“铮”的刺耳巨响,照曦硬生生被格挡在空中!

秋无痕手中的剑如血般鲜红,泛起冰冷的绝杀之气。

夜杀中的阿七与阿九同时闪现,扶着燕王向后飘飘而退。

白慕飞更不停留,照曦一压,借力纵起,一长身,二次奔袭燕王!

血剑反手,势如长虹,直刺白慕飞后心!

司马衡变色而起,心念电转,疾对金风道:“救人!”

金风自然听出这救人二字指的是谁,话才落,金刀已出,一式“横扫行军”推至,正迎上照曦,运力一抬,白影一飞冲天。

白光暴涨,光华如水泼下,燕王前后左右退路俱被封死。

电光石火刹那间,一切形势俱改。

阿七、阿九双剑齐出,才碰上照曦,“咔”的立时削断成两截!

照曦的森森寒气已逼到燕王的肌肤!

星河和碧湖和扶着苏默旋风般地自山下掠来,一声大喝震响了黄杨尖,“燕王是何昭宇的亲生父亲……”

白慕飞大愕,一抬眼,正看见苏默满面的惊惶。

微一迟疑,照曦略缓,秋无痕血剑劈面斩下,白慕飞一侧身,血剑中宫直进,恰恰横在了他的脖颈。

白慕飞视而不见,只是盯着苏默,“刚才的话,大人可否再说一遍?”

悲怆的神情自苏默的眼中雾一般弥漫开,“燕王……是何昭宇的……亲生父亲……”“当”的一声,照曦跌落在地。

海面上,江云的大船被风吹来的火焰波及,黑烟障天,船行处,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尾巴。

江云早已料到宁穆兵法出色,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已扭转情势,还烧着了自己的船,处境极为不利,若无办法对付,自己必输无疑。一横心,喝道:“全舵,给我撞向官军的帅船!”

齐修汉惊得亡魂皆冒,大叫:“撞船,你要自杀别拉上兄弟们……”“你不想撞就跳下去……”江云冷笑,回头叫道:“兄弟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撞它个鱼死网破?”

海盗们生来勇悍,杀得性起,眼也红了,哪管什么死活,狂吼:“撞翻鸟官军的贼船啊……”

海盗船风帆燃着火,浓烟滚滚,箭一般疾驶,直向帅船撞去!

宁穆吼道:“转舵,转舵……”

帅船才刚刚偏过头,海盗船已一头撞了上来。

官军的大船调拨过来时便破烂不堪,好容易维修到可以使用,怎及海盗的船用上等好木建成,坚固结实?轰然巨响声中,帅船的船身被撞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汩汩灌入。海盗船只掉了几块木头,安然无恙。“可恶……”宁穆震得险些跌倒,气得咬牙切齿,立刻命人去堵缺口。

海盗船一撞成功,立刻掉转船头,撞向另外两只船。

那两只船一看帅船都被撞破,怎敢再和海盗船相撞,纷纷躲避。海盗船在后面追逐不止,海面上一时大乱。

混战中,官军的快舟和大船自相撞击,落海的官军不计其数。

宁穆再也无心作战,急命所有船只聚集成团,结成防御阵势。

海盗船上火焰愈炽,江云救火要紧,一挥手,螺号嘟嘟响起,快舟飞快回拢过来,簇拥着大船,上下人等抢着泼水灭火。袅袅余烟中,大船驶离战场。

风势渐急,阴云四起,江云回望定海,忐忑不安,白慕飞,这一场战是为你打的,但愿你不要自投罗网,平安归来……

天际,隐隐有一艘大船冲风破浪,向定海冲来。“看到了吗?包大人……”燕王平静的声音隐含着傲视天下的气势,“那是前来投诚的海盗船……”

苏默勃然色变,身形微微一晃,司马衡急忙扶住了他。“你是护国良臣,这份气节忠心,朝中无人可及。”燕王轻拍苏默的肩膀,“士为知己者死,不知道本王可否算是你的知己呢?”

苏默默然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海盗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支海盗只怕是燕王十年前便已布下的棋子,现在不过是适时启用而已。

燕王曾带兵多年,大宋地界到底还有多少人马是燕王暗伏的呢?

一名侍卫呈上一支飞箭,秋无痕取下箭头上裹着的纸条,微笑着递给燕王,“郑十一、郑十三率军回来了……”

白慕飞恍然大悟,难怪燕王早知自己行刺一事,以自身为饵,行使诱敌之计。原来夜罗属下都是燕王的人!※※※※

定海的聚义大厅空荡荡的,只坐了燕王与白慕飞两个人。

燕王手抚照曦,但见剑身通体无一点瑕疵,精光内敛,不见丝毫杀气。可是微一舞动,便白光闪烁,犹如日行中天,夺人心魄。

照曦剑暗合了何昭宇的名字,却又落在白慕飞手中,天意还是巧合?

一声慨叹,“好剑,果然是白帝的手笔,堪比上古神器。当今之世,也只有我的丹心凝血剑勉强可敌,真是照曦一出,天下无剑哪……”

白慕飞周身大穴被封,动弹不得,此刻想的却不是自身安危,千回百转,念及的都是苏默那一句惊天之语。万想不到何昭宇的父亲竟是这天下枭雄,无论怎样也令人难以置信。但苏默言之凿凿,似乎不应有误……

那一剑若是真的刺下,自己和猫儿便是杀父之仇,至今忆起,仍一身冷汗。

好像猫儿还不知此事,苏默之隐瞒,委实用心良苦……

遍体鳞伤,嵊泗血仇,身心都遭受极度重创,再让他得知一直视如仇敌的燕王是亲生父亲,再顽强的人怕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是为了朝廷父子相残,还是为了燕王背叛朝廷?无论哪种选择,猫儿都不能承受!

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残忍,生生将猫儿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放下剑,燕王又拿起那块海鹰令,沉吟不语,似是遥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轻弹那银面具。

白慕飞的神情尽落燕王眼中,“你是燕无双,还是白慕飞?”

突然的问话令白慕飞一怔,“燕无双怎样?白慕飞又怎样?”“若是燕无双,便是我燕王要收用的大将;若是白慕飞,便是我要杀之而后快的贼子!”燕王鹰一般的目光冷冷地在白慕飞身上盘桓,仿佛那是待宰的牛羊。

白慕飞心中一震,隐隐猜到了几许内幕,“留燕无双,是为了你的江山大计;杀白慕飞,还是为了你的江山大计?”“你很聪明……”燕王把玩着银面具,“昭儿机敏灵慧,将来必是本王王位的不二人选,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第一要务,又怎能容你为患?”

白慕飞愤然道:“你既然是何昭宇的父亲,便应为他幸福着想。你有诸多的儿孙,又为何只抓着何昭宇不放?以他的个性,也绝不会对你俯首帖耳,听你之命!”

燕王唇边浮起高深莫测的笑容,“能助我者,唯昭儿也。所以,白慕飞必死!”

以燕王的手段,要想神不知鬼不觉除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可怜的是猫儿,若一生蒙在鼓里也就罢了,倘若有一天得知真相,又将如何面对?

一想到猫儿痛不欲生的模样,白慕飞心都要碎了。

忽然间脑中灵光一转,登时大悟,“以猫儿的灵慧,你若杀我,再怎样隐瞒,终究还是会被他猜出,你当然不愿作这恶人。百般说辞,只不过要我知难而退,自动离开猫儿罢了……”“那是苏默舍了自己的身家前程,以投效本王为代价,保你性命。”当时听了苏默之言中,燕王也觉意外,虽然这种投效不过是明帮暗破,不过此言一出,便是将把柄交与自己,任他日后怎么腾挪,都逃不出与自己的干系。苏默刚直不阿,却为了何昭宇和白慕飞多次违背一贯信守的原则,真是始料不及。

白慕飞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苏默此番违心之举,实在万般情急无奈,只为了自己的生路,什么都不顾了……

秋无痕悄然而入,瞥了白慕飞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忽见燕王神色凝重,忙收拾起无奈的心绪,禀道:“江云已率军来降,人数清点完毕,共三千四百六十五名海盗,战船一艘,快舟除去战场损失的,还有二十八艘,全部编造入册了……”

燕王意味深长地瞧着白慕飞,“江云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有一句,但求白慕飞一命……”秋无痕心中感叹,想不到江云为了白慕飞居然如此大动干戈,可谓义薄云天之人了。

白慕飞虽早知江云来降一事,也知燕王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可依旧心怀激荡,不能自已。

江云明知战也无益,只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不惜拼力一搏。尽管郑十一、郑十三投了燕王,但江云一战成功,立时掌握了主动,迫燕王不能轻易杀他白慕飞……

是自己连累了苏默和江云二人……

其实燕王手中自有王牌,要自己投降丝毫不难,却始终一句不提,利用自己与众人周旋,轻而易举便逼得人人低头。这一石二鸟之计,天衣无缝,苏默与江云,尽落其彀中……

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为何会是猫儿的父亲?燕王能有真心疼爱猫儿吗?倘若他们父子相认,只怕猫儿也是燕王要利用的工具之一……

白慕飞倏地领悟,燕王花了这么大的心机,就是要利用自己作为工具,暂时绝不会杀自己!

仿佛看透了白慕飞的心思,燕王淡然道:“你也休要在本王面前弄狡狯,本王不杀你白慕飞的种种缘故,你尽知晓,居然一句不说,算你够能忍……”自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

那是一块与海鹰令一模一样的令牌,正是当年燕白羽所用的三块海鹰令中的一块!

白慕飞目光一寒,抬头盯着燕王。

一个深沉老练,不可捉摸;一个凌厉张扬,充满了挑衅。

视线空中相碰,溅出点点火星!

旧事横亘在两人之间,彼此心知肚明。“十年前,你燕王到东海剿匪,抓了我爷爷的属下,我爷爷单人匹马前来救人,便是用这块海鹰令换得了所有人的性命?”“一将难求,似燕白羽这样的英雄,千万人不及,区区几百名海盗的功劳还不在我燕王眼中。你既是燕白羽唯一的孙子,当然应该知道海鹰令所代表的含义。”

白慕飞肃然,“海鹰一出,唯令是从!”“好!”燕王拍案而起,“燕无双听令,从今而后,你便是我燕王夜杀中的人,听我差遣!”

白慕飞一愕,“我行刺你,你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八个字,掷地有声,白慕飞虽不喜燕王为人,却也不禁佩服其胸襟气度。“我不会放弃猫儿的……”这是最重要的一句话。

燕王似乎没听见,使了个眼色,秋无痕便解开了白慕飞的穴道。“昭儿无意中杀了阿五,就让燕无双顶替阿五之职,归在你的麾下便是。”

秋无痕颔首,将照曦与面具一并还与白慕飞。

白慕飞抚摸着照曦,微微苦笑,不知不觉,便成了燕王的杀人工具。

一张无形的网,悄悄地罩下来,人人不免,越挣扎越紧,直至窒息……

心念一动,“看来最近夜杀必有大事发生,你才迫不及待要我效命,是不是?”

不待回答,便大笑而出。

秋无痕一惊,“他竟猜出王爷有清洗夜杀之意,这白慕飞真不可小瞧。”

夜陀险杀何昭宇,夜罗暗中抗命,以燕王之铁血性情,自是不能容忍此等背叛行径,肃清夜杀,已势在必行。

燕王淡淡一笑,“你哪里知道,白慕飞行刺本王之时便算好了,若是成功,万事大吉。若是失败,也指定本王早知他是燕白羽唯一的孙子,可用海鹰令收降之,又有苏默等人求情,断不会杀他。此子待价而沽的手段,远在众人之上,机警狡狯,无人可及。若不是看本王是昭儿之父的份上,又岂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白慕飞纵有千般手段,待昭儿之心倒是真诚……”“哼,我又岂能容他染指昭儿?”燕王不悦。

秋无痕叹道:“看昭儿与他的情形,似是情根深种,若是强行拆散,只怕会有祸事……”

燕王不语,一丝精电般的冷光在眼中闪过。※※※※

雨润春草生,嵊泗又是一片新绿,只是人去岛已空。

仍是一身蓝衣,春雨细细中,伫立海滩,风卷起发丝,缕缕飘飞。

月明默默相随,送君千里,又能如之何?

可堪寸心千里目,兰棹空自伤别离。

何昭宇仰起脸,蒙蒙的雨浸湿了肌肤,清清凉凉的,洗去了旧日的尘沙……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唇边扬起决然的微笑,一步一个脚印,向守候已久的扁舟走去。

忽然,月明飞身拦在住了他。“何大哥,不要回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没有风雨,没有痛苦,和白慕飞相守终生……”“如果我能放得下,一走了之,又何须等到今天?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那平静的眸中波澜不兴,深沉不见底,“你……不也放不下皓铮和玄冰吗?”

这一去,又是腥风血雨波浪起,多少无奈多少恨,为何总要何昭宇一身担起?“何大哥……”心中提起万句言语,却说不出一句,心潮翻涌,泪水潸然而下,不自禁抱住了这饱经磨难的人。

似白帝一样轻抚着月明的头发,柔声道:“放心,你何大哥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抬起泪光盈盈的眸子,月明下定了决心,“我陪你去,何大哥……”

一叶扁舟,风雨中驶向大海。

第二章

“何昭宇回来了……”

消息如春风般传遍了水军。

帅船上,苏默、司马衡、江云、金风、金参将等人都迎在甲板上,男儿汉九死一生再相逢,何必言词?每一个人沉默而结实的拥抱便表达出心中所有的感情。

秋无痕默然地看着这一切,眼中微微湿了。“王爷有请……”纵使不愿破坏这和谐的气氛,还是说出了来意。

目光一一掠过眼前深深爱护自己的人们,微一颔首,转身便随着秋无痕进了主舱。

燕王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中格外威严肃穆。

凝视那越加清瘦的人,即使铁血心肠,仍不觉荡起一缕柔情,轻按何昭宇的肩,叹息道:“平安回来就好……”“何昭宇幸不辱命……”为何燕王的语气中似有一种父亲般的慈爱?

一闪而过的诧异并未逃过燕王的眼睛,今日何昭宇归来,恍若隔世,人如旧,却已变得冷峻,犹似出鞘之剑!

回手取过朱砂一般鲜红的剑,“这把丹心凝血剑跟随本王多年,视若性命。你失去了巨阙,本王便赠你此剑,望你日后持剑破长风,立下万世功勋,垂名青史。”

何昭宇接过丹心凝血剑,拔出一半,登时红光耀眼,恰似丹心一片血,凝为剑气寒。“谢王爷赐剑!”

一种熟悉的气息悄然袭来,何昭宇骤然捏紧了血剑,难道……

慢慢回头,只见白衣胜雪,飘扬欲飞,银色的面具闪着神秘的光芒……※※※※

纸条翩然从手中落下,被海风一吹,卷向大海。

良久,一声叹息缓缓自白帝胸中流出。

青铜追去捡起了纸条,只扫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

金风的飞鸽传书第一行字便是:“燕王系何昭宇生父……”

前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连起来,终于明白了燕王对何昭宇如此看重的原因。

风浪,才刚刚开始……“现在连白慕飞都入了燕王的夜杀,主人打算怎么办?”

微微苦笑,一个何昭宇便牵制住了各方势力,燕王心计之深沉,世人难及。

江云属下仅几百人投降燕王,可是官军上报的受降数却在四千左右,燕王第一支心腹之军看来已经建成了。

假如自己猜得不错,下一步,燕王便要清洗夜杀,也就是五方帝与冥教的决战时刻!

铁心与银叶各处联络的五方帝弟子该聚齐了……

然而,此一战无论是胜是败,得益的都是燕王……

是助燕王得天下,还是败燕王之野心?

本来一切都很简单,可是金风的一张字条便改变了所有的计划……

万里江山,谁主沉浮?

夕阳西下,五色云霞朵朵漫布,奇丽炫幻。白帝身上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霞光,似谪于人世的天神。

远处,黑帝遥遥望着那高大英武的背影,心中一片空白,赤帝的话反复在耳边轰响来去,一个字一个字都似重锤猛击。

自己分明爱的是小昭昭,为什么赤帝说自己爱的是白帝?

这根本不可能,一定是赤帝在捣鬼……

可是那酸酸甜甜的滋味,萦绕于怀,似一根线拴住了心,白帝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如牵线的手一拉一拽,自己的心便忽忽悠悠的一浮一沉,悸动不已,忽而喜忽而忧,全然没了平时的傲然自若……

还是去问问沧海吧,她肯定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黑色的身影疾似流星,瞬间便消失了。

白帝淡淡地瞥了一眼,脑中闪现的却是何昭宇那清秀俊逸的面容……※※※※

已是暮春光景,汴梁城处处绿阴如幄。春烟杳霭中,落红无数,柳絮轻舞,天气也渐转清淑温和。

忽然,大队的禁卫军沿街疾驰,将闲杂人等驱集路边,列队左右,肃然威立。

百姓被如此场面所慑,寂然无声,不少人延颈张望,暗处猜测是何方贵人降临。

片刻之后,但见南边旌旗飘扬,一队队将士由远及近,陆续而来。行列整齐,盔甲鲜明,人人威武雄壮,军马流水般驰过,不闻丝毫人声,唯有铁器碰撞之音,更增军威。

领头的帅旗之上,斗大的绣金“燕”字迎风招展,远远望去,似金龙上下盘旋,破空欲飞。

百姓们恍然大悟,原来燕王赵元杰凯旋还朝!

自大宋开国,便军事不盛,屡打败仗,今日出了燕王这样的英雄人物,自然大受百姓爱戴,虽不敢公然欢呼喝彩,可景仰之情,却流露无疑。

这番情景,看在苏默、司马衡等人眼中,别是一种滋味,感慨无奈,尽在相视一瞥中。

何昭宇也瞧得清清楚楚,心头似压巨石,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掌心里传来的并非熟悉的质感,猛然想起,这已不是惯常所用的巨阙,而是燕王所赠的丹心凝血剑!

燕王果然一代枭雄,其雄才大略,无人可及,天生领袖风范,王者气度……

这样的人即使是对手,也令人敬服……

仿佛若有所觉,燕王微一侧头,深邃的目光在何昭宇面上略一打转,无言的关怀似黑夜里的闪电,稍纵即逝,又恢复了深沉隶毅的威严。

何昭宇惕然心惊,为什么近来燕王看自己的眼光总是与众不同?为什么包大人他们似乎暗中回避着什么……

忽然,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几乎烧穿了后背。何昭宇心头一紧,强压下内心的翻腾,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

隐藏在人群中白慕飞默默凝视着何昭宇那清瘦的身影,可望而不可即的煎熬摧得心如油烹,真正尝到了什么叫咫尺天涯的滋味……

忍耐,唯有忍耐,才能努力争取到两个人的未来……

风和日丽,暗中却浪潮汹涌,人人都被卷入,无可逃避……

垂拱殿上,年轻的天子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眸中却一片森然,锐利的光芒直射向昂首而入的燕王。

此刻,全身戎装的男子气势如龙,一举一动,皆是傲睨天下之态,无论怎样都已掩饰不住。

蛟龙,就要出海了……“臣赵元杰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

仁宗亲自走下龙座,伸手相扶,“皇叔辛苦了,一月之内平定东海,可见皇叔英明神武,韬略过人,真乃我大宋之福。”“不敢当,这都托陛下洪福,臣只是依照圣旨而行,不敢居功。”燕王回答得非常巧妙,无懈可击。

仁宗神色略变,但立刻就恢复了常态,“皇叔谦虚了,此次平定海盗有功,朕自会论功行赏。不知皇叔想要些什么?”

燕王一怔,赏赐向来是帝王之意,如此当着朝臣的面询问,分明是有意为难。

果然还是年轻,沉不起气……

朝臣无不失色,倘若一个应对不慎,立时便有血光之灾。

燕王眼中精光一闪,“臣不敢奢望赏赐,只是刚刚新认了一名义女月明,还望陛下赐个封号,以正其名。”

众人都暗喝一声彩,好个四两拨千斤的高明手法!

仁宗放声大笑,“想不到皇叔倒有此雅兴,好,朕就封月明为慧宁郡主,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谢陛下。”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群臣暗自额手称庆,苏默心头却又笼上一层阴影。那张无形的大网慢慢越织越大,就快显山露水了……

宁穆简明扼要地报告了剿匪经过,又奉上清单。因为大宋朝难得有战事捷报,朝臣们纷纷称颂。仁宗先还不悦,听得多了,却也有几分飘飘然。“朕特地为皇叔在集英殿设了庆功宴,今日你我君臣叔侄同乐。”仁宗亲携燕王的手,含笑而行。

燕王神色既恭谨,又不卑不亢,气屹山岳,傲立如神。相形之下,仁宗便显得平凡寻常了。

苏默落在最后,思绪万千。表面上的平和能维系多久呢?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狂风暴雨?怕只怕,燕王和何昭宇父子对决,如果这是逃不掉的宿命,他宁愿一身担之!“大人,快点进去吧,宴席就要开了。”温润的声音轻轻传来,苏默微惊,这才发现走廊上已寂静无人,身旁相随的仍是那温和而又坚强的青年。

至今,何昭宇仍不知道燕王的事,谁都无法向他开口,更不忍心生生在他心上刺一刀……

已经背负了太多的重压,怎能再经历更沉重的心灵打击?人人都知道不可避免,可是不约而同地向后推,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

不知为何,一路上,燕王也始终不曾提起。他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纵有关心,也能做得不露声色。加上何昭宇伤势缠绵不愈,沿途以静养为主,就连白慕飞都不去打扰,竟始终不知身世之事。

然而,这样的宁静又能维系多久?适才朝堂上年轻的天子与燕王的明争暗斗,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苏默微微点头,威毅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忧虑,半晌方道:“你身子不曾大好,宴席上须要少喝些酒,凡事多留意……”

何昭宇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大人放心,何昭宇自有分寸。”

纵然千言万语,此时又怎能嘱咐得尽?一凝视间,心意皆知,并肩而入集英殿。※※※※

月移花影动,悄上栏杆来。

烈酒如刀,割过喉咙,直刺入腹中,火烧般剧烈。

白慕飞慢慢斟满碗中酒,慢慢端起,默然凝视良久,猛然大口吞下。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仿佛要借此浇灭心中的烈火。

一路回京,不知是燕王有意安排还是怎样,秋无痕率领夜杀组织昼伏夜行,恰与大队错开。白慕飞思念何昭宇若渴,可也只能忍耐。好几次,他实在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去看何昭宇,都被江云拦下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已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难道就忍不下这短暂的一点时间?”

是啊,代价太大了,鲜血,生命,甚至是最敬爱的舵爷……

忍字心上一把刀,一点不错。能忍到现在,已经快是他的极限了……

究竟,怎么才能熄灭猫儿和燕王的情法之争,还他宁静的生活?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完美的计策,掌握住那不可知的未来……

唯一成竹在胸的,就是燕王。

不经意间,燕王撒下漫天的巨网,将所有可利用的人都织入网中,谁也逃不脱……

蓦然,柳舞叶飞,花雨如梦,异香郁郁,青影轻盈如流水,踏月飘然而来。

白光乍闪,似旭日耀亮天空,锐声如啸,霎时已刺到青衣人胸前!

青衣人面露诧异,这等天下利器,闻所未闻,身影不动,已飒然飘退。无数花雨凝集为团,骤然一放,挟着劲风,扑向白慕飞。

照曦疾转,飞扬挥洒,光芒盛放如环,穿破花团,轰然爆开。

漫天花叶飞舞,绮丽缥缈,宛似仙境。

白慕飞屹立不动,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机,照曦的剑尖指向青衣人,轻薄娟巧的花瓣飘拂过雪亮的剑身,映得分外娇艳。“光影流动,变幻莫测,果然是好剑。”轻柔的声音透过花丛,悦耳如丝竹,“这样的利兵神器,天下只有白帝才能锻造得出……”

白慕飞这才看清,眼前人曼妙无匹,明艳绝伦,竟是绝代佳人,面容却似曾相识。他记性极好,略一回忆,便已想起,猫儿进宫领旨的那日,在皇城后苑内醉卧梅花枝畔的女子!

奇特的香气,神秘的行踪,惊世的武功……

猛听对方提到白帝,脑中灵光一闪,所有的线索全串连起来,这个女子便是秋无痕曾经提过的夜杀首领之一,五方帝中的青帝!”

这青帝,究竟和猫儿是什么关系?

白慕飞轻轻抚净昭曦,小心收起,重又坐下,斟酒而饮,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青帝饶有兴趣地瞧着他,这白慕飞见机迅速,机敏过人,武功不凡,难怪那老狐狸燕王也看重他三分。

伸手轻挥,数十片花瓣裹住了酒壶,转眼便已飞起,青帝顺势抄住,抿了一口,“十年陈梨花白,口味尚可,不过还算不得好酒。”“我没有请你喝……”白慕飞饮尽碗中最后一滴酒,起身便走。“你非请我喝不可……”青帝笑意盈盈,天边的明月也为之失色,“因为……夜杀!”

白慕飞骤然一僵,除燕王、护猫儿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探明夜杀已是刻不容缓的任务。

青帝飘然近前,悠悠道:“听说白帝与你交情不浅,你自然不会是五方帝的敌人。夜杀中的冥教与五方帝已开始生死之争,只怕朝廷大局未定,江湖已经血流成河了。”“燕王清洗夜杀势在必行,加上五方帝的力量,驱除冥教乃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这般轻易,那燕王还能称得上是天下枭雄么?”青帝坐在白慕飞的位置上,扬手掷过一个玉瓶,“尝尝我青帝宫菊霜所酿的百卉酿,与你那梨花白相比如何?”

白慕飞知道有下文,既入虎口,又何惧虎狼?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拔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浅尝一点,醇美浓厚,甘甜如醴,更兼香气变幻,自喉到腹,竟换了七八种异香。“酒是好酒,可惜女儿气太重,非我辈男子所饮!”

青帝淡淡而笑,“别瞧不起这女儿酒,后劲极足,无论酒量多大,饮三口必醉。”

果然,酒入腹中,头脑突然微微一晕,便如醉酒一般,心下惕然,这青帝狡猾多诈,不在燕王之下,不可小觑。“难道燕王清洗夜杀,是另有目的?”“燕王深谋远虑,走一步谋十步。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得了五方帝之助,他也不会满意。”青帝目视虚空,慢慢喝完了梨花白,“冥教为存实力,怎会出全力助他?你既知五方帝出山乃是不得已,对燕王也不过虚应其事。那老奸巨猾的燕王岂肯吃暗亏?此番清洗夜杀,一是敲山震虎,做给我们五方帝看;二是逼出冥教首领出面投效,以取得燕王支持,可与五方帝相抗。两方在夜杀中互相牵制,谁也压不下谁。得好处的,只有燕王。你可都明白了么?”

白慕飞心一沉,原来燕王每一次看似平常的行动,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伏笔,等待着时机的成熟,再一举而发,无有不中!

苦笑,放眼天下,谁能与燕王争锋?

一抬眼,正对上青帝那明若星辰的眸子,心念一动,“青帝宫主愿以秘闻相告,必有缘故,不妨直说罢。”

青帝抚掌大笑,“好个白慕飞,果然非同寻常。清洗夜杀乃是大事,我不想一手创建的夜杀将来成为我自己的阻绊,你为燕王所重,将来必在夜杀身处重位,如若你我能携手,夜杀便是五方帝的囊中物。”

白慕飞恍然,青帝担心清洗之后,无法掌控夜杀,预先笼络众人。自己新进夜杀,又与何昭宇、白帝交情匪浅,青帝自然不会放过他。

转念一想,自己在夜杀中并无根底,也需要有人支持,青帝正是看准了此点,料定自己不会推托,才前来笼络。

想不到青帝明润鲜妍,瑶质琼姿,竟这般精于算计,不禁心生厌恶,冷冷道:“青帝宫主原来早已成竹在胸,在下佩服。这是双方有利的好事,我岂有不遵之理?不过,我也有言在先,谁胆敢有伤害何昭宇之心,休怪我手中的照曦无情!”掷去玉瓶,拂袖便走。“接住!”一物飒然射来。

白慕飞头也不回,顺手抄住,却是个纸团。借着月光,打开一看,顿时怔住了。“燕王有命,你即刻起程前往郑州,清洗当时的夜杀中冥教人员。当地已安排了人接应,地点目标到时自会交与你!”

白慕飞身子一僵,暗自切齿,几欲控制不住要爆发出来。可是,他终究还是将所有的恨与痛嚼碎,和血吞下,大步而去。

凝视着远去的白色身影,青帝唇角浮起了微笑。白慕飞,容貌俊美,心性狠绝,与生平所见过的男子都不同,却别有一种风采。

月色已朦胧,此时的集英殿上,燕王大概正进行他们的计划吧?

青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如果,白慕飞失去了何昭宇,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她真的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集英殿大宴上,觥筹交错,酒酣耳热,颂扬纷纷,一派君臣同乐的太平景象。

何昭宇因官小职微,叨陪末座,无人注意。一切浮华热闹,均是过眼烟云,身处其间,内心却十分孤寂。

高大的身影挡住光亮,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笼罩住了。

何昭宇一怔,抬起头,燕王的毅貌雄姿近在眼前。

燕王凝视着他苍白清瘦的面容,眉角眼梢始终有种淡淡的忧郁,化解不开,曾经温和清澈的眸子如今已变得冷峻,闪耀着无言的斗志。

这才是适合残酷未来的勇士,是他燕王所需要的人!

知道吗?昭儿,会有更多风浪和旋涡在等着你,只有熬过这一切痛和苦,你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才能让我放心……

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碰何昭宇的酒杯,一转身,大步来到仁宗面前,“陛下,臣女月明温柔贤淑,臣十分疼爱,如能得托良人,一生幸福,臣愿足矣。”

仁宗目光一闪,朗声笑道:“皇叔乃一片爱女之心,朕自然乐见其成。皇叔如若挑中了哪家王孙公子,朕来做这个大媒。”

燕王意味深长地道:“何昭宇忠厚温良,正与臣女相配,请陛下赐婚,成全这段良缘。”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事出突然,何昭宇如中雷击,脑中顿成空白。

苏默惊愕而起,隐约似意识到了什么,可是急切之中却又抓不住,“刷”的遍体生寒,急叫道:“陛下三思……”“好主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姻缘再合适也没有了。传旨,慧宁郡主赐婚于何昭宇。赏府第一座,婢童二十对,婚期另定。”大笑声中,仁宗起身回宫。

群臣怔了半日才反应过来,小小的四品护卫何昭宇竟成了燕王的爱婿。平素善于拍马溜须的立时一拥齐上,将何昭宇团团围住,恭贺声不绝。

何昭宇僵立当场,只觉彻骨冰冷,万万没想到,风暴袭来的如此之快,这一次,竟将最敬重的月明也拖了进来,而且,赌注竟是一生的幸福……

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如浪潮袭遍全身,他可以任由命运的捉弄,无论多么痛苦,都可以咬牙承受。但是,月明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将她卷入?

为什么?为什么……

寒彻的目光无声地质问着燕王,全身的怒意蓦地扩散,竟连燕王也为之一惊。

苏默抢了几步,按住了何昭宇的双肩,“我去见陛下,只要收回成命,就来得及。”不待回答,便急匆匆追赶而去。

燕王缓缓迎向何昭宇的目光,深邃如海,不见丝毫波澜。他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即将淹没整个世界,谁都无法幸免。与其怕何昭宇被淹死,不如,直接推他到浪尖,搏杀,生存,这是他所能给他的最明智的一条路!

转过身,深深吐出一口气,大步而出。威武雄健的身影仿佛引领着千军万马,挥杀向未可知的战场。

犀利的火焰在何昭宇眸中跳动,锋利的目光直欲灼穿燕王后背。

不,绝不能屈服,已经有太多的人为这场战争牺牲了……

无论怎样,他都要保护那个命运坎坷的少女。※※※※“婚姻大事关乎何昭宇和月明一生的幸福,不可儿戏。”苏默直逼问到仁宗面前,“望圣上收回成命,以免铸下大错。”

年轻的天子口角含笑,兴致正好,对苏默的失仪丝毫不以为忤,“何昭宇温厚纯良,听说那慧宁郡主灵秀可人,两人年貌相当,正是一对璧人,何来大错之说?”“陛下明知燕王将月明许婚何昭宇是为了拉拢,又为何下旨赐婚?难道……”苏默心头一寒,肃毅的目光炯炯地盯着仁宗。“苏卿不愧是朕的治国良臣,见微知著。”仁宗饶有兴趣地看着苏默隐含愤怒的面容,印象中这个威严的老人向来从容冷静,今日却为了何昭宇失去了镇定。“听说何昭宇乃是燕王之子,不知可有此事?”

苏默骤然一惊,没想到仁宗的消息居然如此之快,一个应对不慎,何昭宇便是杀身之祸。“臣对流言向来不予采信。”回答得斩钉截铁。“此事真假姑且不论,燕王若有意拉拢何昭宇,那再好也不过。只要何昭宇能尽快得到燕王的信任,朕的大计便指日可待了。”

望着苏默深思的面容,仁宗唇边微显笑意,“何昭宇与燕王是父子的流言,朕不会放在心上。燕王心计极深,蓄意制造一个父子的谎言是轻而易举之事,相信苏卿和何昭宇也不会上当。万一父子是真,以苏卿的铁面无私,何昭宇的忠贞为公,自然也会大义灭亲,为国尽忠。”

苏默心中悚然,倏地明白了仁宗的用意。为了除掉燕王,不惜处心积虑成于杀。何昭宇为了自己才不得已入燕王府,假如他父子相认,助燕王谋逆,那么,所有与何昭宇有关的人都不能幸免于难!

这么沉重的压力,何昭宇承受得住吗?

仁宗心里说不出的愉悦,一扫垂拱殿上的不快。青帝所献的赐婚之计果然妙不可言,既顺水推舟成全燕王,使其轻视自己,放松戒备,又将何昭宇牢牢安插在燕王身旁,逐渐参与到核心机密中,更牵制了那未曾谋面的白帝、黑帝等人,不得不听命于自己的间接调遣,真是一箭数雕。

何昭宇是否为燕王之子并不重要,有苏默的忠心为国、青帝的计策和影卫的监视,何昭宇又能有什么作为?事后,以株连为名赐叛臣燕王之子何昭宇自裁,完全合乎大宋的律法,就是苏默也无法提出异议。

计中计,套中套,只看各人手段更高。

苏默沉默片刻,“即使如此,臣仍然不希望以何昭宇一生的幸福作赌注,望陛下体恤。”

仁宗淡淡一笑,“既入宫门,连身家性命都是官家的,何况婚姻?君无戏言,旨意已颁,不可收回,苏卿不必再议。”

最是无情帝王家……

在空落落的大殿上木立良久,苏默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无能为力。他真的老了,连最器重的属下也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昭宇陷入无边无际的恶浪之中……

第三章

春深花残,正是薄雾浓云,恼人天气,分外压抑。

燕王府花厅内,淙淙铮铮的琴声流水般回扬着,一曲高山流水微露燕王心曲。恍然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幽涧寒流,清冷悠扬,俨若行云流水。忽然,琴曲一变,极尽腾沸澎湃之势,具蛟龙怒吼之象,似危舟过巫峡,群山奔赴,万壑争流,目眩神移,惊心动魄……

正在琴曲最高昂之时,“嘣”的一声轻响,琴弦乍断,绷弹而起,乱象纷呈。

燕王一惊,猛地按压住琴,一挺身,眸中寒光大盛,凛然生威。

何昭宇清逸飘洒的身影出现在厅前。

目光骤然相对,一个严威宏毅,一个幽深绝寒,似闪电空中相撞,激起冲天的风暴!

燕王微觉恍惚,这眼神多么酷似虹影,两张相像的面容重叠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

是自己亲手改变了他,可是,面对那更加苍白清瘦的人,心头竟有一丝不舍……

剥夺走人生最后的希望,何昭宇能承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吗?“何昭宇见过王爷。今日前来有事相商,打扰之处,请见谅。”

恭敬的话语中却有着咄咄逼人。

燕王淡然而笑,“就快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客套,坐吧。”

何昭宇挺立不动,“王爷厚爱,何昭宇感谢不尽。只是何昭宇一介武夫,身无长物,不敢高攀,请王爷呈禀圣上,收回赐婚圣旨。”

燕王双眉一轩,隐现怒容,“婚姻大事,上有父母之命,合以媒妁之言,如今天子赐婚,更是莫大的荣耀,你身为朝廷官员,竟敢抗旨不从?”

何昭宇咬紧了牙,生命、名誉、前程都可以抛弃,唯有感情,他绝不会用作联姻的牺牲。

为自己,也为慕飞,守住最后的希望……“何昭宇早已心有所属,不敢误人误己。倘若将来负月明一生不幸,何昭宇情愿承担抗旨之罪,抄家灭门,在所不惜!”

燕王勃然大怒,“心有所属?你指的是白慕飞,还是白帝?我绝不容许你做出违背伦常、有辱祖先的事!否则,我宁可一掌杀了你!”

犹似一根尖锐的铁钉生生扎入何昭宇心头,凌厉的钝痛扩散到四肢百骸,几欲窒息。

无论怎样努力,最终,白慕飞还是被拖入了这场惨烈的搏杀之中……

而白帝,以西方白虎之尊,为自己违誓出江湖,受尽了磨难……“何昭宇家事,不必王爷操心。就算王爷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

已经害了白慕飞和白帝,又岂能再伤月明?宁愿自己背负抗旨拒婚的罪名,也不愿一错再错……

燕王似洞悉了他的心情,缓缓道:“何昭宇,你聪明过人,难道没有想过本王为你请旨赐婚的本意?你若不想连累白慕飞和白帝,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他们断绝,而且,你也这么做了。可惜,那两人不是泛泛之辈,不会因你一句恩断义绝便轻易放弃……”

何昭宇一僵,燕王的话正击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那冷酷得近乎残忍的声音仍然不放过他,“本王成全你与月明的婚事,既可为你断了白帝和黑帝的纠缠,又让白慕飞死心,一举数得。至于月明,是看着她两位兄长为你反目成仇,还是与你成亲弥补兄长之间的决裂,我想,她自己会做出选择。”“你……”何昭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利用感情逼迫别人就范,达到所要的目的,这就是王爷一贯的作风?”

燕王心头似被狠抽了一鞭,悸痛难忍。这语气,这神态,与当年的虹影几乎一模一样!

事隔二十多年,他竟听到了同样的指责……“我是为你好……”下意识地说出了同样的答案,听起来却是那样的无力。“何昭宇有自己的原则,不想为人所牵制。王爷好意,何昭宇心领,恕难从命!”回答掷地有声。

顽强、不屈、执拗,眼前的何昭宇仿佛就是虹影的化身……

在这对相像的母子面前,燕王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败,无法征服的失败……

有一瞬间,他有了放弃的冲动。

他们母子的命运当真全部要毁在他的手上吗?

转过头,画中的虹影正对他微笑,眼光却有着说不出的哀愁……

何昭宇不禁一怔,燕王竟然会失神恍惚?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全身大震。

画中风华绝代的女子与他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容!

是梦,是幻?熟悉而又陌生,似三生三世追寻的向身影,在记忆中若隐若现。怎么也抓不住……

燕王缓缓迎向何昭宇迷茫的目光,低沉的声音含着不容拒绝的冷峻,“何昭宇,你必须要承担起生来的责任。因为……”

何昭宇蓦然颤抖起来,直觉地感到,即将揭晓的答案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林中花褪残红,冉冉绿荫,春深已如海。

青帝慵懒地倚在花枝上,片片花瓣随风坠落身畔,迷离彷徨,飘忽如风……“既约了我出来,又为什么不现身?”软腻醉人的声音在林中飘散开来。

花林中慢慢现出白帝英姿高彻的身影,凛然高傲,一瞬间,猛虎般的气势便笼罩住花林,群鸟惊飞,碎叶乱舞。

青帝暗自警惕,惹怒白帝的下场是可怕的。“赐婚的主意是你出的吧?”清冷的声音中隐含着汹涌的愤怒。

青帝懒懒地扬扬眉,“你不喜欢这个主意吗?”

白帝眸射寒电,“住口,你为何要逼何昭宇到如此境地?”

深知何昭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个性,如果强逼就范,他甚至会以死相抗!

刺向黑帝的雷霆一剑,至今仍经常出现在梦里,梦醒时,犹自后怕不已。“假如我说,是为了何昭宇能名正言顺叫燕王一声父亲,你相信吗?”青帝明眸中流露出一丝狡黠。

白帝神色渐渐变得凌厉,绝寒的杀机一闪而逝,“我说过,假如你动了何昭宇或月明,我必杀无赦。”袍袖忽然无风自扬,强烈的劲气疾向四周扩散!

青帝大惊,右手一挥,无数花瓣飞旋而起,凝聚成团,挡在了身前。“轰”的一声,劲流似蛟龙出海,撞入花团中,顿时炸得花碎成泥,纷落如雨。

白影瞬间一闪,白帝已扼住了青帝的咽喉!

青帝只觉得呼吸艰难,眼前金星飞舞,脸已变得煞白。

白帝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波澜,五指慢慢收紧。“你……杀了我吧……杀了枫叶唯一的……孪生姐姐……”青帝已语不成句。

骤然间,青帝枫叶那纯真可爱的笑脸出现在白帝脑海中,心似被钩住了一样,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几欲窒息……

猛力一甩,青帝踉跄着跌了出去,捂住胸口,拼命地吸气,咳个不停,身体不住地发抖。

从那噬人的眼神中,她清楚地知道,白帝刚才绝对是要杀了她。

这个猛虎一样的男子,实力深不可测,从前她真是轻视了……

白帝踏前一步,指住青帝,“燕王控制何昭宇这笔帐,我会跟他算个清楚。至于枫林你,助纣为虐,死有余辜。看在枫叶的面上,我不杀你。但是,我绝不容你再兴风作浪!”

青帝脸色大变,“你想废我武功?”

白帝默不作声,慢慢提起了手掌。

青帝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恐惧,白帝向来说到说一不二,他已经警告过她一次。第二次,就是绝不会容情!

耳边响起了黄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白帝如虎,必治江湖……

眼看白虎神功瞬间即发,青帝不顾一切地大叫:“皓铮,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样的安排才是何昭宇最好的归宿!”

白帝身体一僵,掌势顿住了。“这是你和燕王为了控制何昭宇而设下的圈套,一点点将何昭宇、月明陷入用网之中,连带掌握五方帝,从此扫清燕王夺取江山的障碍,你还说什么是何昭宇最好的归宿?”白帝的声音透出异样的森冷。

青帝喘息着道:“不,皓铮,你忘了,何昭宇是朝廷官员,有职位,有身份,又是燕王的亲生儿子,将来肩负着重责。娶妻生子,拥有体面的家庭,将来接掌王位,这才是他所要走的道路。就算他自己不愿意,燕王也不允许。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外人根本插不了手!”

白帝倒吸了冷气,心口猛然一抽搐,青帝一语击中了他的忧虑。

的确,他是个外人,无法干涉何昭宇与燕王的父子之事,甚至,连关心也是多余的……“再怎么样,你不应拿月明的幸福当儿戏!”咆哮的怒吼雷一样的炸开,掩饰住难以忍受的创痛。

青帝盯着白帝,唇角边漾起缥缈的笑容,“皓铮宫主,你实在太不关心自己的亲妹妹了。难道你从来没发现,月明,一直深深爱着何昭宇吗?”

仿佛惊雷在头顶轰然炸响,白帝眼前一切都在飞旋。※※※※

春雨淅淅沥沥下起来了,如烟似雾,霏霏地斜织成网,笼住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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