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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7 23: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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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铭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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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魂

千魂试读:

前言

有那么一种观点——“我没有经历过的就不存在。”为什么会有这种观点呢?

我们都看书,看电影,议论一些时事,关注某种新闻。但是,我们当中大多数人并不把那当作“真正的真实”。我所说的真正的真实是指: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所以并不会产生感触(不是惊讶等情绪)。所以,即便那再触目惊心,再令我们瞠目结舌,再让我们泪流满面,对我们来说,也仅仅就是个事件而已。因为:它不存在于关于“自我”的那部分记忆中,它没有直接影响到我们。所以我们置身事外。也所以,从我们的角度去看,它只存在于电视中,书本中,人们的口中。仅此而已。

似乎就是这样。

可是我认为,不完全是这样。

虽然,我们没有经历过整个经过,我们只看到了事件的一面——那是被凝固的一个“瞬间”。但在背后支撑那个“瞬间”的部分很复杂,复杂到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就像我们只看到了汽车光洁流畅的表面,而经常忘记在这表面下复杂的系统零件一样——那是十几万个零件所组成的。所以,那些“并未经历的事件”相对来说还是有某种价值的,因为它曾作用于别人身上。

但是,假如我们彻底地经历了某个事件呢?那么它在我们心中所存在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事件本身变得真实感更强烈,而且细节也更加丰富。同时还有许许多多的个人角度得来的感受也被融合了进去。就这样,事件在我们的记忆中变得更为复杂。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原因就在于:我们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可是那就是真实的吗?难道主观所带来的问题就能忽略掉吗?

很显然,无法忽略。所以我们依旧不能确定其真实性——即便成为某个事件的亲身经历者。

现在就出问题了:那什么才算是真实的?

我个人的看法是:无论是否经历过,足以造成某种改变的,才是真实的。不管那是多么微小的一个细节。

除此之外,都是虚幻的。

说起来,就如同一艘携带着外星生物的飞船掉落在无人沙漠中一样——假如那些生物死掉了,连同飞船一起被风沙埋没,那么就算那些外星来的家伙长相再奇特也无济于事。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切,这个事件本身也就没有对我们造成任何直接改变。

那么,这个事件即不存在。

也许你不同意我所说的,但是你无法推翻我所说的。

所以,请暂时接受我这个观点吧。就目前来说,这就是答案。

好了,圈子兜得够大了,现在来说核心问题。

既然真实的意义在于有所改变。那么,改变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因为毕竟这和真实与否有着直接关系了——改变越大的,也就越发真实。所以,从每个人的角度来看,改变自己的命运才是最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当然,我指的是按照个人意愿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换句话说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

我相信有人一生都在做这件事。

我不相信有人一生从未做过这件事。序

_张 岚:“让我简单地说吧:在这个世上,有一本书……”

_陈 平:“也许这件事并不像传闻说的那么简单,可能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

_罗 瞻:“不知道,先确认这个是真的再说吧,我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了。”

_张昭辉:“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_黄 海:“实话实说吧:我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很糟糕,对吧?不过还有比这更糟的: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里。”

_马小田:“可是一直都有人在企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_陈 平:“他证明给我看了,我看到了。”

_李伟旭:“不是说那本书能达成愿望吗?”

_周启阳:“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_杨 帆:“但是他们要尸体干吗用?”

_周启阳:“你是说,她还活着?”

_杨 帆:“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_马小田:“你在跟谁说话?”

_陈 平:“也许找到那个东西是有一些条件的呢?”

_周启阳:“满月,很圆的满月。”

_黄 海:“我知道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_杨 帆:“不是我杀的。”

_李伟旭:“一切都没问题!”

_张昭辉:“……船没了……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_李伟旭:“找到船之前谁也没法离开这里。”

_周启阳:“我会带着你离开的。”

_黄 海:“怎么样,你有兴趣吗?去决定自己的未来?”

_李伟旭:“不是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开始掌握自己的命运。”

_杨 帆:“他死了吗?”

_李伟旭:“那叫代价。”

_张昭辉:“拿去吧……你们……拿去吧……只要能让我从这场奇……奇怪的梦中醒来就好……”

_杨 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_陈 平:“至于那个人是谁,稍等下再说,还是先说说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了。”

_张 岚:“陈平在撒谎,或者,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对他撒了谎。”

_张 岚:“看着我,我是真实的,这个岛是真实的,树林是真实的,除此之外你看到的什么都不是真实的。”

_黄 海:“你真有意思,但是你还是没明白,这个游戏我肯定是胜利者。真的,我一定会是胜利者。”“神啊,相信我,我会谨慎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朱利安·奥塔希泽·戈特公元1203年初章 命运

我刚刚喝下一杯硬度很高的水。

很多人对硬水有误解,认为那东西很糟糕,并且能导致尿道结石或者肾结石。但实际上那都是纯净水销售人员的谎言罢了,一般水中所带的盐类物质并不能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危害。通常来说偶尔喝上一杯硬度很高的水,对人体没什么副作用。相比之下,倒是食物中的盐分会有更大的概率令我们患上各种结石。所以,关于硬水的问题,只是个出于商业目的的谎言罢了。

这是我从书里看来的。

我读过很多书,非常多。因为在我看来,那些能被印刷成书的东西,里面多少会有些有用的东西——那被我们称为:知识。

对了,我叫周启阳。这三个字就是我的名字。

无须去问父母我就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因为我出生在早上。除此之外,它不再具有任何其他意义。所以,我很羡慕那些名字出自某个古籍典故的人,因为那能使名字的拥有者为此而解释上一番。但很显然,我的名字没什么内涵能让我做更多的解释。

在这个普通的名字之下,我过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虽然我并不真的喜欢这种生活。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我就像混在一片沙漠中的一粒沙一样,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也不会被谁青睐,甚至在第一次读到宗教书籍的时候,我都认为自己是被神遗忘的那个人。

在某个闲极无聊的周日,我花了几分钟做了个简单的计算。

假如我能活到70岁,那么我的生命大约会有25550天。

15岁以前的5475天可以刨掉,因为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基本处于懵懂状态。

认真地想了想后,我认为55岁到70岁这15年也可以去掉了。很明显,那个时段我应该大部分时间在跟逐渐衰老所带来的各种问题抗争着——例如退化性关节炎。所以顾不上别的了。

这样的话,我的一生还剩14600天。

工作时间应该不是我自己能够支配的,这段也必须去掉。那么去掉多少呢?一半?不,肯定要更多,即便保守地减去10000天,也绝对还是少了。不过就算这样,我的生命也就还剩下4600天。

这4000多天就真的完全属于我了吗?我认为不可能。一定会有很多时间浪费在诸如路程、饮食、应酬一类的琐碎事情上!那么,算起来极有可能我的一生被各种各样无聊的事情所困扰,最后剩下的日子也就仅仅几年而已!我是指真正能自己去支配的时间。

我这辈子,就只有几年?

好像就是这样。

所以我很恐慌,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的确不想让自己继续做茫茫沙漠中的一粒沙——没人愿意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我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会被青睐,被看重,被瞩目,被眷顾。老实说我很好奇,好奇那些了不起的人在那短短几年的生命中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做到呢?

虽然我曾认真地想过,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那个答案。所以我看了很多书来寻找那个答案——我说过,那些能够被印成文字的内容也许有些道理,说不定那里真的会有答案。

也就是从那年开始,我每年都强迫自己读很多很多书——不管那本书是不是我喜欢的,至少我都读完了。

但我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看书看得越多,我越是质疑:命运,到底有没有其规则?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如果是,或者不是,那么,又该怎么办?

有一天,我读了本有关宗教内容的书,那上面胡扯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并没完全看进去,但我还是耐着性子把它读完了。老实说,那本书很无聊,不过它其中的一段却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于是我把那段文字复印了下来,保存到一个贴满这种复印件的大文件夹中,因为我读到它的时候,一种难以描述的东西开始在我心里扩散开来,就好像是滴到清水中的一滴墨水那样。

但我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直觉地把它保存下来了。

当时我并未意识到,它和我的命运息息相关。

八百年前

公元1203年7月2日,夜。

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贪生怕死的维京人!我诅咒你们!”一名老者站在笔直、宽阔的甬道中间,向着每个从身旁经过的维京人怒吼着。他的一只拳头高高地在空中愤怒地挥舞着,另一只手则护在胸前,臂弯中紧紧抱着一个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那看上去像是一本厚重的书。

老人那双眼睛因愤怒而布满血丝:“无耻的海盗!见利忘义的小人!懦弱的胆小鬼!妇人都比你们勇敢!啐!”说着抓住跑过身边的一名维京人,高声地诅咒着,并把口水吐在了他的身上。

高大的维京人粗暴地甩开老人的胳膊,不耐烦地反唇相讥:“住口吧!老乌鸦!你们的王,阿莱克修斯三世才是个真正的懦夫,他胆怯的颤抖整个地中海都能感受到!难怪那些扛着十字架的屠夫要攻他的城!”说完维京人头也不回地跑向甬道的另一头。“呸!懦夫维京人!”老人虽然依旧愤愤地骂着,但是眼中却多了一丝绝望与无奈。

没一会儿工夫,维京人已经跑得一干二净了,整个甬道变得空荡荡的。

老人望着空旷的甬道,满面悲伤:“一千年了,已经一千年了,这个光荣的城市……这个伟大的帝国将第一次被攻破,但这绝不是仅有的一次,以后会有更多的强盗和屠夫光临这里……总有一天,这一切将不复存在,消失殆尽,只能存在于史学家们的笔下、吟游诗人的口中……都走吧,逃吧,拜占庭帝国将土崩瓦解,这个伟大国度将灰飞烟灭……”老人喃喃低语着,向着维京人来的方向走到甬道尽头,望着远方的海湾。

从甬道所在的山坡上望去,海湾中停了大大小小几千艘各种各样的战舰。那些高大的木桅杆所撑起的白帆几乎铺满了整个海面。“……屠夫……传播死亡的骑士们……”老人痛苦地低下头,盯着脚下的方砖,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夜色中远远地出现一个蓄着胡须的年轻人,他匆匆地走到老人面前关切地问:“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您这么做是很危险的。我听说维京人逃走的时候还顺手掠夺了一些商铺,这群野蛮人!他们就是为了钱财来的……”说着年轻人搀扶着老人走到路边一处庭院的小花园旁,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我们那个昏庸、懦弱的王为了抵挡住一群野兽而雇来另一群野兽……唉……您还好吧?”

老人点了点头,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年轻人:“我的儿子,听说那些远征的刽子手已经派遣了探子和刺客潜入城,这是真的吗?”“是的,据说有军事官员遭到了袭击,很可能是那些刺客和探子在四处制造恐怖和混乱。”“该死的旧罗马人,无知的伪信徒……可悲啊,可恨啊,旧罗马的权术家们居然鼓动愚昧的信徒和农民都来参与掠夺!该下地狱的魔鬼!魔鬼!如果我还能穿起铠甲,如果我还能挥舞利刃,我一定会亲自把那些卑劣的魔鬼赶回地狱!”老人再度愤怒地举起拳头,对着空中挥舞着手臂。“请您息怒,现在城里的街上也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年轻人不安地四下看了看,继续劝着老人。“唉……伟大的帝国……”老人颓废地放下手臂,痛苦地缩在长椅上。“我们走吧。”说着年轻人起身要扶起自己那年迈的父亲。“不,你先回去吧。”老人带着乞求的表情看着年轻人,“让我再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让我再看看这个伟大帝国的都城吧,也许它就要沦陷了。”“不会的,父亲,您的担忧是……”“去吧。”老人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

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默默点了点头:“要我帮您拿东西吗?”他指了指老人依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布包。“不,让我自己来。”

年轻人未曾留意到,老人在拒绝的同时,眼中闪烁着一丝警惕的神情。“好吧,那么,我先回去了。”年轻人一步一回头地走向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老人目送儿子远去后,萎靡地缩在长椅上喃喃低语着:“我该使用吗?可是我该怎么做呢?但是,我该使用它吗?我该借助恶魔的力量吗?主啊,请你帮帮我吧……难道你真的要我奉献无辜之人的灵魂给恶魔吗?请你赐予我光明与希望,请你不要让我堕落到借助来自黑暗的力量……”

就在他独自呢喃的时候,他没留意到,远处黑暗中几个敏捷的身影慢慢包围了他。“谁!谁在黑暗中!肮脏的盗贼们!”当老人察觉的时候,那几个身影已经彻底把他合围在庭院的角落。“您,还好吗?”其中一个黑影慢慢走到了长椅前,用夸张的动作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当对方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先是惊讶,接着变成愤怒和鄙夷:“毒蛇!满嘴谦卑的伪君子,甘心为魔鬼效力的奴仆!你回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在你的旧罗马享受荣华富贵了?难道你的主子看清了你的嘴脸,把你驱逐出了那个昔日帝都?”

眼前的这个人抬起手,向后掀掉兜帽,露出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英俊面孔。

这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其中几缕随意地散落于他那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在端正而直挺的鼻梁下,两片刀削般硬朗线条的嘴唇像个孩子似的抿在一起,面颊上那些许淡黄色的络腮胡子衬着他白皙的皮肤犹如初雪。而挂在嘴角的那丝浅浅笑意,则为这张天使般的脸勾画出完美的一笔……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会令女人们为之倾倒的英俊男人。不过,有一个让人觉得不协调的小问题: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深处,隐约可见贪婪与狡诈的光芒。“您的言辞还是这么刻薄。”金发年轻人拉开系在颈部的绳口,把罩在身上的斗篷掀到背后,露出一身在夜色中仍然会闪闪发亮的银色轻甲。

这是一名年轻的骑士。

老人冷冷地打量着他,最后目光停在骑士腰间的佩剑上。“出卖灵魂的欺诈者,你终于成了十字军屠夫的一员。”在金发骑士佩剑的剑柄末端钝头处,镶嵌着一个纯银的精致十字架。“啊,看来您注意到了。是的,我是荣耀的十字军骑士,为神和信仰而战。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金发骑士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海鸭子即使学会振翅,也无法成为高贵的雄鹰,那只是一只会振翅的海鸭子罢了。”老人讥讽着面前的年轻人。

金发骑士的表情转为愠怒:“你!老狐狸,该死的诡辩家!夸夸其谈的书呆子!”说着他把手扶向腰间的剑柄。

不过很快,金发骑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看着长椅上的老人:“您尽情地嘲讽吧,反正十字军的将士们很快就会踏平这里的一切虚假繁华,让神的光芒彻底摧毁所有的浮夸伪善。所以,在这之前,您尽情地说吧,甚至可以说得更难听一些,我的老师。”

老人慢慢地站起身来,直视着金发骑士的眼睛:“你以为海湾那些屠夫能轻易征服这里吗?年轻的海鸭子,醒醒吧!这里是新罗马!看看海防!看看那三重提奥多修斯城墙!看看重兵把守的堡垒和要塞吧!你以为凭借那群野蛮的农夫和手工业者临时凑齐的军队,就能攻陷这里吗?让我如实告诉你吧:你们会在这里一直耗到冬天的来临,到时候上帝的震怒会降临到你们的身上!最终你和你的主子们将无功而返!你们休想站在这座光芒之城的街道上耀武扬威!休想!但是,在未来的几个月里,你们将继续泡在海水中受尽磨难!!!”

金发骑士笑了:“您说得没错,老师,我正是为此而来。”

老人环视了四周那几个一直沉默着的人:“就凭你们?就凭你们这几个失败的刺客?等着吧,天一亮你们就会被军队的人抓住,你们休想逃离这里!”“看来您没明白……”“趁我还有一丝师生之情,你滚吧。”老人重新坐回长椅上并充满厌恶地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不,我说了,亲爱的老师,您没明白。本来我打算直接去您的家里找您的,所以才带了几个随从。不过目前看来我们不用去了。而且……”金发骑士盯着老人怀中的那个布包,眼中露出一丝贪婪,“其实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没想到您居然会随身带着这个东西。真的,我真的没想到。您总是能带给我意外的惊喜……”

一直很镇定的老人突然显得有些慌乱:“你……”他下意识地护紧胸前的那个布包。“交给我吧,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会替您使用它的,我也知道您今天为什么会带着这个东西出来。我都知道,老师。”“你这个恶魔,这是……不!住手!”金发骑士伸手抓住了布包,而老人拼命护住,并用身体全部的力量压在金发骑士的手臂上,不让他从自己怀中抽走布包。

在用力拉扯几下未果之后,恼羞成怒的金发骑士撤回手臂,目露凶光,抬起脚胡乱踹向老人的身体。“交出来吧,你不配拥有它!”“魔鬼,你这来自地狱的魔鬼!”老人从长椅上跌落下来,一只手依旧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支撑着身体爬行着,试图逃离这里。“来人啊!快来赶走这个邪恶的畜生!”无助的呼喊在空荡荡的小花园中回荡着。

金发骑士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低下头狠狠向着爬行的老人踹了几脚,接着踏住他孱弱的脊背,最后拔出腰间的佩剑,高高地把剑指向天空:“神啊,为了维护你的荣耀与光芒,我将借助来自黑暗的力量,请你允许我这么做,我将拯救你亿万虔诚信徒的生命!同时也请你怜悯我脚下的这个凡人吧,他不会使用真正的力量,他无法明白。阿门!”说着他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对准老人的颈部猛地刺了下去。

一记轻微的断骨声后,剑尖发出一声闷响后撞击到了石质地面。

老人痛苦地伸直手臂,无声地在地面上抓挠了好几分钟才不再动弹。

金发骑士拔出剑,用脚尖翻过尸体,鲜血从老人喉咙和口中不断地涌出。他弯下腰,盯着老人那渐渐散失掉生命气息的面孔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的老师,您说错了,我早就超越了您。”说着他从老人的怀中抽出了那个布包。

他来不及擦掉鲜血就把剑插回了剑鞘,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

随着最后一角淡黄色的亚麻布被掀开,露出了一本书,一本看上去很厚重、黑色封皮的书。

原本沉默着站在他周围的那些人,纷纷好奇地稍微凑近了些,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书。

没等那些人看清,金发骑士嘀咕了一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书,快速地翻过许多页,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最后,他把目光停在某页上仔细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合上书,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那些手下,脸上露出欣喜以及期待的表情:“还不够,还差几个人。不过,我想我的老师一定很乐意和家人团聚的——在冥府。走吧,我带你们去他的家里看看。我说过,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的,那里所有金银都将是你们的!不过,最好下手利落点儿,不要弄出很大的动静,毕竟这个虚伪的都城还是敌人的领地。”

那些黑影般的随从眼中闪耀出和金发骑士同样贪婪的目光。

在黎明之前,在天空最黑暗的时候,年轻的金发骑士带着满意的表情看了看他那些浴血的随从,绽放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非常好,非常非常好。现在,去吧,勇敢的小伙子们,这栋宅子中所有财物都是你们的,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不过别太贪婪了,因为太阳升起之前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说完后他目视着侍从们欣喜地扑向每一个宝箱和每一件金银器,轻蔑地扬了扬眉,低声嘀咕了一句:“蠢货。”

金发骑士四下环顾后踱步到一张宽大的木头餐桌前,把从未离手的那本黑色封皮厚书轻轻放在了上面,翻到他之前所看的那页。“该让我的辉煌从哪儿开始呢?”金发骑士轻皱着眉仔细地考虑着什么。

这时,倒在附近的一具尸体开始轻微地抽搐起来,而且那痉挛似乎越来越强烈,就好像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样。金发骑士知道时间不多了,他不想让自己的手下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他随手抓过桌上的一把小餐刀在手中掂了掂,若有所思地眯着眼,凝视着墙上那块描绘海湾风光的羊毛挂毯低声喃喃自语:“好吧,还是从这里开始吧。”

说完他摘下右手的护手,紧紧抓住了餐刀的刀刃。然后左手握牢刀柄,慢慢地抽出了餐刀。

鲜红的血从骑士的右手中不停地滴落到餐桌上。

他看了看鲜血淋漓的手掌,仰起头闭上眼睛:“神啊,相信我,我会谨慎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公元1203年7月19日晨,君士坦丁堡沦陷。

拜占庭,传奇般的千年帝国,第一次被攻破。第一章宿命之印“没错,在上岛前我的确和他有过争吵,但这不代表就是我杀了他。而且……”那个戴着眼镜、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停顿了一下并且加重了语气,“而且昨天晚上单独行动的人不止我一个吧?即便不是单独行动,那也不能排除有两个人合谋杀了他的可能性。”看上去他似乎正处于暴怒的边缘,脖子还有额头都暴起了淡蓝色的血管,高高挽起的衬衫袖子干脆就给人一种即将动武的感觉。

坐在他不远处,一个留着短发、皮肤偏黑、看上去很厉害的年轻女孩针锋相对地反驳:“你说得对,但是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并没有平白无故瞎猜!我觉得从推理角度看首先要注重的是动机。这个才是根源问题。你可以说我们中的某个人杀了他,但是,动机呢?”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在咆哮:“你推理小说和电影看多了吧?我和他争吵大家可都看见了,我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去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报复吗?那岂不就等同于我宣布自己嫌疑最大吗?再说了,那我还可以认为有人对我不满而杀了他,然后故意利用我和他之间大家有目共睹的矛盾来栽赃我呢!”

短发女孩神经质地甩了下短发,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栽赃不栽赃我不知道,也许有人就这么蠢呢?”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猛地跳了起来:“我他妈抽你!”

几乎所有人都立刻起身拦住那个中年男人,而短发女孩也起身怒视着被挡在人群之中的中年男人,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二十分钟前,除了身边的未婚妻——张岚以外,我根本没见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实际上,到现在我都没记全他们的名字,更别提搞清楚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了。但是我知道他们在几天前来到这里——某个早已被忘记名字的、荒无人烟的弃岛。而且就在昨天,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被杀了,不知道是被谁杀的——这就是他们目前争吵的原因。现在,被害者的尸体停在隔壁的小房间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戴着眼镜微胖的中年男人好像叫罗瞻。他说话的口气和举止像是机关单位里的公务员;而那个跟他针锋相对的黑瘦短发女孩叫李晓亮,听口音应该是北方人;至于现在正站在两人中间劝阻的那个五十多岁的光头老头自称黄海,是这些人之中岁数最大的一位。虽然他时常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我总觉得那双三角眼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还有,他说话时那莫名其妙的口音让人分不清他是什么地方的人——这很奇怪,明明有着某种标志性的口音,但你就是无法分辨那是出自什么地方,以至于让我有一种“他在故意掩盖某种口音”的感觉……不过黄海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了。当然,这是我胡乱猜测的。而剩下的那四男一女我根本就没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看着眼前的争吵,我突然有一种穿越感,仿佛这一切不是真实的,而是来自某部电影,某本小说,某个游戏剧情——总之,离我很遥远,不止一个银河系的距离那么远——这事儿和我无关。

至于那具尸体,我不想、也没兴趣去看,更别提什么推测凶手了——我很讨厌那种封闭环境下大家一个一个死去的推理电影或者推理小说。说实话,我觉得那些电影和小说的剧情看起来烂透了。

我把视线从眼前那群争吵的人当中移开,抬头看了看这个破旧的地方:这是一座教堂的礼拜厅。“你上到这里来,我要指示给你,这些是以后必须要发生的事。”——《圣经·默示录》:天庭的异象不安

中国大陆的南海岸线附近,散落着一些零星的岛屿。这些岛上一度有过居民,但是因为交通闭塞,它们大多逐渐被荒弃了,到如今有些岛屿甚至已经被人忘记了名字。

现在,我就身处在这样一个被忘记了名字的岛上。当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刚刚提过的十个人。确切地说,是九个活人,一个死人。

大约一小时前,当我离开简陋的小码头,顺着依稀可辨的小路穿越一片茂密树林的时候,我就看到那座教堂了。这不仅缘于教堂钟楼那残破高耸的尖顶,更缘于与周围环境相比,这个教堂的存在显得极不协调——在中国南海某个被忘记了名字的荒芜小岛上,在树林深处,在一个几乎被灌木杂草淹没的废弃小渔村旁边,居然有着一座西洋风格的教堂!这难道不够醒目吗?在东南沿海这也许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有不少西方传教士搭商船来过这里,并且建造了许多这样的尖顶建筑。但是对一个生长在北方的我来说,这座教堂的出现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可思议,因为它显得太突兀了,仿佛在满满一大笼屉热腾腾的包子中插了一根生日蜡烛那样古怪。不过也正是那醒目的教堂尖顶,让我无须靠任何人指引,就能毫无差错地径直走向那里。

在穿过废弃渔村的时候,我看到村里有很多破败的草房。大部分草房大概在很早以前就坍塌了,只剩下些长满杂草灌木、遍布灰尘的残垣断壁。仅存的那几栋破烂建筑也是勉强矗立着,看上去仿佛会随时轰然而倒。相比之下,那灰黑色石块砌造而成的教堂——哪怕再四面透风、残破不堪——也毋庸置疑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它看上去短时间内不会坍塌。所以很明显,如果我没找错地方的话,也就只有那里才能勉强算个栖身之地。

果然,在我走进教堂礼拜厅的那一刻,我见到了这群人,这其中包括打电话向我求助的张岚——她是我的未婚妻——而我也正是为此而来。

争吵的声音似乎慢慢减弱了,我回过神来,李晓亮和罗瞻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而那个叫黄海的老头此时正在说着什么。“……我们现在这么争其实没什么意思。晓亮,假如有人仅仅通过推测就这样来指责你,你也会不高兴的。”黄海又转过头看着罗瞻:“李晓亮就是说说而已,你应该能理解。现在大家情绪都有些不稳定,她岁数又小,还是个女孩,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不管怎么说,这都不重要。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个东西,我们在这里都好几天了,谁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对吧?要不,我们分享下?”说着黄海又挂出他那似是而非的假笑看着其他人。

每个人都是沉默的。

我觉得黄海刚刚那番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仿佛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存在,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问题,只是朦胧的感觉而已。

自打见到这群人,我就觉得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我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它的确存在,我能感觉到。我是说,我真的能感觉到!如果现在闭上眼睛,我不会认为自己身处亚热带的一座小岛,而是在一处充斥着毒蛇与猛兽的丛林。因为那种如影随形的危险感始终莫名其妙地笼罩着我。但是,我却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你带吃的来了吗?”站在我身边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张岚捅了捅我,小声地问。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急忙从身后的登山包中翻找出一袋切片面包递给她,她接过去后带着一种急不可待的表情匆匆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认识她快两年了,从未见过她这样吃东西——仿佛饿了好几天。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饕餮相我很心疼,于是赶紧继续从包里往外拿别的食物递给她,张岚默不作声地挑了几样接过去后,用手势制止我继续往外拿的举动。“要给其他人吗?”我低声问了一句。

她摇了摇头并且指了指嘴,我看到她嘴里被面包填得满满的。

我抓着瓶矿泉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没吭声,用眼神表明: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这时身后有人开口说话了。“我们这些天几乎把这座教堂翻遍了,我相信到昨天为止,大家都没有任何发现,否则找到的人肯定走了。但是,昨天有人被杀了,是不是意味着有什么线索?也许李晓亮的看法是对的,找到那个凶手就找到线索了。”

说话的是一个站在角落的年轻男人,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瘦高。他那条蓝色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弄得破破烂烂的,仿佛在灌木丛里爬行了很久似的。他身后地上放了一个同样破烂不堪的巨大背包。“不见得。”罗瞻推了一下眼镜缓缓地说道,“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那恐怕今天上午就已经见分晓了,到现在还没有人离开就证明昨晚有人被杀跟那个东西无关,也许是别的原因。”“例如说,曾经的争吵?”李晓亮带着嘲讽口吻远远地抛出一句。“晓亮!你……”黄海用夸张的长者语气制止了这种挑衅。

罗瞻冷冷地看了一眼李晓亮,并没和她针锋相对:“仔细想想看,假如有人找到了,他还会待在这里吗?如果是我,我肯定就走了。因为在座的人都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既然找到了,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被抢走的可能性。所以,假如杀人是为了拿到那个东西,那么凶手现在绝对不会还坐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

衣着破烂的瘦高年轻人懒懒地靠着自己的背包坐了下来:“你说得没错,不过我想强调下,我刚刚说的并不是凶手已经找到了那个东西,只是找到了某种线索而已。所以,凶手只好继续留在这里,对吗?”说着他看向身边不远处坐着的一个漂亮女人。“也许吧……我不知道……”那个漂亮女人用一种懒懒的腔调回应着。看起来她是一个长期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因为即便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她依旧习惯性地化着淡妆,脸上还带着某种程度的故作矜持。“……我们之中有个杀人凶手,这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要我说最好还是趁早找到那个凶手,否则我真快待不下去了。”说着为了表示不安,她还挪了挪垫在身下的那张报纸。

在座的人互相看了看,都再次陷入了沉默。

对于他们说的这些我很费解,于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张岚,不过她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低声反问道:“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呢?”我问。

张岚看着我没说话。

突然间气氛仿佛变得有些异样,我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从他们的表情上能明显地看出没人支持我的建议——虽然他们都没说话。并且那些冷漠的目光中还透露出一个信息:他们会阻止我报警。

我愣了好一阵后,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脊背慢慢爬了上来,因为我听懂了刚才那个叫黄海的人所说的:“……不管怎么说,这都不重要……”

有人原因不明地死了都不重要,那么,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两天前

午间的阳光温和地从舷窗照了进来,窗外的云层反射出一种暧昧的暖色调,大部分乘客都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除了飞机发动机轻微的嗡嗡声,整个机舱里很安静。

虽然我昨晚没睡好,但此时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因为焦虑和不安始终笼罩着我,使我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也许是我在座位上的动作太大了,坐在身边的那位乘客略带不满地扫了这边一眼,把身体扭向另一侧。我犹豫了一下,放弃了道歉的念头,暗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把头靠在椅背上,但脑子里却依旧是一团混乱。

前几天,张岚——我的未婚妻告诉我她要出差,然后没让我去机场送她就走了。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从认识她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她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最初在某次聚会上同学把她介绍给我,说实话,我没对自己抱什么希望——虽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因为我这种相貌平平、没有背景、没有显赫身世、没什么才华,甚至说话都不多的男人是很难引起女人注意的。老实讲,我真的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在讨论“剩女”现象,实际上据我所知,像我这种“剩男”的数量远远多于“剩女”。而张岚的长相虽然称不上惊艳,但至少也算中等偏上。她天生一头深褐色的头发,那种充满诱惑的颜色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甚至为此不惜花大价钱去理发店让造型师们调出那个颜色。但无论造型师们怎么努力,实际上染完的效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看起来非常生涩,还很假。这跟张岚那天生的发色完全没法比。她的眼睛很亮,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很生动。而精致的鼻子下面那紧紧抿着的嘴又带出一丝疏远的味道,再加上她尖尖的下巴,使她乍看起来像那种严厉的女人。但是很奇妙的是,她的动作和表情所带出来的个性与气质既让人望而却步,又令她显得更有吸引力。因此我猜她身边不缺男人。

令人意外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居然和她慢慢地发展成了情侣。直到某天我借着酒劲半真半假地向她求婚,她淡淡笑了一下后还真就点头表示同意了。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只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不过在酒精消退后我很清楚,即便我们结婚,想要她小鸟依人或者夫唱妇随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从未展示出温婉的一面——至少我没见过。而且从这两年与她的接触来看,以后也不大可能。不过没关系,我明白一个人想要得到自己所喜爱的就必定要付出某种代价。所以对于她那鲜明的个性,我毫无怨言地选择了忍让。

这两年,像出差这种事情,她基本是随便打个招呼就走了。一直如此,我也习惯了。不过她的这趟出差似乎有些古怪,我能感觉到。我知道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儿玄乎,但我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且在她离开后,她的手机根本打不进去,一直都是“不在服务区”,发了短信她也不回……必须承认,这让我有些不安并且开始胡思乱想。

昨天下午,就在我纠结是不是要向她同事打听的时候,她打来了电话。她完全无视我的追问,只是匆忙地在电话那头告诉我:“尽快动身,来找我,我遇到了点儿麻烦。”接着就说了一串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地名——那是她要我去找她的路线。就在我手忙脚乱找笔记本记下这些的时候,她补充道:“对了,周启阳,你要带吃的东西来,还有水。不要带很麻烦的那种食物,要保鲜装的、即食的,而且量要大,要保证我们两个人能吃五六天,水也是。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带防潮和防寒的野外用具,不要睡袋,防潮布也可以,我不方便……你尽快来……我会……他们……忘了……手电筒……”在一阵嘈杂声后,还没等我追问下去,电话已经断掉了。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情绪有点儿失控,疯狂地立刻回拨了许多遍,而听筒那边反馈来的信息是:不在服务区。在攥着手机愣了很久后,某种莫名的恐慌就好像冲破堤坝的洪水那样涌了过来,虽然我并不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经过短暂的混乱和盲目,我清醒了过来,然后立刻开始在网上查找那串地名。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按照张岚给的路线和地名,我查出了她要我去的地方——中国南海岸线外的一座小岛。

不过那个岛在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没有,标注它的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编号。

飞机一阵轻微的晃动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窗外那一成不变的云层让人感到无比烦躁,于是在邻座乘客充满抱怨的注视下,我起身去了机舱另一头的洗手间。

关上门后,我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着台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家伙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有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头发有些凌乱,眼中满是疲惫……鼻梁还算坚挺,而薄嘴唇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抿着。

我无力地把手举到脸前,透过手指缝,我看到镜中的那个男人也用手遮挡着半边脸,从手指缝里窥探着。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们同时把手缓缓地垂下。无意中,无名指和中指碰到了左侧的脸颊,我猛地回过神来,脸颊像被电击一样抽搐了下。镜中的那个家伙似乎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周启阳,你连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了吗?

当航班到达目的地后,我没有时间去体会所谓“陌生城市的感受”,而是冲出机场赶往市区,利用最短的时间通过手机查找后,开始了奔波、采购——采购大量的水和食物、野外防潮用具……当然,在这之前还需要去买一个能塞下全部东西的巨大登山包。

在超市门口,把那几乎满满一购物车的食品和瓶装水等东西依次塞进包里,我完全不在乎周围那些人好奇的眼神,只是担心张岚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以及她能不能坚持到我出现。想到这些,我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情绪,那是我活到现在都未曾拥有过的感觉——责任感:我的出现,将会是另一个人生存的希望——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就像我想的那样。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终于赶上了开往郊区的一辆长途车,并疲惫地瘫坐在后排座椅上昏昏欲睡——这个下午实在是太累了。那些野外用具真的很难找,为此我几乎跑遍了这个陌生的城市的每个角落——我拿着那份清单就像疯子一样四处奔波,不停地往那个大得惊人的登山包里塞东西,直到把它装满,直到我几乎背不动……然后我登上了这辆开往远郊的长途车。

随着车子的颠簸,我勉强睁开双眼,蒙眬间观察了下车窗外的景色,看上去似乎已经在远郊的公路上了……如果没记错路线的话,明天令我痛苦的将是交通。我查过了,几乎没有路通往那个多年前就已经废弃的海岛,而且就算我到了那片离岛最近的海岸线,恐怕连个码头也不会有。所以,如果网上查来的资料没错的话,我很可能需要去偏南十几公里的海岸附近找到某些村落,并且雇人或者租船才能到达岛上……想到这些我有些恼火,因为我不理解张岚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我很快就要知道了。

那个背影仿佛是张岚,她背对着我远远地站在一处码头的尽头,更远处则是茫茫一片灰暗,除了一条模糊的海平线之外,看不到天空,只有无尽的阴霾。我边向她跑边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但是无论我怎么跑、怎么喊,距离还是那么远,而且她似乎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依然背对着我远远地看着什么。这时一阵狂暴的风呼啸着从我身后兜了过来,夹带着哀号一样的声音以惊人的速度冲到断桥尽头,瞬间将如一张纸那样单薄的她撕成了碎片。之后,码头上一片空荡……但我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跑到了空荡荡的码头,但这里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我茫然地四下看着,发现码头下面的海水不是蓝色,而是淡淡的黑色。在水面之下有许多张若隐若现的人脸,每一张脸似乎都是我认识的人,可我却分辨不出他们是谁。这时身后传来谁的呼喊声。我回过头,一个朦胧的影子远远地向我跑来。紧跟着,一阵灰色的风暴从那个人身后突然出现,飞快地掠过他向我席卷而来……那巨大的恐惧感瞬间紧紧地把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一片昏暗中我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强烈的四肢痉挛让我从梦中惊醒,我猛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环顾着四周。窗外极其微弱的晨曦照在墙壁上的斑驳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污渍,使得整个墙面像是一大幅诡异的抽象画。薄薄的墙壁那边传来其他住客的鼾声、翻身时旧木床嘎嘎吱吱的响声,空气中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这个灰暗而陈旧的房间属于一间破旧的小旅店——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半夜下了车后投宿的地方。

我松了口气,擦去头上的汗水,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平缓下来,然后重重地倒在同样散发着霉味的枕头上。

也许是昨天太累了,躺下没几分钟,我的意识便再度模糊,蒙眬中我想到一个问题:张岚要我带大量的食物和水做什么?难道不是要我救她走,而是要我留下来陪着她完成什么事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会是什么事?

两天后。

我坐在一辆几乎散架的柴油车的后斗里,整个身体随着土路路面的起伏不停上下颠簸着,而车斗里的其他东西——一些金属管子和容器也都以同样的频率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我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也就是在此时我才终于明白,孤身去偏远的地方旅游根本不是狗屁小说中描述的什么活见鬼的浪漫,而是艰辛。

这短短一天多时间里,我换乘了大大小小各种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甚至还步行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但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在现如今交通已经这么发达的时代,我居然花了两天的时间还没到达她身边!甚至还是在同一个国家内!而且这期间我几乎一有空就打她的移动电话但是从未拨通过,似乎她永远不在服务区……我要去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正当我坐在颠簸的车斗里胡乱猜测的时候,风带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海腥味。越过驾驶顶棚我能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一片零零星星的低矮建筑,想必那就是我要找的村子——芒吉村。如果沿途得到的信息无误的话,只有这个村的村民才知道如何到达我想去的那个无名岛。因为芒吉村的部分村民就是当年从岛上迁移到大陆的渔民后裔。哦,还有,那个早已被人忘记了名字的小岛叫黑水洲。

当我出现在村里的时候,我的那身装束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很多村民的目光。确切地说,应该是我那个巨大的背包吸引了很多村民的目光。以至于还没等我问,就有人操着生涩的普通话问我是来做什么的。通过简短的交谈,我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个令我欣喜的消息:几天前有一些自称海洋科学考察队的人也来过这里,并且租用了船去了某个岛。不过,似乎没人能说清到底是去了哪个岛。我花了好一阵时间才搞清楚,带那些人去租船的某个船家知道得更详细些,于是我顺着村民指引的方向,沿着一大片白得晃眼的盐田走了很远,找到了一栋窝棚一样的简陋房屋。

我花了好一阵子说明我的来意后,那个黑瘦的中年汉子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并告诉我:租船可以,需要付押金,还有每天的租金,而且不接受任何还价。可以的话就带我去找船。

从他的口气我就能判断出他不是在和我商量——根本没什么商量余地。实际上,快到芒吉村的时候我就被告知,只有芒吉村的人才认识那个岛;也就是说,在租船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

在得到确认后,那个中年汉子满意地带着我去了不远处一个简陋的浮木码头,登上了一艘柴油味很重的小渔船,而后驶向大海。“呃……你带我去黑水洲?”我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他眯着眼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带你去租船。”稍微停了下后他主动问我:“你们都是来考察水流和气候的?”“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回过头再次仔细地打量着我:“你和前几天那些人不是一起的?”

我告诉他自己是来送东西的,其他并不知道太多。黑瘦的中年汉子“哦”了一声再也没多问,看得出他并不相信——我也没指望他信。

船行驶了半个小时后,前方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岛。驶向那个岛又花去了半个多小时。这时我想到某本书上曾经提过:在空旷的地区即便能看到远处的建筑或者标志物,也不代表你很快就能到达那里。因为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那个视点目标很可能离你有十几甚至几十公里远。

严格地讲,这应该是一个礁岛——面积最多也就两平方公里。船围着礁岛绕了半圈后,停靠在一处简陋的木码头边,那里还拴着好几艘更小一号的、散发着更浓烈柴油味的船。我猜这就是渔民们常说的小舢板。中年汉子停好船后要我在码头等一下(如果这也算码头的话),说着向远处一个仿佛是临时性的,用粗木、塑料膜、防水布搭建的小棚子走去。而我充满质疑地审视了那些小舢板,毫无疑问,我付的押金足够买下两艘这种“船”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载我来的男人带来个同样黑瘦的家伙。看上去这两个人似乎是兄弟,他们很像——也许是错觉,大概是因为他们皮肤都很黑的缘故吧,所以我觉得渔民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见到其中一个人,那么其他人都仿佛见过似的。

接下来我花了好一阵子才在他们俩的指导下学会了怎么摆弄那艘“独木舟”——那比我想的要难得多。“现在没啥问题了,你去吧!看到这个印子没?”带我来的那个中年汉子指着船头一个肮脏简陋的小罗盘告诉我,“开起来让这根红针对着它,一会儿你就见到那个岛子了。”

我仔细分辨着那个模糊不清的刻度,又抬头看了看远方的海面,什么都没有。“现在啥也看不到,那个岛子也不大,不过比这里大些,就是那边没鱼,所以渔家不往那里跑。”黑瘦汉子看出我的畏惧,于是就安慰我,“你去吧,穿着救生衣,按照我教你的,遇到侧风就转向,顺风、逆风都能跑,不要横着舟子对着风,不然就不好搞了,舟子会被吹翻的。航向偏一点儿没关系的,风小了再正回来……你的油够跑两个来回了。万一有事儿,记得打电话向我求救,记住我号码了吗?”说着他踢了踢船尾的发动机,纵身跳到另一艘系在“码头”的船上去了。

我不假思索地背出了他的手机号码。“嗯,就这样了,你去吧。”黑瘦的汉子咧开嘴笑了。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双手牢牢地抓在方向盘上,把一个磨得油亮的小塑料开关推了上去。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船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仔细按照罗盘上的刻度调整好方向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汉子此时正喜笑颜开地数着钱。我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心一横,加速向着目前只存在于刻度盘上的黑水洲驶去。

开了很久,我又回头看去,租船的那个岛已经变成了身后海平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我又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没有信号。虽然此时海面风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我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恐慌和畏惧,甚至都能在发动机震耳欲聋的噪声中听到自己心跳的轰鸣。“镇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驾驶船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边安慰着自己边调整着身体的平衡,然后小心翼翼地回身从背包侧网中拽出水瓶,喝了几大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左前方的海平面上似乎隐隐地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我擦去额头的汗水,仔细确认了下罗盘上的刻度——正对那个黑点的方向,看起来就是那里。我想,我很快就要见到我的未婚妻了。

然而此时我的心里没有喜悦,只有担忧和不安。理由

在那场莫名的争吵结束后,整个下午我都在认真地听着他们话里有话的闲谈。

每一句,我都能听出这些人彼此间都在互相试探、打听着什么,但是谁也不点透核心问题。所以,即便听了几个小时,我还是没有搞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我能确定他们都在找某种东西,只是到目前为止谁也没找到。

张岚并没参与到这些人遮遮掩掩的谈话中,而是用一种疯狂的速度吃了很多东西,然后坐在我旁边,靠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沉沉地睡了。我猜她这些天不但没怎么吃东西,很可能也没睡好——或者根本没睡。因为下午当我出现在教堂门口时,她不是惊喜而是疲惫不堪。同时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仿佛之前精神紧张了很久——对于这点我不认为她是在担心我,而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随着天色逐渐黑下来,我明白了为什么要带防潮和保暖的物品。这个岛上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的气温还算符合6月的温度,但是等太阳一落山,气温几乎是飞快地下降,此时只穿单衣的话恐怕会冻得瑟瑟发抖。在我往身上套衣服的时候,那些人找来一些干树杈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木板,在很短的时间内生起了像模像样的篝火——想必他们每晚都是这么做的,因为整个生火的过程安静、迅速、熟练。

看着篝火的火苗慢慢稳定后,每个人似乎都松了口气,而且彼此间的防范和谨慎也相对消退了很多。至少大家不再拐弯抹角地拼命想从别人那里打听出什么。

我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也许这件事并不像传闻说的那么简单,可能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一个四肢粗壮、留着花白平头、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般地说了这么一句。没人搭腔,大家都凝视着火堆并且各自想着心事。那个粗壮的男人抬起手挠了挠头,仿佛为了掩饰无人搭腔的尴尬——我记得他叫陈平。

虽然此时气温已经很低了,但陈平依旧高高地挽着长袖T恤的袖口,露出胳膊上一块块结实的肌肉。想必这个人平时一定很喜欢运动,并且保养得很好。因为他看上去虽然很健壮,但皮肤并不粗糙,正相反,很细腻。而且我留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运动型腕表,价格不菲。

过了一会儿,马小田——就是那个穿着破烂衬衫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磨磨蹭蹭地掏出香烟后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能有什么隐情?大不了被骗了呗!不过既然都来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想多找几天,不能说把这里翻遍,但是也得仔细确认下……毕竟那个太诱人了。”说着他把用来点烟的那根木棍重新扔回了火堆。“如果是真的,并且找到了,你们今后打算做什么?”黄海摸了摸光头,带着他招牌式的假笑环视着大家。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从角落里传来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我……不想上学了。”

我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腼腆、胆怯,因为整个下午他基本上都躲在某个角落并且把自己那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我不喜欢我的学校和老师,还有同学……”他看到我把头转向他的时候,斯文地推了推眼镜并且友好地对我挤出一个笑容。“昭辉呢?昭辉想得到什么?”很显然,马小田对那个男孩所说的没什么兴趣,而是带着讨好的表情去问那个化淡妆的漂亮女人——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漂亮女人叫张昭辉。

张昭辉坐在离火堆很近的地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凝视着火堆摇了摇头,表示她现在不想说话。“罗瞻?”马小田玩弄着手上的烟又转向罗瞻。“不知道,先确认这个是真的再说吧,我都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了。”罗瞻一脸疲惫的神态。“说实话我也有点儿怀疑这可能是个恶作剧。”

我隔着火堆看着对罗瞻表示赞同的那个胖子,他叫什么来着?我始终没能记住他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凶恶:一副肥胖的五短身材、满脸的横肉、留着看起来脏兮兮的络腮胡子,还总是戴着一顶被撑得变了形的棒球帽,衣着看起来也同样脏兮兮的。他身上的那种脏仿佛是某种油腻,像刚从小饭馆厨房出来似的。还有,他的举止很粗鲁……假如要我来猜谁是那个所谓的杀人凶手,不负责任地说,我首先会怀疑他——长得就是一副反派人物的样子。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岚醒了。她缓慢地把身体坐直一点儿,平静地接了一句:“怀疑的人尽管走好了。”说着用力把我盖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裹紧了一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火堆,“我不会走的。”“嗯,看出来了,你的确没有走的打算,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一脸悠闲。”李晓亮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袋饼干,用力撕开包装,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俩。

我发现这个女孩的确很讨人厌,她总是话里有话,总是习惯于用讥讽的语气来表达什么。而且她那股自鸣得意的劲儿好像全世界除了她自己之外都是傻瓜、恶棍、卑鄙的坏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是完美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会为自己的圣洁竖立什么纪念碑或者雕像。我实在不明白李晓亮哪儿来的那种自信,凭什么那么自信——她长得并不好看。

张岚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一笑,看来她也不喜欢李晓亮。

这时,一直盯着火堆出神的张昭辉撩了下前额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道:“最初我以为就我这么傻呢,跑到这里来找。没想到……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么多人……”

在座的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默默点了点头,再也没人打算说点儿什么了。整个礼拜厅里除了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一片沉寂,沮丧的气息快速地在每个人之间传递着。

我实在忍不住了,侧头看着张岚皱了下眉——她应该能看懂我的意思,而且我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得足够久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岚的确懂了,她咬着嘴唇看了我一会儿,缓缓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不紧不慢的腔调说:“还是没睡够,我想我们该去休息了……借个火儿啊,后面太黑了。”说着她起身从火堆中抽走一根较为粗大的火把,然后转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吃力地背起那个巨大的登山包跟上她。

张岚带着我径直向最里面的神坛左边走去,那里有扇破旧的木门。

即便没回头我也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们,带着某种敌意注视着我们。

我对宗教建筑没有什么研究,只知道教堂的礼拜厅大多数是细长十字架形状,而关于其他从属建筑到底是什么格局,我一无所知。所以看着张岚要带我去的那扇门,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记得他们说尸体停在隔壁,她不会打算去那里吧?我不想看到那具尸体。

随着她拉开那扇早已腐朽如烂纸般的木门,门外呈现出的景象总算让我松了口气:是个庭院。

庭院位于礼拜厅的正后方,石块垒成的院墙早就坍塌得不成样子了,不过依旧能看出是个长方形的庭院。庭院中间原本可能有个木质的小回廊……嗯……也许是个小花园或者露天礼拜坛,但是由于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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