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雅典 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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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艺术之美——公共建筑篇试读：
作者简介
潘冀出生于天津，成长于台湾，1963 年从台湾成功大学毕业后前往美国深造，获得美国莱斯大学建筑学士学位，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硕士学位。在美国Philip Johnson 等事务所工作多年，后回到台湾。1981 年创建潘冀建筑事务所，1994 年获得美国建筑师协会院士的殊荣。在三十多年的实践过程中，完成作品逾五百件, 获奖近五十次，如美国纽约州建筑师协会杰出奖等，成为首位作品兼具质与量的美国建筑师协会华人院士。
正文
各位朋友大家好，非常高兴在礼拜六下午能够在这边跟大家交流。我想了解一下听众，在座的有多少人从事的事业是跟建筑行业有关的？又有多少人是学习建筑专业的？不到一半，我大概知道了。我原来准备多讲一些跟建筑有关的内容，但是我希望照顾到各个不同行业的朋友们。我把今天演讲的题目叫做《建筑的奇幻之旅》，我们同事开玩笑说是“少年潘的奇幻漂流”。
我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在奇幻漂流这方面有相当多的体验。我的人生经过许多的考验，其中一次就是1963 年在成功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申请去美国念研究所，当时有几个学校同意让我直接入校念研究所，但是在德州的莱斯大学回信说：“你在成功大学读了太多工程方面的课程，但是一个好的建筑师必须要多一些文化素养和人文素养。如果你愿意来我们学校从四年级读起，多修一些人文方面的课，我们愿意给你全额奖学金。” 莱斯大学是五年制的，如果我选择那里，等于要再多读两年。同班同学一般都会直接读研究所，一两年就解决了，我跑去再读大学，好像很逊。可是我认为莱斯大学讲的很重要，一个好的建筑师需要人文素养，而这正是我缺乏的，所以我决定选择莱斯大学。
一下子跑到美国读大学，修逻辑学、心理学、社会学、艺术史等很多人文的课，每个礼拜要看十几本书和报告，而且需要非常专业的英文根底，对我真是相当大的冲击。之前我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有离开过台湾，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家里也没有电视机、电冰箱、冷气、电话。一下子跑到美国的大学里，真的闹了不少笑话。在餐厅里头倒牛奶都不晓得怎么倒，因为都是机器按钮，完全不会。而且语言也有一定程度的障碍，一进建筑系，面对的训练就是要求每个学生上台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老师和同学对此进行批评，你再回答应对，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和冲击。
在生活当中也是，我们的住宿环境还是不错的，两个卧房住四个学生，有公共的客厅，也有卫生间，像套房一样。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同学们洗澡（他们本身又高大又粗壮），洗完就赤裸裸地走出来了。他们完全习惯了，因为他们在中学上体育课时互相都是裸身相见的。我这个又瘦又干的东方小子在那里吓呆了，讲话又不太懂，所以受到了太多的冲击。
在那里上课，我们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在同学和教授面前展现出来。我们中国人会比较谦虚，我说：“很抱歉，我准备得不够好，请大家指教。”老师则回应道：“你准备得不够好，上来干什么！”我们跟他们的文化思维完全不同，他们西方人是有三分就能讲十分。我看有的同学做的东西没什么，可是他上台却讲得天花乱坠，而我则是用比较谦虚的角度去说，彼此之间真的有很大的差异。
两年后，我获得了建筑专业的学士学位。除了获得知识，两年时间我对这边的生活习惯、做事与思维的方式以及语言也有了进一步了解，渐渐地被这个社会所接纳。院长在给研究所的推荐信中是这样写的：“两年前这个人来我们学校，我很担心他怎么熬得下去。不过经过两年之后，这个学生已经可以跟班上最好的学生平起平坐了。所以推荐这名学生上研究所。”我顺利地进入了哥伦比亚大学研究所，并拿到建筑及都市设计硕士学位。而在大学那两年学到的一切也让我在研究所以及以后的工作中受益颇多，我敢于表达自己，在团队里与人交流和合作。就拿我曾经效力了4年的纽约一家最顶尖的事务所来说，我们可以很好地交流、工作以及开展各种业务，大概27 岁我就成为了主管。这些都是我的亲身感受，我希望大家能从中明白些道理，不要把文化差异不要看成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更多的其实是自己给自己设的一道藩篱。
1976 年我从美国回到了台湾，并把在美国的工作态度和人生经验应用到新的尝试中来。从1981 年到现在已有32个年头，从中我们品尝到了成功的喜悦，当然失败也让我们获得了宝贵的教训。慢慢地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很多事情从根本做起很重要。就拿刚才被“强迫”读很多英文及人文方面的书来说，其实那对我的思维、看待事物的角度有很大帮助，尤其是接触到对社会充满关怀的建筑师，让我对建筑有了重新的认识。
韩愈和柳宗元都是唐代的大文学家。那么文学的根本是什么？有人会回答：“文采”。灿若星辰、瑰丽辉煌的文采确实让人赏心悦目。但韩愈的一句“文以载道”真正点醒了梦中人，文章不但要有好的文采，还有包含真理和灵魂。“文道皆不可缺，道先于文。”没有文采就不是一个好的文学家，但如果没有灵魂，他就不能称之为文学家。
我认为建筑与文学殊途同归，亦该如此。为什么呢？我认为建筑和我们的生命是融为一体的，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然后又终老于斯。建筑对于我们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或许有些人觉得这应该是工程师或者设计师的事，其实不然，建筑物和环境对人的心理影响很大。例如一个不好的建筑随随便便被建了起来，而且这个建筑少说也要存在三五十年，每天面对它，你会作何感想？所以对于每一个建筑，我们都要为它加入灵魂。
两千多年前的孔夫子曾说过：“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出自《论语·述而》）年纪越大，我越喜欢揣摩其中意味，圣人之言真是令人折服。每个人生来都是善良的，但是除了善良，愿意追求真理，还要“据于德”，很坚持地按照原则做出来。“依于仁”就是对人要有很大的关怀，有一颗关怀的心。“游于艺”是指不管你从事哪个行业，尤其是与建筑设计相关的行业， 都希望才气挥洒，自由纵横。但假如说你的挥洒是纯粹自私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想建筑似乎不太适合你。因为建筑的影响面太大，存在时间也很长，所以不能这样，但要是纯艺术的话也就无所谓了。假如说你的自由挥洒充满了对人的关怀，那么就又另当别论了。“游于艺”加之饱含关怀,这就是我跟我们同事对彼此的勉励，也是我们事务所很重要的理念。将这一理念推广在建筑上就是：尊重自然与环境，按正确原则使用专业科技，以关怀态度面对使用者，然后在设计上自由挥洒，不致逾矩。
建筑师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肯定会说，就是盖房子的。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就拿盖房子而言，你可以找任何人建起一所房子，但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建筑师呢？因为建筑师会赋予这所房子创意与思想。建筑其实是有服务对象的，简单来说，我画一幅画可以不考虑对象，爱怎么画就怎么画，然后100 幅里挑10 幅满意的办，办个画展，办画展的时候你喜欢看的就看，不喜欢的就不看，没有关系。但是建筑不同，我们要很贴心、周到地替人设想、替人去做。另外一方面涉及执行力，例如盖一栋公寓，业主把一定数量的钱放在你手里，这等于人家对你十分信任，把钱交给你来管理，而你要做的就是让这一定数量的钱发挥最大的功效，在预算之内做到最好。对预算的执行还有时间限制，如果拖拖拉拉耽误了工期，对生产和生活都有很大影响。还有品质，一座好的房子品质很重要，外行人可能看不到，但是建筑师知道怎么样把握品质。所以精确可靠的执行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古人云：“天人物我。”何谓“天人物我”呢？简答来说就是要顾虑周全。在建筑领域，“天”是对于环境的关怀，建筑物放置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将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是一个“朋友”还是“破坏的侵略者”，我们一定要先搞清楚。“人”就是我们的同胞，以及社会风情、文化状况。“物”，对建筑这个行业来讲，是建筑的科技、材料、施工方法以及构造方法。今天大家也关心资源如何有效利用，废弃物如何回收，等等。最好的建筑物应该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一行胜千言，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做好这些事情呢？这就需要因地制宜和一点经验了，在此分享一下我们事务所操作一些项目的经验。
日月潭云品酒店
1999 年台湾发生的“9·21”大地震，将日月潭的一个饭店震坏了，业主经过评估希望重建，委请我们设计。日月潭拥有台湾最漂亮的自然景色。在这么漂亮的环境中，要设计一家拥有200 多个房间的旅馆。这么大的一个建筑要怎么样尊重环境、尊重自然，并且突显环境的主体地位，确实让我们感到棘手。建址刚好在一个小小的半岛上，我们研究了很多方案之后，最终决定将它变成“L”型，一般大厅旁边会有咖啡座、酒吧间，我们把它们降下来一点，使得它们不会阻挡视野。这样做的结果是，当你身处饭店的绝大部分房间、大厅、电梯口或者走廊的尽头，你都可以看到湖景。我们希望建筑物尽量跟自然环境配合得好一点。甚至游泳池，业主决定建在室内，好处是一年到头都可以用，我们的设计是让其跟户外有一个连接。这样一栋建筑放在大自然环境很好的地方，跟环境相得益彰，每个人来到这里可以欣赏到自然，而不是欣赏建筑物。所以在这里，湖是主角，建筑是配角。日月潭云品酒店
双连社会福利园区礼拜堂
我们曾经和台北的教会机构开展了为期十几年的项目，旨在照顾老人，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疗养的地方。其中一个项目是建一所教堂，我们设想当人走到生命的最后岁月时，怎么样才能内心平静，觉得有所归依。因为在这里的老人每天都直面着死亡，或许白日在身边言笑的朋友在夜里就安然逝去了。我们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世界的帐篷里，让他们不觉得怕，愿意享受人生的安静。基于这个设计理念，我们用现代科技做成像帐篷一样的建筑，甚至连帐篷的线都可以感觉得到。
人老了，会喜欢阳光，当他身处这个环境中，可以抬头就看到天空、太阳。我们替这些年纪大的人考虑了很多，通过了解他们的生活，为他们设计了适合的家具。比如，如果椅子很硬，老人会不舒服，所以要有带软垫的椅子。可是有的老人会大小便失禁，所以软垫要很容易拿下来清洗。还有的老人会随身带一些物品，这就需有地方让他们将物品存放或者挂起来。另外，有很多人是推着轮椅进来的，坐在轮椅上也可以参与。我们希望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很祥和、很平安、很好的地方。双连社会福利园区礼拜堂
台积电12厂及总部大楼
这是世界最大的芯片代工厂的总部。这些高科技的厂房非常大，尺寸非常惊人。委托方想将两个厂建在一起，中间有一些公用设施。两个厂加起来，几乎有300米的长度。每一个厂都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高度是30 米。在此基础上，他们还希望盖一个很气派、很神气、辨识度高的总部大楼。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周边的土地十分有限，于是我们就劝说他们做个好邻居，体现企业精神。他们做集成电路的生产过程是一层一层生产，因此建筑立面碎片化设计隐喻其工序，既彰显了公司的特色，又弱化了建筑的体量。台积电12厂及总部大楼景观积电12厂及总部大楼候客区
总部大楼，顾名思义是企业的龙头，像火车头一样，带动着整个企业前进。总部大楼作为项目龙头的中枢神，不一定非要高耸、神气，但一定要有带头的意思。在大厅的旁边，剩下的两个空地，做了水池连接室内外空间。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身处其中都能感觉到亲和力。这样一个总部大楼，对周边环境来讲，算是一个好邻居，而不是一个霸道的侵入者，人与自然可以和谐共处。
现今绿色观念深植人心，建筑也不例外，成为评价它好坏的重要指标之一。台积电12厂的总部大楼得到了美国LEED绿色建筑指标黄金级的认证。我们希望我们的建筑是友善的、具有亲和力的、环保的，生活在其中的人可以和建筑融为一体，让大家觉得很有活力，能与建筑产生良好的互动，并借此激发创意，使这些尖端的产业保持强劲的创新势头。台积电12厂及总部大楼
我们希望建筑与环境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在员工走动的地方，我们种植了大量的植物，并且建了一个生态水池，养了一些很自然生态的东西，这个生态池建好之后，几个月之内青蛙、蝴蝶、蜻蜓、鸟，甚至萤火虫都来了。水池旁边就是员工餐厅，吃午餐的时候，员工们可以在这里看这些小生物，其实他们很多人平时在拥挤不堪的城市里生活，跟自然界的距离有点远，但是通过这一改变，距离拉近了很多。冰冷的高科技公司的厂房也可以跟周边的生物一起和平共处，让人感觉非常祥和。这就是我们希望达到的境界。台机电12厂生态池
宏亚巧克力博物馆
这是一家专门生产巧克力的工厂。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里，它生产的巧克力伴随着每一个长大的孩子。因此业主希望建一座巧克力博物馆。在欧洲有很多类似堡垒的巧克力博物馆。但这里是台湾，不是欧洲，就工程技术、材料、周边环境和风景而言，也不适合去模仿欧洲的小城堡型的建筑物，并且业主希望博物馆里有教室和展览、贩卖的空间，当中还要有一个温室，中间放一棵可可树，因为大家都吃过巧克力，但是不知道可可树长成什么样子。我们决定模仿剥开的巧克力糖的造型去建造这座博物馆，中间有通透的感觉。当中是十分通透的玻璃的中庭，可以种植巧克力树。两边的部分分别是展示的空间和教室，在贩卖的空间里可以给小孩子上课。这样一来，这座博物馆有了强大的魅力，而且并未模仿欧洲的城堡，盖好之后，业主非常满意。自博物馆建成之后，每逢周末，观众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进去参观。宏亚巧克力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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