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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9 21: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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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七,浅白色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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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情,依食而住

一切有情,依食而住试读:

友情 Friendship

秘制腐乳,秘制爱情

 文/唐七

小白,我,酸梅汤

 文/浅白色

爱是红焖羊肉,爱是烧烤鸡翅

 文/云狐不喜秘制腐乳,秘制爱情文/唐七

川味秘制腐乳做法

原料胆水豆腐4块盐350克、朝天椒辣椒粉250克、花椒粉100克姜米适量(看自己喜欢)密封容器(木箱为宜,蒸锅等亦可)干净稻草上好白酒半干白菜叶若干瓷坛

做法1. 胆水豆腐买来后放置约一天,将水汽风干,切成方块,每块豆腐

切成9小块为宜。2. 在木箱里铺好干净稻草,若无稻草也可用报纸加保鲜袋的组合代

替。将切好的豆腐放置在稻草上,每块豆腐之间都应留有空隙,

方便豆腐发霉。豆腐块放置完毕,在豆腐面上再铺一层稻草,然

后用箱盖密封,于2~8℃的温度下发霉13~15天。3. 将朝天椒辣椒粉、花椒粉、盐和姜米按比例混合,做成配料。4. 将发霉成功的豆腐块挨个儿在白酒里过一下,然后在配料里进行

裹料,每块豆腐各面都应裹料均匀。5. 将完成裹料的豆腐块用半干的白菜叶包住,放进瓷坛中。搁置5

~7天即可食用。01

科学家们总结说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但我觉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世界也许是由故事构成的。故事里有人,有物,有怨憎相会、恩爱别离,还有欲求不得、生老病死。这样多的矛盾和情感,丰富得不亚于科学家在实验室里业已发现的化学元素。

听到一个温暖的好故事,我会高兴得不行,就像在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阳台上晒太阳,只感到阳光温暖宜人,而玻璃将城市的雾霾全部挡在了窗外。

我和科学家们的世界观并不相同,但我想,说不定我们对这世界抱持的却是相同的爱:他们爱组成这世界的元素,我爱组成这世界的故事。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像个斯芬克司。在希腊神话中,人面狮身的怪物斯芬克司盘踞在底比斯城外,怀揣着那个有关哲学与思辨的谜语,询问每一个打它身边路过的行人,考较他们的智慧。我当然不会盘踞在某个地方给人出难题,我说我像它,是指我们都爱找人聊天——它出谜语给人猜,我则向和我聊天的每一个人索取故事,我喜欢跟人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讲一个给我听听成不成?”

故事就像是食物,热闹的是水煮鱼,寂寞的是独蒜虾仁,悲伤的是苦笋汤,喜悦的是麻婆豆腐。也有甜蜜和苦涩掺杂的故事,就像是放多了可可粉的黑森林蛋糕。我将它们一口一口吃下去,然后它们同真正的食物一起,转化成能够让我存活的养分。

我的朋友Yoyo得知我将故事比作食物,开玩笑说请我吃饭,吃慢火煨出来的佛跳墙,配菜是川味秘制豆腐乳。“这是什么搭配?”我问她。

她笑起来:“我给你讲个有关食物的爱情故事,爱情是慢火煨出来的爱情,照你的说法,可不就是一锅佛跳墙?”她意味深长,“而这段爱情最大的功臣则是一道小菜——川味秘制豆腐乳。”

川味秘制豆腐乳、爱情。那时候我想,竟然将这两个词排列在一起,爱情这两个字天生该和美酒月光放一块儿,它和豆腐乳能有几毛钱关系?还是川味秘制豆腐乳?

这可真有意思。

但无论如何,Yoyo开始讲这个故事。02

故事的女主角叫林淑文,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鸳鸯蝴蝶派小说里,常能看到类似的小姐闺名,搁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依然端庄,但和80后流行的叠字名一比,就未免显得太过老派和规矩。

淑文的人生一如她的名字一样老派和规矩——从幼儿园开始就规规矩矩学习,上他们市最老派有名的小学和中学,上全国最老派有名的大学。淑文的好友廖晶晶形容她就像是列自带轨道的玩具小火车,行程既定,从起始站到终点站的每一站都一览无余,小火车轰隆隆即将开过的是一段毫无悬念的人生。故事就像是食物,热闹的是水煮鱼,寂寞的是独蒜虾仁,悲伤的是苦笋汤,喜悦的是麻婆豆腐。

廖晶晶和淑文聊天,那时她们大三末。她斩钉截铁地预言:“淑文,你下一步必定是申请国外最老派有名的研究院,再下一步必定是进最老派有名的公司,然后……”设想到这里她卡了壳,立业之后就要安家,她想象不出来淑文喜欢什么样的人,也想象不出来淑文会如何组建家庭。淑文那时候只是笑了笑,有一绺儿头发垂下来,她伸手将它们别到了耳后。淑文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出彩的长相,但眉眼清秀,看上去就是个有灵性的女孩子。她不爱说话,笑的时候抿着嘴,露出一个单边酒窝,让人觉得平和文静。

淑文的父母的确安排她在大四末出国,但令廖晶晶大跌眼镜的是,这列上足发条的小火车平平稳稳行驶了二十多年,竟然第一次脱了轨:淑文违背了父母的意愿,毕业后立刻进了沿海一家公司,那家公司销售进口游艇。

廖晶晶出差路过濒海的S市,毕业后第一次有时间去看淑文。那是十二月的一个星期天,两人相约在淑文家里见面。午饭在家里吃,淑文亲自下厨,一道鱼香肉丝、一道番茄蛋花汤、一小碟腐乳。大学毕业前还从来不进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一顿饭来,味道还很不错。

饭桌上,廖晶晶对小碟子里的豆腐乳赞不绝口,惊讶S市也有这种特产,直问是在哪里买来的,自己也要带几罐回去。淑文捧着刚盛的蛋花汤,抿着唇说:“我自己做的呀!”

廖晶晶疑惑:“怎么会?你从来没做过这种东西吧?第一次做就能这么好吃?”

淑文小口小口喝汤,含糊地说:“我打听了很多种做法,自己也研究了好几种不同比例的配料,买了很多豆腐来试,你吃到的这个是十多罐豆腐乳里边最成功的。”

那时候阳光正从窗外照进饭厅,淑文想起了自己花大力气钻研腐乳的初衷。

这世界上所有的食物做出来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让人吃下去。而做食物的人想方设法要让食物变得好吃,不过是为了让所爱的人吃得幸福。母亲想让孩子吃得幸福,妻子想让丈夫吃得幸福,就算是开餐厅的老板,大概也有一点儿烹饪理想,想让来餐厅吃饭的所有客人都吃好吃幸福。食物真的承载了很多东西。淑文从前并不理解关于食物的这一切,直到她遇到沈恒。也许有一天你忽然爱上一个人,但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少,你能为他做些什么?你的那些爱意要如何安放?

淑文选择了沈恒所在的公司,并且在工作之余开始学习做菜。沈恒爱吃的菜里最难得的一道是家常腐乳,可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儿,却实在是一种麻烦的食物,它不像鱼香肉丝甚至再难一点儿的剁椒鱼头,只要原料充足,个把钟头就能做一锅,失败了再来,失败了再再来。一年里最适合做腐乳的时间只有冬季的一个多月,而一坛豆腐乳从配制原料到制作成功至少也要二十天,若一坛一坛地实践,只允许失败一次,成功率太低。

就像做一个精密的实验,淑文事先在网上搜索了一些菜谱,又向家里会做腐乳的亲戚打听,整理出好几种不同的做法,然后买了许多豆腐,分成数份,按照不同的方法分别放在数个密闭的木箱子里发霉。每个木箱子密封发霉的时间都不一样,有的长些有的短些,她将它们一一做好记录,待箱子里的豆腐发霉成功后,再裹上不同的配料放进不同的罐子里存放。一星期后试吃,每只罐子都打开尝一点儿,挑出最好吃的一罐,再按照记录追溯它的配料和制作方法,趁着冬天未完,她买来许多豆腐大大方方地成功做了一整坛。做食物的人想方设法要让食物变得好吃,不过是为了让所爱的人吃得幸福。

腐乳做好的第二个星期,淑文开始带着保温桶上班,保温桶里装了两盒午饭。公司里有食堂,大多数员工习惯在食堂吃中饭,不过也有嫌食堂饭菜口味不好的同事,中午会自己带便当。但直到午休快要结束,淑文也没将保温桶里的那个饭盒送出去,尽管出办公室右转不过五米就是沈恒的副总办公室,可这数米的距离看上去竟然分外遥远,淑文想自己的确是够老派,还是缺少一点儿勇气。隔壁桌的同事正好开会回来,嚷着这会真是拖得够长,食堂估计已经没饭了。淑文顺手将保温桶里的饭盒递给那位同事,道:“我这儿还有一份多余的,要不嫌弃的话……”话还没说完,同事已经连连道谢地接过,打开饭盒惊叹道:“哟,鱼香肉丝、炒豆角,还有家常腐乳啊!”

并不是每一场暗恋都能开花结果,淑文在这家公司待了两年,第二年学到一个小窍门,在裹好配料的豆腐外包一层晒得半干的白菜叶,这样腐乳就会更加美味。她为沈恒专门学来这道小菜,却一直没能让他吃到。她想她是跨不过心里那五米的距离了,那就这么着吧,同在一家公司能远远看着他其实也挺好。

两年间,她仍然每天带两份午饭到公司,借口她自己做饭,一个人的分量不好控制,多带一份来还可以救济因为种种原因没午饭吃的同事。没有人知道那多余的一份午饭正确的主人应该是谁,但淑文的贤惠却在公司传开,连分公司都知道总公司企管部有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叫林淑文,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家常腐乳,堪称一绝。她每天会带两份午餐到公司,方便加班或散会晚没地方吃饭的同事,而且她人特别随和,谁想吃她做的便当,只要头天和她说一声就好。

那天中午刚过午餐时间,副总办公室突然打来电话,说要一份文件。淑文将文件找出来赶紧送过去,沈恒皱眉扫了一遍。两年来,两人的接触仅限于工作,从前淑文有时候还会想,沈恒会怎么看她,如今已经再没有这样的想法,公司有这么多员工,她对沈恒而言不过就是那么多员工中的普通一员。

她站在那里等着看沈恒有没有关于那份文件的工作安排,良久突然听到他问:“听说你每天带两份盒饭,没吃午饭的同事都可以找你救济?”她惊讶地看着他,他的半张脸隐在电脑显示屏和A4纸打印出来的文件后,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他顿了片刻,补充道:“今天没注意忙过头了,我听说有这个传闻,如果不方便……”她立刻道:“方便,我只是怕我的手艺不合沈总的口味。”他的眼睛里浮起一点儿笑意,道:“听说你的家常腐乳做得特别好。”她按捺住心口的怦然跳动,也试着在脸上做出一个自然的笑,说:“那个今天我也有带一点儿。”她不知道自己的笑是否够自然,她甚至忘了应该有一点儿礼貌的谦虚,和他说:“肯定不如老人们的手艺,沈总你不要见笑。”

将饭盒拿过来时淑文还有些恍惚,沈恒接过饭盒时和她说了声谢谢。

办公室里有一面非常大的落地窗,窗外是非常好的阳光,办公桌后的男人正打开饭盒,那是她专门做给他的。两年来,每天,即使过着除了微薄的工作沟通彼此再无其他交集的生活,她也仍然用业余时间钻研各种他喜欢的菜式,然后想象着那是做给他的,认真做好每天的盒饭。她以为若是自己跨不过那五米的距离,这个饭盒永远也到不了他的手上。但是此时他却掰开筷子尝着她改良了两年的腐乳。

她突然想起来两年前沈恒出现的那个宣讲会。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将西装穿得那么好看那么精神,他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话筒,用手里的控制器点开宣讲的PPT(幻灯片软件),声音非常动听:“在座的各位同学大概应该叫我一声学长,六年前我也像你们一样,坐在这个礼堂里听我的前辈来这里做宣讲……”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恒,之后她放弃了留学,就像廖晶晶所说的那样,开启了一段脱轨的人生。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人生。03

Yoyo将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说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因此我格外好奇这故事的结局:“最后他们怎么样了?”

Yoyo卖关子道:“你想他们怎么样?”

我说我希望这是一锅传统的佛跳墙,浓香扑鼻,并不需要任何的苦涩做调味。

她笑起来:“这不是虚构的故事,是生活,所以不可能有结局,只有现存的状态。不过这故事现存的状态还挺不错,他们结婚了,有了个女儿。”

我“哇”了一声。

她笑起来:“我把这故事讲给好几个人听,有的觉得淑文好运,有的觉得淑文不该为了个男人放弃出国留学的大好前程。你也听了这个故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说:“你饶了我,我最怕在吃完一顿美食后被人要求写美食评论。”

她笑得厉害:“你完全就是个吃白食的。”

我坦然承认,说:“对,我就是个吃白食的。”

故事就是故事,每个人都想在他人的故事里得到关乎自己的启示,这不太可能。我一直觉得,他人的人生其实没有任何借鉴性,因为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考虑事情的角度和方法各异,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也完全不同,羡慕他人或者嫉妒他人或者为他人的某个决定感到可惜,这些都完全没有意义。

这个世界由故事构成,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好好投入在自己的故事里,好好享受自己的故事就好,就像享受滋味各异的食物。

也许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成为故事,会是激励他人或抚慰他人的一道美食,当别人讲起我们的故事时,无论内容是悲伤还是愉快,都是很有意义的。就像食物一样,不管口味如何,只要被他人吃下去,就会很有意义。小白,我,酸梅汤文/浅白色

做法乌梅洗净后用凉水浸泡5分钟;锅里加入山楂、甘草、洛神花,用清水煮沸后转中火煮半小时左右,放入冰糖,直至冰糖融化;冷却至室温后放入冰箱冰镇。

收到小白的明信片是腊八那天下午。

预料中的细雪一直没有来临,那天难得雾霾散去,有个通透的晴天。要不是老妈打电话来说家里做了腊八粥,我几乎没留意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冬天。

楼下的信箱里照例躺着三两张鲜艳薄软的广告传单,不外乎超市促销或是附近又新开了哪家餐厅或美容院。我习惯性地试图卷起它们丢进楼道门口的垃圾桶,不料刚卷起半截就发现它们中间藏着厚硬的卡纸的触感。翻开来,两张宣传单中间夹有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的风景是俯瞰瓦卡蒂普湖的天际线缆车;背面贴着一张精灵王子的邮票,盖着依稀可辨的新西兰邮戳。小白的字笔画清楚头圆脚方,即使不签名都很好辨认。她写起留言来还是东一句西一句,惯常的不着调风格里透着熟悉的温暖感:亲爱的丸子:你好吗?我很好,就是玩儿得有点儿累,总想睡觉。请把这句话当成炫耀,哈哈。你看邮票漂亮吗?是精灵王子呢。你要好好练车,等你来了咱们一起自驾。我这次开了2000公里,一路的风景特别美。小白

现在正是南半球的夏天。趁着假期去南岛旅行的她从皇后镇寄来这张卡片,经过两个星期终于到达我这边11℃的暖冬。我右手里是一片纯净广阔的蓝天碧湖画面,而左手里有一张画了大框框的绿图红字的薄纸:酸奶满20元减4元。如此情景不是不喜剧的。

所谓朋友,大概就是在并肩走过一段路之后,即使彼此已拥有南辕北辙的生活还仍旧保持着往日的默契和亲密感。她从不是个热情外露的人,我则在任何关系里都被动得很,好在我们两个怪人之间存有某种坚定的共识:随着分开而变疏远只意味着彼此其实可以被别的人取代。七十多亿人生存在同一颗星球上,可我们都不相信会再遇到跟对方如出一辙的人,即使我成了家庭主妇,即使她生活在地球的另一边。

无趣的人可以互相替代,而有趣的人则各有各自独特的怪。

我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都是怪咖,这正是我爱他们的原因。

这世界上好人大致有两种:一种像芝士蛋糕,无论从哪个角度下勺子都看得到表里如一的敦厚甜润;另一种则像酸梅汤,乌梅、山楂、洛神花,酸得口感各异,而不同的酸内里都包裹着清澈却不起眼儿的甜。

这便是怪人的美,他们从不乐意直白地把内里的甜翻给你看。他们各有各的怪,种种与生俱来的别扭只留待值得深交的人去理解。

小白得算我的好友中最怪的一个。

她的怪不在于程度,而在于纯度——她特立独行,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内在的小世界简洁而坚定,就像一个稳稳站立的三角形,外面庞大的世俗可以推动她、撂倒她,却无法把她打散重铸成别的形状。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2007年10月。我来北京工作,朋友的朋友小白听说我一个人来,立刻自告奋勇来西站接我。拖着大箱子的我远远看见站台上有个高个儿、短发、背书包,一副高中生模样的姑娘,一边朝我这儿张望一边还挠头。

我夹在下车的人群中艰难地挪动到她面前,她无辜地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半信半疑地问:“丸子?”“小白?”“丸子你不圆啊。”“小白你挺白的。”

虽然第一次面对面说话的内容略傻,可我们俩总算顺利地接上了头。所谓朋友,大概就是在并肩走过一段路之后,即使彼此已拥有南辕北辙的生活还仍旧保持着往日的默契和亲密感。

她顺手接过箱子拉我去排队等出租车,前面等车的队伍黑压压地望不到头,全然是要等到午后的架势。我问她饿不饿,她傻笑挠头一阵子,告诉我:“今儿早上我喝了半斤牛奶。”

还没来得及细想半斤是个什么概念我就先被她用的单位震惊了:半斤,多豪迈!大概十来分钟之后我才回过神来:半斤等于250克,250克等于一小可乐瓶子再多一点儿而已。第一印象往往会起决定性的作用,于是小白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相信:我的小学数学一定是体育老师教的。

七年过去了,这个段子我们俩仍然常常乐此不疲地拿出来晾。她无数次地问我半斤难道很多吗?我无数次地回答她半斤听起来很英勇。

七年过去了,这个段子在脑海中还鲜活如昨。我们总乐此不疲地提起,奇怪的是,如此重复又无聊的探讨我们竟然不觉得腻。时间走得太快,身边的一切都在我们不留意时悄然变迁,仿佛只有彼此反复确认才能够证明曾经的自己真实存在、有迹可循。随着分开而变疏远只意味着彼此其实可以被别的人取代。

当时我的全部家当只有那一个大行李箱,当时她唯一的梦想是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我们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憧憬:总有一天,我们要去南欧的某个小地方当村姑,买个院子种满向日葵。拖家带口比邻而居也好,自由自在地单身着也好。

七年后的现在,她已经飞去南半球霍比特人的老家,曲线实现了我们的村姑梦想;而我的那一半梦想份额,只剩写给她的一本《巴黎没有摩天轮》。

是的,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就诞生于某个跟她一起吃着烤翅喝着酸梅汤的夜晚。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却难得地爱吃辣;我更不用说,和大多数长沙妹子一样属于不吃辣不舒服的人。我们俩的人生观也出奇地一致:看雪看星星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都是扯淡,唯有能吃到一起的才是真爱。于是,在那段做小网编住隔板房的日子里,我的无数个夜晚都是和她在饭桌旁就着酸梅汤、用被辣出的烈焰红唇聊着天度过的。

好喝的酸梅汤不能太甜,味道要纯粹又不失通透,等到适度的酸从舌尖退去,显露出那一层清淡但诚实的甜。

那天傍晚,烤翅店的酸梅汤虽然清香得很,可抵挡不住一股掺了水的敷衍味儿。好在她能凑合我也不挑剔,有了八九分合拍的同伴便可以不在乎只有六七分好的食物,只要同伴对了在哪里都能吃出幸福感来,这才是真吃货的节操。

我们身旁立着身披小彩灯的树,空气中飘着烤肉的香料味道。嘈杂的人声环绕在四周,我们不得不保持前倾的坐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顺利传达到桌对面。我们聊她机关大院里的破事,聊我写字楼里的八卦,更多的是交流彼此的糗事。就在那坐满了人的小店露台上,我第N次取笑她用报纸包向日葵送人的事迹,她故作条理清晰地回答我:“一、这叫创意你懂不?二、你把这事写成小说吧,肯定好看!”

2007年,我还只是个为了每月挣2500块钱天天跟流量殊死搏斗的小编辑。无数个和我面目相仿的影像在这座城市里翻滚着爬行,没人在乎我有没有爱好有没有理想,付得出房租填得饱肚子才是正经事。然而她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告诉我:“你既然喜欢讲故事,就该写篇小说。梦想本就是最基本的生存必需品之一,和米饭一样。”

那天晚上,我还没动笔的小说收获了第一个读者,我刚趁打折买的大衣也收获了一身新鲜的孜然味儿。

接下来的两小时,身边的客人一桌一桌陆续离开,我们还坐在那里兴奋地聊情节。《巴黎没有摩天轮》十多万字的故事中随处可见食物的踪影:火锅、烤翅、虾饺、炭烧排骨、夫妻肺片、水煮鱼、肉酱焗饭……仿佛每隔几千字的情节不吃一次就不正常。我不厌其烦地将“吃”这一情景填进故事的缝隙里,食物不重样地排排座充当道具,其中唯一不变的总是酸梅汤。当时,我是个糟糕的写作者,仗着一点点天分和很多热情,被一股无知无畏的勇气驱使着横冲直撞地往下写。它既无技巧可言,又充满了想当然的天真。直到很久之后我才觉察:在虚构的故事情节中藏着的那些看似无意义的细节,它们像日记般藏着我二十三岁的生活侧影,完整地,真实地。

我的二十三岁和大多数离开家独自生活的人相同:压力和孤单让你腹背受敌,之所以能够快乐地坚持下去,只因为在那个年纪人人都急切地要证明自己已经独立。如果没有认识小白,或许我也像许多人一样将与生存比起来微不足道又遥不可及的梦想束之高阁。是她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提醒我,梦想是必需品,就如同困了要睡觉,吃烤翅要喝酸梅汤。

小白和我一起逛过许多条街,挤过许多趟地铁,喝过许多杯不同的酸梅汤。好喝的酸梅汤不能太甜,味道要纯粹又不失通透,等到适度的酸从舌尖退去,显露出那一层清淡但诚实的甜。

最好喝的酸梅汤来自一家川菜馆。

2008年4月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她来帮我搬家。我早早开始收拾打包,她出电梯门的时候正见我在走廊里拖着一只大编织袋。比我高出十几厘米的她冲过来就把我往一边赶:“停!有你这么拖的吗?再拖就穿了!去去,放下,给我按电梯去!”我顿时被她浑身散发的指挥官气息镇住了,不由自主地顺着她那严肃的赶鸭子手势松开编织袋,扛起纸箱非常配合地一屁股堵住了电梯门。

我的房间虽小东西却不少,挪到楼下搬上车时出租车司机师傅都快哭了——不只后备厢,副驾驶位上下都塞得满满当当,后座上我和小白一人抱着一个大包动弹不得。等到了新家、拼装好简易衣柜后已经是下午两点,看着散乱一地的行李,小白果断地决定先拉我去吃饭。就在距离新家两站路的那家川菜馆里,我们喝到了一杯完美的酸梅汤。无趣的人可以互相替代,而有趣的人则各有各自独特的怪。

酸得单纯质朴不具侵略性,甜得清淡又坚定,跟水煮鱼配合默契,简直不忍拆分。

小白吃什么都快得很,唯独对付水煮鱼慢条斯理,说是怕刺。水煮鱼里的刺本身就已所剩不多,我干脆盛起一勺,三两下挑干净了刺再倒进她的盘子里。此举完全不费什么事,她却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开始磨蹭,作势嫌我用的是自己的筷子。小白就是这么怪,她从来鲜少表达对谁的需要——在她眼里,她为朋友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偶尔被他人照顾反而不知怎么反应,只得别扭起来。

在消灭了两扎酸梅汤后,饱得走不动的我看着饱得走不动的她,谁也不想回去收拾那一地的行李。“去逛宜家不?”她提议。“去买东西还是去吃甜筒?”“当然是去吃甜筒,谁还买得动啊?”

于是,我们两个累得购不动物的人在周末的下午换了两趟地铁去人头攒动的宜家排队吃甜筒。现在想来,我们俩这种行为真算得上是中国好病友。

2010年冬天,已经专职写作的我终于决定回长沙生活。看雪看星星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都是扯淡,唯有能吃到一起的才是真爱。

走之前,我和小白相约再去吃烤翅。

那家店仍旧热闹得不行。店里早已重新装修过,从墙壁桌椅到杯盘全都是陌生的模样。酸梅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换成了酸梅粉和水冲出来的液体,只有和往日相同的烤肉的味道毫不客气地沾上了我们的头发和外衣。

她被一口酸梅汤冰得面部抽搐:“妈呀,酸梅汤还是速溶的!”“好了,这家店也该封杀了,下回不来了。”我也对这杯东西颇有意见。“下回是什么时候啊?”她问。

…………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半小时车程变成了一千多公里的飞行。

每年一两次见面之外,有酸梅汤的餐桌换成了电脑屏幕上小小的聊天窗口。

2011年,我知道她辞了工作在准备着留学,她每天孜孜不倦地催我完成我们构思已久的“好玩儿的故事”——《浮岛》。

2012年10月,因为准备婚礼而忙得一塌糊涂的我发现小白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聊天窗口里了。

当时我只以为她趁着新西兰的春天外出旅行,却没料到她正在回来的路上。

婚礼前一天下午,我的伴娘来迟了。她在路上给我打电话,说先要去取一件惊喜的礼物。我问她,礼物是能吃的吗?她回答得古灵精怪:“太大了,你吃不下。”

当伴娘带着“礼物”——小白出现在酒店房前的走廊上时,我仿佛看见这些年时光向后退去——高个儿、短发、背书包,一副高中生模样的姑娘,一边朝我这儿张望一边还挠头。

那一瞬间我才猛然惊觉:距离2007年10月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整整五年。五年前,我的全部家当只有一只行李箱,她只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五年后,我正要拥有自己的家庭,她也已经生活在“外面的世界”。我们曾是同路的旅伴,曾并肩走过一段人生,只是中途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我从不曾怀疑,小白这个将梦想视为米饭的姑娘无论需要绕过多少弯路,都一定会到达她想去的地方。

她飞过半个地球来参加我的婚礼,带来了一瓶当地的黑皮诺。

新西兰空气纯净紫外线强,黑皮诺的色泽也比北半球同纬度更深,果香更饱满。打开瓶子,幸福感扑面而来。当然,以我认识的小白,她才懒得了解这些。要问她为什么挑它,她准会回答“因为瓶子长得好看啊”。

婚礼的前一晚,我们在酒店房间里喝光了那瓶散发着樱桃香味儿的黑皮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喝过一口后挠挠头,说:“红酒什么的我也不会喝。好喝吗你说?”“果味儿多重啊,好喝。”“我觉得吧,不如酸梅汤。”“那你干吗买它?”“瓶子长得挺好看的。”“我就知道。”

…………

深夜,我们打着哈欠,手里握着已经被捏得软绵绵的一次性纸杯,昏昏睡去。

晚安,我们曾共度过的往日。

晚安,我们美好的、干脆的、从不回头的世界。爱是红焖羊肉,爱是烧烤鸡翅文/云狐不喜

食通天下至理,老子《道德经》里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而爱是天下至味,是烹制食品最好的调味料。

那我就先来举一个失败案例: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爱也拯救不了的厨艺。

比如我爹的手艺。

我爹生得好,做得一手菜也是极品,其他的都不说,单只说看家菜,是一道猪油大蒜白糖拌面。

对,只有猪油、大蒜、糖、面条,以及他对我们母女两个满满的爱——我都这么爱你们了,这菜必然得好吃,不好吃那是不能够啊!

于是,我爹就用九分爱配着一分猪油大蒜白糖拌面,信心满满地端上来,结果就是我和我娘抵死不从,掩鼻而去,我家狗拿屁股对着他,表示狗大爷也是有尊严的!

他只能一个人寂寞地吃掉这道他自己最喜欢吃的菜。

由此可见,爱并非无所不能,爱亦有不可言说的致命软弱。

有一种男人的厨艺,连爱亦无能为力,就不要说道理了。

接下来,再说一个成功案例,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都叫她“表姐”。

我这位朋友,在饮食界是个传奇,战功彪炳,战绩昭彰,掌中一口炒锅,不炒无名之菜。平常一群人出去吃饭,端上桌一盘没见过的菜,她叼几筷子就差不多知道配料和做法,回家做起,竟然不差太多,至少有原菜七八分意思。

她的拿手好菜数不胜数,比如唐七特别喜欢吃她做的茄子肉丁面,另外一个朋友喜欢吃她做的素冒菜,她公司的营销妹子则表示表姐做的蒜蓉粉丝扇贝可真叫天下一绝。

我呢,最喜欢吃她做的烤鸡翅。

因为这个烤鸡翅跟别的菜不同,吃起来特别有意思。

对,不仅味道好,还有意思。

要想吃到这份烤鸡翅可不简单,要想好吃,可不容易。

配料如下:

吃肉得抢的狐朋狗友N名。

超市鸡翅N+1盒。(注:N为狐朋狗友数。)

烧烤架1个、作料刷2只、露营灯3架、无烟炭4包、啤酒作料杯盘若干。

荒郊野外,月黑风高露营地一处。

恐怖故事若干。

鸡翅烤好之后,向不能来的朋友炫耀“我现在吃得可好了,朋友你呢”,彩信数不清条。爱是天下至味,是烹制食品最好的调味料。

有一次吃烤鸡翅,露营的地点选在古北口,前面是一条河,河对岸就是古北口长城,黄昏的时候望过去,苍青色的箭楼上,像是有大团的云在烧。

大家从车上下来,七手八脚把东西搬下来,就有点儿茫然不知所措——接下来该干吗了。

表姐一看,眉头一皱。

表姐职场通达,在上市公司里功成身退,自己出来开了一间公司,虽然小却也算干得有滋有味,她这么个职场强者看不得这么乱成一锅粥,立刻拿出自己昔年的气魄,口手并用,吩咐下去。

A和B去搭帐篷,C和D去把带来的菜和肉洗干净,E和F是男生力气大,去提两桶干净的水上来,顺便把啤酒放在水桶里,放下井里头冰上。

等C和D洗干净肉菜,E和F提水回来,A和B也搭好帐篷了,正好,E和F去串鸡翅,A和B去串素菜,C和D呢,把手擦干,和她一起准备调料碗碟。

先弄好菜的人呢,就去生火,火一生起来,正好把烤架一架,她居中坐在她的专用小马扎上,像个皇上一样,君临烤鸡翅。

她烤鸡翅有秘诀,就是用大量上好的蜂蜜。

先滴点儿油水上去,再抹盐,再裹一层蜜,再抹盐,就这么一层一层刷上去,整只鸡翅都金灿灿的,蜜汁浓得欲滴不滴,有那么一点点吝啬地滴下去,火堆里的一声,一股浓香瞬间爆开,馋虫就从喉咙里伸出手来了。

辣椒粉是早就预备好的,不是市面上那种,是自己家做的,里面是自家磨的芝麻粉、胡椒粉、花生碎,扑鼻的香,再加上孜然粉,最后烤鸡翅金黄酥焦,冒油,上面裹的蜜甜得能把蜜蜂招来,这时候,辣椒粉和孜然一混,往上一撒,瞬间香味儿就爆出来,围着的一群人眼睛就立时绿了。

鸡翅到手,最外面一层像烤鸭的皮一样酥脆,裹了浓厚的蜜,上面又是一股鲜辣的椒盐,往下一咬,最上面一层的肉烤得有点儿焦,口感好得不得了,再往下深入,之前渗进去的蜜汁和盐味儿就泛上来,又烫又鲜甜,舌尖上还有点儿脆皮和椒盐的余韵,肉又嫩得不可思议,在喉咙那里,简直就是滑下去的一般。

最妙的是,鸡翅很小,就不会餍足,能充分享受到美味却又不会生厌,恰到好处,一抹嘴只觉得意犹未尽,只想再继续吃下去。

一群人热络络地忙活一番,人人都额头有汗,多少都有点儿肠胃咕噜咕噜,闻着勾动肚子里馋虫的肉香,一群好朋友围坐四周,大家聊着天,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真是又焦急又舒服。东西好吃,第一,取决于和谁在什么地方吃;第二,得是大家一起动手,这才好吃。

这愉悦的两难不会很久,片刻工夫,大家吃上了热腾腾的烤翅,就着冰好的啤酒,聊着天。晚风习习,虫鸣蛙啼,真是诗情画意与鸡翅并存,美到不行。

说到吃表姐的鸡翅,那可叫一个血腥,表姐实施的是供给制,就是烤好一串两只鸡翅,挨着的两个人分,不许自己伸手,不许多拿——为什么这么严格,其中有一则逸事。

那是实施供给制前,有一次一群人出来吃烤鸡翅,疯了一样地抢,那架势跟恶狗抢食不相上下,表姐看了看,估摸一下,觉得自己可能都捞不着吃,就果断拿起一串鸡翅,在还没烤熟的鸡翅上挨个儿咬了一口,心想这都沾过我的口水了,你们总不能这么丧心病狂连这也抢吧?

——她还真低估了这帮人的德行,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当表姐洗个手回来准备享用自己的鸡翅时,她发现,她咬了一口,还夹生的鸡翅,它没了……没了……了……

从此之后,表姐果断采取了供给制。

跟表姐吃烤翅,就是特别开心,因为是大家一起动手。

所有人都动了手,所有人都吃得开心。

表姐的名言一:东西好吃,第一,取决于和谁在什么地方吃;第二,得是大家一起动手,这才好吃。

她坚信,自己在烤鸡翅这个领域里,是一个厉害的项目经理,以“大家都吃到好鸡翅”为目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她则负责分配每个人来做什么。

表姐的名言二:要是能完美地组织好一场十人以上的烤鸡翅,就能组织好一个五个人的工作项目。

鸡翅,乃项目也。

但是若只是做菜好,还算不得什么,表姐的与众不同就是能让别人做得也好吃。

表姐有一个经典案例,她有个发小儿,我们姑且叫她赵姑娘。赵姑娘家境优越,从小娇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君子远庖厨的人,大学毕业之后去了国外念书,没到一个星期就不干了,说不行,待不下去了。

朋友打听清楚,原来是在外头饮食不惯,自己又不会做,已经饿了小一星期了,表姐当机立断,让赵姑娘上网把视频打开。

视频那头,赵姑娘好一个梨花带雨、腮染薄愁,据说饿得走路都有点儿赵飞燕掌上翩跹的意思了。不等她诉委屈,表姐说,先把笔记本电脑搬你厨房去,给我看看你厨房里有啥。

这么娇养的姑娘厨房里能有啥啊?一眼望去,油、盐、面粉、鸡蛋、一锅米饭——米饭估计还是房东老太太帮煮的。

表姐想了一下,跟赵姑娘说,来,我一个口令你一个动作,明白吗?

赵姑娘点头,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多钟头,赵姑娘生平第一顿自己做的饭端上桌面。

战果计蛋饼一份、蛋花汤一份、蛋炒饭一份——端着鸡蛋开会的赵姑娘,看表姐的眼神简直跟看亲妈一样。

表姐此时大气地甩了她一封邮件,让她按着单子去挨样采购,买回来之后,发她食谱,照着食谱做。

表姐的食谱,是用爱写成的。

她为自己这位朋友准备的食谱,全部都是最简单的食材和调料,然后步骤简单,并不像是一般的菜谱那样,冷冰冰地告诉你肉500克、黄酒300克、盐10克这样,她会告诉自己这位不谙家事的朋友,做红焖羊肉的时候,先剥两根葱,剥到指甲一掐可以进去的嫩度,洗干净拍扁,切成四五段,再来一块你掌心大小的姜,拍得扁扁的,拍散,好,放在一边。

然后你处理肉,你要一遍一遍把羊肉淘洗干净,到什么程度呢?要清水里不见血丝了,好,你可以把它捞起来了,先切成两指宽的条,再横切成两指宽的块。

对对,就这么把它们拢一拢,放在案上,你再把锅架起来,就用我给你指定的那个有刻度的油壶,倒25克出来。

我们把火调到中火,把油烧开,什么叫烧开呢,你把手臂平伸过去,在锅口上能感觉到一点点热度,下面的油不冒烟,把之前的葱姜倒下去,翻动四五下,空气里出香味儿了,把羊肉倒下去炒,炒到羊肉微微缩紧泛白了,倒酱油下去翻炒,肉都变成酱色,这量就对了,再放料酒下去,别管几瓶,玩儿命倒,别惜着,你瞅着料酒得没过肉,看咕嘟开了,把火打成燎着锅底的一小朵就行了。

接下来?接下来你进屋里玩儿去了呗,四十分钟后来看锅,锅里要是还有水,就把火调大,你就翻着,卖力地翻,直到汁液浓稠到你想要的程度,就可以起锅了。

注意,别煳底,勤翻。

我当时看了食谱就说,这里面调料可挺少,表姐表示,当然得少了,不然她那美国大乡下哪里买得着四川郫县豆瓣酱啊,有老干妈就不错了。

现在再看这份菜谱,里面满满都是体谅与温柔。

朋友不谙厨艺,不懂计量,她就样样考虑周到,摒弃一切烹调术语,一切度量衡,努力用最简单的话,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对方:对,你这样做,没错,你看,它非常简单吧?

她不会告诉朋友,把羊肉切成两厘米见方,只会说,两指宽,初下厨的人第一次抓刀,心里没底,哪里知道两厘米见方是多大,两指宽却是自己拿手比一比就可以。

她刻意减少步骤,减少作料,体谅朋友购买不易,又免得朋友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她选了一个烹饪时间长的菜,足够朋友照顾得过来,又可以抽些时间去做其他的事。

她就是这样仔细地筛选着给朋友的食谱,让她的好姑娘在大洋彼岸也吃上了好吃的家常饭菜。

按照表姐的话说,做菜就跟做人一样,你得体谅,得多为对方想想。

比如请客到家里吃饭,你就得顾虑到吃你做的菜的人都喜欢什么。并不是说你兴致勃勃地做了一大桌你的拿手菜出来,就算你请客请舒服了,那假如你最擅长红烧排骨、红烧蹄髈,可恰巧来做客的人他吃素,你说这一桌是你吃啊还是他吃啊?做菜就跟做人一样,你得体谅,得多为对方想想。

请人吃自己做的菜,想要传达的,无非是“你很重要”这样的想法。

我们是动物呀,虽然是高等的,但是还是动物。我们从婴儿那么小,接受妈妈的喂养,再到大,每天三顿,吃着维持生命的食物,吃饭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对于生物而言,共享食物在某种意义上,是最亲密的行为。

比两只猎豹轻轻咬住对方的喉咙玩耍,比小老虎追咬母亲鞭子一样的尾巴嬉闹,比母狮舔舐自己的幼崽这些行为,都要来得亲密。

我想和你分享我做的食物,这些食物是我亲手买回来,亲手洗好,擦着额头的汗,围着围裙,在厨房里花了几小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我在起锅的时候尝了一口汤,端上来的时候其实心里忐忑,只怕这浓淡不合你的口味——这些都是多么棒的事。

那就温柔一点儿吧,从头到尾,都充满自己的心意,放好盐,撒好嫩葱的末儿,再铺上厚厚的爱。

表姐便是奉行这么个原则,烹调着自己的菜,走在自己的路上。

亲情 Kinship

浓情菜肉大馄饨

 文/雪灵之

黯然销魂红烧肉,百般无奈熘肝尖

 文/社社

了不起的蒸蛋

 文/小熊不二胖浓情菜肉大馄饨文/雪灵之

妈妈看我吃饭的时候,也应该是外婆现在这样的眼神吧?欣慰、疼惜又有一种属于母亲特有的专注。或许这种眼神,才是让“妈妈菜”超越世上无限美食的奥秘所在。

岁月从妈妈的心底流过,那个站在巷口送她远行的妈妈,也终于完成自己平淡而又伟大的一生,女儿精心制作着妈妈曾经精心制作给她的菜肉馄饨,也算是用另一种怀念的方式,送母亲远行。

做法荠菜用水焯一下,剁碎;鲜肉剁馅;加少许料酒、精盐、姜粉、糖、老汤精、蛋清,搅拌均匀,制作。

那一年正好有半年长假,和妈妈去外婆家所在的城市租房小住。妈妈年少离家,在远隔千里之外落地生根,这么多年来每次回娘家都碍于种种原因,来去匆匆,能这样闲适地在娘家附近租房住上几个月,格外欣喜。

原计划前一天下午四点到,却因为飞机延误,拖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到,租房的钥匙在小姨手里,妈妈只得打电话把小姨叫起来。

四月的江南阴晴不定,凌晨下起淅沥飞飘的小雨,狭窄街道两边的路灯寂寥地挺立着,灯光也疏淡懒散。人们还在沉睡,街道冷清萧索,与白天的熙攘繁闹完全是两番模样。偶有早起的人,骑着自行车不慌不忙地穿行在灯光和梧桐的阴影中,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好像一下子把时光牵回了几十年前,汽车还没泛滥的时代。

妈妈仰头看着黑沉楼房里零星亮着灯的窗户,突然感慨地说:“和我离开时太不一样了啊……”

我被旅程折磨得疲惫不堪,半死不活地坐在行李箱上,听了她的话,有点儿好笑,调侃她也不是第一次回来,才觉得沧桑好像有点儿太迟。

妈妈也笑了,说凌晨回来还是第一次,平常没心情能这样仔细地好好打量周围。她抬手一指通进回迁小区的蜿蜒马路,告诉我在她小时候这条路一直通到她家门口,路旁边是家咸菜厂,用竹片编的围墙挡在路的一侧。时光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小针,一下子刺入背井离乡的人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外婆家的老房子我依稀还有点儿印象,灰色粗糙的外墙,粉刷了半截儿白墙围,木窗框和木门是红色的,时光让它们斑驳,却别有韵味,门前有棵高高的枣树。“那时候哪有这么多的楼……”妈妈看着小路,像是从错落的楼房中看穿了时光,又望见了她年少时那片充满南国风情的老旧青砖瓦房。

外婆和小姨快步从小区里走出来,我高兴地从箱子上跳起来准备招呼,却发现妈妈异常沉默地看着外婆和小姨从眼前这条充满记忆而又似是而非的路上向她走近。

会不会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的妈妈和妹妹也这样沿着小路从家里匆匆赶来接她?

眼前的外婆已华发丛生,步履蹒跚,小姨也不再是只到外婆肩头的小姑娘,而是壮硕的中年妇人,扶着外婆,成为外婆的依靠。

时光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小针,一下子刺入背井离乡的人心头最脆弱的地方。餐桌上外婆看妈妈吃馄饨的神情,让我也终于体谅了这样过时的示爱方式。

外婆叫了声妈妈的名字。

妈妈迎上去,搀住了外婆的胳膊,我原本以为她会说几句温暖的别后重逢的话,结果妈妈像数落我一样数落外婆不该大早上跟着小姨出来,天冷路黑,摔着了怎么办。

外婆只是看着妈妈,微笑着不回嘴。“你就该好好睡觉,按时起床,别弄乱了生物钟。”妈妈几乎有些抱怨,“我这么大个人,就算没按计划到,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外婆摇了摇头,笑着问妈妈:“你的女儿半夜没回来,你不担心,你能睡得着?”

妈妈一下子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外婆,她当惯了操心的妈妈,有些忘了自己也是令人操心的女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外婆笑了,轻轻拍了拍妈妈扶着她的手。

妈妈想了想:“就想吃妈包的菜肉大馄饨。”

南方人把纯肉馅儿的馄饨叫小馄饨,相比之下体形较大的加菜馄饨就叫大馄饨了。

小姨听了笑出声,得意地说:“妈一猜就知道你想吃这个,从小到大你都爱吃,皮和馅儿都准备好了,原本打算昨天晚上就包给你吃的。”

外婆含笑摇头,吩咐妈妈和我:“你们先把行李放好,我这就去菜场买新鲜的肉和荠菜,还是现做的好吃。”

妈妈和小姨都说要跟她一起去,正好我对菜场毫无兴趣,就承担了安置行李的任务。

租住的小屋被收拾得干净贴心,小姨电话里说过的,外婆很是费了番心思,大到窗帘,小到卫生纸,都亲自挑选购买,时不时还到房间里环视检查,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女儿远嫁,能有机会回她身边长住,对她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重逢时光。

简单地摆放好衣物用品,天也在不知不觉中大亮,连雨都停了。我趴在临街的窗户看苏醒过来的街道和住宅区,哪还有刚才的萧索?公交车频繁往来,发出负重的轰鸣,林林总总的行人充斥马路,各有各的忙碌。

仅仅半个多钟头,生活的节奏却被拨快了好几个挡位。

外婆被两个女儿一左一右簇拥着出现在街角,三人手里都提着装菜的塑料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和左右与她们擦肩而过的行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她们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让街上的繁闹嘈杂似乎戛然而止,从梧桐树上洒下来的晨光好像都集中在她们身上,和煦明媚。

急躁忙碌的都市生活,总好像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目标,大家都停不下匆匆的脚步,奔向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战场,总觉得只有达成了某种愿望才能获得成功和满足。其实要能停下脚步,看看一直默默陪伴在身边的亲人,或许只是说笑着一同去买菜,也是最实在最温暖的幸福,能填补我们心中最孤独最寒冷的一小片空洞。

妈妈抬头看见我,笑着向我招手,要我也一同去外婆家包馄饨。我看着她们的笑脸,连连点头,我也想加入到这亲情的温暖中去。

外婆和外公生活节俭,家里还放着积年的老家具舍不得扔,两张颇有古意的大方凳我小时候来做客时就见过,它们还暗沉沉毫不起眼儿的放在角落里。妈妈走过去搬了一张出来,摸着古朴模糊的花纹,叹息说:“我小时候总坐在这凳子上写功课……”

外公点头,说好几次搬家都舍不得扔掉它们。

或许外公外婆舍不得的理由中,最大一项是这些老旧的家具中有太多回忆,儿女们长大,陆续远走他乡,只有曾陪伴孩子们的物件还留在身边,怎么忍心丢弃?

小姨已经把新鲜的荠菜摊放在临窗的桌子上,窗外是阳台,外公就坐到阳台的椅子里,边看我们择菜边吸烟,时不时还搭几句话,清晨显得热闹温馨。

妈妈和小姨早已是做家务的好手,择起菜来驾轻就熟,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的工夫已经把荠菜收拾得妥妥当当。

外婆把荠菜放进一个小小的竹篾,要拿去厨房焯熟。妈妈和小姨都说她们去弄,但外婆坚持要亲自来,阳台上的外公也掐灭烟头,帮腔说:“就让老太婆弄吧,这顿她一定要亲手包的。”

妈妈和小姨相视一眼,了然地笑了笑,跟着外婆进厨房看她做馅儿。岁月从妈妈的心底流过,那个站在巷口送她远行的妈妈,也终于完成自己平淡而又伟大的一生。

外婆把荠菜洗好,浅浅焯熟,剁馅儿的时候荠菜特有的清香飘了满屋,再与剁好的肉馅儿混合,很仔细地放入几味调料。她的两个女儿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像在学她怎么调味,又像在回味小时候姐妹俩看妈妈包馄饨的情景。

外婆用筷子挑了一小点儿荠菜尝了尝,很满意地点头说:“正好。”

一大碗菜肉馅儿被端回临窗的桌子,两叠买来的馄饨皮儿也整齐地码放在薄菜板的一角,外婆把一碗清水放在菜馅儿边,母女三人落座开包。从家里亲戚的新鲜事说起,闲谈是包馄饨的最佳伴侣。三双母亲的手,熟练地挑馅儿,对折馄饨皮儿,用手指沾一下清水,涂抹在馅儿料边缘的皮儿上,再对折,把角捏合,一个漂亮的馄饨就包好了,被细心地排列在整齐的队伍中,组成一家人美味的早餐。

最后一张馄饨皮儿包裹上最后一点儿馅儿料,“正正好好!”小姨十分得意地小声欢呼了一下。“都包了一辈子馄饨了,这点儿把握总还是有的。”外婆淡然地说,像深藏不露的大师。

妈妈点头肯定,炫耀似的对我说:“以前在老房子的时候,你外婆每次包菜肉馄饨都要包好多,送给邻居们,你外婆的手艺是远近闻名的。”

外婆微微出声把馄饨数了一遍,点头自语道:“够吃了。”

妈妈有些疑惑,说这里有几个人,恐怕不够吧。“够了。”外婆非常肯定。

馄饨在锅里翻滚了一会儿,已经煮好。汤头是另外盛在碗里的,几味调料和一些香葱的细末,用煮馄饨的滚水冲开,浓淡适中,清香扑鼻。一碗好的汤底是馄饨成功的重要指标,不能太浓显得油腻,不能太寡淡减低馄饨的口感。

第一碗端给辈分最低的我,“慢慢吃,小心烫啊。”外婆特意从厨房探出头来冲我喊了一声,好像我还是小孩子,在她的眼里,所有的后辈都是长不大的。

几碗馄饨陆续上桌,外婆还留在厨房里忙活,说是要煮第二锅。

妈妈皱着眉,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像抓到小偷行窃般很凶悍地大声说:“你果然这样!”“妈妈,以后我陪你一起包馄饨吧。”我终于忍不住出声。

原来外婆把新包的馄饨给我们吃,偷偷煮昨天包好的,准备自己吃。“你刚才说够吃,我就觉得纳闷儿了。”妈妈不太高兴,“我吃这些吧,你去吃新包的。”

外婆摇头反对:“没有坏,也很好吃,我和你爸爸有时候一顿吃不掉,也放到第二天吃,这有什么关系?”

妈妈的声音不知不觉更高了:“不行!你这样做,让我这个当女儿的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啊?”

外婆又看着妈妈说不出话了,无奈地笑了下。

小姨凑过去,摇头看着外婆和母亲,好气又好笑地说:“这有什么好争的呢?我来吃掉总好了吧。”

最后,旧馄饨被大家平均分吃才化解了这场纠纷。

旧馄饨因为放置得有些久,菜的水分流失,口感有些柴,可是大家仍旧吃得津津有味,因为这里有一位母亲对家里其他成员的爱和自我牺牲。

虽然妈妈大声地说了外婆,十分不赞同的样子,可我觉得外婆的这个理念一五一十地传给了女儿。每次妈妈给我做菜,也是把最好最新鲜的给我吃,自己把剩菜偷偷吃掉,怕被我发现,还在厨房里把剩菜拨到自己碗里。如果她发现我特别爱吃桌上的某道菜,立刻就会不再下筷,笑眯眯地看着我吃,还鼓励我全部吃掉,装作自己已经吃饱了。

在外婆和妈妈的年代,饭菜不够吃,要让孩子们尽量吃饱是妈妈们的心愿,可是到了现在,物质相对富足还要这样,有时候的确令人困扰,我也经常为此发脾气。所以妈妈对外婆说的那句“你让我这个当女儿的心里怎么过得去”,我真是感同身受。甚至妈妈对外婆嚷的时候,我很解气,原来她也知道啊!

可是餐桌上外婆看妈妈吃馄饨的神情,让我也终于体谅了这样过时的示爱方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才是这种行为的初衷。

妈妈看我吃饭的时候,也应该是外婆现在这样的眼神吧?欣慰、疼惜又有一种属于母亲特有的专注。或许这种眼神,才是让“妈妈菜”超越世上无限美食的奥秘所在。

几年后得知外婆过世的那一天,妈妈很沉默,拒绝我与她同行,独自去买了肉馅儿和荠菜回来,一个人慢慢地择,慢慢地调和馅儿料。

我没去打扰,也不忍去打扰。

妈妈包得很慢很慢,完全不同于她平时做家务的干净利落,我很怕她失声痛哭,但是她没有,一直很平静。

岁月从妈妈的心底流过,那个站在巷口送她远行的妈妈,也终于完成自己平淡而又伟大的一生,女儿精心制作着妈妈曾经精心制作给她的菜肉馄饨,也算是用另一种怀念的方式,送母亲远行。

妈妈把馄饨整齐排列成行,用指尖轻轻地从每一个馄饨上滑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如此孤独,今生不再有机会和母亲像从前那样,在临窗的陈旧桌子上说笑着包馄饨,不再有机会让母亲用那样慈爱的眼光看着……“妈妈,以后我陪你一起包馄饨吧。”我终于忍不住出声。

妈妈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

她失去了妈妈,但她还有女儿相伴。人的生老病死如此残酷,正因为有这样爱的传承,才让人坚强地继续走下去。人的生老病死如此残酷,正因为有这样爱的传承,才让人坚强地继续走下去。

馄饨煮好,冒着热气放在妈妈面前的桌上,她用勺子轻轻地搅着,希望汤能快点儿不那么烫。“知道吗,你外婆包的馄饨在邻居中非常有名,每次包……”妈妈喃喃重复。

我总嫌弃妈妈唠叨,自己说过的事总是忘了,反复说起。可这次我很认真地听,妈妈在重复这些的时候,也陷入记忆——几排青砖瓦房、高高的枣树……那是她的童年。笑眯眯在厨房操持家务的外婆,在她放学回家时端出热腾腾的馄饨,嘘寒问暖,也带她去邻居家送馄饨,亲亲热热地和邻居们闲聊说笑几句,外婆拉着她的手回家,略微粗糙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心安。

妈妈舀起馄饨吃了一口,皱眉说:“没有你外婆包的好吃……”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滚珠一样掉落。女儿对母亲的依恋,超越时光和生死,是永远斩不断的思念。

那次妈妈哭了很久,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希望眼泪能带走她心底的哀伤。

外婆葬在老家的墓园,一次清明,全家都去扫墓祭奠,儿孙们也有十几人,从全国各地赶回来,集结在一起。

墓园在远郊,路上经过成片成片的油菜地,清明仍旧是微雨蒙蒙,阴沉的天空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仍旧开得炽烈繁闹。

妈妈紧抱着小小的保温桶,看着窗外美丽的景色,满意地说:“这里很漂亮,妈会喜欢的……”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拿着祭奠用品走进墓园,混入前来祭奠先人的人潮中并不触目,倒是妈妈提着的保温桶引来了好些人好奇的眼光。

在外婆的墓前,妈妈拿出碗筷,把起早包好的菜肉馄饨仔细地倒进碗里。她看着墓碑上外婆的照片,默默地不知道在对自己的母亲说些什么。

焚好了纸钱金箔,家里人收拾干净准备离开,妈妈和小姨还站在墓前,沉默哀伤。女儿对母亲的依恋,超越时光和生死,是永远斩不断的思念。

我上前拉住妈妈的手,希望她知道她并不孤独。

妈妈冲我淡淡地笑了笑,表示她明白我的意思。

妈妈走在一群人的最后,我听见她小声地对着墓碑说:“妈,现在我包的菜肉馄饨和你一样好吃了。”

我停下脚步等妈妈赶上来,拉着她的手要她小心路滑。

回去的路上仍旧繁花似锦,我想外婆在天上一定很欣慰,虽然她再也无法包馄饨给自己的孩子吃,却把美味的秘密传承了下去。黯然销魂红烧肉,百般无奈熘肝尖文/社社01

我总是觉得,跟家族有关的记忆里,食物是最重要的载体。我的回忆从这食物而来,也从这食物而去。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吃在嘴里记在胃里的色香味,谁管得了明天?这样的生活,过一天,算一天。我记住的、消失的、模糊的、清晰的种种往事,大多数都跟食物有关。家里还有什么呢?吃完饭以后,我也不知道。我记住的首先是味觉,唯有味觉。

2011年的12月23日,我从长沙回到了宁夏银川。我已经十年没有出现在这个时候的银川了。“孤独之时,你欲何往?有我相随,黯黯星光”,雷恩·亚当姆斯如是说。高考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从银川逃到衡阳,又从衡阳逃到长沙,又从单位逃到住处,又从住处逃回故乡。

逃离是我人生重要的课题,但苦难也是。

所以,食物在任何生活的重要时刻都起到了巨大的安慰作用,用热腾腾的食物填补心的破洞,如果没补好,那一定是吃的食物不够多。我这样想着,一边让体重放肆地长到248斤。待到我发现的时候,似乎体重秤上的数字变成了降妖的符咒,而我则是在人间兴风作浪的妖怪,看到那圣洁的光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原形。我总是觉得,跟家族有关的记忆里,食物是最重要的载体。

真是……圆啊。我变成了一个“肉立方”。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出租车行至我家的小区,我竟不认识路。打电话给我爸,十分钟都没法说清家究竟在哪儿,出租车师傅很生气,认为我耽误了他工作。“没见过你这种儿子,连自己家都找不到!”那位光头大哥怒吼一声,把我和行李扔了下来。我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自觉像一只苦海孤雏。

上飞机之前,我的牛仔裤里只有一条秋裤,而飞机终点站的天气预报写明了,“银川-18℃”。我按照记忆里模糊的样子,往家的方向走去。这几年我没怎么回过家,我妈偶尔去湖南看我,加上街道改建,周围的建筑物都是俄式的大而无当,我像是到了异国,四肢发冷,又困又饿,内心恐慌。我妈去了旁边的小县城打工,每星期回家两天,这天是星期一,我只能指望我爸来指路,回家前就因为这个忐忑不安。我跟我爸的关系一直不好,坦白地说,所有人跟我爸的关系都不好,他暴躁、没耐心,虽然读了很多书但是更加蛮横无理。我一直觉得他痛恨这个世界。只苦了我妈,她一力承担了家里大小所有事务,没人帮她,渐渐地,她成了超人。有一次妈妈跟我感慨:“儿子,妈妈是不是很了不起啊?男人干的活,女人干的活,我都干得好。”我在电话这头点头如捣蒜地说:“对对对,您是上能补天,下能淘粪,您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人。”——我对我妈向来都很谄媚。

可是这个晚上,我只能指望我爸。

路上好冷,我好饿。这段时间我都在减肥,前不久到福建出差,回到长沙以后,我飞快地胖了八斤,又以同样的速度瘦了下去。这样真是痛苦,但以我的体重基数来说,似乎九牛一毛,也因此,一起生活的人并未发现我脂肪的起伏。他们甚至无法察觉我当天的情绪,但,我也无法察觉他们的。即使在一起生活,我们也似乎互不关心,只擅长各自为政。这些年,我已经习惯跟不同的人租住在同一套房子里,偶尔照面,大多数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井观天,以梦为马。

太饿了,太饿了。这时候我只想吃一口热气腾腾的白饭,加一点儿肉臊。以前看《康熙来了》,有人推荐台湾大排档的美食——肉臊饭。将猪后腿肉剁碎,大火快炒,加酱油。第一次试做的时候,我还放了香菇和杏鲍菇,然后加冰糖用砂锅细细炖了半晌。

用来配饭,滋味美绝了。烫几片青菜佐餐,用烫青菜的水加一点儿虾米、姜末和米豆腐,出锅的时候打一个蛋花,放一点儿葱花、香菜、碎芹菜叶子,滴芝麻油,撒白胡椒粉、一点点盐。

这真是孤独的人面对孤独的世界用食物为自己建筑的最后一道堡垒,用异乡的食谱,催出一江春水的思乡泪。

四下黑洞洞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摸索着回家的路,远处的楼道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楼道灯也开了。我看着我爸慢腾腾地出现在楼道口,上半身裹着羊皮大衣,下半身穿着秋裤,他也在四下张望着。

我喊了一声:“爸,我在这儿呢,我回来了。”02

我家的新房子是一楼,因此,窗外过往行人让我的“看人癖”得到了十足满足,尽管因此我不能裸体在自己房间自在地生活。比如暮色四沉后窗外侧面射来一道黄色的车灯光,那时候我感觉电影感十足,在这样的城市,在这样的回忆中,即使失去什么也会觉得毫无遗憾。

睡了一夜,被房间里的暖气热到鼻血横流,赶紧吃降火的银翘片,等到意识恢复,已经是十二点半。

下午的时候,我要去办宽带,但爸刚好要出门,就委托他去,还写了便笺,尽管我知道,他到了营业厅肯定要打电话问我。他满口答应,迅速换了衣服就出门了。我家是一楼,在卧室里,我很容易看到过往居民行走的样子,这是我向来的消遣,跟有些人赏鸟看鱼的乐趣一样,我喜欢看人。出门前,他说:“今天咱们包素馅儿饺子吧,用韭菜和豆腐干。”我不太情愿:“我不爱吃饺子,而且刚回来我不想动手啊!今天,你自己来,好好包。”他满口答应。

我爸戴了帽子,背着一个黑色小皮包,里面是他的电话、钱和各种小零碎,步履蹒跚地慢慢向前走。2007年的时候,刚刚做过脑血栓手术的他骑自行车被一辆公交车撞断了屁股上的骨头,从此落下病根。我知道这一切,但我从未认真观察过他现在的步态。缓慢,身体前倾,小步慢蹭。这种陌生的衰败感瞬间让我变颓唐,我想起他以前大步流星一路向前狂走,嘴巴里念叨着各种内心戏的台词,手指不停搓着弹着,我和我妈因此提醒他告诫他阻止他无数次,未果。

那些都消失了,他真的老了。想起过往种种,我躲在房间里泣不成声。

这次回家之前,我买了Wii(任天堂游戏机),准备跟我爸一起打网球。我们都有乒乓球基础,十三岁那年,他在小院里给我垒了一个乒乓球台子,从那以后,我开始练球。妈给我买了一盆乒乓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跟着CCTV-5当时的乒乓球教学节目练发球,正手、反手、上旋球、下旋球、侧旋球、奔球、高抛球、低抛球……我一个人自得其乐,不是不孤独,小时候朋友少得可怜。这跟我爸性格古怪有关,我爸痛恨所有的小孩儿,以至于所有同龄人都不愿意跟我玩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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