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榜经典：陶渊明集(解忧诗集！心情低落时瞬间被治愈！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把所有遭遇变成喜逢！作家榜经典文库)大星文化出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陶渊明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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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榜经典：陶渊明集(解忧诗集！心情低落时瞬间被治愈！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把所有遭遇变成喜逢！作家榜经典文库)大星文化出品试读：

怎样才算真呢？一

要绝无一点矫揉雕饰，把作者的实感，赤裸裸地全盘表现。就这一点而论，像潘、陆、鲍、谢都太注重辞藻了，总有点像涂脂抹粉的佳人，把真面目藏去几分。所以我觉得唐以前的诗人，真能把他的个性整个端出来和我们相接触的，只有阮步兵和陶彭泽两个人，而陶尤为甘脆鲜明。二

渊明和慧远方外至交，常常来往。渊明本是儒家出身，律己甚严，从不肯有一丝苟且卑鄙放荡的举动。一面却又受了当时玄学和慧远一班佛教徒的影响，形成他自己独得的人生见解，在他文学作品中充分表现出来。三

他（陶渊明）是一位极热烈极有豪气的人。他说：“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四

他是一位缠绵悱恻最多情的人。读集中《祭程氏妹文》、《祭从弟敬远文》、《与子俨等疏》，可以看出他家庭骨肉间的情爱热烈到什么地步。五

集中写男女情爱的诗，一首也没有，因为他实在没有这种事实。但他却不是不能写。《闲情赋》里头，“愿在衣而为领……”底下一连叠十句“愿在……而为……”，熨帖深刻，恐古今言情的艳句，也很少比得上。六

他是一位极严正——道德责任心极重的人。他对于身心修养，常常用功，不肯放松自己。七

他一生品格立脚点，大略近于孟子所说“有所不为”、“不屑不洁”的狷者，到后来操养纯熟，便从这里头发现出人生真趣味来，若把他当作何宴、王衍那一派放达名士看待，又大错了。八

己巳年之弃官归田，确是渊明全生涯中之一个大转捩。从前他的生活还在漂摇不定中，到这会才算定了。但这个“定”字，实属不易，他是经过一番精神生活的大奋斗才换得来。九

渊明在官场里混那几年，像一位“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千金小姐，强逼著去倚门卖笑。那种惭耻悲痛，真是深刻入骨。一直到摆脱过后，才算得著精神上解放了。所以他说：“觉今是而昨非。”十

寻常诗人叹老嗟卑，无病呻吟，许多自己发牢骚的话，大半言过其实，我们是不敢轻信的。但对于陶渊明不能不信。因为他是一位最真的人，我们从他全部作品中可以保证。他真是穷到彻骨，常常没有饭吃。十一

他并不是好出圭角的人，待人也很和易，但他对于不愿意见的人不愿意做的事，宁可饿死，也不肯丝毫迁就。十二

檀道济说他“奈何自苦如此”。他到底苦不苦呢？他不惟不苦，而且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一个人。他最能领略自然之美，最能感觉人生的妙味。十三

渊明何以能有如此高尚的品格和文艺？一定有他整个的人生观在背后。他的人生观是什么呢？可以拿两个字来包括他：“自然。”十四

他并不是因为隐逸高尚有什么好处才如此做，只是顺著自己本性的自然。“自然”是他理想的天国，凡有丝毫矫揉造作，都认作自然之敌，绝对排除。他做人很下坚苦功夫，目的不外保全他的“自然”注1。注1 摘自梁启超《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陶渊明》，商务印书馆一九二三年排印本。陶渊明集序梁昭明太子萧统

那些炫耀标榜自我的人，其行为跟爱慕虚荣的女子一般；不嫉妒、无所求的人，则内心明净通达。所以圣人隐藏光华，贤者远离俗世。为什么呢？要保持内在的德性，最好的方式是不要违背天道；珍爱自己的最佳方式，是关护自我。因此，遵循天道就可以保全生命，不合理则会伤害生命。人生不过百年，就一辈子而已，如白驹过隙一般，眨眼工夫就没了。活着仿佛是进行一次旅行，过得好不好，都应该随顺老天的安排，由着自己的心，潇潇洒洒地过活。怎能悲悲戚戚、怕这怕那？怎能要这要那、把自己弄得像个差役似的？

齐、赵之歌舞，山珍海味，香车宝马，锦衣珠宝，这些东西，享受是享受，但享受过后，烦恼随之而来。福祸相倚、悲喜共生，世事难料呵！智者贤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成天提心吊胆；愚蠢贪婪之人却在污浊之中欲壑难填。玉因为其宝贵，虽然深藏山中还是不免于被贪求者开采攫取；幽兰因远离俗世，所以虽然孤独却可以保存其芬芳。因此，庄子选择垂钓于濠水，伯成选择躬耕于田野。这类智者有的在海边卖卖草药，有的将鸟的羽毛织成衣裳，过着于世无求的简朴生活。只有你低调弱小了，才不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至于子常、宁喜、苏秦、卫鞅这些人，执着于追求，死而无悔。就像主父偃说的：“活着不能飞黄腾达，死了也要光宗耀祖。”真是悲哀呵！还有楚王问鼎于周，招致羞辱；霍光官运亨通，后来倒了霉，这都是锋芒太露造成的。贪婪的人，实在太多了呵。

唐尧贵为天下之主，却有归隐之心；子晋可以拥有天下，却有避世之志。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把君位都看得一钱不值，其他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所以有境界的智者，都不爱招摇显摆。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希望富贵发达，有的人则粗茶淡饭足矣，他们在大自然中心思单纯、怡然自得。他们不问世事，却又将情怀寄托于寻常生活。

有人说陶渊明的诗中篇篇都有酒，在我看来，他的本意不在于酒，他是把酒当成一种寄托。他的文章不同凡响，文辞精到而高洁，丰富而直白，比别人高明许多；内涵深邃而又明朗，无人能比。仿佛清澈的流水，如同蓝天上的白云。他谈论时事，会引人深思；他抒发情怀，则辽阔而真挚。他始终忠于自己的志向，安贫乐道，不以躬耕为耻，不因没钱发愁。如果没有淳厚的德性和执着的志向，如果不能随顺天道自然，谁能做到这一步？

我对他的文章喜欢极了，爱不释手，仰慕他的人品，恨不能和他同时。所以我努力搜求他的文字，大致地进行了分类编目。我觉得集子中只有《闲情赋》一篇白璧微瑕。扬雄说文章要有讽谏的作用，这篇文章始终没有做到这一点，何必写它呢？可惜了！集子中没有这篇文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简单地为他写了一个传，收在集子中。

我说过，能够读陶渊明诗文的人，就会放弃追名逐利之心，就会减少狭隘贪婪之念，贪婪的人会变得清廉，怯懦的人会变得勇敢，他们会追求道义、放弃名利，而不必到神仙、高人那里去取经了。这个集子，会影响世人、有助于社会变好的。◎原文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不忮不求者，明达之用心。是以圣人韬光，贤人遁世。其故何也？含德之至，莫逾于道；亲己之切，无重于身。故道存而身安，道亡而身害。处百龄之内，居一世之中，倏忽比之白驹，寄寓谓之逆旅，宜乎与大块而荣枯，随中和而任放，岂能戚戚劳于忧畏，汲汲役于人间？

齐讴赵女之娱，八珍九鼎之食，结驷连镳之游，侈袂执圭之贵，乐则乐矣，忧亦随之。何倚伏之难量，亦庆吊之相及。智者贤人居之，甚履薄冰；愚夫贪士竞之，若泄尾闾。玉之在山，以见珍而招破；兰之生谷，虽无人而犹芳。故庄周垂钓于濠，伯成躬耕于野。或货海东之药草，或纺江南之落毛。譬彼鸳雏，岂竞鸢鸱之肉？犹斯杂县，宁劳文仲之牲！

至如子常、宁喜之伦，苏秦、卫鞅之匹，死之而不疑，甘之而不悔。主父偃言：“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卒如其言，岂不痛哉！又有楚子观周，受折于孙满；霍侯骖乘，祸起于负芒。饕餮之徒，其流甚众。

唐尧四海之主，而有汾阳之心；子晋天下之储，而有洛滨之志。轻之若脱屣，视之若鸿毛，而况于他乎？是以至人达士，因以晦迹。或怀釐而谒帝，或被褐而负薪。鼓楫清潭，弃机汉曲。情不在于众事，寄众事以忘情者也。

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焉。其文章不群，词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

余爱嗜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更加搜求，粗为区目。白璧微瑕者，惟在《闲情》一赋，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卒无讽谏，何必摇其笔端？惜哉，无是可也。并粗点定其传，编之于录。

尝谓有能读渊明之文者，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袪，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岂止仁义可蹈，亦乃爵禄可辞。不劳复傍游太华，远求柱史，此亦有助于风教尔。注2形影神并序◎陶渊明的诗长于通过寻常的生活形象表达情志，此诗是少有的抽象说理方式，集中表达了他对世界的看法与人生选择。“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正是陶渊明以生命诠释的境界，在当时的思想语境中有独特的意义。

贵贱贤愚，莫不营营以惜生，斯甚惑焉。故极陈形影之苦，言神注3辨自然以释之。好事君子，共取其心焉。形赠影

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注4

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注5

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注6

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注7

奚觉无一人，亲识岂相思？注8

但馀平生物，举目情凄洏。注9注10

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注11注12

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译文

众生熙来攘往，不论贵贱贤愚，无不珍惜生命，这是人们没想明白。所以我要竭力地说一说肉身与声名的弊端，强调自然精神的意义以破除这样的困惑。希望关注此事的人能够懂得我的用意。

天长地久，山川不改。

草木荣枯，自然存在。

说起来人是万物灵长，

相比于天地自然，

就显得惭愧。

刚刚还活得好好的，

转眼便成灰。

一个人逝去了，谁还会记得？

只留下生前之物，

偶尔令人睹物落泪。

我没有永生之法，

逝去是早晚之事。

劝你及时行乐，

有酒且欢，不要拒绝。

◎注释注2形影神：指人的身体、影子和精神。汉魏六朝时期关于人的肉身和精神关系的哲学探讨很常见，陶渊明此诗提出了“影”，丰富了这一命题。注3 好事君子，共取其心焉：此句是说希望对此有兴趣的人从中得到见识。注4 常理：恒常之规律。注5 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都说人是最灵巧智慧的，却唯独人不能这样。注6 奄去：倏忽逝去。靡，没有。注7 亲识：认识的亲友。岂，是否。注8 凄洏：伤心落泪。洏（ér），流泪的样子。注9 腾化术：升腾变化的本领，指长生求仙之术。注10 必尔：毫无疑问一定也会那样。注11 取吾言：听取我的话。注12 苟辞：随便拒绝。影答形注13

存生不可言，卫生每苦拙。注14

诚愿游昆华，邈然兹道绝。

与子相遇来，未尝异悲悦。注15

憩荫若暂乖，止日终不别。注16

此同既难常，黯尔俱时灭。注17

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注18注19

立善有遗爱，胡可不自竭？注20

酒云能消忧，方此讵不劣！◎译文

活着已是大难题，

如何活好更非易事。

真想远游仙山，

摆脱这样的命运遭际。

你我相遇，悲欢无异。

虽然有时分开，

最终还是形影不离。

我们如此紧密相连况且不能久长，

更何况最终都要一块儿灰飞烟灭。

肉身一了，声名亦尽，

想到这些，令人痛彻肝肺。

然而立善可留名，怎能不努力？

你说纵酒可消忧，比起我的想法，

岂不是有差距？◎注释注13 卫生：保全生命。苦拙，艰难。注14 昆华：昆仑山和华山。注15 憩荫若暂乖，止日终不别：此句是说如果到树荫下，影子和身体会暂时分开；而一旦到了太阳下，又会到一起。乖，分开。注16 同：指形影不离。俱时灭，随着时间一块儿消逝。注17 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肉身没了，名也随之不再，想到这些，令人内心翻腾。意指形在意的是肉身，影关切的是声名。注18 遗爱：留下受人敬爱的声名。注19 胡可不自竭：怎么能不竭力为之。注20 方此：与此相比。讵，岂，难道。神释注21注22

大钧无私力，万物自森著。注23注24

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注25

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注26

结托善恶同，安得不相语？注27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注28

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注29

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注30

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

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注31注32

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译文

造化无私，万物纷然。

人之为灵长，皆因有神在。

我与你们虽有不同，

然而三位一体，从未分开。

我们休戚与共，应该把话说明白。

古之圣人虽然了不起，但终有一死。

彭祖那么长寿，不也化鹤归西？

无人能免一死，

不论你是愚笨还是智慧。

酣饮沉醉，或许能将烦恼忘却。

但是这种方式其实却伤了自己。

建立声名固然不错，

然而谁又真把你当回事？

想多了无益，不如随它去。

纵浪大千世界，既不狂喜，也不畏惧。

该怎样便怎样，把思虑都抛却。◎注释注21 大钧：造化。注22 森著：众多。注23 三才：天、地、人。注24 我：这里是“神”自指。注25 君：指形和影。注26 结托善恶同，安得不相语：神与形影相互依存、好与不好都共同具备，所以要把“神”的想法对形和影说一说。注27 三皇：对三皇的解释说法不一。概指伏羲、神农、女娲等远古的圣者。注28 彭祖：传说中颛顼的玄孙，活了七八百岁。永年，长寿。注29 数：（shǔ），分辨。注30 促龄具：使年寿缩短。注31 甚念：想得太多。注32 委运去：顺任自然。注33九日闲居并序◎重阳是古人吟咏的常见题材，陶渊明此诗则由时节之感深入生存选择的思考。不事雕琢而深意含融。注34

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注35寄怀于言。

世短意恒多，斯人乐久生。注36

日月依辰至，举俗爱其名。注37

露凄暄风息，气澈天象明。

往燕无遗影，来雁有馀声。注38

酒能祛百虑，菊为制颓龄。注39注40

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注41注42

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注43

敛襟独闲谣，缅焉起深情。注44注45

栖迟固多娱，淹留岂无成？◎译文

我闲居田园，喜爱重九之名。秋菊满园，却没有酒助兴。只能空持菊花，写诗寄情。

人生短暂，却有无穷的意愿。

都想不老不死，活得长远。

重阳转眼又至，“九九”之意，谁都喜欢。

寒露驱走熏风，气清云淡。

燕子一去无影，大雁已经飞还。

畅饮可以消忧，秋菊使人神健。

奈何我这样的清寒之人，

只能对着流逝的时光，徒然兴叹。

酒杯空自蒙尘，秋菊照样灿烂。

整整衣襟、收拾心情，吟咏心中的诗篇。

谁说这种生活一事无成，

有什么生活比得上回归田园？◎注释注33 九日：指九月九日重阳节，古有采菊、饮菊花酒之风俗。闲居，闲静地待着。注34 持醪：指饮酒。醪（láo），浊酒。靡由，没有机缘。注35 空服九华，寄怀于言：没有酒，只能空持菊花，以诗寄情。服，持。九华，指菊花。注36 依辰至：按时而来。注37 露凄：寒凉的露水。暄风，暖风。注38 制颓龄：抑制衰老。注39 如何：奈何。蓬庐士，居住茅屋中的人，陶渊明自指。注40 空视：只能眼看着。时运倾，时光飞逝。注41 尘爵耻虚罍：尘爵：布满灰尘的爵。耻虚罍：以空着的罍为耻，指酒杯无酒。爵、罍（léi），皆酒器。注42 寒华：寒花，即菊花。注43 敛襟：整理衣襟，这里指收拾心情。谣，歌吟，这里即指吟诗。注44 栖迟：游息，这里即指归隐。注45 淹留：久留，这里指执着于田园生活不出仕。归园田居五首◎这组诗是陶渊明归田不久之后特别重要的作品，历来评价极高。“田家真景，令人悠然。”陶渊明归田的情形，平易如话，宛然如在目前。是中国诗歌至高代表之一。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注46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注47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注48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注49注50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注51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注52注53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译文

从小我就讨厌庸俗，天性喜爱大自然。

不小心落入世俗的罗网，时光一去三十年。

被网罗的鸟儿盼望着回归自己的树林，

小池塘里的鱼儿渴望回到往日的大川。

如今我回到故乡，开荒垦地，

依循本性，种自己的田。

宅地有十来亩，草屋有八九间。

榆树柳树遮荫于屋后，桃树李树种满屋前。

视野中远村朦胧，人影依稀。

还能见到远处的村庄，飘起了炊烟。

狗在僻静的巷子里吠叫，鸡飞上了树巅。

屋里屋外干干净净，这样的时光，多么悠闲。

真好呵，久在牢笼般的尘俗中，

现在可算是回归了自然。◎注释注46 尘网：指世俗。注47 守拙：保持淳朴的本性。注48 罗：排列。注49 暧暧：朦胧。注50 依依：依稀。墟里，村庄。注51 虚室：空寂的屋子，喻指内心。注52 樊笼：关鸟兽的笼子。注53 自然：自然而然的状态。二注54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注55注56

白日掩荆扉，对酒绝尘想。注57注58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注59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译文

野外天大地大，没有人事纷扰。

小巷清净，车马不到。

白天轻掩柴门，

对一壶老酒，尽把世俗念头抛。

时时拨开长草，

和村里乡亲打打交道。

见了面没别的话，

只关心庄稼长得好不好。

耕地一天天地扩大，

庄稼一天天地长高。

总担心霜霰降祸，

把庄稼变成荒草。◎注释注54 穷巷：僻巷。轮鞅，指车马。鞅（yāng），系在马脖颈上的皮带。注55 掩：关闭。荆扉，柴门。注56 尘想：世俗的名利念头。注57 时：时不时。墟曲，偏僻的村落。注58 披草：拨开草。注59 草莽：杂草。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译文

种豆在南山下，

豆苗长得不好，因为杂草疯长。

清早就下田除草，

忙了一天，扛着锄头回家时，

头顶着夜空中的月亮。

在长长的草木间穿行，

田间小路狭窄，

露水沾湿了我的衣裳。

衣裳沾湿了没什么，

只要有好收成，

只要不辜负自己的愿望。四注60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注61注62

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注63

徘徊丘垅间，依依昔人居。注64

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注65

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

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馀。注66

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译文

很久没到山泽林野游玩了，

野游之乐，早已荒废。

今天聊且带着孩子们，

拨开榛莽，去走一走荒墟。

徘徊在坟地里，

这里曾经住着人家。

井灶还在，而桑竹一片狼藉。

路遇砍柴人，

向他打听这里的人家如今去了哪里。

砍柴人告诉我，

他们一个不剩，全都死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话确有道理。

人生如同虚幻中的变化，

终于空，归于虚。◎注释注60 浪莽：荒废。注61 试：姑且。注62 榛（zhēn）：树丛。注63 丘垅：坟墓。注64 遗处：遗迹。注65 焉如：去何处？焉：何。如：去。注66 一世：三十年。异朝市，朝与市的变迁。五注67注68

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注69

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注70注71

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

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

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译文

独自一人，

扶杖而归。

道路崎岖而偏僻，

两旁都是杂草荆棘。

山涧溪流清浅，

且把污浊洗去。

拿出新熟酒，

宰杀一只鸡。

来客无他人，

都是老邻居。

不怕夜来屋里暗，

燃起火把照欢叙。

开心的时间过得快，

不觉聊到天亮矣。◎注释注67 策还：扶杖而归。注68 历：过。榛曲，荆棘丛生、偏僻曲折之路。注69 濯吾足：《孟子·离娄上》：“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里喻指用大自然清澈的水流洗涤内心的忧烦。注70 漉（lù）：过滤。注71 近局：近邻。游斜川并序◎此诗作于陶渊明五十岁时。斜川，地名，具体不详，研究者一般认为在距浔阳城不远的庐山北。注72

辛丑正月五日，天气澄和，风物闲美。与二三邻曲，同游斜注73注74注75川。临长流，望曾城，鲂鲤跃鳞于将夕，水鸥乘和以翻飞。注76彼南阜者，名实旧矣，不复乃为嗟叹。若夫曾城，傍无依接，独注77注78秀中皋。遥想灵山，有爱嘉名。欣对不足，率共赋诗。悲日注79月之遂往，悼吾年之不留。各疏年纪乡里，以记其时日。

 注80

开岁倏五十，吾生行归休。注81注82

念之动中怀，及辰为兹游。注83

气和天惟澄，班坐依远流。注84

弱湍驰文鲂，闲谷矫鸣鸥。注85注86

迥泽散游目，缅然睇曾丘。注87注88

虽微九重秀，顾瞻无匹俦。注89

提壶接宾侣，引满更献酬。

未知从今去，当复如此不？注90

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

且极今朝乐，明日非所求。  ◎译文

辛丑年正月五日，天清气朗，景色怡人。和两三位邻居一块儿游玩斜川。站在长河边上望曾城山。傍晚时分，鱼儿从水中跃出，鸥鸟在和风中上下翻飞。庐山虽然名气大，其名其实都已陈旧，不必在意它了。而这曾城山，没有任何依傍，独自在平野水泽间突出，想想昆仑的曾城山与这个曾城山同名，挺让人高兴的。愉快地观赏山景还不够尽兴，于是大家一块儿写诗抒发。可悲的是时光流逝不停，而我们的生命不能长久。大家各自记下年纪和籍贯，记录下今日之游。

开年一想，发现自己忽地就过了五十。

我这一生，大概也快到头。

想起这些，心潮涌动，

还是及时找些乐子吧。

就当人生是一次旅游。

天清气朗，大家坐在向远方流去的水边。

浅浅激流中，鱼儿游动，

幽静山谷里，鸟鸣啾啾。

河水流向四方，我们游目四望。

我们深情凝视这眼前的山丘。

曾城山虽然没有昆仑山那么高大，

在附近要找到比得上它的却也没有。

打开酒壶，斟满老酒。

美景怡人，更快乐的是同行有朋友。

酒至半酣，不免感叹，

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得到这样的快乐，

且让我们纵情畅饮，

忘掉千年的烦忧。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我已无所求！◎注释注72 邻曲：邻居。注73 曾城：山名。注74 鲂：赤尾鱼，这里泛指鱼类。将夕，傍晚。注75 和：和风。注76 南阜：指庐山。注77 秀：突出。皋，水边高地。注78 欣对：开心地观山。注79 疏：记。注80 行：快要。休，结束。注81 中怀：内心情感。注82 及辰：及时。注83 班坐：依次而坐。注84 矫：飞。注85 迥：远。散游目，四下里看。注86 缅：深沉。睇（dì），看。曾丘，即曾城山。注87 微：不如，没有。九重，指昆仑山。《天问》：“昆仑县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注88 无匹俦：无可比拟。注89 献酬：劝饮。注90 中觞：酒喝到一半。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周续之（377-423），字道祖，雁门广武人。与刘遗民、陶渊明被称为“浔阳三隐”。祖企、谢景夷二人不详。从这首诗中可窥知同为隐者的周续之等人于民间传续先贤思想的活动，隐者真正的心志可知。陶渊明虽然尊重这样的讲学，但他依然坚持自己归田的自由选择。注91

负痾颓檐下，终日无一欣。注92

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注93注94

相去不寻常，道路邈何因？注95

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注96

道丧向千载，今朝复斯闻。注97

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注98

老夫有所爱，思与尔为邻。注99注100

愿言诲诸子，从我颖水滨。◎译文

抱病于寒舍，

终日没什么开心。

身体稍好些，

就会想起可心人。

可是相距遥远，

见面不容易。

此次续之兄在城北讲述孔子之学，

祖企、景夷二兄闻讯响应，

消失近千年的学问，

于是又得聆听。

条件那么差，你们不以为意，

讲学、校书依然勤奋。

我有自己的追求，

愿意与你们结邻。

希望你们听我一句话，

不如丢下天下志，跟我隐居颖水之滨。◎注释注91 负痾（ē）：抱病。注92 药石有时闲：有时不用服药，指身体状况较好的时候。注93 不寻常：不近。寻、常，长度单位，八尺一寻，十六尺一常。注94 何因：有什么理由和办法。注95 周生述孔业，祖谢响然臻：这句是说周续之讲述孔子学说，祖企和谢景夷得讯响应而来。臻，至。注96 道丧向千载：孔子的学说已经被丢却了近千年。向，将近。注97 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马肆不适合做讲坛，而在此校书却很勤奋。萧统《陶渊明传》：“后刺史檀韶苦请续之出州，与学士祖企、谢景夷三人，共在城北讲《礼》，加以雠校。所住公廨，近于马队。”这里是说周续之在城北讲学，不计较条件恶劣。注98 老夫：陶渊明自称。注99 愿言：希望。诲，教，这里是建议之意。诸子，指周、祖、谢三人。注100 颖水：相传古代高士许由隐居避世之地。《高士传》：“许由遁耕于中岳颖水之阳、箕山之下，终身无经天下色。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颖水。”乞食◎陶渊明乞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前人对此的解说不一，或说这是寄托之作，并非真的乞食；或说此诗乃游戏之作；更多的还是认为这是陶渊明的生活实录。陶渊明生计窘迫，几乎伴随他整个归田之后的生涯，乞食是顺理成章的情形。这给他带来难堪、苦楚甚至自责，但也正因此，更显得陶渊明心志的非同寻常。

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注101注102

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注103

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注104

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注105

情欣新知劝，言咏遂赋诗。注106

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注107注108

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译文

饥饿袭来，驱使我离家出门，

不知该去哪儿，讨一口饭食。

走呵走，到了这个村里。

敲开人家的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主人没让我空跑一趟，他是那么善解人意。

酒来则干，我们畅饮欢叙，从日到夕。

感动于新相识的鼓励，只有以诗表示。

您有漂母之恩，这只能让我惭愧。

内心充满感激，却无法报答，

回报您的深情厚意，只能寄希望于来世。◎注释注101 行行：走了又走。注102 拙言辞：因为害羞惭愧说不出口。注103 遗（wèi）：馈赠。注104 谈谐：欢叙。注105 新知：新结识的朋友。劝，鼓励。注106 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史记·淮阴侯列传》：“信（韩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注107 衔，戢（jí）：均有“藏”之意，指心存感激。注108 冥报：在冥府报答。注109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此诗题材关乎生死，却写得清新松阔，不发力感慨。古代评者认为此诗境界甚至超过“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这样的名句。注110

今日天气佳，清吹与鸣弹。注111

感彼柏下人，安得不为欢？注112

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注113

未知明日事，余襟良已殚。◎译文

今天是个好天气，

适合吹笛弹琴。

想想墓中的死者，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开心？

挽歌唱起来，

这是充满生机的歌声。

打开酒壶，

美酒映照出我们的笑容。

明天将会怎样，

且别去管。

及时寻乐，

这就是我全部的心情。◎注释注109 墓柏：古代常于坟墓上植松柏。注110 清吹与鸣弹：吹笛、弹琴。注111 柏下人：墓中人。注112 清歌：挽歌。这一时期诗文里的“清歌”往往指悼亡之歌。注113 襟：襟怀。良，确实，实在。殚，尽。注114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此诗作于陶渊明五十四岁时。他的朋友庞遵曾受命看望、慰问陶渊明。陶渊明以此诗表达了自己身受种种困苦依然执着田亩的心志。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注115注116

结发念善事，黾勉六九年。注117注118

弱冠逢世阻，始室丧其偏。注119注120

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注121

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

夏日抱长饥，寒夜无被眠。注122注123

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注124

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注125

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译文

天道深邃而遥远，

鬼神之说又令人茫然。

我自小心念善事，

勤勤恳恳，转眼过去了五十四年。

二十岁时天下大乱，

三十岁时妻子亡故。

旱灾虫灾不断，

一再毁坏我的田。

加之风雨纵横而来，

收成只有那么一点点。

夏天在饥饿中煎熬，

冬夜连床被子都没有，

夜里盼着明天或许有希望，

天亮之后，又无望地希望太阳赶紧下山。

能怨谁呢？

或许该怨我自己弃官归隐，心系自然？

唉，人们追求身后名，

而这些对我来说，只是过眼云烟。

我慷慨悲歌一曲，

只愿你们读懂我的生活理念。◎注释注114 怨诗楚调：据郭茂倩《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王僧虔《伎录》楚调曲中有《怨诗行》。楚调曲为乐府诗相和歌之一种。庞主簿，庞遵，字通之，陶渊明的朋友。主簿，官职名。治中，官职名。邓治中，具体不详。注115 结发：古之男儿十五岁时束发。注116 黾勉（mǐnmiǎn）：勤勉。六九，五十四岁。注117 弱冠:古之男子二十岁。世阻，世事艰难。注118 始室:三十岁。偏，指妻室。注119 炎火：旱灾。焚如，天旱如火烧。注120 螟蜮：两种吃庄稼的害虫。中田，田中。注121 收敛不盈廛：收成不足一家之需。廛（chán），居所，《诗经》毛传：“一夫之居曰廛。”注122 造夕：到晚上。注123 愿乌迁：希望太阳赶紧下山。乌，太阳。注124 离忧：遭遇忧苦。离，通“罹”，遭遇。注125 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此句说自己慷慨悲歌，仿佛弹琴的伯牙一样，而庞主簿、邓治中二人则像善听的钟子期一样理解自己。钟期，钟子期，伯牙的知音。《列子·汤问》：“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峨峨然若高山。’志在流水，曰：‘洋洋然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绝弦，以无知音者。”答庞参军并序◎此诗作于宋元嘉元年（公元424年）陶渊明六十岁时。古人评论陶渊明所写应酬之作，往往有一种深挚不可忘处。这是陶渊明淳厚自然待人的写照。注126注127

三复来贶，欲罢不能。自尔邻曲，冬春再交，款然良注128对，忽成旧游。俗谚云：“数面成亲旧。”况情过此者乎？人事注129注130好乖，便当语离。杨公所叹，岂惟常悲？吾抱疾多年，不注131复为文。本既不丰，复老病继之。辄依周礼往复之义，且为别注132后相思之资。注133

相知何必旧，倾盖定前言。注134

有客赏我趣，每每顾林园。

谈谐无俗调，所说圣人篇。

或有数斗酒，闲饮自欢然。注135

我实幽居士，无复东西缘。注136注137

物新人惟旧，弱毫多所宣。注138

情通万里外，形迹滞江山。注139

君其爱体素，来会在何年？◎译文

反复再三地读您的赠诗，欲罢不能。自从我们结邻，转眼一年过去了。我们相处得那么愉快，真是一见如故。俗话说：“只见几面就成老友。”何况我们之间的交情远超于此。人生常有别离，又要说再见了。而杨朱所感叹的那种歧路之别，难道是常人所能体会的吗？我抱病多年了，不再写文字。身体本来就瘦弱，加之老病俱至，就按《周礼》所说礼尚往来的道理回赠你这首诗，也作为分别后我们相互思念的依托吧。

人生常有一见如故之事，

相知相敬不论时间长短。

您欣赏我的志趣，

每每光顾我的家园。

我们相谈甚欢，

交流的都是圣人之言。

有时我们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我本性喜欢独居静处，没有多少交往。

我珍惜友情，喜欢用文字表达我的情感。

你我即将分别，天各一方，

然而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的情意阻拦。

诚望你多加珍重，平平安安。

不知我们下一次相会，是在何年？◎注释注126 三复：多次。来贶，指庞参军写给陶渊明的诗。贶（kuàng），赠物，这里指赠诗。注127 冬春再交：又一年过去了。注128 旧游：老朋友。注129 乖：分别。注130 杨公所叹，岂惟常悲：杨朱所感叹的，不是常人之所悲。杨公，指杨朱。杨朱因为世道多歧而悲伤。《淮南子·说林训》：“杨子见逵路而哭之。”逵路，多分岔的歧路。注131 丰：壮实。注132 辄依周礼往复之义，且为别后相思之资：《礼记·曲礼》：“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注133 倾盖：旧时两车在路上相遇，双方把车盖略微倾斜以示礼敬。注134 客：指庞参军。注135 东西缘：指复杂的人际关系。注136 物新人惟旧：《尚书·盘庚上》：“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注137 弱毫：毛笔，指写作。宣，表达。注138 滞江山：被山川阻隔。注139 君其：表示愿望。体素，指身体健康。素，本质。注140五月旦作和戴主簿◎此诗作于晋义熙九年（公元413年），陶渊明四十九岁。注141

虚舟纵逸棹，回复遂无穷。注142注143

发岁始俯仰，星纪奄将中。

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注144注145

神渊写时雨，晨色奏景风。

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注146注147

居常待其尽，曲肱岂伤冲？注148注149

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隆。注150注151

即事如已高，何必升华嵩？◎译文

时光似大河上的空舟，

无法停留。

岁月循环往复，

脚步匆匆。

好像刚开年，

一年却早已过了一半，

真的是光阴似箭。

这样的时节，草木丰茂，郁郁葱葱。

好雨依时而降，清晨徐来南风。

人来到这个世界，终有离去之日，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且以平常之心对待生命中的一切，

清贫的生活，大道自在其中。

时运时顺时逆，只要初心不改，

便会笑看失败与成功。

假如能够在平常之事中参透道理，

又何必用玄虚的东西把自己来折腾？◎注释注140 五月旦：五月初一。戴主簿，姓戴的主簿，具体不详。注141 虚舟纵逸棹：这里喻指时间飞逝。注142 发岁：开年。俯仰，一俯一仰之间，指时间过得快。注143 星纪：星次之名，这里泛指时间。奄，奄忽，很快地。注144 神渊：天河。写，同“泻”。注145 奏：进，或同“凑”。景风，夏天的南风。注146 居常：以平常心生活。待其尽，静待生命的终结。注147 曲肱：指清寒的生活。《论语·述而》：“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冲：虚，这里指形而上的道。注148 迁化：即化迁，陶渊明诗中常用此词，指世事变化。夷，平。注149 肆志：纵放志趣。窊，下。隆，高。注150 即事：对世事的态度。注151 华嵩：华山和嵩山。连雨独饮◎此诗作可与《形影神》对读。陶渊明一向注重精神存在的质量，淡然于生死。注152

运生会归尽，终古谓之然。注153注154

世间有松乔，于今定何间？

故老赠余酒，乃言饮得仙。注155注156

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注157

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注158

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

自我抱兹独，黾勉四十年。

形骸久已化，心在复何言？◎译文

生命有始有终，

自古皆然。

传说中的赤松子、王乔那么长寿，

如今哪儿还能见？

故里老乡送来老酒，

说是喝酒便可成仙。

才喝就已经把世情抛到九霄云外，

再饮则连自己是谁也忘得一干二净。

人活一世，保持真纯天性最要紧，

道就在每个人的寻常生活中间。

只要心是自由的，

尽可四海纵横、下地入天。

自从我抱定这样的志向，

已经勤勉地过了四十年。

形骸虽与时俱老，心却一直不变。◎注释注152 终古：自古以来。注153 松、乔：赤松子和王乔，传说中古代的仙人。注154 定：究竟。注155 试酌：刚开始喝酒。百情，世间各种纠缠情绪。注156 重觞：接着再饮。忽忘天，《庄子·天地》：“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注157 任真：顺任天真。无所先，没有比这更重要的。注158 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此句是比喻自己想得透彻，内心非常自由，可以随时回归自己的内心。云鹤，指仙人，此处用来比喻自己的精神。八表：八方极远之处。注159移居二首◎陶渊明曾数次移居，因其为人和粹坦易，每至一地，都与邻里相处甚谐。从此诗中可见，他与邻里交往的内容，除了耕地、饮酒，还有赏析诗文、登高赋诗的文化活动。古人称此诗，“直是口头语，乃为绝妙词。极平淡，极色泽。”这也几乎可以概括陶渊明整体的诗风。一

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注160注161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注162

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

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注163注164

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译文

早就有心迁居到南村，

不是因为迷信风水，

只因喜欢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纯朴天真，

与他们在一起，

每天都会很开心。

这样的愿望早些年就有了，

如今总算意愿成真。

房子小而破又何妨，只要能容身。

邻居们时时来聊天，直聊到日落月升。

有好文章一块欣赏，

有什么不同意见一块儿讨论。◎注释注159 移居：陶渊明在上京的住所因失火而毁，此后移家数次。其中有浔阳城南郊的南村。注160 素心人：心地纯正朴素的人。注161 数晨夕：朝夕相处。数（shuò）：屡屡。注162 兹役：指迁居之事。注163 邻曲：邻居。注164 抗言：大声说话。这里指坦诚畅谈。在昔，往事。二

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

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

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

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注165注166

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注167注168

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译文

春秋好天气多，

我们登高赋诗。

经过邻居家，

相互打招呼。

谁家有了酒，

大家一块儿喝。

农忙时各忙各的，

农闲时便会把朋友想起，

想起朋友便披衣去访，

说说笑笑，无休无止。

不要嫌弃这珍贵的平常生活，

这里面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衣食之事最值得在意，

只有躬耕，才是硬道理。◎注释注166 无为：不要。忽，轻易。注167 纪：经营。注168 不吾歁：即不欺吾。和刘柴桑◎刘柴桑，刘遗民，曾为柴桑令。陶渊明与他以及周续之被称为“浔阳三隐”。面对曾为官的好友，清贫布衣陶渊明真诚地表达自己的生活理想。

山泽久见招，胡事乃踌躇？注169

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注170注171

良辰入奇怀，挈杖还西庐。

荒涂无归人，时时见废墟。注172

茅茨已就治，新畴复旧畬。注173注174

谷风转凄薄，春醪解饥劬。注175注176

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注177注178

栖栖世中事，岁月共相疏。注179

耕织称其用，过此奚所须？注180注181

去去百年外，身名同翳如。◎译文

山林田园早就在向我招手，

为什么我却一直犹豫？

为了亲友，我不忍由着性子，离群索居。

好日子触动我本有的心思，

提杖而行，去往西庐。

一路上景象荒凉，不见归家之人，

倒是每每可见一座座废墟。

茅屋修葺好了，农田也整治一新。

东风吹来，天气渐冷。

春酒已熟，饮之可解饥疲。

酒是差了点，但好歹能够得到慰藉。

人们汲汲于功名，

这样的生活，我们相互理都不理。

耕耕田织织布，这已经足够，

其他东西，真的是多余。

想想吧，

百年之后，身、名俱空，

到那时，你我还剩下什么东西？◎注释注169 直：只是。注170 奇怀：指自己内心。注171 挈杖：提杖。西庐，陶渊明曾住过的地方。注172 新畴：新田。畬（yú），开垦过三年的田。《尔雅·释地》：“田，一岁曰菑，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畬。”注173 谷风：东风。注174 春醪（láo）：春酒。劬（qú），疲劳。注175 弱女：这里用以比喻薄酒。注176 良胜无：总好过没有。注177 栖栖（xīxī）：奔忙不休。注178 岁月共相疏：此句是说随着岁月流走，世事与我互相疏远。注179 称（chèn）：满足。注180 去去：离世。注181 翳如：隐没消失。酬刘柴桑◎刘柴桑，刘遗民，曾为柴桑令。陶渊明与他以及周续之被称为“浔阳三隐”。面对曾为官的好友，清贫布衣陶渊明真诚地表达自己的生活理想。注182注183

穷居寡人用，时忘四运周。

空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注184

新葵郁北牖，嘉穟养南畴。

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不？注185

命室携童弱，良日登远游。◎译文

偏僻的巷子，少有人来。

好像时间也停止了行走。

空荡荡的庭院里满是落叶，

一声叹息，时已至秋。

北窗外的葵菜郁郁葱葱，

南边田里的庄稼长势良好。

人生苦短，

不及时行乐没有理由。

让妻子带着小家伙们，

趁着好天气，

我们出门玩玩，去爬山丘。◎注释注182 穷：偏僻。人用，人的往来。用，行。注183 四运周：四时运行。注184 穟（suì）：长得好的禾苗。注185 室：妻室。这里指陶渊明的继室翟氏。注186和郭主簿二首◎此诗作于陶渊明遭母丧居忧期间。其一写现时的闲业天伦之乐，其二思亲怀人，两首都关乎亲人却各有所述，平静而深邃。一注187

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注188注189

凯风因时来，回飙开我襟。注190注191

息交游闲业，卧起弄书琴。注192

园蔬有馀滋，旧谷犹储今。注193注194

营己良有极，过足非所钦。注195

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

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注196

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

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译文

茂密的屋前树林，夏天带来多少凉快。

南风依时而来，风儿把我的衣襟吹开。

免去了人际来往，

平日里读读书弹弹琴，自由闲在。

园子里蔬菜还有，去年的粮食还没吃完。

生存所需要真的有限，奢侈的生活于我有害。

舂米做酒，自饮开怀。

小家伙在我身边玩耍，

牙牙学语，实在可爱。

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

且把富贵荣华抛到云外。

怀想古代纯朴的生活，遥望白云，静静地发呆。二注197

和泽周三春，清凉素秋节。注198

露凝无游氛，天高风景澈。注199

陵岑耸逸峰，遥瞻皆奇绝。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注200

衔觞念幽人，千载抚尔诀。注201注202

检素不获展，厌厌竟良月。◎注释◎译文

春天是润泽的时节，

秋天则是一派清凉。

露凝气清，景色湛然，天空高旷。

远处奇峰秀出，望过去是那么棒。

青松在山头挺立，菊花在林间开放。

它们卓然不群，在这样的时节傲视群芳。

举起酒杯，我想起那么多古之隐者，

千载以来，他们是后人的榜样。

整日里我心情不佳，

因为我未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注释注186 郭主簿：姓郭的主簿，具体事迹不详。注187 蔼蔼：茂盛。注188 凯风：南风。注189 回飙：旋风。注190 息交：停止了交游。闲业，即指读书弹琴这类闲适的活动。注191 卧起：寝卧和起身，指平日里。注192 馀滋：余味。这句是说园子里还有好吃的蔬菜。注193 营己：维持生活。注194 钦：欣赏。钦注195 秫（shú）：黏稻，适合酿酒。注196 华簪：簪是用来固冠之物，这里指富贵。注197 和泽：温和润泽。周，遍。三春，春季三个月，即春天。注198 游氛：飘动的水气。注199 逸峰：挺拔特出的山峰。注200 抚：依照，遵循。诀，诀窍，方法。注201 检：查，这里指内省。素，心之所向。展，伸展，舒展。注202 厌厌：情绪低落的样子。良月，即指写诗时秋天的时间。二注197

和泽周三春，清凉素秋节。注198

露凝无游氛，天高风景澈。注199

陵岑耸逸峰，遥瞻皆奇绝。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注200

衔觞念幽人，千载抚尔诀。注201注202

检素不获展，厌厌竟良月。◎译文

春天是润泽的时节，

秋天则是一派清凉。

露凝气清，景色湛然，天空高旷。

远处奇峰秀出，望过去是那么棒。

青松在山头挺立，菊花在林间开放。

它们卓然不群，在这样的时节傲视群芳。

举起酒杯，我想起那么多古之隐者，

千载以来，他们是后人的榜样。

整日里我心情不佳，

因为我未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注释注197 和泽：温和润泽。周，遍。三春，春季三个月，即春天。注198 游氛：飘动的水气。注199 逸峰：挺拔特出的山峰。注200 抚：依照，遵循。诀，诀窍，方法。注201 检：查，这里指内省。素，心之所向。展，伸展，舒展。注202 厌厌：情绪低落的样子。良月，即指写诗时秋天的时间。于王抚军座送客◎王抚军，时为抚军将军的江州刺史王弘。王弘于浔阳送客，邀陶渊明在座。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评曰：“此仅于词足尽意，而绵邈清绮，一往真味，景与情俱带画意。”陶渊明无论对乡邻还是对官员，都一样以淳和简易的本性待之。注203

秋日凄且厉，百卉俱已腓。注204

爰以履霜节，登高饯将归。注205注206

寒气冒山泽，游云倏无依。注207

洲渚四缅邈，风水互乖违。注208

瞻夕欣良宴，离言聿云悲。注209

晨鸟暮来还，悬车敛馀晖。注210

逝止判殊路，旋驾怅迟迟。注211

目送回舟远，情随万化遗。◎译文

萧瑟凄厉的秋风一起，百花枯萎凋谢。

在此寒霜降下的时节，我们登上高处，为友人饯别。

寒气覆盖山泽，云儿飘忽不定。

远远地能看到洲渚，风水将把我们分开。

夕阳中的宴席多好，可是离别的话语让人伤悲。

清晨飞出去的鸟儿归巢了，

驾车巡天的太阳收敛起余晖。

去者留者各奔前程，回去的路上，

我满心惆怅，步履迟迟。

目送友人乘舟远去，

我的心也融入万物，廓然无累。◎注释注203 腓（féi）：病，凋敝。注204 爰：语助词，起补充音节作用。履霜节，下霜的时节。注205 冒：覆盖。注206 倏：飘忽。注207 乖违：分离。注208 离言：离别之言。聿、云，语助词。注209 悬车：指夕阳。《淮南子·天文训》：“日出于旸谷……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悬车。”注210 逝止判殊路：离开与留下的人各有其路。逝，去，离去。止，留。判，不同。注211 万化：大千世界中的万事万物。注212与殷晋安别并序◎此诗作于晋义熙八年（公元412年）陶渊明四十八岁时。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评曰：“殷先作晋臣，与公同时，后作宋臣，与公殊调。篇中语极低徊，朋友仍敦，而异趣难一也。结句妙，用意忠厚。”此种分寸，正是陶渊明过人之处。

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注213

游好非久长，一遇尽殷勤。注214

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注215

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注216注217

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注218

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注219注220

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注221

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

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注222注223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译文

殷（晋安）先前做晋安南府长史掾，因而在浔阳住过。后来做太尉参军，搬家到东边去。作此诗赠之。

虽然我们相识不久，

却是一见倾心。

连着两天的真诚交谈，

你我更加亲近。

去年我住南里的时候，

我们曾短暂结邻。

相伴携杖，快意交流，

我们忘掉了时间，忘掉了晨昏。

出仕和归隐本来是不同的人生之路，

早就清楚你我终将离分。

却未料此事来得那么快，

分别的时刻，就在今春。

风从西边来，吹云向东去，

千里山川阻隔，从此相见难成。

你有济世才，不愿归田亩。

我自甘贫贱，执意素心人。

假使你有机会经过这里，

希望咱们还能见见面，交交心。◎注释注212 殷晋安：殷姓的晋安太守，具体名字说法不一，待考。注213 游好：相识交往。注214 信宿：一宿曰宿，再宿曰信。酬，答，交往。清话，清谈，清新高雅的谈话。注215 薄：近。或语助词，用于句首。少时，短时间。注216 负杖：把杖放在肩上。有杖不拄而肩，表明一种快意。肆，纵任。游从，相伴而游。注217 淹留：久留。注218 语默：语和默，指出仕为官和归隐无为。《易·系辞上》：“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语或默。”殊势，不同。注219 未谓：没想到。注220 兴言在兹春：今春就动身。兴：出发。言：语助词。注221 言笑难为因：指彼此相见难。因：因缘。注222 脱：假使，如果。注223 存：问候，看望。注224赠羊长史并序◎此诗作于义熙十三年，时刘裕伐秦，攻破长安。陶渊明的朋友羊松龄受江州刺史左将军檀韶之命前往祝贺。在此诗中，陶渊明追述历史，委婉而坚决地表明了自己对纷乱现实的态度。注225

左军羊长史，衔使秦川，作此与之。注226

愚生三季后，慨然念黄虞。

得知千载外，正赖古人书。注227

贤圣留馀迹，事事在中都。

岂忘游心目？关河不可逾。注228注229

九域甫已一，逝将理舟舆。注230

闻君当先迈，负痾不获俱。注231

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注232注233

多谢绮与甪，精爽今何如？注234

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注235

驷马无贳患，贫贱有交娱。注236注237

清谣结心曲，人乖运见疏。

拥怀累代下，言尽意不舒。◎译文

左军羊长史奉命出使秦川，作此诗赠之。

我出生夏、商、周之后，

想起黄帝和虞舜那样的时代，

总是满怀感慨。

我们只能依据古人的著述，遥想他们的岁月。

古之圣贤的事迹，流传在中都一带。

不是我不想追寻他们，而是千里路遥，山河阻绝。

他们一统江山，我定要整顿舟车，前往瞻拜。

此番你去那里，可惜我有病在身，不能同行。

你路过商山时，请为我驻足，多拜几拜。

代我向四皓多多表达敬意，不知他们的魂魄是否还在？

他们的歌声大概已沓然，那个地方已萧条一派。

贫贱自有其乐，富贵不免祸害。

他们的歌声深入我心，可惜时运不济，古风远迈。

光阴如水不停地逝去，我说这些，如何能道尽我的情怀？◎注释注224 羊长史：即羊松龄。长史，东晋时州郡的属官。注225 衔使：奉命出使。注226 三季：指夏、商、周三代的末期。注227 中都：都城，指洛阳、长安。注228 九域：指全国。甫，才，刚。注229 逝：发语词，表示意愿。注230 负痾（ē）：生病。不获俱，不能一道去。注231 商山：在今陕西商县东南。秦末汉初有东园公、甪里、绮里季、夏黄公四位高人归隐于此，称为“商山四皓”。注232 谢：问候。绮，绮里季；甪，甪里。这里指商山四皓。注233 精爽：精神气魄。注234 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指商山四皓已杳然无迹。注235 驷马：四匹马拉的车，指官宦。贳（shì），免除。注236 清谣：指商山四皓所唱之歌。《古今乐录》：“四皓隐居，高祖聘之不出，作歌曰：‘漠漠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安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注237 人乖：指古之贤人无缘得见。注238岁暮和张常侍◎此诗既有世事纷杂晋宋易代之叹，又有岁暮将老时光流逝之感。两相交融，感慨遂深。注239

市朝凄旧人，骤骥感悲泉。

明旦非今日，岁暮余何言？注240

素颜敛光润，白发一已繁。注241注242

阔哉秦穆谈，旅力岂未愆？

向夕长风起，寒云没西山。

厉厉气遂严，纷纷飞鸟还。注243注244

民生鲜常在，矧伊愁苦缠。注245

屡阙清酤至，无以乐当年。注246

穷通靡攸虑，憔悴由化迁。注247注248

抚己有深怀，履运增慨然。◎译文

物是人非，时光迅逝，令人感叹。

明天一切将不同了，

一年将尽，我又有何可言？

你还年轻有为，

我已白发斑斑。

年老力衰寻常事，

秦穆公的话只是高论一番。

傍晚大风吹来，

寒云隐入西山。

天气凛冽，

鸟儿纷纷飞还。

人生难长久，

何况还有那么多愁苦纠缠？

常常没有清酒可饮，

不能及时尽欢。

发达不发达非我所虑，

年老力衰也听其自然。

谁又能把世事左右？

反躬自问，我只有情意深藏心间。◎注释注238 岁暮：年尾。张常侍，姓张的常侍，具体不详。常侍，官职名。注239 市朝凄旧人，骤骥感悲泉：在众人聚集的地方为物是人非而心生悲凄；日薄西山，感慨于时间的流逝。市朝（cháo），人众聚集之地。骤骥，快马，指迅逝的时间。悲泉，太阳落下的地方。注240 素颜敛光润，白发一已繁：这句是说张常侍年轻，而自己已年老。素颜，白润的容颜。注241 阔：迂阔。秦穆谈，《尚书·秦誓》：“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注242 旅力，同“膂力”。愆，衰变，失去。注243 民生鲜常在：人生不长久。注244 矧伊：何况。注245 阙：同“缺”。清酤，清酒。注246 穷：无路可走。通，显达顺利。攸虑，同“忧虑”。注247 抚己：内省、反思自己。注248 履运：指当时刘裕欲夺权改朝之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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