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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4 09: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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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拟南芥

出版社:广东旅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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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椒鱼

山椒鱼试读:

山椒鱼

序 是风,而不是影(本序部分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大正七年(公元1918年),芥川龙之介在《赤鸟》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著名短篇小说《蜘蛛之丝》。这位文学巨匠绝不会想到,整整一百年后,一位名叫拟南芥的中国推理小说作家将那根纤细无比的蜘蛛丝再一次垂下地狱,让一群有如在血池底部浮沉的绝望者,为了唯一的生机,展开一场更加惨烈和恐怖的厮杀。

东南亚某国的监狱突然遭遇地震,幸免于难的狱警和囚犯,分成两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阵营,在最紧迫的时间,用最原始的工具,展开了争分夺秒的求生之搏。他们一面躲避着大自然的灭顶之灾,一面提防着身边人的诡谋诈欺。既有团结一心、精诚合作,又有尔虞我诈、分崩离析。在往日恩怨的纬线和今时竞生的经线交织中,包含着密室、身份替换、时间诡计等不可能犯罪元素的谋杀一幕接一幕地上演……这一场宛如陷入阿鼻地狱的“大逃杀”,究竟谁才是幸存者?究竟谁才是幕后真凶?究竟什么才是这场血腥杀戮的终点与真相?在那个名叫蜘蛛山的地方,每个人都如山椒鱼一般,陷入自我和他人共同营造的困境,并因互害式的挣扎而失去了求生的勇气和生还的机遇……

极其罕见的题材,极具惊悚的剧情和极富张力的文笔,让这部名为《山椒鱼》的长篇推理小说阅读起来酣畅淋漓、全无断点。当然,做到这些,也许可以成为一部脍炙人口的作品,但无法成为一部意义深远的佳作。而《山椒鱼》能无愧于佳作,恰恰在于它对“原创推理往何处去”做了一次精彩的回答。

原创推理往何处去?

这恐怕是近年来萦绕在国内推理小说爱好者心中最多的一个问题。在走过了刀耕火种的开创期之后,原创推理面临着新的选择,到底应该怎样承继古往今来无数推理大师的衣钵,锐意进取,大胆革新,写出更加符合时代需求和中国读者品味的作品呢?

今年是新本格派创建三十周年,中国推理界的无数作者和读者都在1987年《十角馆事件》正式出版这一天,用各种形式进行了纪念和庆祝。毫无疑问,新本格派的创建是世界推理小说史上一个极为重大的事件。只是很多纪念者在纪念的同时,忽视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新本格派已经创建三十周年了。

新本格派的创建和崛起,堪比狂飙突进运动的激情,充满了摧枯拉朽的反叛精神。在文学成就上仿佛是《危地马拉传说》之于魔幻现实主义,以《占星术杀人魔法》这个源头生发出无数宏伟的支流;在精神实质上则更像是现代主义的崛起,除了逻辑本身,一切都可以扭曲、变形、创新和颠覆……然而,如果对文学史稍有了解,就可以知道,狂飙突进运动仅仅进行了十五年就偃旗息鼓,其代表人物纷纷“转型”。魔幻现实主义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在其他国家被学习和模仿时难免南橘北枳。更值得深思的,则是现代主义在二战后迅速为后现代主义所取代。这也像极了新本格派退潮之后,以东野圭吾和宫部美雪为代表的推理小说多元化时代方兴未艾。

总而言之,一场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的文学运动,无论其间产生了多少大师巨匠,无论其间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成就,终究已经太过久远。仅仅高举着新本格的旗帜墨守成规、泥古不化,反而是对新本格精神的亵渎与背叛—而事实上这种把革命桎梏成偶像并最终走向反动的行为,在文学史上绝不鲜见—所以,当我们缅怀其成就的同时,必须进行深刻的思索:面对新本格,原创推理到底应该做怎样的取舍?

众所周知,绫辻行人于1994年确立了“新本格七大守则”,比如故事的舞台必须是孤岛那样的封闭空间,案发地必须是可以被上锁的人工建筑物内,等等。而岛田庄司则不认同这些守则,他认为新本格的关键恰恰在于不要预设约束推理小说发展的条条框框—“只要遵循谜团和科学理论结合的原则,没有什么元素是不能使用的”。而后来新本格派的崛起,恰恰证明了岛田庄司作为一代宗师,不仅格局宏大,而且眼光确有超越时代之深远。很难想象如果恪守“新本格七大守则”,京极夏彦、麻耶雄嵩和山口雅会被归入何门何派,而《姑获鸟之夏》《夏与冬的奏鸣曲》《活尸之死》这些“离经叛道之作”会遭遇怎样的评价。从这个角度讲,也许岛田庄司在接受《知日》采访时的一段话更加发人深思—“(本格推理)最大的要素还是要写新的东西,我觉得本格就是诱导惊愕、感人的人工装置,为了诱导惊愕,必须具备前所未有的构造,有至今为止从没有人发现的诡计,这样就一定能写出谁都感兴趣的推理小说。”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在岛田庄司看来,新本格的形式不妨多种多样,但新本格的“魂”就在于“除旧布新”四个字,谁能摆脱枷锁、勇于创新,谁就是新本格!《山椒鱼》是一部真正具备了新本格之魂的推理小说。

毋庸置疑,哪怕是用最苛刻的标准来衡量,《山椒鱼》也可以归入新本格之列,密闭的空间、诡异的氛围、固定的人员、接踵而来的死亡、匪夷所思的诡计、逻辑严密的推理……但是仅仅包含这些元素,对于推理小说爱好者还有多少吸引力呢?难道我们不是在《馆》系列和《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里已经一次次看到过此种类型的登峰造极了吗?就算是对“密室”和“暴风雪山庄”痴迷如我者,也渐生倦意,那么《山椒鱼》何以令人眼前一亮、精神一振呢?

答案就在“创新”二字上。

究其根底,推理小说作家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创新能力,就是能不能在“诡计已经写尽了”的一次次唱衰中,写出前所未有的东西。如果把“创新”仅仅理解为写出全新的诡计和全新的密室,那么是比较狭隘的,新本格的创新应该是全方位、多层面,无孔不入且纵心肆志的。

以《山椒鱼》一书为例:从舞台上来说,《山椒鱼》把新本格传统擅设的舞台—大海上的孤岛、森林中的别墅、被人遗忘的荒村,来了一场彻底的颠覆,将突兀于地面之上的建筑,通过一场地震埋入地底,同样是与外界隔绝的环境,地下的幽闭比地面的森冷,更显得惊悚诡异;从人设上来说,《山椒鱼》中并没有固定的凶手和唯一的侦探,无论犯人还是狱警,都同时扮演着受害者、加害者与推理者的多重身份,也正因此,他们的命运走向更加凶险叵测;从动机上说,《山椒鱼》中的谋杀动机更复杂,既有昔日仇恨,也有狱中恩怨,更有为了争夺那根逃脱苦海的“蜘蛛丝”的生死相搏,这种基于社会和自然压力下的人性扭曲显得更加真实;从情节上来说,传统的“暴风雪山庄”小说,为了预设诡计和制造气氛,嵌入太多优雅的花边,往往节奏缓慢,而《山椒鱼》因其独特的“逃狱”题材,全程高度紧凑和紧张,那种由血、肉、骨杂糅而成的入髓狰狞,令读者不寒而栗却又不忍释卷,假如把岛田庄司所言的“诱导惊愕”作为衡量一部推理小说的标准的话,那么《山椒鱼》无疑位居上乘。此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山椒鱼》虽属新本格,却绝非一场单纯的推理游戏,尽管这部书里不乏严密而精彩的逻辑推演,但在杀伐的间隙充满了哲思,一瞬生死,一择死生,逼到绝路的每一个人暴露出的都是最真实的人性,这也就使得这部格调异常黑暗和压抑的小说,处处闪烁着光芒,这种光芒绝不刺眼,明亮,却又温柔而悲悯。

对于原创推理而言,《山椒鱼》的创新精神是极其可贵的,这也是原创推理发展最正确的方向。

以“推理之门”网站创办为标志的原创推理复兴,迄今已过去了十七年。十七年间,大批的原创推理作家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创作出了不少优质的作品。但也必须看到,时至今日,还是有不少国内作者、读者和评论家,把创作和评论拘束在一个狭隘、保守的体系里,唯名家为上,以模仿为能,甚至只要一提“创新”二字,就会遭遇“还没学会走就想跑”的呵斥,却完全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个落后太多的孩子,哪怕千跌百倒、遍体鳞伤,也需要奔跑—毕竟文章千古事,后人所记的是风,而不是影!

如今,随着85后作家群逐渐成为原创推理的主力,90后作家也纷纷登上历史舞台,原创推理迎来了一个重要的节点。《山椒鱼》这样的杰作问世,恰恰说明,新一代作家们葆有不输前辈的热情和远超前辈的创新精神,有此,原创推理必将进入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群星闪耀的时代!

拟南芥君是非常年轻的90后作家,我与他平时交流不多,此前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读过他在《推理世界》杂志上发表的短篇小说。据友人说,他拥有惊人的创作速度和巨大的创作潜力,在阅读《山椒鱼》一书时,我对此深有感触和认同,故而写下这篇文章。究其实质,我与拟南芥君一样,都是原创推理创作之路上的探索者,这篇文章里所表达的观点,不一定正确,但对于推理小说而言,重要的不是绝对的正确,而是绝对的探索精神,葆有此精神者,即是原创推理的希望与未来!

呼延云

2017年12月

楔子

[ 楔子 ]

菩萨轻轻走过去,把蜘蛛丝拿到手里,把它投向地狱。

地狱的最深处是血池,犍陀多和其他人一块在血池底浮沉着。他无意中抬起头,眺望血池昏暗的天空,那凄凉的黑暗中,竟有一缕银色的蜘蛛的丝,闪着一线细微的光,从天旁垂到他头上。

这是慈悲的希望。

犍陀多想,若是抓紧这条丝,升上去,一定可以逃脱地狱,也许还能够升到极乐天堂去呢。于是他紧紧地握住了蜘蛛丝,拼命向上爬。

血池,离他越来越远。如果就这样往上攀爬,也许就能够离开地狱了。

但犍陀多低下头一看,看到自己的下面,无数人也攀了上来,长长一串,如蚂蚁一般。

犍陀多又惊又惧,这条微细的蜘蛛丝,怎么能够禁得住这么多人的重量呢?“下去,快滚下去!”他冲其他人喊道。

但成千上万的人还源源不断地从漆黑的血池往上爬,仿佛下一刻蜘蛛丝就要断了。“喂,这蜘蛛丝是我的。谁说你们可以上来的?别弄断了它,下去,下去!”他伸出手,想把自己身下的蜘蛛丝掐断,那一刹那,蜘蛛丝忽然断了。

犍陀多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就如被风卷着的陀螺一般,咕噜咕噜地旋转着,又落到暗黑的血池里了。

而极乐的蜘蛛丝闪着微光,依旧在中途高垂着,再没人能碰到它了。

未盖棺

[ 未盖棺 ]

九月十七日,这是个普通的日子,年年都有九月十七日。据说一年中的每一日都是节日,但都是节日的话,反而失去了特殊的意义。

九月十七日,它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它在一年之中可有可无……直到某一天,它在数十万人心目中有了意义,他们强烈地希望抹去这个日子。

从九月十六日直接跳到九月十八日,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

闭路电视里的影像没有异常,凌晨时分,狱警陈克明跷着二郎腿,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皮越发的沉重了,他想眯一会儿,可上司洪森还在四楼的办公室里值夜班。

万一洪森下来巡视呢?这里可是一处私营监狱,他们狱警和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近来典狱长一直都在说要整顿风气,陈克明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到偷懒。他已经四十二岁了,有老婆孩子要养,这个年纪再找工作可不容易。

闭路电视的屏幕中,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牢房里的犯人都睡着,沉沉睡着。

—和平就好了。

陈克明打了个哈欠,掏出烟,点了一根,准备提提神。

狱警这个职业,虽然也有个“警”字,但和普通的工作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把案件比作火,那么社会上那些潜在的不公平、不合理就是柴草堆。案发就是小火苗引起大火。大火熊熊燃烧,烧尽一切相关者。警察热火朝天地缉拿嫌疑人,好比是灭火。等案件结束,有了定论,嫌疑人变成了犯人。那些犯人就是大火燃过的灰烬,而狱警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些灰烬。

这是一份有些诡异的工作。最初陈克明怕得要死,他怕自己站在囚犯中间,稍有松懈,囚犯就会扑上来撕裂他。但后来他明白过来了,他害怕囚犯,囚犯也在害怕他。

在监狱里,其实就是一些人借着法律统治着另一些人而已,尤其是私营的监狱。这个处于数个大国夹缝中的发展中国家,面临着诸如人口密度高、社会混乱、监狱人口饱和等问题。

全国关押在监狱中的人员数量大概是总人口数的3.4%,且还在增长,整个监狱系统已是人满为患,原有的监狱设施远远不能满足需要,政府不得不大兴土木建造新的监狱。

由于罪犯越来越多,政府在监狱的兴建和管理上的开支也越来越大,公立监狱日渐陷入资金不足、管理混乱的尴尬局面,政府又不得不将监狱逐步私营化,以求解救整个监狱行业。

投身监狱业的富豪简直像是挖到了金矿。他们不必担心“员工”休假、罢工,所有“工人”都是全职的,从不迟到或缺席。囚犯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比起狱警,陈克明觉得自己更像是个严厉的工头,他一句话就可以关一个人禁闭或者让他饿着肚子工作一整天。

囚犯们早就被十个小时以上的机械性工作掏空了精力。

这也让狱警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囚犯始终是囚犯,他们手上沾过血,犯过骇人听闻的案子。有朝一日,局势颠倒的话,囚犯们又会如何报复?

可这样的场景只会在犯人的美梦和狱警的噩梦中出现,看看这铁栏杆,再看看这结实的混凝土墙,野兽怎么可能出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克明又看了一眼屏幕,阿卡出现在屏幕里,他已经巡视到一楼,再过不久就能回到值班室了。仔细听,耳边不止闭路电视传出的沙沙声,还有哗哗的雨声,豪雨声。

陈克明想,多久没有这样大的雨了呢?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陈克明拿出棋谱看了起来,准备等阿卡回来,和他下一局棋。陈克明的棋艺并不高,但却很喜欢下棋。

叮铃,叮铃……

阿卡挂在腰间的钥匙,随着走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卡三十五岁,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纪,想出去拼一把,可他的时间不多了,男人一旦过了四十岁就不能折腾了。沉寂下来和他的同事陈克明一样?他心中的热血却不甘冷却。想到最后,他开始埋怨自己对于职业的选择了。

他当初为何会选择狱警这个职业,因为自己的父亲是狱警?阿卡是本地人,山区建了监狱后,他父亲就在监狱工作,等他退休后,阿卡就接过了担子。这让阿卡没机会走出去看看这世界。

虽然蜘蛛山监狱主要关押的是重刑犯,但由于严苛、有效的管理方式,连续几年都被评为模范监狱,所以电影里出现过的惊险场面,阿卡一次也没遇到过,他的工作平静如水。

他恨这样的生活。

阿卡低头看了眼表—凌晨五点三十二分了。

外面是豪雨,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

隔着冰冷的雨水,监狱的灯光一片模糊。蜘蛛山监狱处于蜘蛛山的阴影处,蜘蛛山不高也不峻,如同一只趴着的蜘蛛一般。它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由连绵的几座山组成,在丘陵地区只能算普通而已,它安静地趴在这块土地上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

景色普通,登山者寥寥,山上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唯有几处长满枞树的林地,属于私人财产。

枞树,据说是制作棺椁的树种。有时候,在远处眺望山上,雾气衬托着墨绿的树,绿得发黑,嚯,仿佛山上堆满了棺材,而枞树林附近就是蜘蛛山监狱,监狱和棺椁实在相配。

监狱方方正正,如倒扣的一个盒子。灰白色的外墙上印着“蜘蛛山监狱”五个大字。

监狱左侧有一块菜园,那是狱警们开辟出来,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监狱处于荒凉的地段,十几公里外才有几个小村落,狱警们多来自那些村落。监狱的物资补给并不方便,卡车半月才来一次,将食物、衣服、药品送来。

一块菜园能聊以自慰,又能贴补供给,是件好事。

深深的夜里却透出些许不平静,养在监狱操场边上的狼狗,本来窝在木制犬舍之中躲雨。突然,它蹿了出来,朝着蜘蛛山狂吠,不要命般地想要挣脱脖子上的项圈,逃离这里。

汪汪汪汪汪汪……

可惜它的叫喊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雨声里。

另一个反常之处是蜘蛛山的群鸟,本该安歇的鸟儿疯狂地飞出森林,无数鸟儿在空中相互碰撞,一些麻雀和乌鸦在狂风暴雨中狼狈地败下阵来,狠狠摔到地上,裹满泥土,再也起不来了。

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冒死也要离开?

距蜘蛛山一百公里外的大城市,夜空并未被雨云覆盖,整座城市都在一片晴朗的静谧之中。黑夜并不是纯黑的,如果把城市的灯光全部熄灭,再去望天,就会发现天是幽蓝的,幽蓝到了极点,显得深邃。

街道角落里躺着酒鬼,呕出了胆汁。送奶工蹬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奶。加完班的工作族揉着浮肿的眼圈……

没有一个人想要望向天空。当然就算望向天空,他们也看不到什么,城市的现代之光遮盖了原始、自然的力量。

正当平凡的一日即将开始之时,突然之间,天地异变,先是天边亮起了一道红光,宛如不动明王的利剑出鞘,直直地破开地壳,插入云霄。

一些人熬着夜,收看海外节目的年轻人发现电视机屏幕闪了几下,而街上的出租车司机则发现收音机受到了干扰,收音机失灵了,声音忽大忽小,时有时无,调频不准,全是噪音。

终于有人抬头了,等候着早班车的中年男人看到了这簇红光,他愣了一下,双目瞪大,惊恐到无以复加。

那是地光,也被称作地震光,是强震动前的征兆,诡异的光。

他大喊之时,整个世界都跟着尖叫。

地震来袭的警报,响彻了整座城市!

天旋地转,街道开裂,摩天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轰然坠落。被窝里的人,挣扎着,衣不蔽体地往外逃去。

成片的建筑在摇晃中散架,发出阵阵呻吟。

死亡无处不在。“轰隆—”

又一座摩天大楼倒塌了,碎裂的钢筋混凝土如同雨滴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逃窜的人群,殷红的血光四处飞溅,如妖花般夺目。

路灯的灯光,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电力系统已被破坏。

天空中出现了另一种光,火光。房屋间冲出了一股炽热的波浪,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火焰迅速蔓延着。

城市啊,摇摇欲坠,正在哭泣。

史称“九.一七大地震”的灾难发生于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七日凌晨五点四十五分,地震规模为里氏七点三级。全震灾区共死亡八千余人,受伤约三万人,无家可归的灾民近三十万人;毁坏建筑物约十万幢;公路、铁路都遭到严重破坏……

那蜘蛛山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监狱消失在了蜘蛛山的影子下,仔细观察,蜘蛛山似乎往前走了一小步。

蜘蛛会走,而山不会,但现在蜘蛛山借着地震的力量动了,迈出了它的一小步—山体崩塌了一部分,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扑向蜘蛛山监狱。

监狱与山脚有一段距离,本来不可能被波及,只是地震的威力远非人类所能想象,小半座山的山体崩裂,引发了泥石流,再加上地震本身的影响,导致监狱东边一侧被彻底摧毁。

幸好,监狱最使人称道的便是坚固,厚实的墙壁,林立的柱子,就算到了破碎的边缘,仍能履行部分功能。

碎了一半的监狱仍自顾自地矗立着,但它的灾难还没有结束。

蜘蛛山监狱第三层不知为何燃起大火,火迅速地蔓延,又迅速被扑灭。监狱的消防设施并不是摆设,加上外面的豪雨,火灾注定不会是今日的主角。但身处二、三、四层的大量囚犯仍然因为烟雾中毒或缺氧而死……

蜘蛛山监狱第二层由于剧烈的撞击,北侧的墙体支撑不住监狱的重量,发生了塌陷,这直接导致第二层一半区域的消失。

最后,哗啦一声,蜘蛛山监狱第一层被松软的地面吞噬,化作了一副棺材!

可怕的大棺材!

时间悄然而逝。

第一个醒来的人是一个囚犯,他叫阮山海,是个有趣的家伙。

阮山海睁大眼睛,回过神来。他蜷缩在床上,只记得剧烈的震动和混乱的惨叫了。

他眼前是黑漆漆的天花板,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六十厘米,全靠几根粗粗的钢筋拉扯着不下坠。

墙壁裂开了几条缝,露出里面的各种金属管道,地板上满是脏水,带着些血腥味。

阮山海手脚并用地爬离了这个危险区域。

他很快意识到之前是地震了,而且强度不低。但地震不只有坏处,他囚室的铁门因为墙体的变形而脱落。

阮山海探出脑袋,没有发现狱警,他兴奋地扭动着屁股走出了囚室—也许他能趁乱逃出监狱呢。

监狱内的照明灯早坏了,所幸应急灯还在,应急灯的蓄电池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至于让阮山海摸黑前进。“真惨。”阮山海摇了摇头,“你们的运气太差了。”

毫无疑问,阮山海是幸运的。由于天花板和墙壁坍塌,过道变得极矮,他不得不弯着腰前进。

一路走来,他看到不少坍塌的囚室,里面的犯人当然是遇难了。“还有人活着吗?”阮山海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有人就吱一声啊!”

还是没人回答。“连个屁都没有。”阮山海挠了挠头,“看来就我一个人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害怕啊。”他继续往前走去,成为唯一一个幸存者也不是什么好事,没人能和他说话,也没人能帮他一把。“还有人活着吗?”阮山海在废墟似的监狱中,没有放弃寻找幸存者。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阮山海的话音刚落,角落就响起了一声呻吟。

还有人活着!抱着这样的想法,阮山海顺着声音往前去。

他找到了第一个幸存者。

一个人趴在地上,脸上是一道混凝土块划出来的血痕,肩膀以下都被石块压着,但看样子,应该没被压实,不然早就成半摊肉酱了,可具体如何,只有被压着的人知道。“喂,喂!”阮山海对幸存者喊道,“你没事吧?”“呵……”对方突然喘气,吐出一口浊气,抽动了一下身子。

阮山海被吓了一跳。

对方睁开浑浊的双眼,边挣扎着吐出半句话:“救救我……”边向阮山海伸出了手。

狱警韩森浩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头还是晕的,他眼中的天地还在晃悠……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韩森浩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六点零六分,令人讨厌的时间,刚刚发生的绝对是地震。

冷静下来!韩森浩对自己说道。

他发蒙的脑袋里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

—一、要离开车辆,大地的晃动,会使人无法把握方向盘……

—二、如果地震时你在楼房中,应该迅速远离外墙及门窗,可选择厨房、浴室、厕所等。

该死的,不是这些。

—三、确认自己的情况,尽量活动手、脚,清除脸上的灰土和压在身上的物件。

他动了动,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异常,自己也没有被压。

—四、用周围可以挪动的物品支撑身体上方的重物,避免进一步塌落;扩大活动空间,保持足够的空气。

这是被埋者的应对方法,韩森浩不是被埋,而是被困,这两者并不一样。

可恶,他怎么就想不起来有用的东西呢?

—五、互救原则。已经脱险的人对他人进行营救:先救压埋人员多的地方;先救近处被压埋人员;先救容易救出的人员;先救轻伤和强壮人员,扩大营救队伍。

这里是监狱,他是狱警,最多的人是囚犯。

对了,囚犯,他看守的那些囚犯呢?得去查看囚犯的情况,可是囚犯真的可靠吗?

韩森浩匆匆赶往囚室。

残破的囚室,昏暗的光线下,韩森浩看不清人。“活着吗?还有人活着吗?”他拿着警棍敲击着铁栏杆,“有就回答一声!”

他已经走过三个囚室了,里面都是惨不忍睹的遇难者。“别敲了。”囚犯加藤浩从阴影处走出来,双手抓着铁栏杆说道,“有死的,也有活着的。”

仿佛为了证明加藤浩的话,又有几个人走到了门前。

韩森浩在心里清点了下人数,然后说道:“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我去找救援。”

加藤浩,听说原来是日本黑社会的人,被组织抛弃,逃到这里,又被人搞进了监狱,凭借他的心狠手辣和领导力,成了囚犯中的一个小头目。

加藤浩喊住韩森浩:“等等,余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求你了,先把我们从这里放出去,你可以给我们都戴上手铐,我们不会乱来的,在囚室里太危险了。”

加藤浩来自多震的日本,对地震的了解也最多,他深知继续待在囚室的危险。“都老实待在里面!”

韩森浩不傻,就算这些囚犯都被铐上,他只有一条警棍,对付不了这么多的人。

他不会放他们出来。

见状,加藤浩换上一副商量的口气:“那么至少把皮耶尔带出去吧,他受伤了,你先带着他,给他做一些处理。”

韩森浩问:“皮耶尔,你真的受伤了吗?”

韩森浩望过去,看到牢房深处的皮耶尔脸色苍白,在阴暗的环境中,有些醒目。“你伤在哪里?”韩森浩皱眉问道。

皮耶尔回答道:“腰上被划了一道口子,用衣服扎住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伤得不轻。“掀开来,给我看看。”韩森浩说道。

如果真的只是一道口子的话,应该伤得不重。倘若皮耶尔的伤势真的严重的话,那韩森浩就会打开他的牢门,让他和自己先行离开。

皮耶尔依言掀开了衣服。囚室内太暗,韩森浩只能看到一团血色,看不清皮耶尔伤得有多重。

韩森浩打开备用的小手电凑过去。皮耶尔也配合地走向韩森浩,让韩森浩能看清自己身上的伤。

韩森浩皱起了眉头:“你的伤……”

韩森浩没能说完一句话,皮耶尔的手就从铁栏杆的缝隙中伸出来,用力抓住了韩森浩的领口。

韩森浩大惊:“你要干什么?”

皮耶尔的动作代替了回答,他抓着韩森浩的领子,下一秒,韩森浩的脸就狠狠地撞在了铁栏杆上,一下撞得韩森浩眼冒金星,两下撞得韩森浩头晕脑裂,三下撞得血流如注,四下撞得灵魂升天……

刺耳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这声音如此沉闷,如一根针扎进肉里,如一团火在心里烧,令人浑身颤抖,兴奋得颤抖,韩森浩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意识。“再撞下去,他整个脑袋都要烂了。拿钥匙吧,把我们都放出来。”加藤浩发话了。

自由才是最重要的,囚犯们只知道地震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监狱方面至今没有反应,那么就可以大胆猜测,由于地震,绝大多数人可能已经遇难了,绝大多数设施也都瘫痪了。

—是时候行动了。

这个时候不越狱,什么时候越狱呢?

皮耶尔闻言松开了手,韩森浩就如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皮耶尔伸手拽下了他腰后的一串钥匙。

沉甸甸的钥匙通向的是自由。“给你。”皮耶尔把钥匙丢给加藤浩,自己靠在墙边休息。

牢房的铁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阿卡在废墟之中醒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走到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然后地震发生了。

楼梯没能撑多久就崩塌了,碎石如雨降,他双臂抱头,躲到了角落,但还是被落石砸晕。

阿卡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头上肿了个包,不算严重,双臂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这都是碎石划的。最让阿卡担忧的是他的左手,一直在隐隐作痛,有些使不上劲。他只能希望自己不是骨折了。

走廊塌倒了一半,前面的通道很可能已经堵塞了。

一楼的受灾情况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与其他楼层不同,一楼拥有图书馆,游戏室,食堂,器械室,大厅……因此囚室和关押的囚犯并不多。比起一楼,阿卡更加关心上面几个楼层的情况。

所幸对讲机还在—

阿卡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对讲机,他掏出来急忙呼叫。“喂,有人吗,你们没事吧?喂,请尽快回答。”

随着时间流逝,阿卡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三分钟后,对讲机终于有回应了。“我、我是……”信号并不稳定,里面传出沙沙的杂音。“是谁?”阿卡大喊,“是陈克明吗?我是阿卡。”“阿卡,你还活着啊,我们该怎么办?”“你还……在办公室吗?”“在。”

当地震发生时,陈克明率先反应过来,活得越久,见识越多,这增加了他幸存的可能性。地动山摇的那一刻,他拿着自己的棋谱迅速逃到墙角缩了起来,最后没受一点伤。“其他人呢?”陈克明问道。

他没联系到其他人,没有惨叫和求救声,监狱静得可怕,只有外面传进来的雨声—枯燥的雨声。有段时间,他以为这里只有他一个幸存者了。“不知道,我现在被困住了。”阿卡说道,“对了,你能去器械室吗?”

狱警在监狱里使用最多的应该是哨子加警棍,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枪,在监狱中时时刻刻佩枪,反而容易发生隐患。部分枪械都安置在器械室内,在特殊状况下,请示上级可以使用。恰好一楼就有一个器械室。“对了,我们还有器械室。”陈克明恍然大悟,“我去看看。”“嗯,你先去一趟器械室,确认门锁安好,再拿些装备出来,然后继续用对讲机呼叫。我不相信蜘蛛山监狱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狱警了!”阿卡说道。“没错,你也要小心点,狱警能幸存,囚犯也可以。”

就人数来说,一定是囚犯占优,关着囚犯的铁门可能变形、脱落,也许有些囚犯已经逃出囚笼了,游荡在监狱之中。狱警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囚犯,他们需要压制囚犯的手段。“好的,我尽快和你会合。”

现在他们都在坟墓里,棺材盖还未合上。这两个幸存者不单单要考虑地震的威胁,也要考虑其他—比如人。

已知幸存人物:

未低头

[ 未低头 ]“别吓唬我啊。”阮山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前不久是大地震,现在又是“诈尸”,阮山海觉得自己至少要少活两年。

不过阮山海没有听清楚他之前说了什么,好像不是这个国家的语言,也不是汉语。“你刚才说了什么?”

被埋着的人睁开双眼挣扎着又吐出半句话:“救救我……”他的声音低如蚊蚋,阮山海侧耳才听清。这次他用了中文。

这个东南亚小国和其他周边国家一样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在这个国度中文也算是半官方语言,在蜘蛛山监狱大部分人都懂中文。

阮山海撸起袖子,拍打着对方的脸:“喂,坚持住,你有伤到哪里吗?”

无论对方是谁,救人一命也算是功德。

阮山海是一位诈骗犯,入狱已有三年,两年前才搬入蜘蛛山监狱,平时虽偶有偷奸耍滑,但总体表现仍称得上是良好。若他能趁此次机会救下一两人,也便于日后提出减刑,早一点出去。

况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暂时也出不去,耽误一些时间也无太大关系。

那人见阮山海有意救他,强撑住一口气,回答说:“腿、腿被压住了,不太紧,腰上还有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阮山海听他说是轻伤,便松了一口气。若对方重伤,阮山海不敢贸然施救,他心知稍有不慎,救人便会变成害人。但那人只是轻伤,他只需把对方拉出来即可。“那我拉你出来吧。”压在他腿上的东西太重,搬开来不太可行,试着拉出来反而实际一些。“好的,你拉得轻一点。”

阮山海清理掉他周围的碎石:“你调整下自己的位置,我试着把你拖出来。”阮山海双手从他腋下伸出,抓紧了他,一用力。“痛痛痛,这样不行。”他疼得满头大汗,让阮山海停下来。

看来他还是被压住了。“不是说压得不紧吗?”“不清楚。”他忍着不适,说,“你试试能不能把压着我的地方弄松动一些。”“我试试,你自己也活动下身体,看看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阮山海道。

两人忙活了很久,这个方法说起来虽然简单,但操作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工夫。所幸最后的结果不错,阮山海忙得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把那个幸存者拖了出来。“还行吗?”阮山海问。

他动了下身子,大致行动没什么妨碍,只是在做某些动作时,需咬牙忍着痛楚。“没什么大碍。”“对了,你叫什么?”阮山海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眼生,应该是他不认识的犯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烂的囚服,无奈道:“我大概和你一样是个囚犯吧。你暂时叫我五郎吧,其他的东西,我一件都想不起来了。”“这个名字,你是日裔?”“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五郎摇着头说道。“你失忆了?不会吧,这也太戏剧性了,是地震时撞到脑袋了?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失忆的活人。我再问一遍,你是失忆了吗?”

五郎摊了摊手:“我不知道,我这样应该算是失忆了吧。也许我只是受到了刺激,过一会儿就好了,这也不一定。”他突然泄了气,“当然也有可能,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阮山海仔细看了看五郎,发现他头发下有一些血污,看来在地震中他真的伤了脑袋。

见五郎神情不似假装,阮山海也就没有深究,低头替五郎处理伤口。

五郎左腿被混凝土块压伤,所幸没有骨折,勉强还能行动,后腰上有一大块皮都被蹭掉,看着有些瘆人。

阮山海安慰五郎道:“没关系,对于在这所监狱的人来说,忘了一切也许是一件好事,能够真正地重新开始。不过这个起点有点糟糕。”

何止是有点糟糕,在地震过后的蜘蛛山监狱重新开始,再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五郎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失忆的,别想了,往外走吧,我们在一楼很快就能找到出路的。”阮山海又看了看五郎的伤,叹气道,“不过我们先去医务室看看吧,你的伤口有些吓人,还是涂点药吧。”

五郎点了点头。

阮山海带着五郎,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走出走廊,其他地方的损坏并不太严重,只是墙上巨大的裂痕依旧叫人心悸,就像是魔王狭长的眼一样。

两人相互扶持着向前走,地震之后的监狱更加显得压抑和恐怖,仿佛这就是地狱一般。由于地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怪味。

阮山海心中憋得难受,寻找着话题,想和五郎聊聊天。但五郎一问三不知,又让阮山海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工夫。“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阮山海没忍住又一次问道。

五郎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是脑袋里面很乱,就像是里面有一沓照片,被人撕成了无数片,然后这些碎片都在你脑子里,你能看清楚它们的本来面目吗?”“不能。”“就是这样,所以我失忆了。”五郎说道。

阮山海还不肯死心:“就算是这样,随便说点有印象的吧,也许我能帮你回忆起什么呢。”

记忆碎片也许就像拼图一样呢,通过一片可以推测出全貌。

五郎皱着眉头,费力地回忆着:“我只想到了一个画面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来听听。”

五郎轻咳几下,有些犹豫:“这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阮山海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家都是囚犯了,还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不会是你杀人的画面吧?”

阮山海又打量了五郎一眼:“不过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杀人的角色,你该不会是犯了强奸罪吧?”他一脸坏笑。

在监狱里囚犯也是有等级的,最简单的划分法就是按罪行来分。一般来说,犯的罪越大,囚犯的等级就越高,在囚犯中间分量也越重。尽管都入狱了,但小偷小摸的见到杀人的还是会害怕,犯经济罪的更是不敢惹其他类型的囚犯。不过也有意外,有些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变态杀人魔入狱非但不会受到囚犯的尊敬,反而会因为他们践踏人类尊严的兽行而被其他囚犯虐待。除开那些变态,强奸罪毫无疑问是最低级的一个罪名,犯了此罪入狱的就是最低等的囚犯,在监狱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不,不是。”五郎连忙说道,“我看到的画面是一群男女在灯红酒绿中……”“在灯红酒绿中干什么?”“拿着注射器醉生梦死。”“原来你是贩毒的啊。”阮山海拍了拍五郎的肩膀,“还不错嘛,给大佬端半年的尿壶,等新人来了之后,你也就能解放了。你说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是什么,你说出来看看,我帮你想想。”“是段旋律和歌词。”五郎回答道。“唱来听听。”“红色的正义之血燃烧着,银色的机器手臂挥舞着,这就是,这就是,这就是拥有金色之心的男人。大海啊,山河啊,我的故乡啊,用五条手臂守护着。”“哈哈哈哈……”阮山海笑了起来。

五郎一个大男人,浑身血污,被困监狱,此时却在放声高唱类似于儿歌这样的东西,有种微妙的反差感。“怎么了,你为什么发笑?”“这不就是《假面骑士Super1》吗,你唱的歌是《Super1》的主题曲啊。”《假面骑士Super 1》是特摄剧《假面骑士》系列作品之一。阮山海在孩提时期也是《假面骑士》这一系列的粉丝,虽然时隔十五年,但他还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假面骑士Super 1》的播出时间为1980年10月17日—1981年9月26日)

日本在战后经过了高速的发展,某种程度上,成了亚洲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在此期间,对外输送了大量文化,特摄剧就是其中之一。同为特摄作品的《奥特曼》和《超级战队》也有各国版本,其中多部《超级战队》还被改编、剪辑成了美版,而奥特曼这个超级英雄形象更是风靡全球。因此,特摄作品成了阮山海这一代人,乃至下一代人共同的回忆。

阮山海说道:“而且你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开头和结尾。这首歌的开头应该是这样的—假面骑士Super 1,从蓝色的宇宙降临,拯救绿色的地球之人。”“这些和我的记忆有关吗?”五郎琢磨着歌词问道。

阮山海挠了挠头:“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们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面狼藉一片,药品散落一地,阮山海找出了红药水和绷带,毛手毛脚地替五郎包扎。“轻一点。”五郎疼得直龇牙。“有人替你包扎就不错了。”忽然,阮山海借着应急灯的光,发现医务室门外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血脸—一张可怕的血脸。它也注意到了阮山海,旋即又消失在黑暗中。

阮山海被这么一吓,手上重了几分。五郎吃痛喊了出来:“怎么了?”

阮山海压低声音:“有东西在外面。”“什么东西?应该是伤者吧。”五郎也压低了声音,“也许他在害怕我们。”

这个时候不忙着出去,赶来医护室的八成就是伤者,但对方为何鬼鬼祟祟地不进来?阮山海提高了音量,对外面喊道:“是谁?我们没有恶意,如果你受伤了就进来包扎下伤口吧。”

外面没有反应。“没人吗?”阮山海往医务室外走去,“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他只想诈下对方,但没想到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冲向了他。

阮山海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上一痛,就倒在了地上,被对方制服了。

对方紧紧抓住阮山海的左肩和右手臂,扳直了阮山海的肘关节。肘关节是人体比较脆弱的部位,它由肱骨下端与尺骨、桡骨的上端构成。肘关节的关节囊前后薄弱、松弛,完全伸直时最怕从后施加压力。他只要轻轻一压,阮山海便痛得生不如死。

五郎见状从椅子上弹起来,对着神秘人,警惕着。

他们已经表达了自己没有恶意,但对方还是对他们动手了,这说明对方对他们怀有恶意。“痛痛痛,快松手,要断了。”阮山海惨叫着,哀求道,“我投降,我投降!”

而此时,五郎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当血脸押着阮山海走近时,五郎被吓了一跳,对方穿着的不是囚服,而是狱警的制服。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五郎,还不把手举起来,我快不行了。”

五郎犹豫着举起双手。“他是狱警。”五郎点出血脸的身份。

阮山海被控制着不方便回头。“哦?是狱警?那正好。”阮山海求饶道,“快放了我,我们都是模范囚犯,服从管理。”

来的狱警不是别人,正是韩森浩。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韩森浩才吃过犯人的亏,不敢轻信犯人,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他也认出自己手上这人是阮山海。阮山海的刑期不是很长,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平时确实算是模范囚犯。

再三权衡之下,韩森浩松开了手。

阮山海和五郎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边,他们两人看着狱警一言不发地擦去脸上的血污,上药,缠上绷带,狱警脸上仿佛戴上了一个面具。

阮山海认出这是负责一楼的韩森浩狱警,心想,他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而且还都伤在脸部……

不久前韩森浩从昏迷中醒来,头痛得就像要裂开一样。他抓着铁栏杆,用尽全力才能站起来,短暂的休息后,他总算恢复了神志,发现自己的警棍和钥匙都被拿走了。

韩森浩朝空无一人的牢房吐了一口浓痰。

二十三岁的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时期,这么简单就被囚犯骗了,这让他感到了屈辱。顾不得头晕,韩森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通知其他狱警,有囚犯暴动了。

但他在路上听到了阮山海和五郎的对话,于是先尾随他们到了医务室。韩森浩初步判断他们两人和加藤浩不是一伙的。

看着韩森浩处理完伤口,阮山海小心翼翼地发问:“韩狱警,我们该怎么办?”“你在问我?”韩森浩问。“不然我问谁,我们还能听谁的?”阮山海道。

韩森浩点了点头,对阮山海和五郎的态度很满意:“先和其他人会合吧。”

五郎插嘴道:“我们不先出去吗?余震随时都可能来。”

地震发生之后,要尽快离开危险建筑,这是常识。

韩森浩苦笑一声:“出去?你觉得我要是能出去,还会遇到你们吗?”他望向医务室外,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墙壁,“你们还没意识到吗?我们被困了,至少这一层的出口都堵死了。”“这该如何是好?”阮山海惊慌失措。

五郎的关注点和阮山海不一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囚犯没有手表,只能靠感觉来判断时间,但人在异常的环境中,感觉往往会出错。

韩森浩低头看了看手表,加藤浩和皮耶尔一伙人没拿走韩森浩的表。“已经是清晨七点十二分了。”

原来已经是白天了啊。

但在废墟之中,阳光透不进来。当然外面的雨还未停止,说不定外界也没有一丝光亮。“你们能听到什么声音吗?”韩森浩问道。

侧耳倾听,淅淅沥沥的不正是雨声吗?“雨声。”“不对,除了雨声之外还有东西。”韩森浩说道。

是一串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顺着墙壁传过来。抗震救灾的手册上写过,被困者可以有节奏地敲击墙壁告诉其他人自己还活着,正在某处。同样被困的人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其他人。这种方法,有效、快捷。“你们贴近墙壁仔细听。”韩森浩道,“听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三人靠着墙,仔细听墙体中回荡着的“咚咚咚”的声音。

古代骁勇的武士都会贴地而眠,这样他们就能清晰地听到敌军前来的马蹄声。“听到了吗?”“听到了。”

五郎和阮山海指了相反的两个方向,他们一头雾水,对望着,不知是谁错了。

韩森浩道:“你们都对了,有两个源头,他们在试图联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惊慌,“不好了。”“为什么不好了?”

五郎和阮山海不明白韩森浩的意思。

阮山海问道:“我们该去哪一边?”

韩森浩本想哪一边都不去,低头沉思片刻后,他抬头一咬牙指着接近值班室的方向,说道:“就去那边。”

除了眼前的这些人外,韩森浩所知道的幸存者都属于加藤浩、皮耶尔一伙,敲击墙壁的其中一伙可能就是他们。而他现在只有一人,外加两个囚犯,一个糊里糊涂,一个油嘴滑舌,能抵什么用?万一遇到加藤浩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但韩森浩转念一想,另一边可能是囚犯,也可能是狱警。倘若是囚犯,难道他这个狱警要坐视加藤浩他们策反更多的囚犯吗?倘若是狱警,那他更不能让加藤浩接近他们,韩森浩不能让同事步他的后尘,不,比步他后尘还要严重,加藤浩他们为了逃出蜘蛛山监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况且韩森浩记得陈克明在值班室值班。陈克明对他挺照顾的,他不想让陈克明落到囚犯手里。

五郎还想问下原因,但被阮山海拦住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就按照韩狱警说的吧。”

不过临走时,阮山海留了一个心眼,将一些医疗用品揣进了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连通二楼到一楼的通道有三处,东、南两边各有一处楼梯,另外在靠近南边处还有一台小型的货运电梯,比一般电梯都要大,如果装人的话,能容纳不少人。

阿卡发现东面的楼梯堵死后,立即想到其他地方也难以幸存,所以先让同事陈克明去器械室取武器。

不久后,陈克明便用对讲机回话,器械室的门已经变形,饶是他有钥匙也打不开。他搞不到枪械,但在值班室翻出了三根电击棍。“怎么样,找到出口了吗?”

两人会合后,陈克明问阿卡。

阿卡摇头,前厅因为坍塌已经堵住,铁窗外设有合金栏杆,又被土块淹埋着,应该挖不通。“遇到幸存者了吗?我呼叫了半天,没人回答。”“我也没遇到幸存者,不过有不少地方,我一个人不敢去。”阿卡说道。“我们一起去找吧。”陈克明把装备分给了阿卡。

两人没耽误多少工夫,腰上别着警棍和电击棍,开始搜救。

陈克明一边走一边敲着墙壁,看看能不能收到幸存者的回应。

见过十几具尸体后,他们发现了幸存者。

有人照着陈克明的节奏也在敲击墙壁。“你能和他们交流吗?”“不能。”

又不是侦探小说,人人都懂摩斯密码,光通过敲击就能沟通。“不过你听,”陈克明对阿卡说道,“声音不同了。”

墙体内传来的敲击声有了改变,它停了,过了一段时间又响了。“好像在接近。”阿卡说道。

陈克明继续敲击着墙壁,告知对方自己的位置。

对方确实在接近,他们用这种方式告诉陈克明和阿卡不要动,他们会找过来。

陈克明和阿卡就等着那群幸存者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加藤浩和皮耶尔一行人出现在了陈克明和阿卡面前。

加藤浩扶着皮耶尔,领着一帮子灰头土脸的囚犯,见到两个全副武装的狱警,却仍镇定自若。

和韩森浩那时候不同,加藤浩没有立即向陈克明他们发难。陈克明和阿卡见这么多囚犯一起出现,心里也有了戒备。

囚犯们装作无害的样子,见到两位狱警都很高兴,就像找到了组织一样。

加藤浩扶着皮耶尔,面露难色,对着两位狱警道:“两位长官,皮耶尔他受了伤,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加藤浩准备故技重施,趁他们两人查看皮耶尔的伤势时,再度偷袭,如制服韩森浩一般,制服这两人。

陈克明和阿卡仔细看了看这队人,这群囚犯足有五个,加藤浩扶着皮耶尔领头,余下三人,分别是昆山、张启东、彭苏泉。

虽然这些人蓬头垢面的,乍看有些凄惨,但除皮耶尔外,都是轻伤,实际上没受什么伤。换句话说,囚犯们的战力要远高于两位狱警。阿卡和陈克明有些危险。

阿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些人的刑期都在二十年以上,是不折不扣的重刑犯。

加藤浩原是日本某黑社会的一名头目,因在斗争中落败,这才入狱,他的下半生几乎都要在监狱中度过。

皮耶尔是抢劫犯,抢过好几家金铺,心狠手辣。他是个混血儿,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这个国家曾是英国、法国、日本等国的殖民地,英法统治期,“造”就不少混血儿。

昆山则是一名投毒犯,他原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因为嫂子对他的谩骂,他下药毒死了嫂子一家,包括他十二岁的侄子。

张启东是个人贩子,他哄骗青壮年,说可以带他们去西方发达国家享受,还收了他们一大笔带路费。结果,那些偷渡者到了欧美才知道,自己被张启东卖给了当地黑帮做苦力……

彭苏泉则是个杀人犯,他杀了两个向他逼债的放高利贷者。

在蜘蛛山监狱里什么人都有,蜘蛛山监狱的囚犯成分很复杂。

囚犯是最廉价的劳动力,私营监狱不但制造衬衫、裤子、帐篷、背包和水壶等军需品,还负责各种装配工作,比如电子产品和服装产品。一些工厂甚至解雇自己的工人,和蜘蛛山监狱签订协议,让监狱帮忙完成装配工作。

很显然,囚犯数量越多,刑期越长,公司老板赚得就越多。蜘蛛山监狱的入住率一直都稳定在90%。这么高的入住率一定是有问题的,监狱上层和相关的官员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政府才会源源不断地往蜘蛛山监狱输送犯人。有时为了保证囚犯数量,蜘蛛山监狱也会收容一些背景复杂的棘手犯人。

加藤浩和皮耶尔就是其中之一。某种程度上,蜘蛛山监狱也算是国际性的大监狱了,华裔、日裔、混血,包括周边各国的人,只要是在这里犯案被抓的,都可能被丢入蜘蛛山监狱。

狱警们当然知道囚犯们的复杂和可怕,阿卡和陈克明都没有靠近皮耶尔,远远看了一会儿。“处理过伤口了吗?”陈克明问道。“勉强包扎了一下。”加藤浩回答。“这样就行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陈克明说道。“要进一步处理只能等出去后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出口。”阿卡说道,“东面的楼梯已经不能走了。”“我们刚从西面来,西面也走不通。”加藤浩道。

都没有出口吗?在场的人皱紧了眉头。

陈克明指着那些囚犯,开口道:“先找个坚固的地方,把你们安置好,我和阿卡一边寻找其他的出口一边等待救援。”“这确实是个办法。”

见加藤浩同意,陈克明他们松了一口气,如果对方借机闹事,他们也没有把握能镇压住。“不行,你们不能丢下我们。”但很快加藤浩又摇了摇头,“两位可能没有感受过无处可逃的绝望感,先前地震,我们都被关在囚室里,神明保佑,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绝不想再被关起来,等余震来时只能听天由命。”

地震后还会发生接连的余震。余震好比说话的回声,虽然能量不及前面的地震强,但也会造成巨大的灾害。

昆山也附和道:“对啊,至少要给我们逃命的机会。”

狱警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阿卡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你们是怎么从牢房里出来的?”“这么大的地震,墙都裂了,监牢还困得住我们吗?”皮耶尔说道。

是啊,地震可以封死出口,也可以打开一条出口。

加藤浩拍了拍皮耶尔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对狱警说:“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让我们留在外面。我想救援短时间内是不会来了的,你们可能需要我们帮忙。”“你怎么知道?”阿卡下意识地反问道,“也许救援队就在路上了。”

听了加藤浩的话,陈克明的脸色骤然变得灰白,“阿卡,他说得对,短时间内救援不会来的。”

陈克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这是一场大地震,城内的受灾情况一定不轻,大量的人力物力都会向大城市倾斜,他们顾不上周边,尤其是蜘蛛山。另一方面,监狱成为废墟,那么山路还能完好吗?道路受阻,救援人员更难赶来,救援队的直升机或许可以赶到,但直升机也没办法运送大型的救援器械。

通讯也是问题,线路受损,电话不能用了,陈克明有一部手机,可此时也没有信号,拨不出去电话。求救消息发不出去,救援队也不会第一时间赶来。

救援什么时候会来?两天,三天,或许是半个月?陈克明记得不少案例中被困者不是伤重而亡,而是被活生生渴死饿死的……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食堂内应该会有一些食物,至于水,监狱的低洼处已经积满了渗漏下来的雨水,哪怕清水告罄,简单处理过的污水也能饮用。废墟内外应该是有空气流通的,至少现在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有滞闷感。

如无意外发生,他们还能在废墟内坚持很久,但救援也得很久之后才能赶到,这就是在和死神赛跑。

阿卡经他们一提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群囚犯现在的表现也算老实,余震随时都会来,他们所有人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了坟墓,再将他们关押起来,或者控制自由,确实有些过分。狱警也确实需要囚犯的力量。

于是,阿卡便不再提将他们关押的事了。“电梯那里,你们看过了吗?”阿卡问道。“电梯?”“楼梯靠左有个货运的电梯,你们没看吗?”

加藤浩捂住太阳穴,摇了摇头:“没注意。”

他们囚犯确实没注意过监狱的角落还有一处货运电梯。

那处电梯在地震中幸存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过,哪怕是一根稻草、一根蜘蛛丝。“走,我们去看看。”阿卡下令道。

五位囚犯走在最前面,两位狱警在后面,押送着他们。应急灯还亮着,七人沉默地走着,其间只有皮耶尔的轻咳声。

蜘蛛山监狱彻底毁了,墙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墙体内的管道、电线、钢筋都一览无遗。用人体比喻的话,地震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割开了人体,让血管、骨骼、肌肉都暴露在空气中。这些人能够幸存也算是一个奇迹。“就是这里了,停下吧。”阿卡看着前面说道。

电梯门已经被震开了一条缝,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你们让开。”

阿卡穿过囚犯,来到最前面。他抽出腰间的警棍,撬开了电梯门,电梯轿厢应该已经落到了地下室,只余下一条通道,不知是否连通到楼上。

阿卡拿出手电筒,往里面照去:“上面好像也堵住了。”

难道他们真的被困于一层了?

彭苏泉提议道:“还是上去看看,万一没被堵死呢。”

阿卡急于出去,便没有多想,撸起袖子,朝掌心吐了口唾沫,叼着手电筒准备钻入电梯口,爬上去看看。

加藤浩朝后面的人点了点头,使了一个眼色,除了两位狱警外,囚犯们都做好了准备。囚犯人多,但是忌惮着狱警的警棍和电击棍。现在阿卡爬入电梯口,陈克明的注意力又在里面,他们就可以趁其不备一拥而上,制服这两个该死的狱警了。

去啊。

去啊,快点爬进去吧。

去啊,快点啊。

囚犯们在心中催促道,还差一点,这两位狱警也将消失了。

他们憋足了劲,但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炸响:“阿卡别进去,千万不能相信这些囚犯。”

来人正是韩森浩,他带着五郎和阮山海及时赶到。“怎么了?”阿卡拿下嘴中的手电筒。

陈克明立刻将警棍对准了加藤浩他们,他知道韩森浩绝不会无的放矢。

加藤浩等人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这不过是个误会。”他说道。他一脸诚恳,但心底却满是可惜之情,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韩森浩怎么会这么及时地出现呢。“这可不是误会。”韩森浩气冲冲地指着自己头上的伤,说道,“看到我头上的伤了吗?他们打晕了我,抢走了钥匙。”

韩森浩瞪着皮耶尔,若是目光能杀人,皮耶尔早死了无数次了。韩森浩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他好心去查看皮耶尔的伤口,结果差点命丧黄泉。现在,他回想起铁栏杆撞击脑袋的触感,心还是不由得发颤,那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杀了。

加藤浩后悔了,他以为韩森浩不会再醒,还制止过皮耶尔。现在看来,这都是他的错,皮耶尔的伤势影响了他发力,导致他没能解决掉韩森浩。

当然也可能是韩森浩不寻常,他的头骨比寻常人硬上几分。

总之,当时的一个小失误影响到了现在。加藤浩头都要大了。

韩森浩带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加藤浩他们也认识,阮山海—一个没什么出息的诈骗犯。另一个则有些眼生,加藤浩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现在的情况是五对五,双方各有一个伤者。“这是真的吗?”阿卡道。

韩森浩的到来,导致两方没有了和解的可能。“不是地震震开了你们的牢门,是你们袭击韩森浩后逃出来的吧?”陈克明说道。“这真的只是误会。”加藤浩笑了几声,“既然韩狱警不喜欢我们,我们马上离开。”“想去哪里?”阿卡说道,“这是在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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