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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06 19:3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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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郁

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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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郁诗选

龙郁诗选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龙郁诗选作者:龙郁排版:skip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8-04-01ISBN:9787558142970本书由安徽新儒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上部本部分收录已发表的作品100首生命的光芒

不是夜明珠、萤火虫

我,本不会发光

小时候,曾被饥饿和贫困照亮

幸亏,也被母爱照亮

长大后,木木的我

被火柴照亮

于是,我也开始燃烧起来

被夜照亮,被黑照亮

当然,照亮我的

还有诋毁、抹煞、诽谤

就在风雨飘摇的我快要熄灭时

总有一些翅膀拢过来

本不会发光的我

被关爱照亮……

是的,我活在人世

必须为那些照亮我的人发热

为养活我的粮食发光

每当我想到这个灾难深重的民族

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就被热血和胆汁照亮……

其实,我的一生都在燃烧

终将化为灰烬,化为磷光(原载《绿风》诗刊2016年1期)松开的拳头

当我攥紧双拳时

手心空空如也

只捏住一把冷汗

松开后,才重新找回了十根指头

用来与人生握手言欢(原载《星星》诗刊2017年4期)一个人的街道

暴雨。突如其来

熙熙攘攘的街面一下就开阔了

刚才还闲庭信步的路人

顷刻间作鸟兽散

与暴雨一同出现的

是一个把双手插在裤兜的人

只因为无视雨的存在

而成了众目的焦点

要是没有这场暴雨

谁会留意他呢

这时,整条街就属于他一个人

风和雨前呼后拥

仿佛是在接受一场洗礼

啊!这个神秘的人

他莫非是在替我们淋雨

也许,他只是想

借这场雨浇灭心中的火气

反正,他是那么突出

甚至让人怀疑

是他领来了这一场暴雨

雨,还在继续下着

他目中无人,也

目中无雨地向烟雨深处走去(原载《星星》诗刊2014年12月号入选《2015年中国诗歌》年选)辽阔

名声,早已远播了

别问多宽、多广

辽阔——不过是一粒花椒入口的味道

我把它称之为:响亮

马蹄在舌尖上奔跑

去向长城内外,天山南北

和很远的远方……

然而,世界的浩大只让我感到逼仄

一不小心,就撞了南墙

浪迹天涯的游子

最思念故乡

在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后

一碗地道的麻婆豆腐

让身在异域的人打不清方向(原载《星星》诗刊2014年12月号)好诗,必须再读一遍

最美的房子是简朴的房子

简朴的竹楼上住着傣家少女

我喜欢看她踩着云朵

从竹梯上,一步一步下来

一级一级下来

提着筒裙,扭着腰肢“嘎吱嘎吱”地,一梯一梯下来

对直下到我的面前

变成一片开花的草地……

这样的好诗,百读不厌

我喜欢看她从标题上

一行一行地,再重头下来一次(原载《星星》诗刊2017年4期)绳

一条绳子

并不想像蛇一样盘成一圈

松松垮垮地

闲着……

是绳子就得吃力

无论是拴、捆、拉、拽

都全力以赴

越是面对松动的物件

越是往死里勒(当然,最好不是用来绑人)

绳子,因用劲

更像绳子

别看这绳子

有时软得没有一点脾气

一当它挽成套子

打成疙瘩时,你才认得到

这根犟筋和傲骨

那次,为救一个落井的小孩

弯曲的绳子一跃而下

直得一丝不苟

提得起,也放得下

绳子即使剪断了也是绳子

长绳短绳粗绳细绳

都是为了固定

一看见它晃晃悠悠地走来

世界就不敢乱动……

由结绳记事

联想到嘉陵江上的纤夫

人类的历史,也是

被拽着一路走来的

关于绳子的学问实在太深了

有许多死结

我至今也没法解开(原载《诗刊》2012年6月号上半月)午夜,遭遇易拉罐

午夜。落寂的我

在空荡荡的长街上,踽踽独行

不慎,踢到了一只易拉罐

这空空的镔铁盒子

里面竟装了那么大的动静

被遗弃,难免火气很大

但并不想伤害别人

它只是借我的脚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而受伤的,也只能是自身

现在,它又蹲到街对面的树荫下

换个地方,静静地苦等

可喝饮料的人,是决不会在意

一只空罐子的郁闷

它等来的,只会是另一只脚的伤害

和一声空洞的响声……(原载《诗刊》2014年4月上半月刊)闪电的回音

让人眼前一亮的

不是奇葩美女

而是一匹鬃毛飞扬的闪电

至于回音,可以是

雷。惊天动地的霹雳

让大地为之颤栗

只是,让人心中雪亮的闪电

却踮着脚尖从窗前经过

——雷不惊醒梦中人(不是惊不醒)

当你睁眼时,暴风骤雨已然过去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但你却能从抽芽的麦苗

或炸开的棉桃中

耹听到——闪电的回音(原载《星星》诗刊2017年4期)

当我准备下潜时

四周的水,突然间消失了

我被晾在众目睽睽之下

当我想抬起头时

有人却用力将我往水下按

怕我会跃龙门

在不断的挣扎中

我长出了鳃,长出了鳍

鱼儿生活在水中

不知道什么是潜

倒是那些游荡在陆地上的人

潜得很深,很深

潜在人群中,远比

潜在水中更需要本领和耐心

有的人潜了一辈子

浮出时已成鱼肚白的讣告(原载《诗刊》2012年6月号上半月)倾听

夜。深沉

一尊石膏玩偶在桌上走来走去

不料,一脚踩空……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等待着

那一声触地的破碎……

可什么响动也没有

世界万籁俱寂

但那件摆设是千真万确掉下去了

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

已换成了景泰蓝花瓶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破碎,是铁定的

我猜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在掉落途中,已化为灰烬

有的事,因动静太大了

反而让我们都变成了聋子(原载《诗刊》2014年4月上半月刊)人非草木

绿衣女子,伏在青石上

哭谁?常青藤用叶片的手掌

轻抚着碑上的凹痕

是呵!人非草木

自然就不可能像草木一样痴情

她去了,一去不回

而常青藤就是在那一刻

爱上了替人守寡的石碑(原载《诗刊》2014年4月上半月刊)听静

从高谈阔论中逃出

我只想听听:静

听静必须全神贯注,集中精力

将耳朵竖成一根天线

静就是空,天空的空

静就是远,遥远的远

静就是无,无限的无

这时,你才能够感觉出静的强大

和强大的静……

其实,所有的响动

无一不在静的掌控中进行

静是庄严的

静是肃穆的

静是神圣的

庄严、肃穆、神圣的静更是可怕的

达摩就是从静中悟出了道

静,是天籁之音

听静就是听禅

只有能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人

才能够从混沌中

听出——朗朗乾坤(原载《绿风》诗刊2016年1期)处方

庚子年,爷爷卧床不起

郎中处方:一斤大米,两瓢清水

——熬(原载《绿风》诗刊2016年1期)马头琴

夜色茫茫

一匹马从月光中伸出头来

但不是贪吃夜草

而是呼唤远方

断断续续的弦歌,如泣如诉

使寂静的草原更加宽广

此时,不用看

你只需闭上眼睛倾听、冥想

一马当先,甩开四蹄

也甩开身段和时光

鬃毛飞扬的琴声风卷残云

在整个欧亚大陆回荡

成吉思汗的大军从远征中归来

卸下一身的战伤……

而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苍凉吗?不全是苍凉

还有无尽的期盼和瞩望

提前归来的马头在等待身子跟上来

好重塑草原民族的形象……(原载《延河》2016年3期)饕餮

那汉子真够豪放的

直接从篝火通红的肋条上

划拉下一大块肉

戳在刀尖上,送入红口白牙中

油花“滋滋”地响

他一边大块朵颐

一边对着火光左右翻看

寻找另一处合适下口的地方

当肉,越来越小时

我看见:他在啃一把刀(原载《延河》2016年3期)鹰

当一只鹰腾空而起

群山都矮了下去

天空,也因它的出现有了心跳

辽阔——更加辽阔

深远——更加深远

这冲霄一飞

让沉思的人猛然抬起头来

看天,也是看鹰

看鹰,也是看天

当云朵还来不及亮出利爪时

翅膀——云舒云卷

绕空三匝

掌控大地

但现在,它是那么的悠闲、自在

还不急于抛出闪电……(原载《延河》2016年3期)藏獒

一座山包趴在草原上

一座寺庙趴在山包上

一只藏獒趴在寺庙的一角

冷冷地

像一件古老的法器

随时可能鸣响

藏獒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些随可汗远征过东亚的斗士

浑身没一块媚骨

谁看见一只藏獒嘻嘻哈哈过

它身上狗的成分很少

更多的是战士的刚强

即使主人从身边走过

也只是浅浅地打个招呼

那不一般的冷漠

是志士忧国忧民的那种冷漠

一位写《藏》的诗人

曾把“藏”字念成珍藏的藏

藏獒就是把火热的爱

珍藏在冷漠中,然后

用冷漠逼视着深不可测的草原

逼视着暗中的尖牙利齿

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铜质的音域,辽阔而又宽广

能赢得藏獒的一点好感

你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那是一种舍命相护的忠诚啊

无论面对虎豹还是豺狼

藏獒从不知道什么叫背叛

就像不知道什么叫畏惧

在玉树,如玉树临风

现在,藏獒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了

我惊异地看见——

一尊神,隐身在蓬松的毛皮中

昼夜护卫着多难的草原(原载《延河》2016年3期)站立的马

在奔驰的草原上

一匹马,静静地站在路旁

像睡觉一样

也许,它正在做梦

微风中,只见鬃毛飞扬

是梦见伯乐,还是

在等一声口哨吹响?

但我知道

站在那儿的不是一块石头

也不是木桩

一匹马,就算一动不动

也是奔驰的意象(原载《延河》2016年3期)牛角号

夜宿草原

是什么挑开了无边的静寂

牛角号的“呜呜”声

是弯的

它不由分说地拐进窗棂

又拐进了我的耳廓

这长在牛头上的角

原本非常犀利

但最终,还是被人卸了下来

成为祭祀的法器

难怪我越听越觉得像牛(是一群不是一只)

在苍茫中,集体哭泣

我听出来了,这号声

是灵魂向肉体布施

只不知这角能否倒过来

拐进牛的脑子

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号声只拐了个弯

便向夜深处,扬长而去(原载《绿风》诗刊2015年1期)西凉

自从有人把祁连山的雪线

比作藤。就绊了我一跤

伸手摸摸长藤上结出的四个苦瓜

——敦煌、酒泉、张掖、武威

我顿时找不着北了

迷失在一个比喻中

就连呼吸,也叫倒抽一口凉气

这才知:西凉了

夜空中高悬的不是瀚海明月

而是,胡人的弯刀……

还真不知是谁入侵谁

度阴山的,也有汉家铁骑

这疆界原不存在

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

要是早知道最终都将卷入一张版图

又何必搞得狼烟四起

几千年了,西凉还是那么凉

祁连雪峰把一切全看在眼里(原载《绿风》诗刊2015年1期)鸟殇

百花齐放

引出

百鸟争鸣

你要是看见哪朵花飞到空中不要尖叫

——嘘!

保护文化遗产

从保护一首与鸟有关的诗开始

上青天的白鹭

鸣翠柳的黄鹂

有时,我真想长出高飞的翅膀来

以鸟为师

但只是这么想了想

我胆怯,害怕长途迁徙

更怕飞进餐馆的盘子

在高高的罗霄山脉,有一群癞蛤蟆

在打天鹅的主意……

一盘热腾腾的野味上桌了

不由让我想到——

舞台上,赵青蛇一般柔软的身段

杨丽萍向孔雀借来的手指(原载《绿风》诗刊2014年3期)雪颂

雪花盛开,洁白如夜

的牙齿,紧咬住一个字——冷

连动物都穿皮衣了

就该允许大地,用雪

加温——由零下一度

上升到零下二度、三度以上

并将白热的雪

锻打成冰

枝头上,红梅花儿开

朵朵都是溅起的火星

我都有点冒虚汗了

许是抓住了几片飘浮的象征

诗有时还真的能够御寒

且砍几节用来生火

为野地里无家可归的雪人热身

至于点得燃点不燃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载《绿风》诗刊2014年3期)消声

沉默得太久了

胸中憋着即将爆胎的压力

面对空旷的原野

我扯开嗓子,一声大吼

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枝头的鸟儿惊飞了

水中的鱼儿吓沉了

就连草丛中的虫鸣也偃旗息鼓

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待回头寻找时

偌大个世界,只有无边的寂静

大地像一块巨大的吸盘

将我的雷电消弭于无形

雁过留影

人过留名

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空余我傻立在空旷中

像一堆声音的渣子……(原载《绿风》诗刊2014年3期)都江堰廊桥

我老远就看见

一顶花轿,吹吹打打地摇晃着

不知是右岸嫁给左岸

还是左岸嫁给右岸……

而一江奔腾的浪花

从轿子中蹿出来

跨上鬃毛飞扬的快马绝尘而去了

空余下千年的感叹

至今,那轿子还横架在江上

成为都江堰的一道景观

我在廊桥上饮茶

就曾亲眼看见

一对又一对的新人正从桥上跨过

去把爱情的传说追赶……(原载《草地》2017年3期)廊桥饮茶

在古堰廊桥饮茶

看李冰父子搅动一江野水

轻轻吹去杯中的浮沫

一条细小的支流

朝我的宝瓶口奔泻而去

这才知,江水很烫

让我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只觉得满口漩涡

直下九曲回肠,在我的丹田中

化为一股浩然之气

在古堰廊桥饮茶

不叫饮,有被灌溉的清爽

通透我的全身

其实,我本是川西平原的一方土地

心田中,波光摇曳(原载《成都商报》2016年9月25日大型专场朗诵会:“诗痴”龙郁和他的朋友们。)

去米亚罗看红叶

何处红叶不迷人

但米亚罗的红叶红得陡峭

红得遥远

在成都擦亮一根火柴

经成灌高速,又都汶高速

辗转几百里山路

到米亚罗已万山红遍

况且,这红是有高度的

海拔2000米以上

轰轰烈烈的红叶已燃至冰点

所以,你不要担心

会被气焰烤焦

红到极致时,也冷到极致

但你一点也不觉得冷

哈一口气,热得冒烟(原载《草地》2017年3期)二郎山的乌鸦

一支响亮的歌

曾洞穿了铁色的山岩和云朵

成为──二郎山隧道

而今,险阻已成往事

只有土生土长的乌鸦仍穿着丧服

在岩缝中

寻找着散落的音符(原载《草地》2017年3期)自由的水

拧开水龙头

清亮的自来水便踊跃而出

一种开怀的释放

淋漓尽致

水本是自由的

但自来水并不自由

自从被强制压入地下管网

便左冲右突

不知绕过了多少弯

不知转过了多少拐

它急于挣脱

铁的束缚长夜的束缚

被囚禁是痛苦的

哪怕是一会儿

也是对自由的水的侮辱

习惯自由自在的水

习惯往低处流的水

为寻找自由不惜爬上高层建筑

一旦获释,便扬鬃而去

别问水流到哪儿去了

可载舟可覆舟的水无处不在

又岂止濯缨、濯足……(原载《北方作家》2008年4期)

十指连心

拇指是你,幺指是我

食指是一条路

送外地客人从彩虹桥通过

紧握你伸来的手

也被你紧握

我的五个指头倾巢出动

在你掌心播种友情

入秋后

别忘前来收获

摊开一掌阡陌

无名指上闪亮的紧箍咒

那是爱的约束

由左手到右手

十指连心

我用双手吃饭、穿衣、劳作

当掌声的鸟儿飞出时

声声都发自心窝

翻开爱的反面

我憎恨腐败,憎恨邪恶

面对真实的谎言

我攥紧双拳……

中指,是不轻易竖起来的

竖起来,会把天捅破(原载《飞天》2010年2月号上)过去

过去不是往事和昨天

只是时空的延续

尽管岁数朝前蹿了好大一截

拖鞋,仍留在原地

所谓过去挥之不去

比如尊严的丧失

儿时,我在沟壑前举步踟蹰

爷爷在身后鼓励:过去

原来过去就是眼前

过去了就是勇敢的孩子

假如,过不去

就只好留在九岁的彼岸哭泣

其实过去只是面对

是跨越前的准备

就因为我始终也迈不过一道坎

才沉陷于悲哀的记忆……(原载《飞天》2010年2月号上)一滴水

一滴落入砚台的水

被磨得昏天黑地

但从没有人将它与污浊联系

这黑是世上最干净的黑

墨饱饱地蘸上狼毫

那位长者气沉丹田,凝气运腕

在宣纸上龙飞凤舞

一片叫好声中

难得糊涂的水难得糊涂地

被人涂鸦成书法

水不习惯贪谁的功

沾谁的光。说声:我去也

便从墨渍中抽身而逃

不带走一点墨宝

条幅被高悬于中堂

而水早已不知去向(原载《星星》诗刊2009年7期)有一种嘴

有一种嘴

一张口就让世界为之变色

这张嘴

虽没有游说列国的伶牙俐齿

却能无阻地蛇行于大地

这张嘴

虽没有舌战群儒的不烂之舌

却能左右国民经济

这张嘴啊

开口闭口都是经济学的大道理

都是产值、利润

都是GDP

的确,一些人先富起来了

靠的就是这张嘴

它一开口

小河大河都相继晕过去了

鱼们虾们也晕过去了

鸟儿们也晕过去了

所谓祸从口出

祸害着我们的云朵和植被

这张泡沫四溅的嘴

这张吐词不清的嘴

这张让天地混混沌沌的臭嘴啊

——这个工业排污口(原载《鹿鸣》2010年7期)一次性消费

因为太讲究卫生

人类越来越不洁身自好了

餐馆里,食客们

很熟练地从纸袋中抽出木筷

那动作颇像拔刀出鞘

锋芒直指我们的绿荫

听说富士山越来越美了

很受伤的,是我们的森林

我不懂进出口贸易

只惊叹国人的模仿本领

从一次性餐巾到饭盒

我误把挂着塑料袋的小树

当成打着绷带的病人……

可恼的一次性消费啊

禁而不止的“现代文明”

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

越来越不把东西当东西了

酒足饭饱的食客们

又在动饱暖后不负责任的脑筋

——一次性消费

使暧昧的脸色愈发红润(原载《鹿鸣》2010年7期)流浪猫狗

这些无家可归的猫狗

像一群落魄者

默默地浪迹在都市的街巷

但猫狗不会鸣冤叫屈

既然狠心的人类

不把它们的忠诚当一回事

就只好将责任和尊严

夹在尾巴下面

去流浪……

挨冻受饿是肯定的

垂头丧气是肯定的

蜷缩在墙角舔自己的伤痛

看世界,用眼角的余光

行走在僻街陋巷

流浪猫狗

无声地展览着世态炎凉(原载《鹿鸣》2010年7期)烫手的山芋

既然你抛过来了

我就接着;不烫,我还不接呢

现在,我把烫手的山芋

由左手抛到右手

又由右手抛到左手

无论我倒腾多少个来回

都别指望我再抛出去

这抛来抛去既是掂量

也是降温、清理

抖去浮灰,露出焦黄香酥的外壳

掰开来,热腾腾,香气扑鼻

野火烧出来的山芋

是任何大厨烹饪不出的美食

让我始终搞不明白的是

为何被比作难题……

就算你把它说成是火炭或炸弹

我也敢连皮带肉吞而食之(原载《上海诗人》2016年5期)半夜鸡叫

一只公鸡由乡下来到城市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半夜鸡叫,尖锐得像一把锥子

在梦的正面留下一道划痕

这挨千刀的瘟鸡

你真以为世人皆睡你独醒么

城里,有城里的规矩

那就是——噤声

要叫,你就到夜总会里叫去吧

这时的小区,需要宁静

叫声越长,寿命越短

不识时务的鸣叫,是噪音扰民

连小命都在劫难逃了

你还在关心唤醒世人

半夜,一声粗糙的鸡叫四处游走

让厨房里的菜刀动了杀心(原载《上海诗人》2016年5期)飞花·移形换位

蝴蝶终于被花朵捉住了

春天,笑得花枝乱颤

不知它俩在暗中说了些什么

花朵又把蝴蝶给放走了……

其实,捉住蝴蝶的花

正是蝴蝶要找的那朵

你可知,在乱人眼的春色中

留下的是蝶,飞走的是花(原载《上海诗人》2016年5期)用脚写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古人用脚写诗

其实,哪里用得了走那么远

只需七步,足矣

与脚有关的诗

又岂止曹植

金銮殿,该算得上大雅之堂了

但,若要让李太白写诗

必先由杨贵妃研墨,高力士脱靴

让脚丫子舒适

难怪写作前

我总是在屋子里踱方步

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有当脚步,踩到了点子上

才能触动灵感的契机

在初冬的雪原上

雪泥鸿爪,很富有诗意

而纸上行走,留下

深深浅浅的文字

那就是笔行经的脚板印啊

是思想的履历

不信,你闻闻书本

文字大多是酸的

当然,你也可以说那是油墨香

——印刷机的脚气(原载《上海诗人》2016年5期)钻牛角尖

诗歌是金字塔的塔尖吗

就如枪尖上站不住脚

塔尖上也没有诗人的立足之地

所以,那么多骚人墨客

都曾纷纷落马

掉进了腥臊的淤泥……

明知是一条路走到黑

偏又要一条路走到底

这些逐臭的文人

舔了舔伤口又向塔尖爬去

我也不能免俗

像一只落单的蚂蚁

明明白白地钻进了牛角

前面的路,被我越走越窄了

也越走越尖利

既然钻了牛角尖

我就决不会再萌生退意

在黑暗中摸索的我

最终,也成了牛角的一部分

雄赳赳地昂起

迎着血红的落日和鞭影

那将是一次多么悲壮的祭礼

倘若折戟沉沙

我就倒过来,吹响自己(原载《上海诗人》2009年4期)盐

仓颉造字自有道理

将“盐”字拆开

乃是人从土中取卤盛于皿器

但这解释不适合简体字

盐是繁体的颗粒

将繁体的盐简化

是否等同将一粒盐融于水里

融入一杯水,淡

融入一碗水,更淡

融入一缸水,非常淡

要是将其投入到一塘水中

盐也就无所谓盐了

但海永远是咸的

人也是咸的

当我把自己浸泡在折腾中

汗水,永远是咸的

泪水,永远是咸的

莫非人就是一粒

永远也化不开的繁体的盐

那还是简化吧

简化成,淡淡的哀愁

简化成,淡淡的欢喜

(原载《星星》诗刊2013年8期)

大米与子弹

如果把大米比作子弹

都能致人死命

子弹给枪壮胆

大米给人撑腰

吃饱了饭的人

背着枪去行凶

背枪的人断了粮草

便只有死路一条

子弹可以杀死大米

大米也能杀死子弹

子弹的厉害在于——有的放矢

大米的可怕在于——无米下炊

(原载《鸭绿江》2008年5期)

谎言

别以为谎言都很丑恶

市场上的黑心棉

就包裹在精美的印花被套中

谎言大多很煽情

有时连撒谎者自己也信以为真

出自美人口

便沉鱼落雁了

出自壮士口

便力拔山兮了

谎言往往正气凛然

让你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

并为之撒野放泼

并为之耍刀弄棍

其实,谎言是私欲的润滑油

阴谋家轻易便瞒天过海了

谎言是望梅止渴

谎言是画饼充饥

小人物撒小谎

赚取些损人利己的小利

而大人物撒的则是弥天大谎

到头来,苦了天下苍生

记得小时候

曾读过一篇《狼来了》的课文

几十年转瞬就过去了

那个撒谎的女孩

如今该变为诚实的老妇了吧

(原载《鸭绿江》2008年5期)

忏悔或认错

忏悔,也叫认错

漫长的一生谁能够没有过错

古贤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牧师说:“啊!迷途的羔羊……”

忏悔是勇者的事

懂得忏悔的人大多是好人

熊家婆不会向羊认错

黄鼠狼不会向鸡认错

而鞭子,决不会向皮肉认错

那些一错到底的东西

往往都一贯正确

主宽恕忏悔的人

人敬重认错的人

忏悔和认错

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汉武帝一张罪己诏

并没有动摇他的宝座

(原载《鸭绿江》2008年5期)

好好爱这个字吧——嗲

她靠在你的肩头

一撇一捺,足以使铁石心肠软化

不会撒娇的女人不是女人

——嗲

说她是藤也好

说她是蛇也罢

反正,她这辈子是缠定你了

花一样在你面前展开

灵魂,一丝不挂

把最美的音色给你

你懂女人的音律吗

把最傻的样儿给你

你懂异性的娇憨吗

那个女强人剥下法官的黑袍

俨然一个小小的甜瓜

男人有时活得很累

冷不防,她轻轻嗲你一下

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

失去的斗志重新焕发

看世界,仍然是那么的美好

骨朵的小嘴一噘,嗲

叶片的眼睛一眨,嗲

即便她使小性子

你也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当她嗲声嗲气地唤你时

迷途的野心就准时回家

(原载《星星》诗刊2013年8期)

石头,石头

石头中炸出的泼猴

曾闹翻了天宫

躲进石头的魔鬼

自以为获得了永恒

墓碑是石头的书

江河是石头的床

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而丑恶的石头

则肯定会兴风作浪

一粒小小的石子

也会飞起来咬人

石头立起来是大山

石头躺下去是广场

与石头对视

我看见它长出了鼻子眼睛

伸出了腿脚和爪子

在容易滑坡的国度

石头当道一立

马力巨大的集装箱卡车

便举步维艰了

(原载《星星》诗刊2007年9月号)

手语

谁能参透莲座上的手语

掐指一算

算天算地算世间万物算王朝兴衰

扳着指头数数

去掉一根还剩九根

一根指头可以是春种一粒粟

也可以是一千一万一亿

连扳几下

这世界就所剩无几了……

闲暇时,将双手拳起来

第十一根指头

在裤兜中获得了最大自由

(原载《星星》诗刊2007年9月号)

最后的火柴

而今,已很少见到

头顶一团红磷的小小木棍

那瘦瘦的样子

像极了小民百姓

他们虽有点火气

但大多安全

决不会闹腾出过火的事情

就那么“吱”的一声

逼退黑暗和寒冷

在时间的长河中

人的生命

就如一根火柴燃烧的过程

也有轰轰烈烈的时候

但你不知道

谁是那要命的一根……

其实,最后燎原的

并不是火柴本身

而是诱发火灾的高危环境

——煤气泄漏

瓦斯超标

到处都是加油站的身影

老板们干劲冲天

为赚取最大的利润

这是易燃易爆的年代

幸亏我们的脾气已经受潮

很难再碰出火星……(原载《上海诗人》2009年4期)路过草堂

每当我路过草堂

都要停下来看看杜甫的塑像

看看诗歌当下的

姿

你与常人一般无二

只是站得更高

几千年的秋风萦绕在衣冠上

还有多少心事未了

你仿佛刚从民间归来

衣带飘飘……

小时候看你是这样

长大后看你是这样

而今,我已和你差不多岁数了

诗却永远也不会衰老

其实,没人见过你

高矮胖瘦对你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身傲骨

每块的含钙量很高

因为诗歌,每当我路过草堂

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原载《草堂诗刊》2017年4期)清水书法

草堂外的青石板路面

斯文扫地——

不是用扫帚,是用清水和笔

原本干干净净的广场

一扫,就扫出了许多汉字

路面,因此更光洁了

可以走圣贤——

李白、杜甫,陆游后再清照“满江红”洒满路面……

与浓墨重彩相反

我偏爱清淡

晨辉中,好个“清泉石上流”

一笔浣花溪,步上堤岸

再盖上印——脚板印

怀素的影子,倏忽一现

有谁能告诉我

一笔河水中蕴藏着多少诗篇

显然,他已不满足于

在尺牍上炫技

所谓大手笔,就是以大地当宣纸

写我胸中的大好河山

以无写有,以有写无

这一笔一画,如羚羊挂角

只需作片刻展览

你若想请一幅字回家,悬于中堂

非得用阳光的金币去换

一阵清风将文字从地上揭起来

收入云中长卷(原载《草堂诗刊》2017年4期)相对而行和背道而驰

在冷清的山路上

一个人影,远远地朝我走来

因为他的出现

这条山路,不再孤单

因为我的注视

这条山路,迅速缩短

相对而行的人

也算是缘吧

当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靠近时

迎来的是擦肩而过

他的脚,走向我的背后

我的腿,迈向他的反面

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也没有握手寒暄

这才知:相对而行原来是背道而驰

一开始就出现了误判

明摆着的是:一条陌路

两个路人,正渐行渐远……(原载《草堂诗刊》2017年4期)阳台上的热土

面对一捧热土

不敢流泪

我是一个被故乡遗弃的孩子

故乡,不要我了……

就剩下这一捧热土

是我安葬完最后一位亲人

带回的故乡的骨殖

我将它安放在精美的花盆中

让饥寒交迫的故土

在阳台上,休养生息

看见这一捧故土

也就看见了故乡先前的样子

看见了满坝的稻谷、玉米

看见了竹林、瓦屋

以及姓氏的根系……

生我养我的热土啊

就让我来照料你

从此,再没有谁敢伤害你了

只要不涝着、旱着

乡情的长势就葱葱郁郁(原载《诗潮》2016年第2期)绿指甲

一夜风雨。含苞

凤仙花开得艳丽而多汁

早醒的妹妹

你盼的就是这蔻丹色的黎明吗

细细地摘下来,捣碎

像敷伤口一样敷在指甲上

嘬着嘴唇,轻轻地吹

我小声问:疼吗

不,这回不是

山乡的指甲,天生就懂得爱美

你追着红嘴巴的鸟儿

满世界飞……

待会儿,还得上山去打猪草

我绿指甲的小妹哟

总算开心地红了一回(原载《诗潮》2016年第2期)灯芯草

剥下一袭青衫

灯芯草就成一根灯芯了

柔若无骨

但只要一入油盏

它立刻盘成一条小白蛇

火红的信子

吞吐着青光……

自从电线进村后

它又潜回了水边

并为游子

照亮回望乡路的眼睛

透过灯芯草

我打量云里雾里的故乡

粗看,那么细

细看,那么粗(原载《诗潮》2016年第2期)光脚丫的草堆

那一背冒尖尖的青草

在我的回望中移动

上坡下坎,在窄窄的田埂上

停下。好像是走不动了

面对一道小沟

草堆一耸,险些儿跌倒

我看见草堆的光脚丫

十个指头紧咬住山道

总算到家了

草堆如释重负地往地下一跺

那个背靠草堆的小女孩

像从草中掉下的一条丝瓜

那么清瘦、弱小

大大的草堆小小的女孩

她就是我现在的妻呀

由乡下的小路走进都市的大道

她又背起背篓一样的家

里面有我的诗草……

此刻,我小草样的妻子

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不知是否卸下了童年的记忆

和那一背如山的青草(原载《朔方》2010年9月号)干旱·懊悔之重

甚至不肯掉一滴泪

水。仅够润湿干涩的眸光

俯身在干裂的田间

老农用脊背为禾苗遮阳

其实,那是在跪地

在祈祷上苍

我们欠大自然的实在是太多了

——填塘造地,毁林垦荒

那些搬掉的土石

全垒到了自个儿头上

只因你不把水当水看

水也不把你当人看

再不敢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话

也不把虚劲挂在嘴上

伤透了心的大地从深井中

挤出最后一滴乳浆……

捧着这比命贵的水

泪,终于溢出干旱的眼眶

(原载《山西文学》2012年12期)

杏儿熟了

杏儿是早熟的果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只因趴在唐朝的墙头看了看

从此便落下了“红杏出墙”的佳话

杏儿不像枝头的柑橘

刚才还铁青着面皮

说红就莫名其妙地通体红透

那一瓣一瓣的心事

是不是显得有点驳杂

杏儿即便是熟透了

也不会甜腻得发傻

那一面青、一面红的色泽

既是阳光的馈赠

又是阴风的抹煞……

生在青黄不接的季节

杏儿的心酸不说也罢

有些话皮,一剥开

就会尖酸得让你满地找牙(原载《泉州文艺》2010年10期)惨叫的蝴蝶

在遥远的异乡

我听见了一声蝴蝶的惨叫

像疼痛那么宽广

这惨叫声

震聋了所有人的耳朵

像沉默那么响亮

一个女知青,用贞操换取一张回城的路条

能不撕心裂肺地绝望

我看见这惨叫

紧紧地咬住一个时代的创伤

再不肯松口,再不肯原谅

一个小女子的命

单薄得像一只蝴蝶的翅膀

那惨叫声

一直传到30年后的今夜

点燃了我健忘的诗行

(原载《青年作家》2013年8期)

又见马齿苋

已经走出好远了

我仍想着一瞥而过的马齿苋

草本植物:茎细、叶圆

味:微酸……

我不能忘本呀

说什么也得再见见老朋友

就像当年觅它一样

我原路返回,拨草寻根

胃酸,眼也有些酸了

所谓命悬一线

指的就是一茎草的长度吧

草贱,命自然也贱

相携去饥饿城兜了一圈后

又重返人间……

可马齿苋躲进草中

只求不再被人采摘

不需要谁报恩

原本就是一种寻常的野草

只因能果腹就成了菜(原载《朔方》2010年9月号)浅塘夜话

志在江河的红鲤

早已趁日前的夜雨越堰而去

水塘中只剩下一些

小摆摆……

这些池中之物

悠哉,游哉

在泥塘中混为一谈地开怀

水深水浅是天的事

快不快乐是我的事

它们与藕为邻

看莲花儿落莲花儿开

活在别人的浅显中

一些小东西

感到窒息正一步步逼来

直到,池水渐干

它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尾鱼

混迹在泥鳅的世界

最终,白眼望青天

鱼至死也不理解

泥鳅对淤泥情有独钟的喜爱

(原载《秋水》诗刊2013年夏季号)

竹篮打水

那位挎着竹篮的少妇

去到河边,打水

满篮子疲惫的衣服和被单

需要水的浸润

洗衣的过程

是不是有点像脱胎换骨

省略掉一些暮气

再增添一些曙色

一旁,空空如也的竹篮

张网以待……

一条摇头摆尾的清波

提着比来时沉得多的衣物

将水打回了家(原载《朔方》2010年9月号)倒影

我来到平静的湖边

水中也立即闪现出一个影子

它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以为我也是它的倒影

也许,在它看来

我的世界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人是在倒着行走

树枝是根,花和果子

是结出的块茎

而太阳也不是高高升起

是掉进了蓝天白云……

我刚弯下腰

它立刻就识破了我的动机

并以同样快的速度

投石击破水中天

啊!一种同归于尽的感觉

叫我眩晕

与倒影对视

我好像也变得不实在起来了

一切都弄颠倒了吗

真与假、对与错、是与非

对于我们肯定的东西

是否会遭到倒影否定

就当是互为影子

就当是互为印证

即便在人世

相互对立的事物也不比水中少

唯一的办法是隐去

但我知道倒影并未走远

它在水的另一面

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原载《太湖》2011年第1期)

鹅卵石

鹅卵与石。是谁

将最不该组合的组合到一起

这绝不等同于——

树叶躲进树叶中

浪花藏进浪花里

把鹅卵投入石中

其结果无疑是——以卵击石

一个形容词,道出了

最强者与最弱者的区别

可那些呆头呆脑的鹅

偏偏要把卵产在乱石滩上

让你分辨不出

是鹅卵像石,还是石像鹅卵

路过河边的人都惊叫

鹅卵。石。鹅卵石

闪电蜷伏在蛋壳中

生命隐藏在石头里

没有人知道悲剧是否已经发生

词与词,也还算相安无事

都几千年了

石头炸开的事情不时发生

破蛋壳却不多见

也许,那些河滩上散步的鹅们

原本就是石头的孩子

(原载《太湖》2011年第1期)

写下这个字,就有望了

——渡

它的全部意义都在此岸和彼岸之间

由病痛到康复

由灾难到平安

由贫困到富裕

由饥寒到饱暖……

渡,就是自断后路

由今天到明天

没有谁,能够再返回到从前

你所经受的磨砺

又岂止是浊浪滔滔的一条江河

只不知,谁是那船

渡——许是一根稻草

渡——许是一块木板

它更可能只是达摩脚下那一苇

即或什么也不是

你自己就是自己的篙竿

但肯定有一种力量

支撑你的信念

是佛、是仙、是祖上的阴德

也或是别人的一句美言

渡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即使渡不过也算是一种渡啊

只要努了力就不用遗憾

从高处纵身一跃是渡

被人一剑封喉是渡

由阳间到阴间也是渡——超度

念经的和尚,送你登程

灵魂,化作一缕轻烟

(原载《星星》诗刊2013年8期)

塘鱼

一条鱼想回到水塘

不料,一蹦,落在了水泥地上

它拼命地挣扎

那样子,就像一个溺水的人

想重新回到陆地

——这是在水产市场

鱼用尽力气想再回到桶中

桶虽小,毕竟是一汪水

就像住在出租房中的卖鱼人

房子再小,也是家呀

这条浅水中长大的鱼

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别的水域

它把水塘当成天堂

但跃龙门的本能与生俱来

然而,那致命的一跳

如果真的落进了江河或海洋

塘鱼会被淹死吗?结果

可能与落在水泥地上无二

一条重新回到桶中的鱼

静静地待在水中,不敢再作他想

就像卖鱼人,如鱼得水地

在桶内桶外穷忙……

(原载《厦门文学》2012年3期)

看大江的方式

大江总是在低处

震慑你的灵魂

所谓滔天巨浪指的是从高处来

又向更低处流去

所以不必仰视

大江从不凌驾于人们的视力

当然,你若眼高于顶

就只得把腰一躬到底

垂首看大江

没有谁敢说鸟瞰或俯视的话

杨升庵一阕《临江仙》

看进了大江的骨子

惹得江河水一蹦八丈高

又回落到圣贤的杯里

在杯中看大江

沉舟覆舟的话就不用再提了

若你只取一勺,便能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原载《太湖》2011年第1期)

面对一盆清水

原本清花亮色

真不忍弄碎

晨光。鸟啼。轻风。花影

这水淋淋的日子

亦幻亦真

在一盆清水面前

一切秽物都无处遁形

所谓浣洗

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干净

不是水脏了

脏的是自身

在清水的洗涤下

我们焕然一新

然后,又走进喧嚣的生活中

再一次把自己弄污

莫非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原本就不洁净

就算人是泥土做的

带有原罪的混沌

但清水冲刷下来的垢物中

又有多少泥土成分

而我们所干的每一件事

是否都无愧于心……

所以,必须每天清洗

必须埋下头来

面对清水,面对一面明镜

(原载《太湖》2011年第1期)

打水漂

鹅毛只能在水上漂

石片却可以奔跑

儿时,我最喜欢在湖面上

同小伙伴们比赛腕力

石片贴着水面

蜻蜓点水似的向远处掠去

每次触水后蹦起来

都会溅开美丽的涟漪

就是这一串圆圈

串起我早年的记忆

石片虽难以登萍渡水

但我们还是兴味盎然

就是现在临水

照样能引发早年的童趣

人生,远不止我一人

喜欢玩这种把戏

虽然各种努力大多都打了水漂

人们仍旧乐此不疲

用石片打水漂

肯定与钱币打水漂不同

一个有目的

一个没目的

但石片和钱币的结果无二

最终都只能沉到水底(原载《扬子江》诗刊2010年4期)网中吟

一张凌空撒下的大网,

要把江河一网打尽。

我看到的是漏洞百出,

水在网眼中自由通行。

莫非是水与网合谋,

出卖了鱼们、虾们?

没有鳍的水算什么水,

捞走的是江河的精灵。

而今,网眼越织越小,

虾蟹磨快了匕首和剪刀。

只有两种结果——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原载《扬子江》诗刊2010年4期)远水

远水。近在咫尺

只要你够不着,它就是天涯

一叶朝发白帝的轻舟

转瞬就千里之外了……

可当你绝望时

远水,又趁夜色席卷回来

浸湿你梦的枕头

但那只是远水的足迹

证明它曾经来过

一条一生都在逐水的鱼儿啊

最终,渴死在水里

远水是银河的星星

远水是枝头的梅子

一杯水,端在手中很近、很近

只要泼出就永远收不回了(原载《扬子江》诗刊2010年4期)

我的身体里装满了痛

不慎将指头拉了道口子

随鲜血涌出的还有大量的痛

我用一块创可贴

止血;也想顺势把疼痛关起来

可它却想越狱、暴动

在咬紧牙关的同时

我蓦然发现——

原来,我身体中藏了那么多痛

小口子,小痛

大口子,大痛

在血液流经的每个偏远角落

都有痛蛰伏其中

即便没有口子,只是砸了一下

也会痛得瘀青、红肿

不必揭开伤疤验证

再弄出个窟窿

有的疼痛,原本只是暗疾和内伤

比如:失恋、丧亲、国耻

件件都会让人痛彻肺腑

啊!我小小的身体中

疼痛,竟然如此辽阔,如此深重

我好容易才将风暴平息下来

请不要轻易去触碰……(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扫面子

太扫面子了!被老同学碰见

她在黎明的大街上扫城市的面子

人们管她们叫环卫工人

并不在意本身的名字

但老同学知道她叫:汪连芳

当年,曾是班上的尖子

但又能怎样?“文革”、下乡

进厂、下岗,她被扫了太多的面子

一个命运的弃儿,离异后

又肩起了养育儿女的担子

反正,早就斯文扫地了

凭劳动吃饭,也算是自食其力

城市离不开扫帚,准确地说

离不开她的是城市的面子

只是,进不了公司和机关的内部

权限到大门口为止

每天,她总是提前走出国人的梦乡

用扫帚荡开雾霾,扫面子……(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如鲠在喉

不吐不快。你以为想吐就能够吐吗

别忘了那带刺的偏旁:鱼

一切都因为你贪吃,小瞧它了

才被鱼藏剑,一剑封喉

不吐不快,其实是不得不吐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已遭奇兵偷袭

它占据咽喉要道,切断归路

心腹之地的屏障全然丧失

就算胸藏百万雄兵,也派不上用场啊

你痛失街亭,咳出泪、咳出血

快不要吐了!就如人生的许多逆耳忠言

最好还是吞进肚子……(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银杏风韵

树龄不大,但辈分很高

从古时走来,渊源流长

在蜀都,遍布大街小巷的银杏树

亭亭玉立,着古装

就那么迎风一站

省略掉季节的繁花缛节和夸张

由春而夏,萧瑟的秋风中

摘下玛瑙耳坠,秋开始卸妆

别的树落叶,叫憔悴

而你的憔悴叫——黄

玉色蝶儿纷飞,东施永远不明白

为什么她落叶都那么漂亮(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蓝花花

花篮的花儿香

香是有毒的

在医院,在重症监护病房

面对来日无多的他

你只能把枯萎说成开放

斜靠着最后的谎言

花。只是陪葬

其实他早就嗅到死亡的气息了

曲流、塔影、夕阳

而蓝花花是他一生的病

到眼前,已病入膏肓……(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羊的蔑视

一只羊,一只东山麻羊

在草丛中埋头苦干

口中念念有吃

当我昂首从它的近旁走过时

它,抬头看了我一眼(就一眼)又埋下头去

也许,在它看来

我的存在,远不及一棵草重要

就像60年代的我,觉得

一粒米,重于任何道理

可它,不过是只羊

而我是人,比它高贵百倍

烦躁时可以踢它一脚

撵得它满山遍野乱窜

冬至时,我甚至可能吃它的肉

剥它的皮……

但又能怎样呢

必须承认:别说是一介草民

就算你是天王老子

也无法禁止一只羊的蔑视(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牧羊犬

其实,不仅是牧羊

而是用一群羊拴住一条狗

若没有这联系

牧羊犬也便失去了狗的价值

只有四处流浪

狗只要跟着羊走

就不会迷失方向

有时,狗也会走一会儿神

但只要羊一咩

责任感立刻就会竖起警惕的尾巴

迅速回到羊的身旁

牧羊犬,牧羊也牧犬

那位被赶出羊群的牧羊人明白

是羊,练大了犬的胆

羊和犬也把我们牧放

要检验一条牧羊犬的能耐

还得看羊……(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弃如敝屣

我更愿相信,是你不想跟进了

停下来,让脚板自己走去

既然它喜新厌旧,你当然也可以

毫不留恋地将它抛弃

如释重负的鞋仰面朝天躺下

亮出被大路小路磨蚀的鞋底

是啊!一辈子都被死死地踩在脚下

现在,总算是翻身解放了

这让人觉得:只要它想继续走

甚至可以在蓝天白云上留下足迹

可问题是,另一只鞋不见了

历来是夫唱妇随,相依为命

失落就是天涯,一只鞋

因找不到另一只鞋而形单影只(原载《四川文学》2015年6月期)胆结石

是玩弹弓时

留在口袋里的小土坷垃

还是下河游泳时

带上来的一粒沙子

要不,就是有人在我身上投石问路

种下了罂粟

反正,我是遭暗算了

既然是石子,就长于声东击西

由胃到肩到背到全身

四处煽风点火,发动攻击

而间谍却藏在胆囊中

硬是使国家那么大一个活人

辗转反侧,冷汗淋漓

这时,我才知道

无论是贼胆包天还是色胆包天

都包不了一粒小小的异己

管它是女娲补天的土

也或是精卫填海的石

隐患必须清除

而挨刀的,却只能是你自己(原载《星星》诗刊2012年12月号)也说针灸

我知道自己病了。病因

在医生的听诊器里

处方,就是把你自己的问题

如实地一一说给你听

至于如何打入内部

那是又一门学问

可良药苦口,经九曲回肠

自然也能另辟蹊径

这时,就轮到针大显身手了

既不是专门挑刺的针

也非锦上添花的针……

其实,针无媚骨

尤其是那种认穴奇准的银针

它熟知你体内的通道

哪儿是村落、驿站、集镇

它是专奔和谐而去的

解决赌气、内讧、纠纷

这时,你千万不要护痛

一针下去,说不准

还真能扎出隐蔽的贪官污吏来

息了沸怨的民情……

别慌,我只是打了个比方

而你却不能讳疾忌医

(原载《星星》诗刊2012年12月号)

把路从森林中赶出去“路,是人走出来的”

这话颇像呈堂供述

植物和动物在丛林中自由生存

没有路,也行动自如

自从人走进去以后

就乱了秩序,乱了章法

所谓路,换言之,是践踏的代名词

履带的蜈蚣向前拱动

刀砍斧劈,电锯行凶……

树倒。猢狲也就散了

路,剑一般直刺进森林的肺腑

其实,这是人类在自戕

诺尔尼诺使雾霾弥漫,气候变暖

山洪泛滥,水土流失严重……

现在,是收复失地的时候了

封山后,横生的枝叶正一寸一寸地

把路从森林中赶出……(原载《成都商报》2016年9月25日大型专场朗诵会:“诗痴”龙郁和他的朋友们。)鼓面上的跳蚤

一只跳蚤落在鼓面上

弄不出多大动静

倘若从十八层高楼上纵身一跃

是否会溅起一点涟漪

直端端落入鼓中

才知道轰轰烈烈与空空洞洞

之间的辩证关系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凡人不解其中的真谛

意外每天都在发生

日子仍在继续……

随它东南西北风从耳边刮过

都无法动摇廊柱的根基

那响个不停的风铃

越听越像弱女子在哭泣

禅说:水无裂痕

云朵已弥合了云朵的缝隙(正因为太惊天动地了

你才只听到万籁俱寂)

既然蝴蝶的翅膀能掀起一场风暴

跳蚤也会化作鼓面上的霹雳

(原载《青年作家》2013年8期)

听雷

今夜,风雨交加

耳廓中全是破罐子破摔的雷声

满天飞舞的砖头瓦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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