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伟滨
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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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亩塘·英语学习精选合辑(共3本)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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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NT封面版权信息半亩塘·英语学习精选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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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将“妻”与“产”相提并论
爱到死
那些偏执的人们
遗忘
可怕的新娘
汤姆·本顿的密苏里
地球之柱
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
英雄之争，超越正邪
红花瓣，白花瓣
倾城之恋
绑架·诱拐
返回总目录勿将“妻”与“产”相提并论近年来，“老虎”与“苍蝇”共打，让我们国家的政治氛围逐渐清洁整肃，在众多“虎”与“蝇”的罪状中，常见此一条——“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于是，有人调侃说，这些败类，“共产”虽未做到，但“共妻”一项，倒是贯彻得不错。然，对出此戏言者，笔者有意劝其好好读读《共产党宣言》（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须知“共产”与“共妻”实在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不错，《宣言》中确有“共妻”（community of women）字样，但那实际上是两位导师在第二章“Proletarians and Communists”中辩驳资产阶级（The bourgeois）对共产党人的种种攻击时引用的对方之说法，而非己方之主张。而己方主张，简言之，“The theory of the Communists may be summed up in the single sentence: Abolition of private property.”（27页）
显然，“产”确是要“共”，但“产”为何与“妻”并立？追根溯源，将“妻”与“产”扯上关系，始自私有制，因而抱住私有制不放的人，听到“共产”，便自然想到“共妻”。虽然《创世记》里说，原本平等的夫妻关系，因为妻子夏娃引诱丈夫亚当偷吃禁果，惹恼了上帝，于是被上帝罚，要一生依赖丈夫，被丈夫统治[“your desire shall be for your husband, and he shall rule over you.”(Genesis, 3:17)]；真实历史却告诉我们，男女之地位变化，与禁果无关——当男人接管了地球万物之后，他们也接管了女人：“[When] private property appears: master of slaves and of the earth, man becomes the proprietor also of woman.”
当然，“共产”的反对者们把“家庭”、“妻子”等词与“产”这个概念扯上关系，也的确触及了一个实质性内容——“家庭”、“婚姻”等“神圣”概念，实际并非全然建立在那些浪漫而又颇为抽象的词汇，比如“爱情”、“亲情”之上，而是以“财产”为核心。其实婚姻从来都与财产等内容息息相关，而并非始于资本主义时期；只不过，进入资本主义，当众多遮盖在“财产”之上的代表“权威”的“神圣”字眼被扯去之后，“财产”这东西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
从古至今，许多我们熟悉的有关婚姻、家庭的故事，实际都与“财产”有关。在《旧约》中，值得赞颂的女性并不多，在这少数之中，好媳妇路得（Ruth）要算得一个：在丈夫死后，她陪着孤独的婆婆内奥米（Naomi）远走他乡Bethlehem（伯利恒）——即使这里曾经是婆婆的故乡，如今，家中没了男丁的婆婆，在此地也几乎形同异乡人了：“When they came to Bethlehem, the whole town was stirred because of them; and the women said, 'Is this Naomi?' she said to them, 'Call me no longer Naomi, call me Mara, for the Almighty（万能的上帝）has dealt bitterly with me. I went away full, but the Lord has brought me back empty; why call me Naomi when the Lord had dealt harshly with me, and the Almighty has brought calamity（灾难）upon me?' ”（Ruth, 1:19—21）
家里没了男丁，女人几乎等同于没有了生计——即使原先的田产尚在，也无人耕作，只能荒废；所以，路得才要到别人家的田地里捡拾麦穗糊口，而那块田地的主人正是她丈夫本家的亲戚波阿斯（Boaz）。于是，当路得遵照婆婆的嘱咐，晚上去侍奉曾经善待她的波阿斯的时候，波阿斯说：“May you be blessed by the Lord, my daughter; this last instance of your loyalty is better than the first; you have not gone after young men, whether poor or rich. And now, my daughter, do not be afraid, I will do for you all that you ask, for all the assembly of my people know that you are a worthy woman. But now, though it is true that I am a near kinsman（男性家属）, there is another kinsman more closely related than I. Remain this night, and in the morning, if he will act as next-of-kin for you, good; let him do it. If he is not willing to act as next-of-kin for you, then, as the Lord lives, I will act as next-of-kin for you.”（Ruth, 3:10—13）
在这一层上看，路得的“义”在于她完全尽到了对于夫家的责任，使夫家从血脉到财产都不至有所损失。当然，正因为路得首先是为夫家守住“财产”，因而当波阿斯去找那更近的族人时，他首先谈的并不是路得的婚事，而是路得夫家的土地，路得则是与这片土地连带需要“赎买”的：“The day you acquire the field from the hand of Naomi, you are also acquiring Ruth the Moabite, the widow of the dead man, to maintain the dead man's name on his inheritance.”（Ruth, 3:5）原本打算“接收”这块地的族人，知道顺带“接收”他人之妻会有损于自己的产业（因为路得之夫的名字，随着路得，还要一同进入这户人家，从而留在那块地产上），便拒绝了，于是波阿斯便获得了亡人的“产”与“妻”，也算尽了自己的义务。路得与婆婆内奥米
在西方历史中，像路得的故事里这种“名义”上的血脉延续被看得颇重，违反这种“道义”的，极可能遭到天谴。比如，《创世记》中记载，Judah（此犹大非彼犹大）的大儿子珥（Er）娶妻不久便死了，犹大便让次子俄南（Onan）与珥的妻子他玛（Tamar）同房以便给哥哥“立后”，俄南不愿自己的儿子却不归自己“名下”，便在与嫂子同房时耍诡计，使嫂子不能怀孕，结果触怒了上帝，被罚而死。犹大惧怕自己的三子示拉（Shelah）也受牵连而死，便让儿媳回娘家，要她等候三子长大成人，“Remain a widow in your father's house until my son Shelah grows up.”（Genesis, 38:11）可是，他玛回娘家后，夫家消息却落得个石沉大海——犹大自然是不愿三子也被这女人“克”掉。于是他玛竟然化装成妓女，蒙了面，专在城门口等公爹。与公爹同寝后，押了他的印、带子和手杖。日后，他玛有了身孕，而公爹也落了个哑口无言，只道：“She is more in the right than I, since I did not give her to my son Shelah.”（Genesis, 38:26）自然，他玛的儿子也便成了合法继承人。
这种兄弟“接收”嫂嫂的习俗，在西方保持了很长时间——哈姆雷特的叔父继承兄长的王位，同时“接收”嫂嫂，从当时的法律与习俗来说，都不算不妥。因此，叔父对哈姆雷特说，“我的侄子，同时也是我的儿子”，这话其实不错，就如同那位“接收”了路得丈夫的土地和路得本人的族人波阿斯一样，这位叔父，起码在“道义”上说来，是没有错的。而哈姆雷特不让母亲与叔父同床，说他们是犯了“乱伦”的罪过，倒是犯了犯上的错了。
与此相比，中国的历史上，“兄终弟即”，这样的规定在王族中并不罕见，但同时继承亡兄的遗孀与孤子，却是少有，若真有这等事，也必然被认为是大逆不道。或许，与西方人相比，中国人更加现实，不屑于做像“maintain the dead man's name”这种只是为了“虚名”的事。
历史上，女人，不论东西方，往往是在与土地——最真实的财产——建立起联系之后，才在家庭中树立起稳固地位，而要建立这一层联系，又往往需要个儿子——因为儿子是土地的继承者，而母亲则在丈夫与儿子之间建立起一条有关土地的纽带。在没有建立这条纽带时，妻子是可以随意转让的。《创世记》中就记载了亚伯拉罕曾认尚未育子的妻子为妹子，以免自己被觊觎其妻美貌的异邦人伤害的故事；而同样的做法也被他的儿子以撒学了去，在行走于异邦之时，照样称呼妻子为妹子。
到了资本主义时代，因为与土地的关系逐渐松散，夫妻关系也相应有了改变。按照《共产党宣言》的说法，The bourgeois把妻子看作是一种“生产工具”，就像他们把几乎一切都看作“生产工具”一样。“The bourgeois sees in his wife a mere instrument of production. He hears that the instruments of production are to be exploited in common, and, naturally, can come to no other conclusion than that the lot（命运）of being common to all will likewise fall to the women.”（33页）其实，夫妻关系这种感情上的事，并不在《宣言》的探讨范围之内，将妇女从“生产工具”的地位解放出来，才是其根本诉求，可惜这一点却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了。“He（指资产阶级）has not a suspicion that the real point aimed at is to do away with the status of women as mere instruments of production.”（34页）《宣言》辛辣地指出：“Bourgeois marriage is in reality a system of wives in common and thus, at the most, what the Communists might possibly be reproached（责备）with, is that they desire to introduce, in substitution for a hypocritically concealed（用伪善来掩盖的）, an openly legalized（法制化的）community of women. For the rest, it is self-evident that the abolition of the present system of production must bring with it the abolition of the community of women springing from that system, i.e., of prostitution both public and private.”（34页）显然，不论是“虎”或“蝇”，贪官们“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的行为，正是The bourgeois的“普遍”行径，与“共产”本就扯不上关系。《宣言》中说The bourgeois的社会是真正实行“共妻”制的社会，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虽然在之前的社会中，“通奸”也并非绝无仅有，但是“蔚然成风”的确始于The bourgeois当道之后。在古代，通奸是大罪，如《尚书》载：“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西方的经文、法典中也都规定对通奸者处以“乱石打死”或“火焚”等重刑，但自近代以来，通奸则普遍不再入罪。在费孝通先生初版于1947年的《乡土中国》一书中，记载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有位兼任司法官的县长与他谈到这样一个令他难以裁决的案子：“In this case, a man who discovered that his wife was sleeping with another man had beaten up that man. In rural areas, beating up someone like this is justice. But adultery（通奸）is not a crime; besides, there was no proof. Assault and battery（暴力殴打）, however, are crimes.”（119页）而像《红与黑》中描述的，小镇镇长家夫人，不是成为家庭教师的猎物，便是被其他绅士觊觎的情形，大概也是写实。“产”与“妻”原本是两码事。“共产”是理想，“共妻”则根本是无稽之谈和某些人的妄想罢了。爱到死爱伦·坡笔下的丽姬娅
读者朋友，你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在二月，那是有情人节的美好月份，而我写下这篇文章却是在寒冷的10月末，正值万圣节。写作与阅读真是奇妙的一对，仿佛一场两个人身处不同时间，却在同时进行的对话。为了纪念这个奇妙的时刻，让我们来谈谈horror与love。
你不觉得love这个主题，本身就相当恐怖吗？且不说因为异性相吸，有一天你的身边会睡着一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人，单是那种被人时时注视、刻刻挂心的感觉，也多少就有些恐怖了吧。再加上因爱生惧、因爱生恨，如此种种，不害怕才怪呢。
说到“害怕”，《太平广记》“妇人三：任瓌妻”记载了唐朝大将任瓌怕老婆的一段趣事：“唐管国公任瓌酷怕妻。太宗以功赐二侍子，瓌拜谢，不敢以归。太宗召其妻，赐酒。谓之曰：‘妇人妬忌，合当七出。若能改行无妬，则无饮此酒。不尔，可饮之’。曰：‘妾不能改妬，请饮酒’。遂饮之。比醉归。与其家死诀。其实非鸩也，既不死。他日，杜正伦讥弄瓌。瓌曰：‘妇当怕者三，初娶之时，端居若菩萨，岂有人不怕菩萨耶。既长生男女，如养儿大虫，岂有人不怕大虫耶。年老面皱，如鸠盘荼鬼，岂有人不怕鬼耶。以此怕妇，亦何怪焉’。闻者欢喜。”
任瓌的“三怕”之论，确有见地。不过那只是冰山一角，“爱”尚有诸多可怕之处。
美国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Stephen King）曾经写过一个短篇《骑弹飞行》（Riding the Bullet），讲的是一个大学生忽然得到母亲病危的消息，于是连夜返家，雨夜山路上搭了一辆顺风车，谁知道这司机却是个“要命的”。司机给学生出了一道选择题——今晚他必须带走一个，这学生，或者是学生的母亲：
司机：“Who rides the Bullet and who stays on the ground. You or your mother.”斯蒂芬·金小说《骑弹飞行》
学生：“I can't decide something like that. It's not fair to ask me.”
司机：“I know, and believe me, that's what they all say. But I gotta tell you something—if you don't decide by the time we get back to the first house-lights, I'll have to take you both.”
学生（经过一番思量）：“Take her. Take my Ma, don't take me.”
Love有时候不过是一道选择题，然而却往往没有正确答案，选了，就错了，这不是很恐怖吗？中国人大概都熟悉这道题：老妈和老婆同时落水，男人先救哪一个？糟糕的是，也许，最终那个男人两个都不选，而是选择救自己。
须一瓜的小说《太阳黑子》（改编成电影名为《烈日灼心》）中有个“正人君子”卓生发，他一人独居，与狗为伴，终日清除大街小巷的“顽癣”，并刺探“恶人”秘密，只因为他时刻被心中的秘密折磨——当年为了自己保命，他没有冲入火场救下自己的妻儿，以至一家人惨死。“爱”的恐怖并不因为“死”而结束，也许，它才刚刚开始。
爱，本就是“纠缠”不清，而许多的恐怖也正是源于这种似乎永远绕不开的纠缠。纠缠，自然是双向的，不过因为“恐怖”文学的世界里，男性创作者明显多于女性，所以，我们读到的故事中，可怕的、纠缠不清的女性形象也就比比皆是了。
日本系列恐怖漫画《富江》（Tomie）让伊藤润二一举成名。富江，一个左眼下长着一颗美人痣的女人，她让男人爱到骨头里——literally，男人真的会因为太爱她而把她肢解——她无时无刻不在，哪怕被剁成肉酱，也阴魂不散。其实富江并没有什么超级法力，也没有什么强大破坏力，她只是会不断再生，而且会把被她感染的女性统统变成她自己，最为重要的是，她总会在最美好的年龄因为被杀死而得以重生，继续把一个个男人折磨成疯子。
西方世界中，也有一位像伊藤润二这样塑造了可怕女人形象的作家，他就是爱伦·坡（Edgar Allan Poe)。表面看来，两人截然相反，一个讲述着无法摆脱的女人如何胶着地纠缠男人，另一个却在诉说着男人有关失去那个完美女性的思恋之苦。与伊藤相比，爱伦·坡似乎对女性要“仁慈”一些，也许因为在他的生活中，美好的女性——母亲和妻子——都是早逝，他笔下的女性也个个短命，在她们还没有变成“缠人”的女妖之前，就都草草收场了，这样才好让男人在烟雾缭绕、半梦半醒的世界里去怀念。然而，女妖与女神也许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纠缠”都是一样的。在爱伦·坡式的女神中，丽姬娅（Ligeia）是最有名气的一位，有关Ligeia，一个据说有着悠久家族背景的神秘女性，讲述者这样写道：
"I cannot, for my soul, remember how, when, or even precisely where, I first became acquainted with the lady Ligeia. Long years have since elapsed（流逝）, and my memory is feeble（虚弱的）through much suffering. Or, perhaps, and I cannot now bring these points to mind, because, in truth, the character of my beloved, her rare learning, her singular（非凡的）yet placid（宁静的） cast of beauty, and the thrilling and enthralling（迷人的）eloquence（流利口才）of her low musical language, made their way into my heart by paces so steadily and stealthily（秘密地）progressive, that they have been unnoticed and unknown."
这位神秘的女性神秘地来到“我”的身边，神秘地占据“我”的心，又神秘地死去。最后，又借着“我”的第二任妻子罗威娜（Rowena）的尸体回到人间：“Shrinking from my touch, she let fall from her head, unloosened, the ghastly cerements（可怕的裹尸布）which had confined her, and there streamed forth, into the rushing atmosphere of the chamber, huge masses of long and disheveled（凌乱的）hair; it was blacker than the raven（渡鸦）wings of the midnight! And now slowly opened the eyes of the figure which stood before me. 'Here then, at least,' I shrieked（尖叫）aloud, 'can I never—can I never be mistaken—these are the full, and the black, an the wild eyes—of my lost love—of the Lady—of the Lady Ligeia.'”这借尸还魂的一幕暴露了Ligeia其实是与富江一样的女妖。
美女令男人恐惧，不断重生或容颜不老的美女便真个是女妖了，哪怕她们并没有害人之心或害人之事。比如，《东周列国志》里有个夏姬，虽没有重生的本事，却因为幼年时学了采阳补阴的本事，永葆青春，因此毁了许多本该建功立业的贤臣明主，的确配得上“女妖”之名。
女人害怕青春老去，因为色衰则爱弛，但是男人却总喜欢描写女人的老去。富江故事的最终篇，一个曾经被富江困扰的男人，千方百计想要看到富江衰老的时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把富江封在水泥里，自己则一直守候在一旁，可惜在他苦等了几十年之后，破开水泥的那一刻，却发现富江早已逃掉了，老去的只有他自己。《霍乱时期的爱情》电影海报
当然，男人喜欢女人老去这个话题，除了是因为对缠人的女人一种无可奈何的恐惧之外，还有另一层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思之不得，便希望在对于女人韶华逝去的想象中得到一些慰藉。
在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的《霍乱时期的爱情》（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中，主人公穷小子弗洛伦蒂诺·阿里萨（Florentino Ariza）曾与富家女费尔米娜·达萨（Fermina Daza）相恋，但短暂的恋爱很快结束，Fermina嫁作他人妇，Florentino则立志终身不娶。半个世纪之后，Fermina的丈夫去世，她和Florentino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
然而，现实中的男人也许比这故事中的Florentino更为可怜。叶芝的那首浪漫的《当你老了》（“When You Are Old”），你若是晓得它的创作背景，就能体会到它实际上承载了多少的无奈。那个美丽高傲而且有着政治狂热的女人茅德·冈（Maud Gonne）让诗人苦等了一辈子，即使真的韶华已逝，仍然是东西两隔：叶芝与茅德·冈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朝圣者）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不过，与那些由“爱”到“厌倦”再到“仇恨”的男男女女相比，爱过且持续爱了几乎一生的诗人要算幸运得多了。其实从初始的甜蜜到逐渐的窒息，在爱的长跑中，这界线实在并不分明，恋人与仇人，谁又能分辨得清楚。英国当代作家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写过一个短篇，名叫《立体几何》（“Solid Geometry”）。人们都知道“七年之痒”，不过，这对夫妇只需要六年时间就已经把彼此锻造成死敌了。终日闷声不响的丈夫，在故纸堆里发现一种创造所谓“the plane without a surface”（没有表面的平面）的方法，于是决定通过这种方法让妻子消失。在卧室里，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准备与丈夫亲昵的妻子梅兹（Maisie），不知道丈夫却是另有企图：“'Let's go there tomorrow, to the river,'said Maisie as I carefully eased her head towards her arms. 'Careful, careful, that hurts,' she suddenly shouted, and tried to struggle. But it was too late now, her head and legs were in place in the hoop（圈，环）of her arms, and I was beginning to push them through, past each other. 'What's happening?' cried Maisie. Now the positioning of her limb（四肢） expressed the breathtaking beauty, the nobility of the human form, and as in the paper flower, there was a fascinating power in its symmetry（对称）. I felt the trance（恍惚）coming on again and the numbness（麻木）settling over the back of my head. As I drew her arms and legs through, Maisie appeared to turn in on herself like a sock. 'Oh God,' she sighed, 'what's happening?' and her voice sounded very far away. Then she was gone... And not gone. Her voice was quite tiny, 'What's happening?' and all that remained was the echo of her question above the deep-blue sheets.”就这样七折八折，丈夫的烦恼就消失了。
siren song（塞壬之歌）在英文中指的是“致命的吸引”，即明知危险，却令你不由得去接近的东西。这典故自然是来自《奥德赛》中用美丽诱人歌声吸引水手们步入死地的女海妖们。爱，也许真的是一首首siren songs，美丽诱人却又步步惊心。To love or not to love, that is a question.那些偏执的人们
虽然生活中许多事情应当“浅尝辄止”，但是，不知不觉中人们常会因为什么而上瘾，养成个“obsession”与“addiction”的毛病。两个词自然不同，一般说来，被“obsession”控制的人，总感觉有必要去反复做某事——比如，不停地洗手，反复检查是否已经锁好房门——不做，就会被焦虑折磨；而陷入“addiction”的，则感觉某种体验能带来独特快感，希望通过不断重复此体验，来复制这种快感。
不过，在生活中，很多被称作“obsession”（强迫症）的事，在我看来，更像是“addiction”，因为它们是关于重复“快感”的——比如，读书、追剧、逛街等等。根据wikipedia的解释，“addiction”是“a state characterized by compulsive（强迫性的）engagement in rewarding stimuli（刺激）despite adverse（负面的）consequences”。当然，如以上定义所描述，许多“成瘾”体验的确带来负面结果——至少钱袋子受损，但如果把这个词汇涵盖范围稍稍放大，便可看到，有时“成瘾”行为也会导致正面结果——比如，跑步成瘾。村上春树有本回忆录，叫《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英文名What I Talk About When I Talk About Running），写的是作者如何迷恋上跑步，逐渐拉长跑步距离（build up mileage)，并且“根本停不下来地”参加世界各地的马拉松，以及跑马拉松如何改变其生活的故事。
书的开篇写道：“Since I arrived in Hawaii I've run about an hour every day, six days a week. It's two and a half months now since I resumed my old lifestyle in which, unless it's totally unavoidable, I run every single day... Right now I'm aiming at increasing the distance I run, so speed is less of an issue. As long as I can run a certain distance, that's all I care about. Sometimes I run fast when I feel like it, but if I increase the pace I shorten the amount of time I run, the point being to let the exhilaration（狂喜）I feel at the end of each run carry over to the next day. This is the same sort of tack（方法）I find necessary when writing a novel. I stop every day right at the point where I feel I can write more. Do that, and the next day's work goes surprisingly smoothly. I think Ernest Hemingway did something like that. To keep on going, you have to keep up the rhythm...”显然，跑步这件已经令作者重度上瘾的事，也帮他形成了一种新的生活和工作态度，甚至一种哲学思考，就像作者引用英国作家毛姆（Somerset Maugham）所说，“No matter how mundane（平凡的）some action might appear, keep at it long enough and it becomes a contemplative（沉思的）, even meditative（冥想的）act.”《致命魔术》电影海报《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图书封面
因各种事“上瘾”或有“强迫症”的人，在生活中常被冠以“执著”或“偏执”这一褒一贬两个词；仅一字之差，两者的差别，有时也的确是小到只是一个字的距离。虽说不当以成败论英雄，但是，某人究竟是“偏执”还是“执著”，大多情况下的确是以其成败来论的。那个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掉一头叫做Moby Dick的大白鲸的Ahab船长，和那个拒绝上班，甚至拒绝生活，只说一句“I would prefer not to”的Bartleby，是“偏执”；而那个花了近三十年时间挖通地道，逃出肖申克监狱的Andy Dufresne，就是“执著”了。
不论是“偏”是“正”，生活之所以有趣，因为我们的世界向来不乏“执”于一端之人。有个叫《致命魔术》（The Prestige）的精彩故事，说的是两个魔术师Angier和Borden，为了找到最好的魔术点子，彼此争斗，后来Borden创了个名叫The Transported Man的节目——其实不过是利用双胞胎身份，搞了个“瞬间移动”的幻术——一时独步魔术界。然而，Angier却不相信，这么神奇的魔术，答案会是这么简单得可笑，于是费尽心机想破解并超越这个魔术，最后不惜找到大科学家Nicola Tesla——也是一个足够偏执的人，雇对方给他发明了一台真的可以做到瞬间移动的机器，哪怕这机器会产生极其可怕的副产品，他也在所不惜。对于一个魔术师来说，新魔术所带来的快感，是超越一切的。然而，魔术师们沉迷于开发新魔术，如同Ahab船长执著于猎杀大白鲸Moby Dick一样，最终他们必然走向家庭甚至生命的反面。Borden在日记里这样写道，“In the years when I had been planning The Transported Man and its modern sequel, and my overall magical career, it had never occurred to me that having a family might one day threaten to make it unworkable. Many times I have been tempted to give up the stage, never perform the illusion again, abandon, in effect, the performance of magic altogether, and always because I have felt calls of affection and duty to my lovely wife, and of fervent（强烈的）love for my children... The significant point is, of course, that I did not give up.”“执”于一端者，也许会演出个好故事，但那“一端”，也往往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的生活消磨掉了。电影《十二宫杀手》（Zodiac）的宣传语说，“There is more than one way to lose your life to a killer”——在那个化名Zodiac的杀手的枪下或刀下直接送命的，是少数，但还有无数的人们，包括办案警察、报社记者，甚至完全不相干的“解谜”热衷者，为了这个肆虐数年而随后销声匿迹的幽灵般人物，几乎耗费一生。《魔鬼和福尔摩斯》图书封面《十二宫杀手》电影海报《纽约客》撰稿人大卫·格恩（David Grann）曾经世界各地到处转，采访些五花八门的奇怪之人，收集些匪夷所思的奇怪故事，这些故事后来结集成一本名叫《魔鬼和福尔摩斯》（The Devil and Sherlock Holmes）的书，副标题是“谋杀，疯狂和痴迷的故事”（“Tales of Murder, Madness, and Obsession”）。据作者自己说，这是一本关于各种“mystery”的书，然而翻看一下就会发现，它其实是关于一群偏执的人们，在一个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理性的世界上发生的奇特故事。“Murder”和“madness”，并不是这本书的主要内容，“obsession”才是，实际上，也许前两者都是因为这第三个而产生的。
热衷于某件事物以至痴狂，那么一个人就会变成疯子，或是专家，或者两者兼有。有个全世界最热爱福尔摩斯的专家，英国人理查德·兰斯林·格林（Richard Lancelyn Green），因为不满于柯南·道尔的遗稿被拍卖而不是被捐赠给大英图书馆以供学者研究，便以一种疑云密布的方式自杀，使这自杀看上去极像他杀，而凶手则直指拍卖方。不过拍卖还是进行了，而且最终遗稿的绝大部分都被大英图书馆购得，这要算得上是个反高潮（anticlimax）的结局吧。
在《身份案》（“A Case of Identity”）这个故事开篇，福尔摩斯对搭档华生说，“Life is infinitely stranger than anything which the mind of man could invent. If we could fly out of that window hand in hand, hover（盘旋）over this great city, gently remove the roofs, and peep（窥视）in at the queer（异乎寻常的）things which are going on, the strange coincidences, the plannings, the crosspurposes（相反的目的）, the wonderful chains of events, working through generations, and leading to the most outre（不寻常的）results, it would make all fiction with its conventionalities（常规，老套）and foreseen conclusions most stale（无新意的）and unprofitable.”要发现“不寻常”，其实不必向他处寻找，生活本身便处处充斥了“不寻常”。而像David Grann的书中描述的那些被冠以“奇特”之名的人们，他们的世界实际上要简单多了，倒是这个正常的世界，有着太多不可测、不可解的东西。比如，那个被称作“king of impostors（骗子，冒充者）”的法国人Frederic Bourdin，在冒用一个美国孩子的名字，进入这个家庭之后，却发现，自己反而可能让这个家庭给骗了——他们难道真的认不出一个从面貌到口音，再到年龄，都与自己“走失”的孩子截然不同的人吗？——也许，那孩子早就被这家庭的某个成员杀死，整个家庭都严守着这个秘密，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拉了进来。
这位绰号叫the chameleon（变色龙）的三十几岁男人，多年来一直以十几岁孩子的假身份在欧洲四处云游，即使不算最有想象力的背包客，也肯定算是唯一实践了“不想长大”梦想的人。他其实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像不想长大的彼得·潘（Peter Pan），他只是不想成为一名成年人。当然，“不想长大”也不是什么大罪，虽然他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重要嫌犯，可每次被抓到，也不过就是因为“伪造身份证件”这样的罪名被监禁上几个月了事。这个被称作“master of new identities”的人物，其实像那些会逃学去不清场电影院一遍一遍看同一部电影的孩子一样，只不过是要逃脱成年人的世界，妄图永远停留在中学时代，为此，他在欧洲各地奔走于各个学校、收容所和家庭之间。这一切开始于1990年，16岁的Bourdin厌倦了自己实在称不上完美的家庭和身份，背包远游，顺带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假身份。在巴黎，又饿又怕的他为自己虚构了第一个角色——他找了个警察，告诉对方说，自己是英国人，迷路了。“I dreamed they would send me to England, where I always imagined life was more beautiful.”可他几乎一句英语也不会说，自然不会真的被送到英国去；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虚构身份的进程，到1992年，他已经扮演过十几个不同的孩子，也着实转了不少地方。1992年6月13日，Bourdin 18岁了，这时候，他已经有两年在路上远行的经历，而且也不用再扮演谁家的孩子——他是个成年人了。可是，除了做孩子，他别的什么角色也做不了。“I'd been in shelters and foster homes（寄养家庭）most of my life, and suddenly I was told, 'That's it. You're free to go'. How could I become something I could not imagine?”所以，他继续扮演孩子。
All the obsessed people, where do they come from,
All the obsessed people, where do they be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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