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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27 09: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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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先勇

出版社: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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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本清源说红楼

正本清源说红楼试读:

正本清源说红楼 前言

白先勇《红楼梦》是中国最伟大的一部小说,在中国文化史上亦是一座巍巍高峰,可以与世界最杰出的文学经典并肩而立,可能还会高出一截,一览众山小。《红楼梦》是一部天书,有解说不尽的玄机,有探索不完的密码,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红楼梦》一书内容如此丰富,出版史又如此复杂,任何一家之言,恐怕都难下断论。自从两百多年前《红楼梦》问世以来,世世代代关于这本书的批注、考据、索隐、点评、研究,汗牛充栋,不足形容,兴起所谓“红学”、“曹学”,各种理论、学派应运而生,一时风起云涌,波澜壮阔。至今方兴未艾,大概没有一本文学作品会引起这么多人如此热切的关注与投入。

自从以胡适为首的“新红学”创始以来,九十余年红学界争论最大的有两大议题:一为《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身份,一为“程高本”与“脂本”(尤其是“庚辰本”)之间的差异。本书《正本清源说红楼》便是针对这两大议题编辑而成。这部论文选集搜集了自胡适以还,学者、专家、作家对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以及“程高本”与“脂本”的差异比较,各抒己见的一些文章。这部选集的第一辑“名家说红楼”,是名家文章中论述两大议题的摘要。第二辑“名家评红楼”是各阶段作者的全篇论文。第三辑附录有《庚辰本与程乙本对照记》以及《把〈红楼梦〉的著作权还给曹雪芹——〈红楼梦〉百年议题:程高本和后四十回》这一篇《红楼梦》会议记录。

民国十年(一九二一),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由汪原放校点整理的、以“王希廉评本”为底本、加新式标点的《红楼梦》。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的“王评本”,其底本即为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由程伟元、高鹗整理出版木刻活字版的一百二十回《红楼梦》,后世称为“程甲本”。新红学开山祖师胡适特地为亚东版《红楼梦》写了一篇长序《〈红楼梦〉考证》,这篇长序是开创新红学最重要的文献之一。其中有两大论点:确定曹雪芹的作者地位,厘清曹家家世,并认定《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述”。其次,胡适断定《红楼梦》后四十回并非曹雪芹原稿,乃高鹗伪托续补。胡适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论断一锤定音,影响了好几代的红学研究者,但也引起争论不断,以迄于今。

程伟元在“程甲本”的序言中对如何寻获后四十回有这样一段说明:

爰为竭力搜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廿余卷。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欣然翻阅,见其前后起伏,尚属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以公同好。“程甲本”出版后,翌年一七九二年,程伟元与高鹗再推出“程甲本”的修订本,世称“程乙本”,其中程、高二人的引言又有这样一段申明:

书中后四十回,系就历年所得,集腋成裘,更无他本可考。惟按其前后关照者,略为修辑,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为厘定。且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

程伟元与高鹗对于后四十回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明白。《红楼梦》后四十回曹雪芹的原稿是程伟元多年从藏书家以及故纸堆中取得二十多卷,后又于鼓担上发现十余卷,乃重金购之。原稿多处残缺,因邀高鹗修补,乃成全书。但胡适就是不相信程、高,认为他们说谎,断定后四十回为高鹗伪托。胡适做学问的名言:“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胡适认为高鹗“伪作”的证据,最有力的一项就是张问陶的诗及其注。张问陶是乾隆、嘉庆时期的大诗人,与高鹗乡试同年,他赠高鹗的一首诗《赠高兰墅鹗同年》中有“艳情人自说红楼”句,其注:“《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胡适拿住这项证据,便断定后四十回是由高鹗“补写”的。但不少不同意胡适这项说法的专家学者们提出异议,张问陶所说的“补”字,也有可能是“修补”的意思,这个注恐怕无法当作高鹗“伪作”的铁证。胡适又认为程序说先得二十余卷,后又在鼓担上寻获十余卷,“世间没有这样奇巧的事!”但世间巧事有时的确不可思议,不能断定其必无,何况程伟元多年处心积虑四处搜集,并非偶然获得。

胡适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乃高鹗续作的评断,由几代红学家如俞平伯、周汝昌等继续发扬光大,长时期以来,变成了红学界的主流论调,影响所及深远而广大。因为对于后四十回的作者身份起了质疑,于是后四十回引起各种争论:对《红楼梦》这部小说的前后情节、人物的结局、主题的一贯性,甚至文字风格、文采高下、最后牵涉到小说的艺术评价、通通受到严格检验,严厉批评。后四十回遭到各种攻击,有的言论走向极端,把后四十回数落得一无是处,高鹗续书,变成千古罪人。小说家张爱玲甚至以“《红楼梦》未完”为人生三大恨之一。

其实不同意胡适等人对后四十回看法的,也大有人在,比较著名的如林语堂,他在一九五八年发表长六万字的论文:《平心论高鹗》,林语堂的结论:后四十回不可能是高鹗的续作,高鹗只是参与了后四十回的修补工作。这是一篇论后四十回的重要文献,因为字数太多,全文无法收入论文集中,只录其摘要。《正本清源说红楼》收辑的论文,发表时间比较早期的专家学者有宋孔显、牟宗三、吴宓,中期有萧立岩、刘梦溪、朱眉叔、周策纵,比较晚近的有刘广定、孙伟科、郑铁生、宁宗一、吴新雷、刘俊、刘再复、朱嘉雯,还有几位名作家的文章:杨绛、王蒙、舒芜、王润华。这些作者都不赞同胡适等人对后四十回的看法,一致认为后四十回绝非高鹗一人的续书。这些作者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对后四十回下了评断,肯定后四十回的价值,对程伟元及高鹗也给予公平的定位。事实上,胡适虽然断定《红楼梦》后四十回是高鹗伪托补作,但他并未否定后四十回悲剧结局的艺术成就:“高鹗居然忍心害理的教黛玉病死,教宝玉出家,作一个大悲剧的结束,打破中国小说的团圆迷信。这一点悲剧眼光,不能不令人佩服。”

俞平伯晚年对他自己的“高鹗续书”说也开始动摇,临终前且留下自谴之重话:

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大是大非!千秋功罪,难于辞达。

对后四十回,我个人尝试从一个小说写作者的观点及经验来看。首先,世界上伟大的经典小说似乎还找不出一部是由两位或两位以上的作者合著而成的。如果两位才华一般高,一定各人有自己的风格定见,彼此不服,无法融洽。如果两人一高一低,才低的那位亦无法模仿才高那位,还是无法融成一体。由高鹗现存的诗文看来,有一定的水准,但并未显露像曹雪芹在《红楼梦》里那样惊世的才华。而且高鹗并未留下白话文的作品,不知他对于小说中白话文的驾驭能力如何。高鹗的身世与曹雪芹的遭遇大不同,《红楼梦》是曹雪芹带有自传性的小说,是他的《追忆似水年华》,全书充满了对旧日繁华的追念,尤其后半部写贾府之衰,可以感受到作者哀悯之情,跃然纸上,似乎很难想象高鹗能写出如此真挚动人的个人情感来。

何况《红楼梦》前八十回已撒下天罗地网,千头万绪,换一个作者,怎么可能把那些长长短短的线索一一接榫,前后贯彻。人物语调一致,就是一个难上加难不易克服的问题。前八十回的贾母与后四十回的贾母说话口气,绝对是同一人物。《红楼梦》第五回,把书中主要人物的命运结局,以及贾府的兴衰早已用诗谜判词点明了,后四十回大致也遵从这些预言的发展。至于有些批评认为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文字风格有差异,这也很正常,因为前八十回写贾府之盛,文字应当华丽,后四十回写贾府之衰,文字自然比较萧疏,这是应情节所需。其实自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抄检大观园后,晴雯遭谗屈死,芳官等被逐,大观园骤然倾颓,小说的基调已经开始转向暗淡凄凉,所以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语调风格并非一刀两断,而是渐渐转换的。

至于不少人认为后四十回的文字功夫艺术成就,远不如前八十回,这点我绝对不敢苟同,后四十回的文字风采,艺术价值绝对不输于前八十回。有几处感人的地方,可能还有过之。如黛玉之死、宝玉出家,这两场全书的关键情节,写得哀惋缠绵、辽阔苍茫,如同《红楼梦》的两根梁柱把整本书像一座高楼牢牢撑住,使得这部小说的结局,释放出巨大的悲剧力量来。前八十回写贾府之盛,无论写得再好,也只是替后四十回贾府之衰的结局所作的铺垫。

自从胡适等人提出后四十回乃高鹗伪托续补以来,红学界往往把《红楼梦》这部小说分开两节来研究,有的人因为视后四十回为“伪作”,甚至只论前八十回,后四十回不屑一顾。这就使得这部旷世杰作受到阉割式不完整的照顾了。事实上自“程高本”问世,新红学兴起之前,世世代代读者的观念中,一百二十回全本一直是一个整体,并未有八十、四十之分。有一个时期,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作者将曹雪芹与高鹗并列,这实在把高鹗抬得太高。新世纪以来,高鹗续书说受到各方强烈质疑,二〇〇八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红楼梦》作者又改成了曹雪芹与无名氏,后四十回的作者还是一个未定数。二〇一七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以程乙本为底本的《红楼梦》,作者列的是:曹雪芹著,程伟元、高鹗整理。这是比较正确平实的说法。在铁证没有出现以前,就让我们相信程伟元、高鹗说的是实话吧:后四十回根本就是曹雪芹的原稿,不过经过他们两人修补过罢了。《红楼梦》的版本又是一项复杂难解的大问题。《红楼梦》的版本大致分两个大系统:一个是前八十回的脂评抄本系统,这些抄本因有脂砚斋等人的评语,简称“脂本”。到目前为止,发现的“脂本”有十二种,比较重要的有甲戌本、乙卯本、庚辰本、甲辰本、戚蓼生序本(一称有正本,由上海有正书局刻印)。这些抄本,虽然标有年代,但皆非原来版本,多是后人的过录本。据红学大师俞平伯的版本研究(《〈红楼梦〉八十回校本序言》),这些抄本流行的年间大约不到四十年,从一七五四到一七九一,初次程高本刻印出现为止。俞平伯认为“这些抄本,无论旧抄新出都是一例的混乱”。因为这些抄书的人,水平程度不一定很高,错误难免,有的可能因为牟利,竟擅自更改,“故意造出文字的差别来眩惑人”。

脂本中,又以庚辰本比较完整,原书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指乾隆二十五年(一七六〇),现存抄本原为晚清状元协办大学士徐郙旧藏,一九三三年胡适从徐郙之子徐星曙处得见此抄本,撰长文《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一九四八年燕京大学从徐家购得庚辰抄本,现由北京大学馆藏。

庚辰本共七十八回,缺六十四、六十七两回,十七、十八回两回未分开共用一个回目。现存的庚辰本并非原稿,乃后人的过录本,抄写者不止一人,现存的抄本仍有不少错讹误漏的地方。但做为研究材枓,庚辰本自有其不可取代的重要性,因为在各抄本中,其回数最多,而脂砚斋等人的各种批注竟达两千多条,这是一笔研究作者身世、创作过程等的珍贵资料。又因其年代较早,曹雪芹还在世,于是有些红学家便认为庚辰本最接近曹雪芹的原稿,并以此肯定庚辰本的优越性。可是事实上谁也没有看过曹雪芹的原稿,就此断定庚辰本最接近曹雪芹原稿,不免失之武断,这个流传甚广的观点实在值得商榷。出现年代早,并不一定忠于原著。

一九八二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以庚辰本为底本的《红楼梦》,这在《红楼梦》出版史上是一道重要的分水岭,此后在中国大陆,这个版本基本上取代了流行数十年的程乙本《红楼梦》,成为中国大陆最具权威的版本。这个版本经由冯其庸领衔,聚集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一批专家共同校订的,所以又称“红研所校注《红楼梦》”,前八十回是以庚辰本为底本,并参照其他诸多版本,后四十回截取自程甲本。这个版本一共修订三次,三十多年来,销售量达七百多万册,影响了几代读者。

一七九一年程伟元、高鹗整理出版程甲本后,不到一年,发觉程甲本因仓促出书,有不少“纰缪”,因此又出版程乙本,把程甲本的错误都改正过来,所以程乙本乃程甲本的修正本。程甲本一出,洛阳纸贵,此后的众多刻本,多以程甲本为祖本,相比之下,程乙本在当时比较受到冷落。

民国十年,一九二一年,近人汪原放校点整理,出版亚东版程甲本《红楼梦》之后,知道胡适手上还收藏有一部程乙本,于是在一九二七年又出版以程乙本为底本的《红楼梦》。胡适自己十分推崇这个版本,因为是修正本,优于程甲本,并写了一篇《重印乾隆壬子本〈红楼梦〉序》。这个亚东版程乙本《红楼梦》因为有胡适大力推荐,一时风行海内外,港、台、新、马等地区流行的《红楼梦》亦多以程乙本为主。事实上中国大陆人民文学出版社在一九五三年便以作家出版社的名义出版过程乙本《红楼梦》,这个版本基本上仍是亚东版的翻版。一九五七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第二个校点、注释本《红楼梦》,由周汝昌等校点,启功注释;后来,一九六四年、一九七四年又接着在这个基础上又推出了两个版本;一直到一九八一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程乙本《红楼梦》累计发行了一百一十万套。在一九八二年以庚辰本为底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问世以前,中国大陆的读者阅读的都是程乙本《红楼梦》,也就是说,大约六十岁以上的读者,看到的《红楼梦》多半是程乙本。如果往长远回溯,自从一七九一、一七九二年,程高本面世以来,到一九八二庚辰本梓印为止,一百九十一年间,中国读者看的都是程甲本、程乙本《红楼梦》,庚辰本《红楼梦》普遍流行只是近三十多年的事。在台湾早年远东图书公司、启明书局、世界书局多家出版社印行的《红楼梦》皆为亚东版程乙本《红楼梦》的翻版。一九八三年桂冠图书公司出版《红楼梦》,这个版本仍以程乙本为底本,但参照其他诸多版本,严谨校注而成,并有启功、唐敏等人详细注解,是当时台湾最流行的版本。但八〇年代,大陆庚辰本《红楼梦》以压倒性声势传入台湾,台湾各出版社亦纷纷改弦易辙,多采用庚辰本。二〇〇四年,桂冠版《红楼梦》断版,直到二〇一六年才由时报出版重新刊印,二〇一七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桂冠版简体字版,程乙本《红楼梦》才开始又引起大陆读者的注意。

既然程乙本及庚辰本是目前两个最流行的版本,这两个版本在学术上做一个严谨精确的比较,确实有其必要。如前所述,做为研究材料,庚辰本有其不可取代的重要性,但做为普及版本,其中大大小小的问题必须提出来检验。早在八十年代初,中国红楼梦学会首任会长吴组缃教授便提出了庚辰本在人物塑造上几个大问题:例如尤三姐的性格,在程乙本里是位烈女,而庚辰本却把她变成了一个淫妇,这便使得情节发展上产生了矛盾,不合逻辑,拙文《抢救尤三姐的贞操——〈红楼梦〉程乙本及庚辰本之比较》中有详细分析。吴组缃又提出庚辰本中宝玉把芳官的头发剃了,把她改成男仆装扮,并取了一个“犬戎姓名”:耶律雄奴。这一大段十分突兀,程乙本没有这一节。郑铁生教授极力推举程乙本,认为做为普及本,程乙本有“艺术的整体性”、“故事性强”、“语言通俗、简洁、明快”等优点。海外红学重镇周策纵教授把程高本及庚辰本《红楼梦》第一回第一大段从头逐字比较了一次,这一段是文言文,周策纵的结论是程高本的文字处处都比庚辰本高明一筹。

我在美国加州大学教授《红楼梦》二十余年,采用都是桂冠版程乙本《红楼梦》,因为这个版本注释周详,诗赋并有白话翻译,便于初学学生。二〇一五至一六年,我有机会在台湾大学教授三个学期《红楼梦》导读课程,因桂冠版程乙本《红楼梦》断版,于是我便用里仁书局的庚辰本《红楼梦》,即冯其庸领衔编整的“红研所校注《红楼梦》”,我于是有机会把桂冠的程乙本《红楼梦》及里仁的庚辰本《红楼梦》从头到尾仔细比对了一次。让我吃惊的是,这两个版本差异之处,比比皆是,几乎每回都有。从小说艺术的观点审度下来,无论是人物刻画、情景描写,遣词用句,差异处,往往是程乙本优于庚辰本。本书第三辑《〈红楼梦〉庚辰本与程乙本对照记》中,我把两个版本的重要差异,都对照列出,比较详论。因为程高本前八十回与脂本之间有不少差异,拥护脂本的学者,便对程高本批评抨击,认为程伟元与高鹗擅自更改原稿。其实程高本前八十回也是程、高收集当时流行的各种抄本,“广集核勘,准情酌理,补遗订讹”而成,程、高时期流行的抄本,一定远不止我们当今发现的十二种,而且比较完整,不似当今版本,多有残缺,没有一种是十足八十回的。程高本中的异文,很可能是根据当时一些没有流传下来的抄本勘订的,那些抄本与现今十二种“脂本”,不一定完全相同。《红楼梦》是中国最伟大的小说,在中国文学史、文化史上占有如此重要地位的一部经典之作,理应以一个最完善的版本广为普及流传,这个版本在小说艺术、文字功夫、情节通顺、人物性格统一这些条件上,应当优于其他版本,程乙本确实比较合于普及本这些条件。庚辰本作为研究本,自有其重要性,但其细节上许多矛盾误谬,并非作为普及本的上选。何况庚辰本原只有七十八回,后四十回是截取程甲本补缀起来的,并非一个完整的全本。

而今海峡两岸在校园中及一般读者间,庚辰本《红楼梦》几乎垄断了整个市场,而流行多年曾经深入民间的程乙本《红楼梦》竟然不幸被边缘化了,年轻的读者只知庚辰本“红楼一梦”而不知还有程乙本“红楼另外一梦”,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现象。《红楼梦》两个最重要的版本,应该双峰并立,互相对比,让读者有所比较,对《红楼梦》这部旷世文学经典有更加全面的了解。编纂《正本清源说红楼》的目的,便是希望唤醒读者对《红楼梦》版本等重大议题的注意。二〇一八年六月七日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正本清源说红楼作者:白先勇排版:燕子出版社: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出版时间:2019-04-01ISBN:9787549541089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当当数媒(武汉)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程甲本 序

程伟元《红楼梦》小说,本名《石头记》。作者相传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书内记雪芹曹先生删改数过。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者矣。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传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间称有全部者,及检阅仍只八十卷,读者颇以为憾。不佞以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岂无全璧?爰为竭力搜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廿余卷。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欣然翻阅,见其前后起伏,尚属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以公同好。《红楼梦》全书始至是告成矣。书成,因并志其缘起,以告海内君子。凡我同人,或亦先睹为快者欤?小泉程伟元识

程乙本 引言

程伟元、高鹗

一、是书前八十回,藏书家抄录传阅几三十年矣,今得后四十回合成完璧。缘友人借抄争睹者甚夥,抄录固难,刊板亦需时日,姑集活字刷印。因急欲公诸同好,故初印时不及细校,间有纰缪。今复聚集各原本详加校阅,改订无讹。惟识者谅之。

一、书中前八十回抄本,各家互异;今广集核勘,准情酌理,补遗订讹。其间或有增损数字处,意在便于披阅,非敢争胜前人也。

一、是书沿传既久,坊间缮本及诸家所藏秘稿,繁简歧出,前后错见。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无,题同文异,燕石莫辨。兹惟择其情理较协者,取为定本。

一、书中后四十回,系就历年所得,集腋成裘,更无他本可考。惟按其前后关照者,略为修辑,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为厘定。且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

一、是书词意新雅,久为名公巨卿赏鉴。但创始刷印,卷帙较多,工力浩繁,故未加评点。其中用笔吞吐虚实掩映之妙,识者当自得之。

一、向来奇书小说,题序署名,多出名家。是书开卷略志数语,非云弁首,实因残缺有年,一旦颠末毕具,大快人心,欣然题名,聊以记成书之幸。

一、是书刷印,原为同好传玩起见,后因坊间再四乞兑,爰公议定值,以备工料之费,非谓奇货可居也。壬子花朝后一日小泉、兰墅又识辑一名家说红楼

张新之

有谓此书止八十回,其余四十回,乃出另手……但观其通体结构,如常山蛇首尾相应,安根伏线,有牵一发全身动之妙,且词句笔气,前后全无差别……虽重以父兄命,万全赏,使闲人增半回不能也。何以耳以目,随声附和者之多?——《〈石头记〉读法》

王国维

若《红楼梦》之写宝玉,又岂有以异于彼乎!彼于缠陷最深之中,而已伏解脱之种子,故听《寄生草》之曲而悟立足之境,读《胠箧》之篇而作焚花散麝之想。所以未能者,则以黛玉尚在耳。至黛玉死而其志渐决。然尚屡失于宝钗,几败于五儿,屡蹶屡振,而终获最后之胜利。读者观自九十八回以至百二十回之事实,其解脱之行程,精进之历史,明了精切何如哉!且法斯德之苦痛,天才之苦痛;宝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红楼梦〉评论》

陈独秀

全书有一百二十回,这一百二十回,却是脉络贯串,一丝不乱。从第一回到第九十七回,全书的进行,是向上的(rising action)。从第九十七回到末回,全书的进行,是向下的(falling action)。中间“苦绛珠魂归离恨天”一回,便是全书最高的一点(climax)。全书的层次,错综变化,是自然的,不是机械的;而秩序却极整齐。相传这书出于两人之手,后面四十回,是后人所添。很有许多评点家,说是不足信的。但是以全书结构看,这书万万不是出于两人。作者写第一回的时候,全书结构,已了然在胸;不是随随便便,一回一回的写下去的,所以才有这样精密的结构。——《〈红楼梦〉新评》

胡适***

我们平心而论,高鹗补的四十回,虽然比不上前八十回,也确然有不可埋没的好处。他写司棋之死、写鸳鸯之死、写妙玉的遭劫,写凤姐的死,写袭人的嫁,都是很精采的小品文字。最可注意的是这些人都写作悲剧的下场。还有那最重要的“木石前盟”一件公案,高鹗居然忍心害理的教黛玉病死,教宝玉出家,作一个大悲剧的结束,打破了中国小说的团圆迷信。这一点悲剧的眼光,不能不令人佩服。

我们试看高鹗以后,那许多续《红楼梦》和补《红楼梦》的人,哪一人不是想把黛玉晴雯都从棺材里扶出来,重新配给宝玉?哪一人不是想做一部“团圆”的《红楼梦》的?我们这样退一步想,就不能不佩服高鹗的补本了。我们不但佩服,还应该感谢他,因为他这部悲剧的补本,靠着那个“鼓担”的神话,居然打倒了后来无数的团圆《红楼梦》,居然替中国文学保存了一部有悲剧下场的小说!——《〈红楼梦〉考证》***

现在印出的程乙本就是那“聚集各原本,详加校阅,改订无讹”的本子,可说是高鹗、程伟元合刻的定本。这个改本有许多改订修正之处,胜于程甲本。……程乙本流传甚少……现在汪原放标点了这本子,排印行世,使大家知道高鹗整理前八十回与改订后四十回的最后定本是个什么样子,这是我们应该感谢他的。——《重印乾隆壬子本〈红楼梦〉序》***

自从民十六亚东排印壬子程乙本行世以来,此本就成了《红楼梦》的标准本。近年台北远东图书公司新排的《红楼梦》,香港友联出版社新排的《红楼梦》,都是根据此本。大陆上所出各种排印本,也都是程乙本。——《与胡天猎书》

陈寅恪《故宫博物院画报》各期载有曹寅奏摺。及曹氏既衰,朝旨命李榕继曹寅之任,以为曹氏弥补任内之亏空。李曾任扬州盐政。外此尚有诸多文件,均足为考证《石头记》之资,而可证书中大事均有所本。而后四十回非曹雪芹所作之说,不攻自破矣。又曹氏有女,为某亲王妃。此殆即元春为帝妃之本事。而李氏一家似改作为王熙凤之母家。若此之线索,不一而足,大有可研究之馀地也。——《吴宓日记》,记陈寅恪谈《红楼梦》

林语堂

一九六三年上海影印的《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即所谓“高鹗手定本”。我怀疑这稿本,高鹗是“阅过”,但不像是普通编辑略加修补字句的加工而已。其所添补,是真用功夫,绘形绘声,添出许多故事情节和细末的描写,似是原作者用心血写的,而不是高鹗在七十多天所写得出来的。倘是这抄本里面所改的不是出于高鹗,而是出于曹雪芹的手笔,其价值更不待言了。我们还得慢慢的研究一下,若真出于曹氏手笔,这手稿可使我们研究这伟大作者易稿、改稿的功夫,其宝贵自不必说。现在我们所知可能是曹雪芹的笔迹,只有“空空道人”四字(吴恩裕所藏,是题篆书“云山翰墨,冰雪聪明”八字的署名,见吴恩裕《有关曹雪芹十种》,上海中华书局一九六四年)。吴注此四字是否雪芹所写“不能十分肯定”。此笔迹与“高鹗手定本”添改的字笔迹很相似。我们希望再有雪芹的笔迹可以发现。这稿本卷前题又是高鹗题“阅过”,又不是高鹗在程甲本与程乙本相差七十多天中间所能为力添补的,那么,这添补出于何人,就成为不能不求解答的问题。***

老实说,《红楼梦》之所以成为第一流小说,所以能迷了万千的读者为之唏嘘感涕,所以到二百年后仍有绝大的魔力,倒不是因为有风花雪月咏菊赏蟹的小品在先,而是因为他有极好极动人的爱情失败,一以情死,一以情悟的故事在后。初看时若说繁华靡艳,细读来皆字字血痕也。换言之,《红楼梦》之有今日的地位,普遍的魔力,主要是在后四十回,不在八十回,或者说是因为八十回后之有高本四十回。所以可以说,高本四十回作者是亘古未有的大成功。《红楼梦》这本小说不但能为少数雅人一时所赏识,而能为百代后世男妇老幼所共赏,是因为有高本。——《平心论高鹗》

俞平伯

甲、乙两本皆非程高悬空的创作,只是他们对各本的整理加工的成绩而已。这样的说法本和他们的序文引言相符合的,无奈以前大家都不相信它,据了张船山的诗,一定要把这后四十回的著作权塞给高兰墅,而把程伟元撇开。现在看来,都不大合理。——《谈新刊乾隆抄本百二十回〈红楼梦〉稿》

夏志清

没有后四十回我们便无法估价这本小说的伟大,那么,对后四十回进行批评攻击并且仅仅根据前八十回来褒奖作者,我认为这是文学批评中一种不诚实的做法……任何一个公正的读者,只要在读这部小说时没有对其作者问题抱持先入之见,那他就不会有任何理由贬低后四十回,因为它们提供了令人折服的证据证明了这部作品的悲剧深度和哲学深度,而这一深度是其他任何一部中国小说都不曾达到的。——《中国古典小说史论》

鲁迅《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在我的眼下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证成多所爱者,当大苦恼,因为世上,不幸人多。惟憎人者,幸灾乐祸,于一生中,得小欢喜,少有偏碍。然而憎人却不过是爱人者的败亡的逃路,与宝玉之终于出家,同一小器。但在作《红楼梦》时的思想,大约也止能如此;即使出于续作,想来未必与作者本意大相悬殊。——《集外集拾遗补编·〈绛洞花主〉小引》***

我们已知道雪芹自己的境遇,很和书中所叙相合。雪芹的祖父,父亲,都做过江宁织造,其家庭之豪华,实和贾府略同;雪芹幼时又是一个佳公子,有似于宝玉;而其后突然穷困,假定是被抄家或近于这一类事故所致,情理也可通——由此可知《红楼梦》一书,首尾大部分为作者自叙,实是最为可信的一说。 ……

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它那文章的旖旎和缠绵,倒是还在其次的事。——《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

后四十回虽数量止初本之半,而大故迭起,破败死亡相继,与所谓‘食尽鸟飞独存白地’者颇符,惟结末又稍振。——《中国小说史略》

高阳

我一向不以为高鹗是后四十回的作者……后四十回既非高鹗所续,更非另一“满人”改写,那么当然是曹雪芹的原著了。不过不是“增删五次”之稿,更不是定稿。事实上恐怕永无定稿。脂批有一条:“书未成而芹逝矣。”可证。当然,这不是说初稿未成,而是指照此最后的构想,重新改写的全书未成。——《曹雪芹对〈红楼梦〉的最后构想》

王蒙

我相信大多数学者认同的一些观点是有根据的,《红》的前八十回为曹氏原作,后四十回由高氏续作,曹氏运用了自家盛极而衰、晚境凄凉的经验,书中内容在很大程度上属于自况。

然而,从理论上、从创作心理学与中外文学史的记载来看,真正的文学著作是不可能续的。有些情节性强的凑合着还能续一下,但也要另起炉灶,有时是从书中寻找一个原来不被注意或尚未长成的人物作续作的主角,名为续作,实乃新篇。

续作者语言基本上与前八十回风格一致,情节大致上“无一字无出处无一字无来历”,续作者是下了大功夫死功夫的。按常理,能达到这一步也是不可能的。除了曹雪芹的《红楼梦》之外,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雨果的《悲惨世界》,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请问,谁敢谁能为之续上不是四十回而是四个页码?所以,我宁愿设想是高鹗或某人在雪芹的未完成的原稿上编辑加工的结果,而觉得完全由另一人续作,是完全不可能的,没有任何先例或后例的,是不可思议的。——《话说〈红楼梦〉后四十回》

宋孔显《红楼梦》是一部一百二十回的大书,不是一时所能做成的,不是一次所能写完的,必然经过许多次的修改。曹雪芹自己说,他在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可知《红楼梦》是十年功夫做成的,而且经过五次修改的。但《红楼梦》中的许多矛盾,却因这五次的修改而发生了。何以呢?这因《红楼梦》前几次的修改本已流行了,而后几次的修改本又出来,自然有许多地方和从前的不同,或者竟有许多地方和从前的相反。但当时传抄的人,那能顾到这些呢,自然前次未曾写完的,就拿后来的修改本来抄,于是一本之中,前后自相矛盾,例如引言上说:“是书流传既久,坊间缮本及诸家秘稿,繁简歧出,前后错见。即如六十七回,此有彼无,题同文异,燕石莫辨。”可见各种修改本是同时流行的。俞君平伯作《红楼梦辨》,不知这层理由,以为《红楼梦》除高鹗续本外,还有许多续本。其实他所认为续本的,都是曹雪芹先后的修改本。我们只要拿有正书局印行的八十回本,和现行的一百二十回中的前八十回比较,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就可证明曹雪芹的修改了。我们明白这层理由,知道《红楼梦》中的矛盾,是传抄各修改本先后错误的缘故,高鹗哪能负这种责任呢!——《〈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均曹雪芹作》

吴组缃

后四十回续书的作者,接替这样一位原作者之手,来续补这样一部残缺未完的巨制:他没有那样的生活体验,他没有那样的思想认识,他没有那样的艺术才能,相形之下,续书存在不小的差距,自为理所当然。可是,我们看到,在核心部分保持了悲剧结局;有不少的段落写得颇为动人;我们还能看到,字里行间,兢兢业业,亦步亦趋,认真临摹原作的规范,致使一般读者,以至电脑,发现不出它的借手痕迹。比起那些数不清的续作之书,这是何等难能可贵!我想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个没有下肢的人,装上了橡皮腿;这腿没有神经血肉,掐掐不痛,搔搔不痒;但站得起来了,可以行动了,像个完人了。想到续书比装腿难,岂不教我们叹为不幸中之幸!若没有这个百二十回的本子,单凭那八十回,二百年来,这部书能如此为广大读者所传诵,那是无法设想的!——《魏绍昌〈红楼梦〉版本小考代序》

吴宓

吾信《石头记》全书一百二十回,必为一人(曹雪芹,名霑,一七一九至一七六四,其生平详见胡适君之考证)之作。即有后人(高鹗或程伟元等)删改,亦必随处增删,前后俱略改。若谓曹雪芹只作前八十回,而高鹗续成后四十回竟能天衣无缝,全体融合如此,吾不信也。欲明此说,须看本书全体之结构,及气势情韵之逐渐变化,决非截然两手所能为。若其小处舛错,及矛盾遗漏之处,则寻常小书史乘所不免,况此虚构之巨制哉。且愚意后四十回并不劣于前八十回,但盛衰悲欢之变迁甚巨,书中情事自能使读者所感不同,即世中人实际之经验亦如此,岂必定属另一人所撰作乎?——《〈石头记〉评赞》

吕启祥

今天对于后四十回之不可替代的认同,已经放在较过去更加开阔的学术视野和更加坚实的学理基础之上了。……天地之间,由于有了程、高二人这一番劳绩,《红楼梦》这样一部尚未完稿、在流传过程中处于不稳定状态的奇书,得以用活字摆印的物化形态存留下来,既保全了前八十回的基本面貌,使之相对稳定,又有了后四十回,“颠末毕具”,大体完整。这一功绩,怎样估计都不过分。——《不可替代的后四十回及诸多困惑》

周绍良“乾隆庚戌”是程甲本刊行前一年,就有人读到一百二十回本,则舒元炜在程甲本问世之前三年已有之说当是不诬,也足证明程伟元序里所称“原目一百二十回”也不是骗人的。周春并且提到八十回本《石头记》与一百二十回《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微有不同”,可见这位“雁隅”很留心地检阅过。难道早于程伟元第一次排印本的前三年,高鹗就会把后四十回续成流传在社会上吗?

从以上几个证据,还有裕瑞《枣窗闲笔》中一个更有力的证据,完全可以证明后四十回已经有了相当完整的初稿,所以才会有一百二十回的回目。因为,回目只可能在稿子写出以后才编出来,正如作者自己所说:“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而不可能是相反的情况。——《论〈红楼梦〉后四十回与高鹗续书》

陶剑平

程甲本与程乙本先后问世,相距仅七十天,为什么“稿本”不是程甲本的底本而却是程乙本的底本?这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程甲本付印后,方始发现了“稿本”。但如这样,程、高何以只字不提及?相反地,在修订的《引言》中却明说后四十回“更无他本可考”,表示要“俟得善本,更为厘定”,看来情况不大像。另一是,“稿本”系程伟元、高鹗的整理稿之一。《程序》说,收集来的四十来卷,特别是鼓担上得的那十余卷稿子,虽“前后起伏,尚属接榫”,却已“漶漫不可收拾”。“漶漫不可收拾”,自是模糊难辨,而“尚属接榫”则其非一气连贯可知。所以,当程、高在作“细加厘剔,截长补短”,使之“前后关照,应接而无矛盾”的整理修辑中,可以想见该有他们的整理稿在。其间,程、高二人也可能各自整理了一个,当第一次付印时,因“急欲公诸同好”,两稿“未及细校”,用了其中的一个来印程甲本;刊刻后,发现留下未用的整理稿有胜于已印的本子之处,因之再由他们中的另一人参阅原稿,润色斟改后用来付印程乙本——即我们今天见到的“稿本”。这样,则这个整理稿都是依据那份“漶漫”的原始稿的,所以尽管有异,但总的内容大体相近。这与《引言》说的“复聚原本”(当然包括“漶漫”的原稿与两整理稿)“细加校阅,改订无讹”亦复相合。又,从修订的许多迹象来看,“稿本”的修订者乃是高鹗,那么它的原先整理者应为程伟元了,而那样的话,则印程甲本的那个整理稿的就自然应是高鹗整理的了。——《〈红楼梦〉后四十回非高鹗续作》

萧立岩

胡适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的“最明白的证据”,是来自俞樾《小浮梅闲话》中的一段考证:“《船山诗草》有《赠高兰墅(鹗)同年》一首云:‘艳情人自说红楼’。注云:‘《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然则,此书非出一手……其为高君所补可证矣。”对于俞樾、胡适等人把“补”和“续”完全等同起来的错误意见,早已有人做了批驳,这里不打算再多作解释。但胡适却根据这一个“补”字竟进而断定高鹗是在“乾隆五十六至五十七年(一七九一至一七九二年),补作《红楼梦》后四十回,并作序例”(《〈红楼梦〉考证》)。这就更令人无法置信了。因为稍有写作常识的人都能够体会到,模仿别人的笔法续写小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许比自己另写一部小说还要费劲。因为这里面不但有创作思想不易一致的问题,而且还有表现手法不易一致的问题。特别是对于小说中人物性格的描写,续作者很难把自己生活中缺乏具体形象的人物摹写得和原作相一致。——《高鹗续〈红楼梦〉后四十回说质疑》

舒芜

甲:你注意另一种“以乐景写哀”没有?自从“泄机关颦儿迷本性”,直到“苦绛珠魂归离恨天”,这三回之中,有三种笑,黛玉自从听了傻大姐的话,直至于死,没有一次哭,一直是笑,笑,笑。这是泪已还尽,痛恨宝玉,痛恨贾母、王夫人,痛恨人间的笑。宝玉自黛玉前来永诀,直至揭开宝钗的头盖,也一直是笑,笑,笑。这是受愚弄,作牺牲,不自知其可悲,甚至还自以为幸福,因而更使读者觉其可悲的笑。至于贾母、凤姐和袭人,也老是在笑。……这场惨痛无比的悲剧,就是在这一片笑声中演出的。

乙:那么,也可以说,这三种笑声之后,又来了三种哭声:宝玉、紫鹃、李纨三人哭黛玉,尽管性质和程度各不相同,但都是真哭。贾母、王夫人的哭,是虚伪、残忍的哭。而宝钗哭黛玉,则与以上两种都不同,另是一种复杂心情的哭。

甲:三种笑,三种哭,把一个悲剧结局写到这样丰富深刻的程度,特别是以笑声为主来写,愈是一片笑声,愈见其惨痛,真可谓“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了。后四十回有这一个结局真是有大功于读者,谁还要否定它,实在不大好理解。——《“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一夕谈》

胡文彬

新红学考证派不论是开山泰斗还是其集大成者,在《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评价上和所谓程伟元“书商”说的论断,却是无法让人苟同和称善的。他们的错误论断和某些成见被一些人无限放大,其影响之深之广,简直成了一种痼疾,达到一种难以医治的程度。——《历史的光影——程伟元与〈红楼梦〉》

郑铁生

怎么样认识和评价《红楼梦》庚辰本与程乙本的不同?其关键是如何正确地评价《红楼梦》后四十回。

胡适关于评价《红楼梦》后四十回的原则有两点:一是“外证”,另一是“内证”,而且强调“内证”比“外证”更重要。目前学术界关于后四十回不是曹雪芹的原著的说法,大都是从“外证”的视角得出的结论,遗憾的是从“内证”视角研究还无法形成规模。胡适晚年亲自实践他自己提出的“内证”原则,是十分可贵的。——《先有大众欣赏的普及,才有小众学术的可能——论〈红楼梦〉程乙本的重要性》

周策纵

后四十回的情况比较复杂,从主观阅读的印象说,一部分好像笔调与前面的大不相同。不过这种主观印象也不完全可靠;贾家败落后,本来就只能写得凄凉平淡些,不能像以前那么富丽繁缛;再说,一部书写作修改了十年来(其实应该是二十年),这后面一部分又不知是隔断了多久才写的,前后风格如稍有不同,也可能是正常现象。作者观点也可能有些改变,情节前后如有不符,也常能发生。就是前八十回内也就有些自相矛盾之处,连首回的笔调风格,也就和下面几回颇有差别。更何况曹雪芹一生中是否会有一短时期从过政,也还不能十分肯定,万一他真是曹天佑,做过州同,后来潦倒,那情况又怎么样呢?——《红楼三问》

朱眉叔

俞平伯先生勇于更新自己的观点、不断进步的一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一九五〇年在他的《〈红楼梦〉研究·自序》里曾说:“它(指《〈红楼梦〉辨》)底绝版,我方且暗暗庆幸呢,因为出版不久,我就发觉了若干的错误,假如让它再版三版下去,岂非谬种流传,如何是好!”一九五九年,《乾隆抄本百二十回〈红楼梦〉稿》出现后,俞先生受到很大震动,到了一九六二年,他在《影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十六回·后记》里说:“程氏刊本之前,社会上纷传有一百二十回本,不像高鹗的创作。高鹗在程甲本序里不过说‘遂襄其役’,并未明言写作。张问陶赠诗意在归美,遂夸张之言耳。高鹗续书之说,今已盛传,其实根据不太可靠。”这番话说明他开始否定了当年他和胡适共同提出的高鹗续书说。——《真假〈红楼梦〉大论战势必展开》

刘梦溪

对《红楼梦》后四十回评价不一的原因,固然由于与前八十回相比,补作在艺术风格上有明显的不一致处,但主要还在于史料不足,研究者不能提出有关续书的坚强有力的证据。至今仍有一部分研究者反对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系由两人所写的说法。还有的虽承认后四十回系别人续作,但倾向于其中不排除有雪芹的遗稿在内。而所有这些说法,大都带有猜测性质,缺乏实证,因而也是谁都说服不了谁,只好成为一桩公案,听凭红学家们反复聚讼。——《百年中国〈红楼梦〉的两个公案》

孙伟科

俞平伯先生一生痴情红学,临终遗言反对“腰斩红楼”,成为他生命与学术合二为一的绝响。近十余年来,红学发展中的“腰斩”之势愈演愈烈,先不说从考证学角度论证后四十回的作者有存疑的问题,仅从历史和传播学角度看,所谓“探佚”、“续写”已经成为每况愈下的失禁想象,离《红楼梦》文本越来越远,名副其实地成为“红学反《红楼梦》”的样板,究其实是附骥攀鸿的博名炒作。梳理和重温当代部分作家(林语堂、王蒙、宗璞、李国文、白先勇、刘心武等)对《红楼梦》整体性和高鹗评价的激烈交锋,不难窥见出大多数当代作家对此二者的肯定倾向。——《反对腰斩红楼——维护百廿回〈红楼梦〉:来自当代作家的观点》

宁宗一

整个一百二十回的发展线索有条不紊,后四十回不同程度地继承了前八十回强大严密的诗意逻辑和美学趋势。比如“黛玉之死”这个最富悲剧性的片段就很精采,大家也愿意截取这一段进行改编。宝黛钗的纠结,一方将要告别人间,一方在锣鼓鸣天地结婚,戏剧性很强,不仅写出了黛玉悲剧性的命运,也铺垫了宝玉必将要出家的结局,这就是后四十回的艺术力量。——《谈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刘再复

今天我则要表明:(一)我相信程伟元序文里说的话是真话。他说:“……然原本目录百二十卷……爰为竭力搜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二十余卷。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然漶漫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以公同好。《石头记》全书至是始告成矣。”相信此言,意味着:《石头记》八十回抄本之后还有遗稿,但散失于民间……除了相信程氏所言之外,(二)我相信程、高二人对散失佚稿的“搜”、“剔”、“截”、“补”,不仅是个“续编”过程,也是一个“续写”过程。因此,说《红楼梦》全书,“前八十回为曹雪芹原著,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书”之说,可以成立。——《天上星辰,地上的〈红楼梦〉》

刘俊《红楼梦》后四十回中的黛玉之死、贾府抄家等场景,白先勇认为都“写得非常好”,而宝玉出家,则是“整本书的高峰”。在白先勇看来,《红楼梦》后四十回里的这些“好”和“高峰”之所以能够形成,端赖前面的铺垫和能量的积聚,只不过是到了后四十回后爆发、释放出来了——这也证明了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之间的一体性。第一百二十回“宝玉出家”这一幕,白先勇认为“是红楼梦整部书最高的一个峰,也可能是中国文学里面最有力量(powerful)的一个场景。前面的铺叙都是要把这个场景推出来”,“如果宝玉出家这一场写得不好,写得不够力,这本书就会垮掉(collapse)……”白先勇一再强调《红楼梦》有个神话架构,而宝玉出家则是“神话架构里最高潮的一段”——最后一回中的宝玉出家,不但与第一回首尾呼应,使全书在“神话架构”上形成接榫,而且也完成了《红楼梦》中宝玉以“情”之维度呈现补天顽石人间历劫的全过程,使全书无论是主题、故事,还是人物、结构等各个方面,都浑然一体,达至圆满。——《文本细读·整体观照——论白先勇的〈红楼梦〉解读式》

朱嘉雯《红楼梦》后四十回关于黛玉抚琴、妙玉听琴的篇章,与前八十回诗词章赋的写作情韵,脉络相连,并直指二人通晓音律的程度,已非一般的初学之人。作者在精炼的描绘与叙述中,透露出他自己高深的修为和思想,可谓与前八十回的艺术意境连成一气。据此,我们便可以理解俞平伯在《〈红楼梦〉辨》中所指称:后四十回某些文章“较有精采,可以仿佛原作”。而事实上,第八十七回“双玉听琴”的情节,便是最佳实例。——《着棋与抚琴——〈红楼梦〉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脉络相连的生活意境》

王润华《红楼梦》研究在一八七五年已启动,开始主要以评点、题咏、索隐为主要研究方法,可称为红学。胡适在一九二一发表《〈红楼梦〉考证》,以校勘、训诂、考据来研究《红楼梦》,被认为是新红学的开始。在周策纵的《〈红楼梦〉案》中《胡适的新红学及其得失》一文,指出胡适的失,包括不公开分享资料,只依赖一两个字如“补”,而随意误读为补写或续书后四十回。但周老师多次肯定胡适在《红楼梦》版本学的新贡献,认为除了红学,同时又开创了曹学研究先河,他也特别指出胡适在一九二一年到一九三三年写的三篇文章,他说至今“还没有一个超过胡适在《红楼梦》版本学方面最基本和最重要的贡献”。——《新世纪重返〈红楼梦〉——周策纵曹红学的后四十回著作权考证》

白先勇

我个人对后四十回尝试从一个写作者的观点及经验来看,首先,世界上的经典小说似乎还找不出一部是由两位或两位以上的作者合著的。因为如果两位作家才华一样高,一定各有自己风格,彼此不服,无法融洽,如果两人的才华一高一低,才低的那一位亦无法模仿才高那位的风格,还是无法融成一体。何况《红楼梦》前八十回已经撒下天罗地网,千头万绪,换一个作者,如何把那些长长短短的线索一一接榫,前后贯彻,人物语调一致,就是一个难上加难不易克服的问题。《红楼梦》第五回,把书中主要人物的命运结局,以及贾府的兴衰早已用诗谜判词点明了,后四十回大致也遵从这些预言的发展。至于有些批评认为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文字风格有差异,这也很正常,因前八十回写贾府之盛,文字应当华丽,后四十回写贾府之衰,文字自然比较萧疏,这是情节发展所需。——《贾宝玉的大红斗篷与林黛玉的染泪手帕——〈红楼梦〉后四十回的悲剧力量》辑二名家评红楼《红楼梦》考证胡适一《红楼梦》的考证是不容易做的,一来因为材料太少,二来因为向来研究这部书的人都走错了道路。他们怎样走错了道路呢?他们不去搜求那些可以考定《红楼梦》的著者、时代、版本等等的材料,却去收罗许多不相干的零碎史事来附会《红楼梦》里的情节。他们并不曾做《红楼梦》的考证,其实只做了许多《红楼梦》的附会!这种附会的“红学”又可分作几派:

第一派说《红楼梦》“全为清世祖与董鄂妃而作,兼及当时的诸名王奇女。”他们说董鄂妃即是秦淮名妓董小宛,本是当时名士冒辟疆的妾,后来被清兵夺去,送到北京,得了清世祖的宠爱,封为贵妃。后来董妃夭死,清世祖哀痛得很,遂跑到五台山去做和尚去了。依这一派的话,冒辟疆与他的朋友们说的董小宛之死,都是假的;清史上说的清世祖在位十八年而死,也是假的。这一派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即是清世祖,林黛玉即是董妃。“世祖临宇十八年,宝玉便十九岁出家;世祖自肇祖以来为第七代,宝玉便言:‘一子成佛,七祖升天’,又恰中第七名举人;世祖谥‘章’,宝玉便谥‘文妙’,文章两字可暗射。”“小宛名白,故黛玉名黛,粉白黛绿之意也。小宛是苏州人,黛玉也是苏州人;小宛在如皋,黛玉亦在扬州。小宛来自盐官,黛玉来自巡盐御史之署。小宛入宫,年已二十有七;黛玉入京,年祗十三余,恰得小宛之半。……小宛游金山时,人以为江妃踏波而上,故黛玉号‘潇湘妃子’,实从‘江妃’二字得来。”(以上引的话均见王梦阮先生的《〈红楼梦〉索隐》的《提要》)

这一派的代表是王梦阮先生的《〈红楼梦〉索隐》。这一派的根本错误已被孟莼荪先生的《董小宛考》(附在蔡孑民先生的《〈石头记〉索隐》之后,页一三一以下)用精密的方法一一证明了。孟先生在这篇《董小宛考》里证明董小宛生于明天启四年甲子,故清世祖生时,小宛已十五岁了;顺治元年,世祖方七岁,小宛已二十一岁了;顺治八年正月二日小宛死,年二十八岁,而清世祖那时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小宛比清世祖年长一倍,断无入宫邀宠之理。孟先生引据了许多书,按年分别,证据非常完备,方法也很细密。那种无稽的附会,如何当得起孟先生的摧破呢?例如《〈红楼梦〉索隐》说:

渔洋山人《题冒辟疆妾圆玉、女罗画》三首之二末句云“洛川淼淼神人隔,空费陈王八斗才”亦为小琬而作。圆玉者,琬也;玉旁加以宛转之义,故曰圆玉。女罗,罗敷女也。均有深意。神人之隔,又与死别不同矣。(《提要》页一三)

孟先生在《董小宛考》里引了清初的许多诗人的诗来证明冒辟疆的妾并不止小宛一人;女罗姓蔡,名含,很能画苍松墨凤;圆玉当是金晓珠,名玬,昆山人,能画人物。晓珠最爱画洛神(汪舟次有《晓珠手临洛神图卷跋》,吴次有《乞晓珠画洛神启》),故渔洋山人诗有“洛川淼淼神人隔”的话。我们若懂得孟先生与王梦阮先生两人用的方法的区别,便知道考证与附会的绝对不相同了。《〈红楼梦〉索隐》一书,有了《董小宛考》的辨正,我本可以不再批评他了。但这书中还有许多绝无道理的附会,孟先生都不及指摘出来。如他说:“曹雪芹为世家子,其成书当在乾嘉时代。书中明言南巡四次,是指高宗时事,在嘉庆时所作可知。……意者此书但经雪芹修改,当初创造另自有人。……揣其成书亦当在康熙中叶。……至乾隆朝,事多忌讳,档案类多修改。《红楼》一书,内廷索阅,将为禁本,雪芹先生势不得已,乃为一再修订,俾愈隐而愈不失其真。”(《提要》页五~六)但他在第十六回凤姐提起南巡接驾一段话的下面,又注道:“此作者自言也。圣祖二次南巡,即驻跸雪芹之父曹寅盐署中,雪芹以童年召对,故有此笔。”下面赵嬷嬷说甄家接驾四次一段的下面,又注道:“圣祖南巡四次,此言接驾四次,特明为乾隆时事。”我们看这三段《索隐》,可以看出许多错误。1.第十六回明说二三十年前“太祖皇帝”南巡时的几次接驾;赵嬷嬷年长,故“亲眼看见”。我们如何能指定前者为康熙时的南巡而后者为乾隆时的南巡呢?2.康熙帝二次南巡在二十八年(西历一六八九),到四十三年曹寅才做两淮巡盐御史。《索隐》说康熙帝二次南巡驻跸曹寅盐院署是错的。3.《索隐》说康熙帝二次南巡时,“曹雪芹以童年召对”;又说雪芹成书在嘉庆时。嘉庆元年(西历一七九六),上距康熙二十八年,已隔百零七年了。曹雪芹成书时,他可不是一百二三十岁了吗?4.《索隐》说《红楼梦》成书在乾嘉时代,又说是在嘉庆时所作:这一说最谬。《红楼梦》在乾隆时已风行,有当时版本可证(详考见后文)。况且袁枚在《随园诗话》里曾提起曹雪芹的《红楼梦》;袁枚死于嘉庆二年,诗话之作更早的多,如何能提到嘉庆时所作的《红楼梦》呢?

第二派说《红楼梦》是清康熙朝的政治小说。这一派可用蔡孑民先生的《〈石头记〉索隐》作代表。蔡先生说:《石头记》……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当时既虑触文网,又欲别开生面,特于本事之上,加以数层障幂,使读者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状况。(《〈石头记〉索隐》页一)书中“红”字多隐“朱”字。朱者,明也,汉也。宝玉有“爱红”之癖,言以满人而爱汉族文化也;好吃人口上胭脂,言拾汉人唾余也……当时清帝虽躬修文学,且创开博学鸿词科,实专以笼络汉人,初不愿满人渐染汉俗,其后雍乾诸朝亦时时申诫之。故第十九回袭人劝宝玉道:“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又黛玉见宝玉腮上血渍,询知为淘澄胭脂膏子所溅,谓为“带出幌子,吹到舅舅耳里,又大家不干净惹气。”皆此意。宝玉在大观园中所居曰怡红院,即爱红之义。所谓曹雪芹于悼红轩中增删本书,则吊明之义也……(页三~四)

书中女子多指汉人,男子多指满人。不但“女子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与“汉”字“满”字有关系也;我国古代哲学以阴阳二字说明一切对待之事物,《易》坤卦彖传曰,“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是以夫妻君臣分配于阴阳也。《石头记》即用其义。第三十一回,……翠缕说:“知道了!姑娘(史湘云)是阳,我就是阴。……人家说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清制,对于君主,满人自称奴才,汉人自称臣。臣与奴才,并无二义。以民族之对待言之,征服者为主,被征服者为奴。本书以男女影满汉,以此。(页九~十)

这些是蔡先生的根本主张。以后便是“阐证本事”了。依他的见解,下面这些人是可考的:

1.贾宝玉,伪朝之帝系也;宝玉者,传国玺之义也,即指胤礽(康熙帝的太子,后被废)。(页十~二二)

2.《石头记》叙巧姐事,似亦指胤礽,巧字与礽字形相似也。……(页二三~二五)

3.林黛玉影朱竹垞(朱彝尊)也。绛珠,影其氏也。居潇湘馆,影其竹垞之号也。……(页二五~二七)

4.薛宝钗,高江村(高士奇)也。薛者,雪也。林和靖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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