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俄)普希金著 智量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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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甫盖尼·奥涅金试读:
前言
亲爱的读者朋友!俄国诗人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1799—1837)的名字对你一定是并不陌生的。他是我们中国广大读者最为喜爱的外国诗人之一,也是最早被介绍到中国来的外国作家之一,我国人民读他的作品已经一百多年了。
你一定也知道,普希金的代表作是这部写于1823—1830年间的诗体长篇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这是普希金最伟大、影响最深远、读者也最多的作品。它以优美的韵律和严肃的主题深刻反映俄国十九世纪初叶的现实,提出生活中的许多问题,被俄国批评家别林斯基誉为“俄国生活的百科全书和最富有人民性的作品”。在这部独特的小说中,你可以读到许多生动感人的情节,见到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欣赏到各种各样当时俄国生活的真实画面,而且所有这些都是用格律严谨、语言流畅的诗句写出的。在这部诗体长篇小说中,作家以高度简洁凝练的笔法叙述故事,描写风景,刻画人物,展示生活。在这部作品中,普希金表现出了他全部的思想高度和才华。
下面,就让我们一同来阅读、了解和欣赏这部不朽的世界古典文学名作吧。1《叶甫盖尼·奥涅金》这部小说是以书中男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诗人通过这个典型的艺术形象反映生活的真实,传达他对现实人生的看法和他对人类本性的观察与了解,其中包含着非常丰富的内涵。
奥涅金出身贵族,养尊处优,有很高的智慧和教养;他对当时俄国的现实不满,愤世嫉俗,玩世不恭。但是他又生性懦弱,既不能和生活中的恶正面对抗,也不能挺身而出,对社会做出什么积极的贡献。他有时还表现得很自私,比如,为一点小事就开枪打死自己的好朋友。他和他自己所属的贵族上流社会格格不入,但他又是一个消极懒散、一事无成的人,他并不具有一种可以让他下决心抛弃自己贵族生活的远大理想。他没有像十二月党人那样献身人民的解放事业。(普希金在他已经写出的第十章中,曾经描写奥涅金有可能变成十二月党人,但是他最终自己把这一章稿子烧掉,因为这不符合“多余人”矛盾性格的客观逻辑。)奥涅金的这种思想与性格特征使他在社会生活中无所适从,于是,他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在1825年前后的俄国是很多的。俄国作家赫尔岑说:“每走一步路都会碰见他(这样的人)。”这种人如果想改变他们的“多余”处境而又不甘心堕落,惟一的出路就是走向人民,但是像奥涅金这样的人做不到这一点。
普希金通过奥涅金这个形象写出了俄国当时一代贵族青年所共有的思想与性格特征。俄国文学中描写了许多这样的人物,奥涅金是这些多余人形象的始祖。多余人形象在十九世纪初叶俄国文学中的出现,说明现实生活中已经有了相当强大的进步力量。俄国文学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说,这样的文学形象是在一种“新生活的微风”熏陶下产生的。普希金在奥涅金这个形象身上,写出了俄国社会的变革与发展。
奥涅金这个多余人形象有其文学发展史上的来源。文艺复兴以后,世界文学开始强调个性的自由和人性的全面发展。但丁、拉伯雷、薄伽丘、莎士比亚、塞万提斯等作家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们使人和人性成为文学的真正主题。普希金继承和发扬了世界文学中这一伟大的人文主义传统,并且在前辈打下的基础上再作发展。他在多余人形象的塑造上更加深入而具体地探索和表现了人性,揭示出人性中固有的个体与社会的矛盾。尤为可贵的是,普希金还对奥涅金身上许多个人主义的东西提出批判,暗示出一种超越个体自我以解决这一矛盾的途径,从而继承和发展了世界人文主义文学传统的积极的内核。这使《叶甫盖尼·奥涅金》在世界文学史上拥有崇高的地位,奥涅金这一形象也因此具有全人类的普遍意义。
多余人形象并不是仅仅在俄国文学中才有,当时欧洲文学中那些“世纪病”患者形象,美国二十世纪文学中“迷惘一代”的形象,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零余人”形象,都是他们自己时代和环境中的多余人。叶甫盖尼·奥涅金在世界文学的多余人群像中,是塑造得最为深刻而完美的一个。由于多余人形象所具有的人类共性,它的影响也就超越了时空,这就是奥涅金这个外国文学中的人物至今仍能吸引和打动我们的原因。
小说的女主人公达吉雅娜是普希金为俄国生活树立的一个“理想”。作家称她为“我可爱的女幻想家”和“我的可爱的理想”。这个淳朴、高尚、纯洁而又美丽的女性身上,体现着俄罗斯人民和俄罗斯民族的品质与力量,她是一个“具有俄罗斯灵魂的姑娘”。达吉雅娜和俄罗斯人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连她的名字也是一个普通的俄国乡下姑娘的名字。达吉雅娜对当时的俄国社会抱有批判的态度,这是她和奥涅金之间的共通点,是他们的爱情发生发展的基础。但是达吉雅娜又在许多方面超越了奥涅金。达吉雅娜宁肯放弃她的爱情和幸福,也要忠实于自己做人的原则,她达到了一种比奥涅金高出许多的人生境界。作为一个女性,那个时代并未向她提出什么斗争和献身的要求,而她却能够以其自己的方式,在她所具有的条件下,表现出自己对现实社会的反抗来,并且做出了极大的自我牺牲。她的确是一位十分独特、与众不同的姑娘,是十九世纪俄国文学中品位最高的一个女性形象。
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普希金用达吉雅娜身上的光辉与奥涅金身上的某些光辉相互映照,着意描写了他俩所共同拥有的对社会的批判态度;而同时,作家也用达吉雅娜的优点和奥涅金的缺点相对比,以此启发读者认识到,在社会上做人,应该时时注意超越狭隘的自我,必要时要能够牺牲个人利益,以求达到一种更高层次的人生境界。达吉雅娜形象的价值正在于此。然而,不仅是在一百多年前的俄国,就是在今天世界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是很多。因此,作家一再地称她为“我的理想”“我的可爱的理想”“我可爱的女幻想家”。《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其他人物与这两个主要人物一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形象体系。他们各自具有自己的特征,共同组成一幅生活背景,把两个主要人物鲜明地托现出来。在奥涅金和达吉雅娜的环境中,其他所有的人都没有奥涅金式的苦恼,更没有达吉雅娜式的超越,他们是一群平凡而渺小的人。即使那位风度翩翩的连斯基基本上也是这样。这位诗人整个一生只是沉溺于自己个人的幻想与爱情,他短暂的生命轻微而浅薄,不能在人世上留下什么痕迹;奥尔加的一生是她母亲一生的再版,她心中只有饮食男女和婚姻家庭的需求,她的未婚夫连斯基一死,她马上便可以羞答答、笑眯眯地去另嫁一个男人。书中还描写了一个名叫扎列茨基的人,这个恶棍为了自己卑劣的个人目的,让别人去死也在所不惜。所有这些人物使作品所呈现的生活画面真实而丰富,让作品的主题得以在不同的层面上生动地显现。2
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是《叶甫盖尼·奥涅金》这部普希金的代表作在艺术上的主要特点。我们在上文中谈了这部作品真实反映现实生活的一面,现在再让我们来谈一谈它的浪漫主义的一面。
普希金于1823年11月4日从南方给他的朋友维亚柴姆斯基公爵写过一封信,其中谈到在他构思《叶甫盖尼·奥涅金》时所想到的这部作品应有的艺术特点。他说:“这不是一部长篇小说,而是一部‘诗体长篇小说’。”他同时强调指出,这两者之间有着“Дьявoльcкая(意思是惊人的,异常的,极度的,大得不得了的)差别”。作家本人的这句话对我们启发很大。我们知道,在当时俄国文坛,长篇小说一般被认为是属于现实主义范畴的,而诗歌则属于浪漫主义范畴。作家这句话不仅告诉我们,他写这部作品是运用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而且告诉我们,用这样的方法写出的作品与其他长篇小说是多么地不同。
普希金在《叶甫盖尼·奥涅金》出版时,特地在封面上标明这部诗歌是一部长篇小说。(这与同时代的俄国作家果戈理的做法相同。我们知道,《死魂灵》也是一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不朽名作。果戈理在出版《死魂灵》时,曾特地标明这部长篇小说是一部“长诗”。)在普希金有关《奥涅金》的别稿中,保存有一篇他为《奥涅金》第一章初版所写的序文,其中明确谈到,《奥涅金》和他的浪漫主义长诗《高加索的俘虏》在艺术上有着深刻的联系。就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作品本身中,普希金也没有忘记把作品的浪漫主义特点向读者指出来。请看作品第一章第二节的第五行,这里他便告诉读者,奥涅金是他早年浪漫主义长诗《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中的主人公的“朋友”。在普希金为这本书所写的注释的第五条中,他还称自己为“浪漫主义作家”。以上这些作者本人的直接陈述,有助于我们全面地理解这部作品。《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浪漫主义特点首先表现在形象体系的配置上。如果说奥涅金形象主要体现了作品的现实主义的一面,那么达吉雅娜形象则主要体现了它的浪漫主义的一面。达吉雅娜在作品中是作为一个在真和善的基础上树立起来的美的理想而出现的。她是一个超乎现实之上的形象。普希金把自己对女性美的一切憧憬和想望都集中地表现在她的身上。我们看见,达吉雅娜从出生到长大,到恋爱、结婚……她在生活中每一环节上的表现、感受、反应都和周围其他的女性不同。在她的头顶上似乎有一圈令她显得与众不同的神圣的光辉,难怪陀思妥耶夫斯基称她为“圣像”。
作品中凡是有达吉雅娜出场的章节中,作家都大量使用浪漫主义文学所惯用的抒情手法,描写了不少风俗、梦境。我们发现,作家在描写这个人物时,摆脱了许多现实主义文学中描写人物所必须有的细节,比如,作品中甚至连达吉雅娜丈夫的姓名都没有提到过,也没有一行诗写到她婚后的家庭生活。达吉雅娜所做的那些事情(比如,主动给男性写信求爱,一个人独自漫游等),是当时的大家闺秀都不会也不敢去做的。这显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现实主义的手法。作家极力想通过这个人物来传达的,是他自己心目中的希望与追求,是他主观的创作意图和需要。因此,达吉雅娜这个形象便具有了相当程度的单纯性和理想性,而正是这个形象的这种浪漫主义性质,使她,也使整个作品,拥有了不同凡响的光芒。
浪漫主义文学的一个特点是崇尚大自然。从奥涅金和达吉雅娜两人与大自然的不同关系上,我们也可以看出这两个形象所体现的不同的艺术创作方法。作品中全部的自然之美都集中地表现在与达吉雅娜有关的事物和场景中。她本身的容貌、性格、思想、感情、爱好、习惯,以及她的朴素的名字,都体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味。奥涅金是一个属于喧嚣的城市生活的人,他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尽管他对城市生活不满,来到了农村的大自然怀抱中,但最终他还是背弃了大自然而回到城市去。而达吉雅娜则是一个属于农村、属于大自然的人物。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她对城市中的声色犬马感到厌烦,即使到了莫斯科的上流社会里,她依然终日思念着她的恬静的溪流、牧场,思念她奶娘墓地上的一抔黄土。作家在这个人物身上集中地歌颂了大自然,把大自然的纯真完美作为体现人类品格与理想的最高标准。普希金的朋友丘赫尔别凯说,达吉雅娜身上有普希金自己。这个普希金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浪漫主义者的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中那些描写达吉雅娜在农村环境和大自然中的场景,充满着浪漫主义的热情与向往。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可以说,达吉雅娜这个形象以及《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浪漫主义特色,也反映出这部作品的民主性和人民性。
在《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总体艺术氛围中所浸透的那种作家的主体意识,也是作品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重要表现。在这部作品里,普希金时时都在以他崇高的精神世界与他所描绘的丑恶现实相对抗。这种自觉的对抗给诗人的灵感以自由驰骋的力量和畅抒胸怀的诗情。读者想必已经注意到,在这部作品中,你处处可以见到一个生动明朗的“我”的形象,《奥涅金》中的这个“我”,和一般小说中第一人称的故事叙述者不同,它是原原本本的作家自己,它毫无隐讳地把普希金自己的立场观点展示出来,表现出作家的亲疏爱憎与喜怒哀乐,同时也倾述他的友谊、爱情和他种种的人生遭遇与体验,甚至表达他的文艺观点。作家通过这个毫无掩饰的“我”,把自己交织进作品的形象体系中,这个“我”不仅是奥涅金的朋友,也是达吉雅娜的崇拜者,对达吉雅娜这位美好的人儿怀有深深的爱。达吉雅娜写给奥涅金的那封无价的情书也是他在珍藏着。正是《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这个“我”,使作品成为一部充满浪漫主义情调的“诗体长篇小说”,而不是一部一般的长篇小说。《奥涅金》中的这个“我”在作品中那些优美的抒情插笔中表现得最为酣畅。请读者务必特别仔细地阅读这些抒情的诗节。在这些诗节中,作家作为一位抒情主人公随时随地纵情吐露自己的心怀。从一般现实主义小说的结构方式看,这些抒情插笔好像只是一种离题的闲话,无关作品宏旨,而在这部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独特作品中,它是作品主题的深化、思想的展开、题材的扩大和艺术独创性的具体体现。它是作品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这里有着普希金作为一位诗人的最为真切的心声。它为这部作品带来优美诱人的、拜伦式的风格与色调。《叶甫盖尼·奥涅金》与俄罗斯民间口头文学的紧密联系也是它浪漫主义特色的一种表现。小说中大量的细节采自俄国民间习俗与传说,这些主要都围绕达吉雅娜形象而出现。达吉雅娜在浴室中的占卜,她的那场奇异的梦,她与奶娘的一场对话,她在自然美景中女神似的漫游,以及她所听到的女仆们采摘果子时所唱的歌……这些篇章都共同烘托出一种美妙的诗情画意。《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这些俄罗斯民间文学因素,令我们想起斯塔尔夫人在谈到欧洲浪漫主义时所说的一句话:“用我们自己的感情来感动我们自己。”普希金是一个纯粹的俄国的诗人,他的浪漫主义深深扎根于俄罗斯的泥土中。3
普希金从拜伦那里学来诗体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又加以发展和改造,使之成为俄国文学中具有民族特色的作品。诗体小说是小说,也是诗,它的贯穿作品整体的外在诗歌特征,是由它的格律形式来体现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在这一点上尤其别具特色。它所使用的格律是作家专门为写这部书而创造的。这一独特的格律被文学史家命名为“奥涅金诗节”。“奥涅金诗节”的特点是我们在阅读和欣赏这本书时必须首先留意的。要知道,《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这个“奥涅金诗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普希金根据欧洲文艺复兴以来流行的十四行诗格律,参照它在各个不同国家、不同诗人笔下的变化与发展,同时考虑到俄语词汇的音节重音特点,创造性地为自己制定了这一独特的格律。普希金在诗歌形式上对欧洲诗歌传统的继承与发展,和他作品内容上对欧洲文艺复兴以来文学中的人文主义思想的继承与发展之间有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奥涅金诗节”规定:长诗中的基本单元是诗节,每一诗节中包含十四个诗行,每一诗行中包含四个轻重格音步,每音步两个音节;这十四个诗行中,结尾为轻音者(阴韵)占六行,每行九个音节(最后一个轻音音节不构成音步);结尾为重音者(阳韵)占八行,每行八个音节;阴阳韵变换的规律和诗行间押韵的规律之间又有严格的配合,这十四行诗的押韵规律是:
a b a b c c d d e f f e g g
即:第一个四行为交叉韵,第二个四行为重叠韵,第三个四行为环抱韵,最后两行又是重叠韵;而其阴阳韵变换的规律(用每行不同的音节数目表示)则是:
9 8 9 8 9 9 8 8 9 8 8 9 8 8
这两者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每行诗中四音步轻重格的节奏起伏,便共同形成了每个十四行的诗节中固定不变的优美的音韵与格调。《叶甫盖尼·奥涅金》整部作品共有四百二十多个诗节(另外还有一些别稿)。除了由于内容需要,书中的一篇献词、两封书信、一首民歌和别稿中的几节“奥涅金的笔记”另有特点之外,全诗都是严格按照这一“奥涅金诗节”的格律规定一贯到底的。这样,《叶甫盖尼·奥涅金》这部作品便具有了一种它所独有的,非常工整、和谐、严密的艺术形式,读来绵绵不绝,优美而舒展,好似一条均匀起伏而又汹涌畅流的、宽阔的、滚滚向前的诗的大河,既有其不断反复的基调,又谨守其严格的内在规律,承载着它的变化万千的情节,不断地向前发展。它极其富有节奏感和音乐性,饱含深沉诱人的魅力,给你一种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的享受。在普希金写出《叶甫盖尼·奥涅金》之后,俄国文学史上,只有他的当之无愧的继承者莱蒙托夫一人,使用这一格律写出过一篇五十余节的诗体小说《唐波夫财政局长夫人》,此外再无其他诗人敢于问津。4
这里再讲几句关于翻译的话。
翻译必须尽可能在各个方面忠实于原作。既要努力传达原作的“神”,也要努力传达原作的“形”。因为原作的神是寄于它的形之中,依靠它的形而存在而表现的。翻译者不应该做让作品“神不守舍”的事,而应该尽可能努力,使译文与原作“神形兼似”。在翻译诗歌作品时,更是必须如此。也就是说,在我们把外国诗歌翻译成汉语时,除文字意义和语言风格上的忠实以外,还应该尽可能地把原作的格律特点表现出来。
诗歌格律的主体是它的节奏规律和押韵规律,这一点古今中外的诗歌都是共同的。就“奥涅金诗节”来说,每节十四个诗行、每行四个轻重格音步形成它的最基本的节奏规律,而前述的那种每一节十四行诗中固定不变的a b a b c c d d e f f e g g的韵脚则是它的押韵规律。
虽然汉俄两种语言体系有其极大的差异,但是,我们在翻译这部诗歌作品时,把原作在艺术形式上的这两个主要特点传达给读者还是应该做到的。原诗的每一音步中只有两个音节(在阴韵诗行中最后一个音步多一个非重音音节),在我们用汉语表达时,很难让汉语字数与俄语这种拼音文字的音节数相等,强行做来会因文伤义。经过长期探索和实践,我们发现,可以这样来解决问题:用汉语意群和每一意群中所包含的一次或几次停顿(停顿是相对的,一个意群在朗读时往往可以有超过一次的停顿)所形成的一个或几个词组,来传达原诗的一个或几个音步;用一个词组来表达原诗的一个音节;用每一词组中的一个重读汉字来表达原诗每一音步中的一个重音。事实证明,这样做基本上可以行得通。虽然每一汉语意群或停顿中所包含的汉字字数不同,可能是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这使诗行长短参差不齐,但是我们知道,原作每一音步中的字母数并不一样,诗行的长短也是参差不齐的。现在还留下的一个缺憾是,我们还没办法让汉语译文中的重读音像在俄语原作中那样依轻重交替、一轻一重的“轻重格”规律出现。这个缺憾是否能够克服,我的确还不知道,只能在这里求教于高明。不过事实证明,我们现在的译法已经能够让广大读者在阅读翻译文本时更多地接近原作,也使中俄两种不同文字的诗歌之间有了更多交流和借鉴的可能。尽管做来相当地苦,犹如“画地为牢”,或者用前辈翻译工作者的话来说,是“带着镣铐跳舞”。在我们这个译本初版至今的二十多年间,这种译法已经得到普遍的认可,许多读者告诉我说,他们从这样的译文中体会到了原作的某些艺术形式的特点。这样看来,吃这点苦还是值得的。
黑格尔老人在他的《美学》第三卷中说:“诗可以由一种语言译成另一种语言……尽管音调变了,诗的价值却不会受到严重的损害。”不过,要想把一部作品一下子译得尽善尽美是很不容易的,我们的这个译本的第一稿就译了二十年,这回又大大地再修改了一次。不过,我想,只要我们大家继续不断地努力,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把《叶甫盖尼·奥涅金》以及世界上所有的诗歌杰作全都很好地翻译成汉语,贡献给中国读者。在这里,我要感谢吕荧先生和查良铮先生,他们的译本出现在我的译本之前,他们译文中的成败为我的工作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在这一次的校改工作中,我又参阅了目前我国已经出现的其他几位先生的译文,学习他们的优点,汲取他们的教训;我也从几部德语和英语的译本中得到处理文句的启发。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的俄裔美国作家纳博科夫先生的英译本和他为《奥涅金》所做的详尽注释给我在理解原作方面帮助很多。谨在这里向这些先生们致谢。
四十多年来,在这件翻译工作中给过我帮助的师友们还有许多,我将在本书的译后记中特意谈到他们。
我还应该感谢你,亲爱的读者朋友,感谢你肯花时间和精力来阅读这个译本。我期望得到你的批评意见,让我在今后再做的校改中,把译文质量进一步提高。智量2003年5月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一村文前辅文
他非常虚荣,不仅如此,还特别骄傲。由于这个特点,他对自己的善行和恶行都同样无动于衷地承认下来——这可能是一种臆想的优越感造成的后果。[1]——录自一封私信
不供傲慢的社交界打发时光,
只为珍爱友谊的盛情厚意,
我原想把友谊的证明向你献上,
我要它更能够配得上你,
配得上你的美好的心灵,
你心灵中充满神圣的梦幻,
充满生动而明丽的诗情,
充满淳朴,充满崇高的思念;
然而就这样了——请你把这本
杂乱的诗章收下,用你偏爱的手;
它们近乎可笑,近乎忧伤,
它们流于粗俗,富于理想,
这是我飘忽的灵感、消遣优游、
我的失眠、我未老先衰的年华、
我的心所见到的件件伤心事
和我的头脑一次次冷静的观察[2]
所结出的一只草率的果实。
[1] 原文为法语。
[2] 这是普希金给他的朋友、诗人和批评家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普列特尼奥夫(1792—1865)的献词。此人曾积极参与普希金著作的出版事宜。这个献词最初刊印在本书第四和第五章合集的单行本中,从1837年起,一直放在本书全文的首页。[1]第一章
活得仓促,也感受得匆忙。[2]——维亚泽姆斯基公爵1[3]“我的伯父他规矩真大,
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还非要人家处处都尊敬他,
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
他的榜样值得让别人领教;
可是,天哪,这可多么无聊,
日日夜夜把一个病人守住,
他的病床你不能离开一步!
这是种多么卑劣的伎俩:
讨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高兴,
给他去把枕头摆摆端正,
哭丧着脸给他送药端汤,
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盘算:
哪一天鬼才能叫你完蛋!”2
年轻的浪子在左思右想,
他正乘一辆驿车在路上飞奔,[4]
宙斯的意志是至高无上,
他成了整个家族的继承人。[5]
柳德米拉和鲁斯兰的朋友!
请允许我,连个序文也没有,
便把小说的主人公,开门见山,
马上做个介绍,来和你们见面:
我的这位好友,叶甫盖尼,[6]
他正是诞生在涅瓦河畔,
在那儿您或许显赫过一番,
我的读者,您或许也生在那里;
我也曾在那儿悠闲地散步:[7]1
然而北方对于我却有害处。3
他的父亲曾经做过大官,
但却是一向借债为生,
家庭舞会每年三次举办,
终于把家产挥霍干净。
叶甫盖尼总算有命运保佑:[8]
起初一位法国太太把他伺候,[9]
后来一位法国先生前来替代;
孩子虽是淘气,却也可爱。[10]
阿贝先生是个穷法国人,
他为了不让这孩子吃苦,
教他功课总是马马虎虎,
不用严厉的说教惹他烦闷。
顽皮时只轻轻责备一番,[11]
还常常带他去夏园游玩。4
而到了心猿意马的年龄,
到了希望和情愁的时候,
叶甫盖尼长成一个年轻人,[12]
法国先生便被从家里赶走。
瞧,我的奥涅金得到了自由,
他去理发店剪一种最时髦的头,[13]2
衣着和伦敦的花花公子一般;
于是他便在社交界抛头露面。
他无论是写信或是讲话,
法语都用得非常纯熟;[14]
他会轻盈地跳玛祖卡舞,
鞠躬的姿势也颇为潇洒;
还缺什么呢?大家异口同声
说他非常可爱,而且聪明。5
东拉西扯、一知半解的教育,
我们大家全都受过一点,
因此,炫耀这个,感谢上帝,
在我们这里并不算困难。
奥涅金,按照许多人的评议(这些评论家都果断而且严厉),
还有点儿学问,但自命不凡;
他拥有一种幸运的才干,
善于侃侃而谈,从容不迫、
不疼不痒地说天道地,
也会以专门家的博学神气
在重大的争论中保持沉默,
也会用突然发出的警句火花
把女士们嫣然的笑意激发。6
如今拉丁文已经过时:
真的,如果对您实话实说,
用来读点儿书前的题词,
他懂的拉丁文也还够多,[15]
还能把鲁维纳尔谈上一谈,[16]
能写个“祝你安好”在信的后边,[17]
长诗《伊尼德》也背得几行,
虽则难免有记错的地方。
他不曾有过丝毫的兴致
钻进编年史的故纸堆里,
去发掘地球生活的陈迹:
然而过去时代的奇闻趣事,[18]
从罗姆勒开始直到当今,
他全都记得,说来如数家珍。7
他可没那份崇高的激情
去推敲吟哦,生命在所不惜,[19]
重轻格、轻重格他分不大清,
不管我们为他花多大力气。[20][21]
他咒骂荷马和费奥克利特,[22]
但阅读亚当·斯密却颇有心得,
俨然是个经济学家,莫测高深,
就是说,他还喜欢发发议论:
一个国家怎样才生财有道,
靠什么生存,又是什么理由,
当它拥有天然物产的时候,
黄金对于它也并无需要。
而父亲始终不能理解他,
总是要把田产送去抵押。8
叶甫盖尼还有些其他学问,
对此我无暇一一缕述;
然而,他的最为拿手的一门,
他的真正的天才的表露,
他从少年时便为之操劳、
为之欣慰、为之苦恼,
把它整日里长挂在心头,
成天价懒洋洋满怀忧愁、
念念不忘的,却是柔情的学问。[23]
这学问奥维德曾经歌唱过,
他曾为之受尽人世的折磨,
终于结束他光辉、多难的一生,
远远地离开自己的意大利,[24]
死在莫尔达维亚荒凉的草地。9
………………………………
………………………………
………………………………10
他很早便学会虚情假意,
会隐瞒希望,也会嫉妒,
会让你相信,也会让你猜疑,
会装得憔悴,显得愁苦,
有时不可一世,有时言听计从,
有时全神贯注,有时无动于衷!
沉默无声时,神情多么惆怅,
花言巧语时,多么热情奔放,
写情书时又多么轻率随便!
就为一件事而活,爱情专一,
他是多么地善于忘却自己!
眼神多么地急速,情意缠绵、
羞怯而又大胆,并且有几回,
还噙着几滴听话的热泪。11
他多么善于花样翻新,
逗引无邪的心灵惊异,
用现成的绝望来吓唬人,
用悦耳的奉承讨你欢喜;
他颇会运用柔情和头脑,
抓住那含情脉脉的分秒,
征服天真而幼稚的偏见,
攫取情不自禁的爱怜,
恳请和索求爱情的吐露,
谛听心灵最初的音律,
步步为营地把爱心猎取——
突然达到了可以幽会的程度,
随后,便和她单独在一起,
悄悄地教她懂点儿事理!12
他很早便晓得怎样挑逗
老练的风流娘儿们的心!
当他有意要把他的敌手
从情场上一一扫除干净,
他又会多么恶毒地诽谤!
为他们布下怎样的罗网!
而你们这些幸福的丈夫,
却仍旧和他朋友般相处:
喜欢他的,有个多疑的老汉,[25]
有个福布拉斯多年的学徒,
还有个非常狡猾的丈夫,[26]
还有个长犄角的,他神气活现,
总是对自己非常之满意,
满意自家的饭菜和自己的妻。13、14
………………………………
………………………………
………………………………15
往往是,当他还在床上高卧,
已经有人送来一些短柬。
什么呀?是不是请帖?不错,
一共有三家人请他赴宴:
又是舞会,又是孩子过生日,
我的浪荡公子去谁家才是?
究竟先去哪里?这没关系:
每一家全走到也来得及。
这会儿,穿上清晨的便服,3
戴顶玻利瓦尔式的宽边帽,
奥涅金乘车去林阴大道,
且在那儿舒畅地散一会步,
直到怀中永不休息的闹表
用铃声把午餐的时刻报告。16
天色已暗:他乘上雪橇。“让路!让路!”只听得有人叫喊,
寒霜的粉粒银光闪耀,
把他的海狸皮衣领盖满。[27]4
他向塔隆酒店驰去,他相信[28]
卡维林已经在等他光临。
他来了:瓶塞飞向天花板,[29]
彗星酒喷涌如泉水一般。[30]
带血的烤牛排座前恭陈,
香菇,这青春年代的豪华,
法式大菜中一朵最香的花,[31]
还有新鲜的斯特拉斯堡肉饼,[32]
新鲜的林堡奶酪,金色的菠萝,
各种山珍海味,摆满一桌。17
他俩真想再痛饮几杯,
把煎肉饼的油腻冲一冲淡,
只听得闹表铃声声在催,
一场新芭蕾已经开演。
他这位号令剧坛的煞神,
出入后台的可敬公民,
见到漂亮女角便会陶醉,
可又朝三暮四,常换口味,
这时候他正向剧院奔来;
剧院里,人人都享受着自由,[33]
高兴时,为演员的跳跃拍一拍手,[34][35]
给费德尔、克利奥帕特拉喝声倒彩,[36]
喊莫伊娜出来谢幕(其目的,
无非是让别人注意自己)。[37]18[38]
令人着魔的地方啊!当年冯维辛,
自由之友,勇敢的讽刺大师[39]
和善于模仿的科尼雅什宁,
都曾经在那里显赫一时;[40]
奥泽罗夫也曾经在那里,[41]
跟年轻的谢苗诺娃一起,
接受情不自禁的眼泪和掌声;[42]
也是在那里,我们的卡捷宁[43]
使高乃依雄伟的天才复活;[44]
在那里,尖刻的沙霍夫斯科伊
上演过他一连串热闹的喜剧,[45]
在那里扬过名的还有狄德罗;
在那里,那里,舞台的侧幕边,
我的青春日子啊,一去不返。19
我的女神们啊!你们都在何方?
你们都好吗?请听我悲哀的声音:
你们可依然如故?可有别的姑娘
前来接班,代替了你们?
我能否再听到你们的合唱?
能不能够再一次亲眼欣赏[46]
俄罗斯舞神韵味十足的飞旋?
沉闷的舞台上,我抑郁的两眼
或许再也找不到熟悉的面庞,
当我举起失望的观剧镜,
对准眼前这陌生的人群,
独自把欢乐冷漠地观望,
我只能无言地打个呵欠,
心头暗自去缅怀当年。20
剧场客满,包厢里灯火辉煌,
正厅和池座中一片沸腾;
楼座里正在不耐烦地鼓掌,
于是,帷幕咝咝价缓缓上升。[47]
只见伊丝托米娜玉立在中间;
她容光焕发,飘飘欲仙,
和着乐队神奇的琴弓,
被围在一大群仙女当中,
一只小脚儿慢慢在旋转,
另一只小脚儿轻轻点地,
忽而纵身跳跃,忽而腾空飞起,[48]
飞啊飞,似羽毛在风神嘴边;
轻盈的细腰弯下又抬起,
敏捷的秀足在相互碰击。21
掌声不绝。擦过别人的膝盖,
奥涅金走进剧场,挤进池座,
包厢里是些不认识的太太,
他用双筒观剧镜斜眼瞟过;
再把各层席位横扫一遍,
全都看见了:这些面孔、打扮,
都令他非常地不能满足;
他跟四边的男士们打过招呼,
目光这才懒懒地落在台上,
显得十分冷漠、心不在焉,
又转过身去——打一个呵欠,
并且说一声:“全都该换换花样,
芭蕾舞我早已不想再看,5
狄德罗也让我感到厌倦。”22
舞台上,魔鬼、恶龙、爱神,
还在跳跳蹦蹦,吵吵嚷嚷;
门廊里,疲惫不堪的仆人
裹在皮大衣里睡得正香;
舞台下,观众还在不停地咳嗽、
嘘演员、擤鼻涕、跺脚、拍手,
剧场里,剧场外,各个地方
还是灯火通明,一片辉煌;
冻僵的马儿在拼命地挣扎,
想要把讨厌的缰绳甩脱,
车夫们正围坐成一圈烤火,
一边搓手,一边把老爷咒骂,
奥涅金却已经退出剧场;
他是要回家去更换衣装。23
我是否该用忠实的画笔
描绘一下他深居的房间?
这位讲究衣装的模范子弟,
在那儿穿了又脱,脱了又穿。
伦敦善于做服装和脂粉生意,
为了迎合各式各样的怪癖,
把各种商品从波罗的海运来,
换走我们的油脂和木材;
巴黎有一股贪婪的风气,
为满足时髦、奢华和消遣,
又事先看准可以赚钱,
发明出五花八门的东西——
这一切现在全被用来装点
这位十八岁的哲学家的房间。24
桌上摆设着青铜器和瓷瓶,[49]
琥珀烟斗是皇堡出产,
雕花水晶罐盛满的香水精,
最讨娇嫩的感官喜欢;
小梳子,小锉子,应有尽有,
小剪刀有直头,也有弯头,
小刷子总共有三十来种,
刷牙齿,刷指甲,用处不同。[50]
卢梭(我只是顺便提一提他)[51]
当年不了解庄重的格里姆
怎敢当着他这位雄辩的狂夫6
洗刷和修饰自己的手指甲。
他虽然捍卫过自由的权利,
在这件小事上却毫无道理。25
一个人即便是严肃认真,
也不妨关心指甲的美观:
习惯是人间的一位暴君,
何必跟时代无益地争辩?[52]
叶甫盖尼是第二个恰达耶夫,
他最怕人家挑剔和嫉妒,
他讲究衣着,不厌其烦,
是一个所谓的纨绔少年。
他至少要用掉三个时辰,
来照那些大大小小的镜子,
等到他走出自己的化妆室,[53]
飘飘然恰像维纳斯女神
为赴化装舞会换了件衣裳,
穿上了一套男士的服装。26
我已经请你们好奇的视线
欣赏过他的最时髦的衣服,
还想在博学的上流人士面前,
再来写一写他怎样装束;
当然,这需要有点儿胆量,
不过写作毕竟是我的本行:[54]
但是长裤、燕尾服、坎肩,
全都不是俄语里的字眼;
然而对不起诸位,我很知道,
即便如此,我这篇可怜的诗
已经夹杂了不少外国的语词,
它们本来应该比这更少,
虽然我早先曾不止一遍
翻查过那部科学院的辞典。27
而这些都不是当前的话题:
我们最好赶快去参加舞会,
我的奥涅金坐在出租马车里,
正向那儿奔去,急驰如飞。
在那昏昏欲睡的大街上,
一家家房舍漆黑无光,
车水马龙,两盏灯挂在车前,
泻出快活的光线,如流水一般,
灯光映照白雪,似条条彩虹;
一座庄严的府第火烛辉煌,
从窗内向周围发射出光芒;
高大的窗户上人影浮动,
人头的侧影晃去又晃来,
有时髦的怪物,有小姐太太。28
我们的主人公停车在门旁;
一个箭步擦过看门人身边,
他沿大理石台阶飞步而上,
同时伸手把头发整理一番,
然后跨进门去。大厅里非常拥挤;
音乐的轰鸣声已疲乏无力,
人们正忙着在跳玛祖卡;
到处宾客拥挤,一片喧哗;
近卫军官的马刺锵锵价响;
漂亮太太的小脚不停地飞舞;
跟踪着她们那醉人的芳步,
飞动着一双双火辣的目光,[55]
琴声淹没了摩登妻子们
饱含嫉妒的窃窃议论。29
在充满欢乐和希望的往年,
我也曾爱舞会爱得发狂:
表白心意或是传递信件,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哦,你们,可敬的丈夫们,
我谨向你们表示我的忠忱;
请务必记住我的这番话:
我是想把你们提醒一下。
还有你们,妈妈们,可要留意,
要把你们的女儿牢牢盯紧:
手中的望远镜可要时刻拿稳!
要不……要不啊,我的上帝!
我所以在这里要这样来写,
因为我早已不再犯这种罪孽。30
唉!只因为一味地寻欢作乐,
我曾把几多的生命白白浪费!
但如果世风不如此败落,
我会直到今天仍热爱舞会。
我爱那如癫似狂的青春,
爱华丽、欢乐和拥挤的人群,
也爱太太们挖空心思的打扮;
我爱她们的小脚儿,依我看,
走遍整个俄罗斯,您未必能够
找出三双漂亮的女人脚来。
啊!我很久、很久不能忘怀
那两只小脚……尽管淡漠、忧愁,
我却总是记得它们,它们
即使梦中,也在搅动我的心。31
哪一天,在哪儿,到哪片洪荒,
狂人啊,你才会不再把它们牵挂?
啊,小脚,小脚,如今你们在何方?
你们在哪儿践踏着春天的花?
你们在东方的安逸中娇养,
在那北国的凄凉的雪原上,
你们不曾留下一点儿印迹:
你们喜欢有柔软的毡毯铺地,
一步踏上去,感到气派十足。
曾几何时,为了你们,我把荣耀、
奢华和对赞美的渴求全都忘掉,
也忘掉故乡以及自己身受的放逐!
而青春的幸福早已了无踪影,
如同青草地上你轻轻的脚印。32[56]
亲爱的朋友!福罗拉的面容,[57]
狄安娜的酥胸,实在美妙,[58]
可是,忒耳西科瑞的脚踵
更有点儿让我神魂颠倒。
它,能够给我的目光
送来一份无价的报偿,
以它合乎规范的美丽
勾起我心头蜂拥的希冀。[59]
我爱它,我的朋友爱尔维纳,
春天,它压着绿草如茵的草原;
冬天,它贴近壁炉温热的铁板,
席间,它放在餐桌的长台布下,
它踏上明亮的地板步入大厅,
它踩住花岗石岸,伫立海滨。[60]33
我记得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我多么羡慕那滚滚的波澜,
一浪接一浪啊,汹涌澎湃,
满怀恋情地躺在她的脚边;
那时我多么想跟随着波浪,
把嘴唇贴在她可爱的小脚上!
不啊,当生命沸腾的少年时,
当我过着热情奔放的日子,
我也从不曾渴望得如此心痛,[61]
想和年轻的阿尔密达亲一个嘴,
吻一吻她火红面颊上的玫瑰,
或是吻吻她满怀愁思的酥胸;
不啊,任何时候,冲动的激情
都不曾这样折磨过我的心灵!34
另有一段时间我永远难忘:
那时,我把那幸福的马镫抓住,
心头激荡起珍贵的幻想……
我感到我手中正有一只秀足,
又一次我的想像开始沸腾,
又一次我的枯萎的心灵
由于摸到它而热血奔流,
又一次恋爱,又一次烦愁……
够啦,再别用絮絮的琴弦
去歌颂那些高傲的美人;
她们既不值得我如此倾心,
也配不上我为她们写下的诗篇;
这些狐狸精的言谈、目光,
都会骗人,和她们的小脚一样。35
我的奥涅金呢?他昏昏沉沉,
从舞会归来便爬上床铺;
而这时一阵咚咚的鼓声
已唤醒熙熙攘攘的彼得堡。
商人起床了,小贩走上街头,
车夫们也在慢腾腾向停车场走,[62]
送牛奶的奥荷塔女孩正在奔忙,
清晨的雪在她的脚下喳喳价响,
又开始了一日之晨愉快的喧闹;
百叶窗都打开了,青色的炊烟
如同圆柱一般正涌向蓝天;
德国面包师戴顶白布小帽
一如往常,准时地开了张,[63]
已不止一次打开他售货的小窗。36
而经过一夜舞会的喧嚣,
这位欢乐和奢华的顽童
已精疲力尽,便把昼夜颠倒,
在幸福的庇荫下静静入梦。
一觉睡到午后,再周而复始,
直到清晨,过着同样的日子,
同样地单调,同样地花哨,
而明朝依然如此,一如前朝。
但是我的奥涅金,无拘无束,
享受着这美好的青春时光,
尽管情场得意,战果辉煌,
他是否真正地感到幸福?
纵情饮宴,无灾无病,无所用心,
他这样是否在浪费光阴?37
不啊,情感在他心中早已僵冷;
他早已厌弃社交界的喧嚷;
美人儿他或许会一时钟情,
却不是他长久思念的对象,
一次次的变心早已使他厌倦;
友谊和交情已经令他心烦,
因为他不可能一年到头
总是这样喝喝香槟美酒,[64]
吃吃牛排和斯特拉斯堡肉饼,
把自己灌得个昏头涨脑,
再去发一通满腹的牢骚。
尽管公子哥儿有如火的性情,
可是斗殴、佩剑和铅弹,
他已经终于不再喜欢。38
患上这种病是什么原因,
早就应该去查一查究竟,
这很像是英国的抑郁病症,
总之这种俄国式的忧郁病
逐渐逐渐地控制了他;
谢天谢地,至于自杀
他还没打算去试一试看,
但他对生活已完全冷淡。[65]
像恰尔德·哈罗德那样阴沉,
当他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出现;
波士顿纸牌,社交界的流言,
多情的顾盼,傲慢的叹息声,
任何东西都打动不了他的心弦,
他对面前的一切都看不上眼。39、40、41
………………………………
………………………………
………………………………42
上流社会的诸位女妖怪!
他最先抛开的就是你们;
说真的,在我们这个时代,
那些高尚谈吐真叫人烦闷;
虽然,或许有一些才女[66][67]
也会谈点儿边沁或沙伊,
但一般来讲,她们的那些胡诌
虽是天真无邪,却真叫人难受;
何况她们又都显得那样清白,
那样庄重,那样伶俐聪明,
那样笃信上帝、满怀虔诚,
那样小心谨慎,那样正派,
那样地让男人不敢去亲近;7
一张面孔就足够让你害上忧郁病。43
还有你们,漂亮的姑娘,
你们这些直到夜半时分
还在彼得堡宽阔的大街上
驾一辆马车飞驰的女人,
我的奥涅金也早把你们抛弃。
他如今已不再花天酒地,
他闭门家中坐,深居简出,
一边打呵欠,一边著书。
他想写一点儿东西——只是
不懈的劳动他感到难挨;
他笔下一个字也写不出来,[68]
他没进入那个闹哄哄的班子,
对那个班子,我不敢妄加品评,
因为我自己也属于他们一群。44
于是这个无所事事的人
痛感自己心灵中空空荡荡,
他坐下来——想学点别人的聪明,
这个目的倒是值得夸奖;
书架上摆满了成排的书,
他读来读去,什么道理也读不出:
有的枯燥乏味,有的胡诌骗人;
这一本毫无意义,那一本是诛心之论;
每本书都带有自己的锁链;
陈旧的东西早已经衰老,
新东西也都哼着旧的腔调。
他便把书抛开,像抛开女人一般,
给书架和尘封的书的家族
蒙上一块丝织的遮尸布。[69]45
像他一样避开浮华的人生,
摆脱掉社交界规约的重担,
我那时和他建立了友情。
我爱他身上的种种特点,
爱他对幻想的忠贞不移,
爱他那无法仿效的古怪脾气,
和他那锐利而冷静的智慧。
那时我愤激,而他则紧皱双眉,
两人都尝过情场变幻的味道;
两人都经受过生活的折磨,
两人都已燃尽了心头的火;
在我们两人生命的清早,[70]
盲目的福耳图那和世上的人
已经心怀恶意地在等待我们。46
谁生活过、思考过,谁就不可能
不在灵魂深处傲视人寰;
谁有过知觉,永逝的岁月幽灵
便会不时来拨动他的心弦:
他已不再为任何事着迷,
回忆的蛇蝎将不给他休息,
悔恨将会不停地去噬咬他。
而这一切却往往能使谈话
变得非常美妙,非常动人。
起初奥涅金的那根舌头
让我感到惶惑;而天长日久,
我对他出言不逊的争论,
他半含辛酸、半含诙谐的笑谈,
和他恶毒阴郁的警句,也逐渐习惯。47
夏日里往往有这种情景:
涅瓦河上空那夜晚的天8
如此地光辉、如此地透明,
就连河水那愉快的镜面
也映不出狄安娜女神的玉容;
回忆起昔日的艳遇种种,
回忆起当年的一段恋爱,
我们又感到淡漠,忧伤满怀,
夏夜以它善良的呼吸
令我们默默地悠然忘情!
仿佛一个囚徒,在迷茫的梦境,
走出牢狱,被送进绿色的森林里,
幻想就这样带领着我们
回到了青春生命的早晨。48
叶甫盖尼站在那儿冥想,
倚着花岗石砌就的河堤,
他心头充满种种的怅惆,9
恰似是诗人笔下的自己。
四周静悄悄;只听见守夜人
彼此间喊叫着遥相呼应;
远处辚辚的车轮声会突然[71]
从密利翁大街传到耳边;
惟有一只小船,挥动双桨,
在昏睡的河面上轻轻划过:
一声号角和一支豪迈的歌
从远方传来,令人心神荡漾……
不过,尽管有这些夜晚的欢娱,[72]
更迷人的,还是塔索八行诗的旋律!49[73]
啊,布伦塔,亚德里亚的波澜!
我一定要去把你们探望,
我心头将重新充满灵感,
当我听到你们富有魔力的声响![74]
阿波罗的子孙认为这声音神圣;[75]
我借助阿尔庇翁骄傲的竖琴
熟悉了它,它对我像亲人一般。
在那意大利的金色的夜晚,
我自由自在地享受着柔情,
身边是一位威尼斯少女,
她时而喋喋不休,时而默默无语,
我和她共乘一只神秘的游艇;
我的双唇,由于有她做伴,[76]
获得了爱情和彼特拉克的语言。50
它会到来吗,我的自由的时机?
是时候了,来吧!——我向它呼唤;10
我徘徊海滨,等待好天气,
我招呼那些过往的船帆。
哪一天我才能自由地航行,
与海浪争论,以风暴裹身,
在大海的坦途上随意奔跑?[77]
这里的元素对我并不友好,
我早该抛弃它沉闷的海岸,
去南方大洋那静静的涟漪中,[78]11
头顶我的阿非利加的晴空,
为阴霾的俄罗斯发一声悲叹;
我在俄罗斯有过痛苦,有过爱情,
我在俄罗斯埋葬了我的心灵。51
奥涅金原打算和我一起
去周游异邦,见一见世面;
而不久,命运使我们分离,
分离之后,很久没有再见。
那时他父亲一命呜呼,
一大群贪得无厌的债主
全都跑来找到奥涅金。
他们各有一套谋略和本领:
奥涅金却厌恨打官司的麻烦,
他随遇而安,乐天知足,
把遗产全部交给他们算数,
蒙受多大损失他也不管,
或者是,这之前他早已知情,
年迈的伯父即将寿终正寝。52
突然间他当真收到一封
领地管家送来的报告,
伯父卧床不起,眼看寿终,
为诀别希望他快点赶到。
读过这封悲哀的书信,
叶甫盖尼立即乘驿车启程,
快马加鞭地奔去会面,
然而他半路上就打起呵欠,
为了钱,他准备去叹息几声,
忍受几天烦闷,欺骗一番(我们的小说便从这里开端);
但是,当他到达伯父的乡村,
他发现,作为奉呈给大地的贡献,
伯父已经被放在一张桌子上面。53
他发现,庭院里奴仆成群;
死者生前的朋友和仇敌
也都从四下里赶来送殡,
这些人都很乐意参加葬礼。
大家一齐动手把死人埋掉。
僧侣、宾客个个酒足饭饱,
然后郑重其事地作鸟兽散,
似乎一件大事情已经办完。
于是我们的奥涅金变成了乡下人,
工厂、森林、土地、河流,
一切都归他全权所有,
他一向蔑视习俗、挥霍成性,
如今则非常开心,旧的生活路线,
多多少少总可以改变改变。54
一处偏僻冷清的田庄,
静静的小溪中水声潺潺,
葱郁的橡树林一派阴凉,
头一两天他真是感到新鲜;
第三天上,山岗、田野、丛林,
已经不再能占住他的心;
再过几天,只能给他催眠;
再过几天,他清楚地发现,
同样地烦闷啊,即使是在乡下,
虽然这里没有大街和宫殿,
没有轿式马车、舞会和诗篇。
忧郁病依然忠实地守候着他,
紧紧地跟随他,寸步不离,
像影子,也像一位忠实的妻。55
我生来为了过安谧的生活,
为了享受乡村的幽静:
在荒野中,创作的梦想更活泼,
竖琴也会发出更响亮的声音。
我醉心于坦然的闲散,
漫步踏上荒芜的湖岸,[79]
优哉游哉就是我的法令。
每天清晨我从梦中苏醒,
只为享受自由和甜美的安闲:
我读书很少,睡觉很多,
浮云般的虚名我不去捕捉。
难道不是吗,过去这些年,
我默默无闻,无所事事,
消磨了我的最幸福的时日?56
鲜花,爱情,乡村,悠闲的生活,
田野!我迷恋你们,全心全意。
但我总喜欢指出,奥涅金和我
两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差异,
以免某位喜欢嘲笑的读者,
或者是某位先生,他喜欢饶舌,
便去散布些挖空心思的流言,
说是在这里发现了我的特点,
过后又昧良心地去反复宣称,
说我是在给自己涂抹肖像,
如同骄傲的诗人拜伦一样——
似乎我们就没有可能
写几部关于别人的长诗,
要写就得写自己的故事。57
所有的诗人——顺便说一声——
都跟虚幻的爱情交上朋友。
往往有一些我所爱的身影
来到我的梦中,于是我心头
便珍藏着它们隐秘的形象;
过后,缪斯又使它们活在纸上:
于是就这样,无忧无虑的我,[80]
便为山中的少女,我的理想而歌,[81]
也歌唱沙尔吉河畔的女囚徒。
如今,我经常,我的朋友们,
听见你们这样向我发问:“你的竖琴在为谁怨诉?
在这群妒妇当中,你对哪一个
奉献出你的竖琴所唱的歌?58
谁的顾盼激发着你的灵感,
用脉脉柔情酬答你的歌声?
你的歌声总是那么抑郁缠绵。
你的诗又把谁奉若神灵?”
说真的,没有谁,我的朋友!
我曾经悲戚地在我心头
体验过爱情疯狂的惊痴。
有种幸福的人,会把热烈的诗
和这种惊痴糅合在一处:
他踏着诗人彼特拉克的脚印,
使诗中神圣的梦呓倍增,
自己心头的苦也得以平复,
同时还借此博得一番名声,
而我呢,恋爱时,却又哑又蠢。59
爱情消逝了,缪斯出现,
我昏迷的头脑开始清醒。
我自由了,重又设法缀联
迷人的音韵、思想和感情;
我写着,心儿已不再悲伤,
忘情地写,也不再只写半行
便用笔在稿纸上把人像乱涂,
或是画上一双女人的秀足;
熄灭的灰烬已不会复燃,
我仍将悲伤,但不再哭泣,
很快很快,风暴的痕迹,
将在我心灵中烟消云散:
待到那时,我便要开始
写一部二十五章的长诗。60
我已经想过结构的模样,
想过主人公该怎样称呼;
我的小说的起首一章
到这里已暂且告一结束;
我把它严格地从头读过;
其中的矛盾的确很多,
然而我不想再做修改;
我要还清欠检查官的宿债,
我也要把我的劳动果实
奉献给评论家去咀嚼一番。
我的这部新诞生的诗篇,
你且去涅瓦河岸走上一次,
去为我赢来应得的名声——
曲解、咒骂和阵阵的喧腾!
[1] 本章于1823年5月9日开始写作,10月22日在敖德萨完成。后来又修改增删,1825年2月18日单行本出版。第一章单独发表时,在前言之后,有一篇题为《书商和诗人的谈话》的诗,最后还有一个注释:“请注意,这篇文章中所有用虚点表示的空白,都是作者自己空出来的。”当时的检查制度禁止用虚点表示被检查官删去的地方,所以作者写下这个注释。后来有一段时间,检查官根本不允许用虚点表示任何空白,因此在第四至第七章中,没有表示空白的虚点。到诗人写第八章时,这个规定又取消了。于是虚点又重新出现。
[2] 彼·安·维亚泽姆斯基(1792—1878),作者同时代的朋友和诗人,曾以《愤怒》《俄国的上帝》等进步诗篇闻名一时。这行引用的题词在原诗《初雪》中是这样的:“青春的急躁在生活中如此轻轻滑过:/活得仓促,也感受得匆忙!”显然它所针对的不是奥涅金的个人特点或性格,而是概括地表现了当时年轻人所共有的情绪。
[3] 这行诗是戏仿克雷洛夫寓言《驴子和农夫》中的一句写成的,克雷洛夫的原句是:“这头驴子的规矩真大。”
[4] 宙斯,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之王。
[5] 柳德米拉和鲁斯兰,普希金的第一部长诗《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中的两位主人公。
[6] 涅瓦河畔,指彼得堡。
[7] 此处暗示作者1820年被流放南方。这里句末标示的“1”以及后面各章正文中依次出现的阿拉伯数字,专指普希金本人为这部作品所加的注释,共44条,排在正文第八章之后,请参看。
[8] 原文为法语。
[9] 原文为法语。
[10] 原文为法语。
[11] 夏园,彼得堡的一处公园。
[12] 原文为法语。
[13] 原文为英语。
[14] 玛祖卡舞,一种波兰民间舞,当时在俄国贵族中流行。
[15] 鲁维纳尔,公元一世纪末二世纪初罗马帝国的讽刺诗人。
[16] 原文为拉丁语。
[17] 《伊尼德》——罗马诗人维吉尔(公元前70—公元前19)的长诗。
[18] 罗姆勒,传说中的罗马第一个君主。
[19] 重轻格、轻重格,俄诗中常用的两种诗行格律,都是两音节为一音步。四步轻重格最为通用。这部作品就是用四音步轻重格写成的。
[20] 荷马,公元前100年左右的古希腊诗人,《伊里亚特》《奥德赛》这两部史诗的作者。
[21] 费奥克利特,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田园诗人。
[22] 亚当·斯密(1723—1790),英国经济学家,资本主义古典经济理论的鼻祖。
[23] 奥维德·纳索(公元前43—公元17),古罗马诗人,《爱的艺术》和《变形记》的作者。
[24] 莫尔达维亚,在里海之滨,奥维德被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放逐在这里。
[25] 福布拉斯,法国作家库弗莱(1760—1797)的小说《福布拉斯骑士奇遇记》中的主人公,一个轻浮浪荡的风流人物。
[26] 长犄角的,俄国人这样称呼妻子与他人私通的男人。
[27] 原作中为加着重号的法语。
[28] 彼·帕·卡维林(1794—1855),革命组织“幸福同盟”的成员。普希金还在学生时代就和他做了朋友。
[29] 彗星酒,1811年法国南部葡萄丰收,同年秋天又出现一颗非常明亮的彗星。民间迷信,认为这一年葡萄所以好,是因为这颗彗星的缘故;因此在普希金时代,1811年法国南部所产的葡萄酒以“彗星酒”的名称而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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