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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2-03 19:2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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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心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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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匿者

逃匿者试读:

逃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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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杜伯春没头苍蝇一样寻找撞死他爹的肇事司机的那几天,有个人也在找他。  找杜伯春的叫万梓玫。找他,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找到他爹。在杜伯春的心目中,他爹就是一个给人盖房子的民工,谁会找他。他爹不止一次,跟万梓玫提起他,说他在北京读大学,长的多么英俊潇洒。  杜伯春从北京赶回家的时候,他爹已经被人装进了骨灰盒。曾经有说有笑活蹦乱跳的爹竟然成了一把灰,打死他都不能接受。  娘死的那年,杜伯春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亲戚们好言相劝,让爹寻个好人家,把他送人。爹摇头。爹说杜伯春三岁前,基本炕上拉炕上尿,把的时候哭死哭活地不尿也不拉,刚往炕上一放就拉尿,气极了真想把他送人。爹既当娘又当爹,一泡屎一泡尿地把他拉扯大,上了大学,艰辛的程度,杜伯春想都不敢想。  捧着爹的骨灰,杜伯春没掉一滴眼泪,爹是被人撞死的,司机肇事逃逸。杜伯春发誓就算他逃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要掘地三尺的把他挖出来绳之以法,给爹报仇。  爹一死,这个世界上再没了杜伯春的亲人,等于肇事司机夺走了他唯一的亲人。杜伯春咬牙切齿的恨那个肇事司机。旧社会讲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杜伯春只有父亲,没有妻子,他还是一个大学刚刚毕业,面临实习,没有完全走上社会的学生。  帮忙料理爹后事,爹生前最要好的朋友说,爹当时被撞后,但凡司机有一丝怜悯之心,打个报警电话,爹都不会死。爹的好友讲,当时附近的居民还听见爹喊救命。  埋葬了爹之后,杜伯春一刻没停地赶到了肇事现场。现场拆的七零八落的,像是被炮弹或者轰炸机袭击过,满地的砖头瓦砾。没倒的墙摇摇欲坠地让人近而远之。不久后这些残垣断壁也会被推倒,连同地上的砖头瓦砾也被翻斗车拉的一干二净,然后挖掘机随后会一辆接一辆的开进来,根据设计需要挖出一个大坑,只要资金到位,白天黑夜都不会再停工,只到一座集餐饮娱乐购物为一体的国际化广场拔地而起。  狼藉中,残垣断壁上未来得及拆除的门窗,有的已经扭曲变形,破碎的玻璃锋利的匕首一样,让人望而却步。坍塌的屋檐下,谁家的老式家具蒙了一层灰,苟延残喘地倚着墙角,没有彻底趴下。谁家的棉被从瓦砾中探出一个头,蜷缩在废墟里的身体早已面目全非。散落了一地的课本,竟然全是小学的。谁家走的时候这么仓促,连孩子的课本都不要了。杜伯春想起了他大学四年的课本,毕业时,同宿舍八个兄弟,课本加一起卖给了楼下首废品的老大爷,一顿散伙反的钱都不够。  四周有部分围了铁皮,铁皮新的像是刚刚刷上去的漆,仿佛有油漆味飘进了鼻子,杜伯春皱了一下眉。站在围墙里,仰头是一跟粗大的烟囱捅破天似的,喷着白烟,显然一墙之隔的是一家大公司。烟囱正对面是两间矮小的简易房,墙上除了两个大大的拆字,还挂着一块耷拉了头的牌匾,幸亏上面的字还在,雅丽小卖部。  铁皮围墙的边上,有一条不宽不窄的路,直通小卖部。杜伯春他爹就是在这条路上被车撞死的,所以他相信就算小卖部的老板没看见也应该听的见,玻璃窗正对着路口。  走进小卖部,竟然是一对老夫妇开的,老爷爷的门牙掉的一颗不剩,说话时嘴一瘪一瘪的漏风。听杜伯春问他车祸,他一脸的疑惑,反问他,“什么车祸?”杜伯春就把他爹被撞身亡,肇事司机逃逸的事讲了一遍,三次提到他爹喊过救命。老爷爷依然摇头,表示没听见。老奶奶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道:“土匪,都是土匪。”说着指指老爷爷的嘴,“老头子的牙就是被他们打掉的。”老爷爷犟,“除非把老子打死。”老奶奶和老爷爷顶嘴,“不搬,不搬,没水没电,一天三个顾客都没有,不搬。”“要搬你搬!”  杜伯春这才发现,货架上的商品已经所剩无几,几瓶水果罐头东一瓶西一瓶,当不当正不正的摆放在那里,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门口柜台上的玻璃不知道是顾客不小心碰碎的,还是强拆的土匪们故意砸碎的,横七竖八地贴满了胶带,才没散架。  显然老奶奶把杜伯春当成这里的住户了,说:“天天有人喊救命,土匪们半夜半夜不睡觉踹门砸玻璃,谁不害怕。”老爷爷不服气,“喊救命管什么用,直接拿手榴弹炸了兔崽子们。”老奶奶撇嘴,“能的你,偷去?”“我们在部队那会儿——”老爷爷打开了话匣子,老奶奶不想听,打断了他的话,“部队部队,你就知道部队。”  当时的车祸现场杜伯春看过了,在路中间,好像被水冲过,上面盖了厚厚一层沙子,冻的硬邦邦的。  杜伯春不死心,指给老爷爷和老太太看。老爷爷说:“真没看见,拆了三年了,土匪们就差杀人放火了。”小卖部距离车祸现场不过几十米,就算他们没听见没看见,顾客也应该跟他们说起过。明摆着他们是怕肇事司机打击报复。杜伯春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不搬,让土匪们祸害。老爷爷说:“买一平米五千,拆一平米三千,谁搬?强拆就强拆。”“现在不让强拆。”杜伯春摸了摸柜台玻璃上的胶带,接缝处有点剌手。老太太随手捋了捋没贴平的胶带。老爷爷憋了一肚子的气,“你捋它做什么,破柜台。”  从老爷爷和老奶奶的话语里,杜伯春才知道原来他看见的那些老式家具、棉被、学生课本根本不是丢弃不要的,是被强拆没来得及搬出去的。太可恶了,真该让警察把他们一个个都抓了,让法官判他们的刑。  老奶奶说前几天砸死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杜伯春越听越愤怒,“告他们!”老爷爷不接他的茬,“后半夜拆的。”老奶奶啧啧地道:“孩子们也是,怕挨揍,都跑了,丢下老太太守房子。”  拆的乱七八糟的,撞他爹的车得开的多快,又没路灯。再说大晚上的他爹跑这里做什么?杜伯春越想越糊涂。老爷爷让他去问问那个卖菜的,买菜的多,消息灵通,就在路口,每天都来。  天冷的缘故,卖菜的脸冻紫红紫红的,也不吆喝,靠着三轮摩托车,手里攥着一把零钱,等顾客。隔着铁皮围墙,杜伯春望了一眼对面,虽然看不见那条小路,但开车撞了人绝对听的见,何况是喊救命。  杜伯春走到三轮摩托跟前,直截了当地问卖菜的前几天,记不记前几天肇事逃逸那辆车的车牌号。把卖菜的问了个大睁眼,反问他,“什么肇事逃逸?”杜伯春只好提示他,说被撞的人喊过几声救命。完了又说只要卖菜的告诉他车牌号,他会给他好处的。卖菜的乐了,说就听见狗叫了,从三年前开始拆迁,那帮人一来,狗就叫,叫着叫着就不叫了。杜伯春不解。卖菜的说都被那帮心狠手辣的家伙偷偷药死了。  卖菜的和小卖部的老奶奶老爷爷一样,也怕肇事司机报复,杜伯春只好问卖菜的那天有没有车路过。卖菜的指指路口说:“拆的满地是坑,人走都跌交,除非铲车。”  杜伯春顺着卖菜的思路又问:“那有没有铲车路过?”卖菜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天天有,拆迁怎么能没有铲车。”说着感慨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再结实的房子,都是一铲车的事儿。”  卖菜的好像想起点什么,皱了下眉头,又皱了下眉头,用手里捏着的那把零钱敲了敲盖菜的棉被说:“那天好像一前一后有两个车来过,白车在前,铲车在后,不过开的很慢,到我跟前的时候,白车还摁了喇叭,天还没黑透,开着大灯。”  陆续的有顾客路过卖菜,卖菜的和几个顾客有了短暂的交流,都说那时候拆迁已经接近尾声,就因为砸死个老太太,围了一半的铁皮围墙停了工。听说老太太的俩孙子是混社会的,不接受任何的经济赔偿,非要把砸死老太太的凶手一命抵一命,都告到北京了。  卖菜的跟买菜的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议论了半天,跟杜伯春他爹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他也特别支持老太太的孙子们,就该一命抵一命,不然天理难容。就像把他爹撞死的肇事司机一样,他永远不会原谅他,就算他插了翅膀飞到火星,他也要把他找到。  杜伯春和他爹的感情,他体验最深,为了让他考上理想的大学,他爹不惜和他两地分居,把他送到省城的重点高中。他也没有辜负他爹,以理想的成绩考上了北京一所梦寐以求的大学,攻读法律专业。  尽管杜伯春仅仅是一名刚刚走出象牙塔,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未来律师或者法官,但他大学期间所学的法律知识,哪怕是纸上谈兵,也足以让撞死他爹逃逸的肇事司机坐十年八年的牢。  《交通法》明确规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处以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倘若不是因为他爹被撞身亡,杜伯春此刻应该在北京某法院或者律师事务所专心地实习。快毕业的时候,他爹还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让他好好实习,工作的事情不让他操心,他都替他安排好了。杜伯春也想和别的同学那样,从学校直接走进实习法院或者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可惜事与愿违,节骨眼上,残酷的现实让他欲哭无泪,他爹竟然被活生生的撞死了。  卖菜的说,白车的灯太亮了,晃的他根本看不清车牌号。杜伯春很不甘,让卖菜的再好好想想。买菜的来了一拨又一拨,走了一拨又一拨,却没一个听说或者看见过车撞人的。卖菜的一点算帐一边跟几个买菜的嘀咕,没听说撞人啊,拆的坑坑洼洼的,没事儿谁去那里。  杜伯春只好又强调了一次他爹被撞的时间,手指着铁皮围墙对面说:“就是小卖部正对的那里。”大家还是一致的摇头。卖菜的最后说了一句话,错一点儿把杜伯春的鼻子气歪了,“那天就来过那两辆车,围着围栏转了一圈就走了,在小卖部对面停了一会儿,要撞也是撞到狗了,因为有狗叫,像是被门夹了尾巴似的叫的特别的不正常。”  一个卖菜的,杜伯春不想和他计较,明明被撞的是他爹,他偏偏说是狗。  卖菜的越围越多,卖菜的顾着招呼买菜的,把杜伯春晾到了一边。杜伯春知道从卖菜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正准备走,又来了个买菜的,光着脑袋,趿拉着拖鞋,也不怕冷。没走到三轮摩托车跟前就嚷嚷,“开灯开灯,黑的找差钱你就赔了。”卖菜的这才把应急灯掏出来,一边扒拉开关一边问光头男,“老四,对面马路撞死个人,你听说没有?”光头男捏了捏筐里的西红柿说:“都冻鸡巴了,还卖。”卖菜的知道他打哈哈,又问他,“听说没有?”光头男顾着挑菜,还是不接卖菜的茬,急的杜伯春真想把手伸进他的喉咙,掏话出来。  磨磨蹭蹭慢慢腾腾的卖的那门子关子,杜伯春实在等不及了,凑到光头男的身后问:“您看见了?”光头男这才慢悠悠地说:“黑咕隆咚的,看什么看。”“不是开着车灯吗?”  光头男没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那天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那天他吃饱了撑的,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出来遛食,走到铁皮围墙拐角还瞅见有灯光,等他转过弯,灯突然就灭了,接着他听见有狗叫,吓了他一跳,以为撞见鬼了。拆迁户搬走后,丢下不少狗,整天在围墙里打架,也叫,可叫的从没有那样吓人,像是被掐了脖子似的。隐约的从车上下来几个人,有个人问撞死没有?有个人过了一会儿回答说没死也快了。然后车灯又亮了。光头男清楚地看见,几个人往车上丢了一样东西,他觉得像一条狗,死狗。因为车下的几个人往车上丢的时候特别的轻松,像是没费一点儿力气似的,如果撞的是个人,不会那么轻松的丢上车。  杜伯春确信,被丢上车的是他爹。尽管光头男讲的十分轻松,可他还是咬破了舌头。他们到底是一伙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杜伯春他爹的好朋友说:“可能你爹得罪了什么人。”杜伯春实在想不明白,他爹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进成打工,能得罪什么人,就算他得罪了人,也不至于被活活撞死啊。在尽管光头男一再说,那天被撞的是一条狗,一条被主人丢弃在拆迁现场的流浪狗而已,杜伯春却不这样认为,他深信,被撞的是他爹,甚至铁板钉钉子是。他爹死的太惨了,他再得罪人,他们开车撞他一下,没撞死也就算了,还不解恨,又把他抬起来扔到车上,拉了半截,丢进了铁皮围墙。他们是故意杀人,和肇事逃逸有着本质的区别。  作为一名未来的法官或者律师,杜伯春依据刑法已经判了那几个人死刑。倘若当时他们开车撞到了他爹,然后置他爹的死活于不顾,而开车溜之大吉,性质也就是肇事逃逸。他们偏偏几个人下了车,一个问撞死没有,一个回答没死也快了,明显的要置他爹于死地,不给他爹留活口。然后几个人把他爹扔到车上,又丢进了铁皮围墙,性质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交通肇事升级成了故意谋杀。  杜伯春无法想法,那晚,漆黑的,寒冷的夜晚,他爹最后是怎么死的,是疼死的,是失血过多休克而死的,还是冻死的。咬紧牙关,他没让眼泪滚出眼眶,可怜的爹,如果不是为了他,也不会进城打工,老老实实种那几亩地也不会把人饿死。可惜他要读书,爹不得不放下锄头镰刀,进城给人当小工。在那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夜里,爹的生命像风中燃烧的蜡烛一样熄灭了。  那帮人太无徒了,就算把他们千刀万刮,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杜伯春担心人多光头男说话不方便,一直偷偷尾随到他家门口才问撞人车辆的车牌号。光头男回忆了半天含含糊糊地说:“好像最后一个是9——”停顿了一下又敢肯定了,“要么就是第一个数是9,反正有个9有个8。”  杜伯春觉得光头男和小卖部的老爷爷老奶奶一样,绝对不是没记住,是怕打击报复。杜伯春承诺给他五千块的好处费,只要他把车牌号告诉他。光头男乐了,“你就是给我五万我也想不起来,黑洞洞的,灯光一晃更什么都看不清,反正是一辆越野。”杜伯春不死心,不让光头男进门,光头男烦了,“就是撞了一条流浪狗,我还刻意记人家车牌,我有病啊我。”  光头男始终认为撞的是一条狗。杜伯春却认为没那么简单,一定有猫腻。小卖部的老奶奶老爷爷没听见没看见,也就算了,他们年纪大了,而背了眼花了。卖菜的没看清车牌号,也情有可原,顾客多了,他忙活自己的生意,无暇顾及一辆和自己毫无瓜葛的过往车辆。光头男明明听见也看见了,却一口咬定说撞的是一条狗,太不正常,也太不符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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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如果有人告诉杜伯春,找他的女孩子万梓玫,是个大学生,和他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他一定会笑出眼泪的。不是杜伯春小瞧他爹,就他爹一个灰头土脸帮人拆房子的民工,甭说女大学生了,就连他们村里的寡妇都不会跟他,他穷的叮当响,挣的钱都供他读了书,拿苏穆养活她。  由不得杜伯春不信,找他的万梓玫真是大学生,比他大三个多月,真和他爹在一起生活过三年多。如果不是杜伯春他爹从人间蒸发,万梓玫依然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吃糠咽菜都心甘情愿。偏偏杜伯春他爹失踪了,三年多的时间里,一个老婆病逝了二十多年的老男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大学生,尽管年龄相差二十岁,可他们在一起却是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  万梓玫跟杜伯春他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不但他不知道,连他爹最要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万梓玫不知道杜伯春他爹把她当什么看待,女朋友,还是小情人,反正她把他当男人看待。她多次表示等她一毕业就去民政局和他领结婚证,做他真正的女人。杜伯春他爹一失踪,万梓玫懂了,她不过是他花钱养的一个小情人,他从来没有爱过她。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说,他要的她有,她要的他有,他要色,她要钱,很公平的交易,不存在谁亏欠谁的。也就是说杜伯春他爹自始至终都没考虑过娶她做老婆。他不过是玩玩她,玩腻了,抹布一样把她抛弃了,她傻的却坠入了情网。  万梓玫不但漂亮,而且乖巧听话,不然杜伯春他爹也不会养她三年,心甘情愿的把钱花在她身上,只是这一切他不知晓罢了。  万梓玫的吃喝拉撒睡,日常生活的一切开销都是杜伯春他爹的钱。她住的楼房,除了里面的墙不是杜伯春他爹花钱买的,里面的一切用具,包括她的金银首饰,一年四季的化妆品,换洗的衣服,统统都是杜伯春他爹给她买的。三年时间里,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她从不过问。来,他有理由,走,他亦有理由。缺什么,不缺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比她更清楚。三年时间里,她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住他的,她完全当她是他的女人,他为她做什么,她都觉得理所应当无可厚非。  杜伯春他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忙,匆匆的来,匆匆的走,风风火火的,每次来除了带她爱吃的零食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几乎每次都是直奔主题,发泄完之后又匆匆离去。可以说,不知不觉万梓玫完成了从灰姑娘到白天鹅的蜕变,可想而知,杜伯春他爹的失踪,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和伤害。  万梓玫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次主动给杜伯春他爹打电话,先是不接,后是关机,再后来是停机。开始她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他忙,直到房东催要房租,她慌了,才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才开始恨杜伯春他爹。  跟了杜伯春他爹生活了三年,万梓玫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出手阔绰,像个老板,究竟多大的老板,她心里没底。她也懒的关心,不缺她吃的不缺她喝的,每次来都西装革履的,感觉不像个坏人,也不像是做非法生意的。  万梓玫邂逅杜伯春他爹的时候,军训刚结束没几天。他到她们学校收军训服,宿舍楼里的女生抢着卖,他偏不收,嫌女生的号小。她拉着同学的手一再说:“叔叔,收吧。叔叔,收吧。”他不但收了,还要了她的电话,让她帮着收,一套给她五块的好处费。  两百多套军训服,万梓玫收了一个周末。杜伯春他爹说了,不收小号,只收大好。她是个认真负责的女孩子,把关十分严格,完全按着他的要求一套一套地检查同学拿来的军训服,连一双鞋子都不放过,小号的一律不收。  收好后,她把两百多套军训服整齐地叠好,并把收军训服登记的帐目,重新认真仔细地誊写了一遍,把生余的钱,连同帐目,一清二楚地交给了他。她给他的第一感觉是不贪,两百多套军训服,她完全可以每套多加几块钱,这样和他报帐的时候,一套就能多挣几块钱的好处费,她却为他省了不少钱,以各种借口压低收购价格。他看着那几张收购记录想笑,掉一粒纽扣少五块钱,开几针线少五块钱,甚至军训服上有污点也扣钱,备注里写的清清楚楚。为此杜伯春他爹对漂亮的女大学生万梓玫另眼相看,除了给她相应的好处费外,还在门口的小饭馆请她吃了顿感谢饭,算是对她额外的奖励。  吃饭时万梓玫问:“叔叔,收这么多军训服做什么?”他说给工人穿。他很好奇,脱口道:“那得多少工人?”他微微一笑道:“慢慢穿。”  男人和女人从相识到相熟只需要一个平台,有了平台,发生故事是迟早的事。那之后,十九岁的万梓玫隔三差五的会接到杜伯春他爹打来的电话,或发来的短信,没什么事儿,无非是问问吃饭没有,上课没有。渐渐的她也习惯了他的电话,每次给他讲讲学校里刚刚发生过的趣事。  起初杜伯春给万梓玫打电话,她都礼貌地问他,“大叔,吃饭没有?”或者,“大叔,做什么呢?”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慢慢的她再叫他大叔,他就觉得别扭了,有次随口问她,“我有那么老吗?”万梓玫“呵呵”地乐,“那叫你什么,大爷?爷爷?”杜伯春他爹很受伤害,说:“年轻真好,可以随便褒贬人。”  杜伯春他爹也年轻过,无奈杜伯春他娘死的早,再娶,一是没经济实力,二是怕后娘打骂杜伯春。进城后,渐渐经济条件允许了,也不年轻了,就把续弦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想着和儿子相依为命也不赖。等把儿子送到省城读高中,越发觉得孤单寂寞了,又赶上城市改造如火如荼,忙的脚尖撵脚后跟,那么多需要拆迁的棚户区需要他,需要他手下的兄弟。他整天陀螺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开发商要进度,恨不得他想机器一样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转。在开发商的观念里,时间就是金钱,耽误一天就意味着大把的钞票。在杜伯春他爹的观念里,时间就是一间间推倒的,变成瓦砾的房子。  搞拆迁最怕遇到钉子户,软硬不吃,你横,比你还横。你软,敢骑你脖子上拉屎撒尿,瞪着眼杵你车前头,让你有本事从他身上压过去。  杜伯春他爹看似不动神色,实际内心早已暗流涌动。涌动归涌动,拆迁工作丝毫不敢懈怠。懈怠了开发商会指着他的眼窝,把他骂的狗血喷头体无完肤。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开发商是他的爹,是他的娘,离开开发商,他屁都不是,每次开发商骂他的时候,他从不放在心上,就当他们在骂自己。  拆迁技术含量很高,不能软不能硬,软软硬硬,硬硬软软。他手下一帮兄弟拉弓的放箭的,唱红的唱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拆迁户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才是硬道理,否则都是空谈。开发商才不管杜伯春他爹采取什么手段拆的房子,只要不闹出人命。人命关天,吃不了得兜着走。遇到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的主,杜伯春他爹直接让手下的兄弟把铲车开过去,上去就是一铲子,签字拆,不签照样拆,任何人都甭想阻挡他拆迁的步伐。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遇到死都不怕的,油盐不进,好说歹说就是不签字。杜伯春他爹懂他们的心思,无非是想磨蹭着多要几个钱,可开发商又不是吃素的,又不傻,脑子又没进水,头又没被驴踢,开发之前都找专家论证过多次,三千万搞掂的事,绝不出三千零一万。钱就那么多,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给拆迁户多了,他就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帐,小九九算的门儿清,小算盘打的比鬼都精。  杜伯春他爹觉得他就像古代打仗时的先锋,得打头阵,头阵打漂亮,接下来开发商的战役自然打的落花流水。只要他出师不利,开发商就得让随后的千军万马安营扎寨。安营扎寨容易,可人马要吃要喝,多驻扎一天就是一天的损耗。  城市改造之初,房价低,拆迁户没经验,又都迫切的盼着住宽敞明亮的大楼房,拆迁的时候相当配合。随着房地产市场的膨胀发展,房价日益飙升,飙的人心惶惶的,房子越来越难拆,越来越抵触开发商,跟开发商对着干,给多少钱不拆。房子是人家的,你给多少钱人家不卖,不跟你谈,你能怎么的。不过杜伯春他爹心里明镜似的,他心里始终有杆秤,他就像给病人号脉的老中医一样,号脉前基本对病人的病情了解了七八成。望闻问切,最后才是切,所以切之前,已经通过望闻问对病人的五腑六脏了然于胸。  杜伯春他爹若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个好郎中,虽不敢说华佗再世扁鹊再生,但多年与形形色色的拆迁户打交道,他已经熬成了华佗扁鹊,只要从开发商那里接到活儿,他会第一时间亲自到现场用脚实际丈量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每一家每一户的人际关系调查个底儿朝天,于是完整的拆迁方案便胸有成竹。先拿哪家开刀,后拿哪家垫背,最后拿哪家扫尾,来软的,来硬的,软硬兼使的,百发百中,从无失手。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等大大的拆字喷到每家每户的墙上的时候,然后漫不经心地对症下药,堡垒一样一一攻破。  百密一疏,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计划永远赶不上计划,每次都会遇到一两个钉子户,说白了就是拖着想多要钱。钉子户不可怕,就怕钉子户有文化,动辄就拿法律条文国家规定吓唬威胁他。拆迁户都叫他土匪流氓黑社会,可他们不知道,土匪流氓不可怕,就怕土匪流氓有文化。他也是有文化的人,男女厕所就算不写字也分的清。打架,他不怕。动武,他更不怕,手下养着一百多号弟兄,谁怕谁,就算对方是三头六臂,七十二变的孙猴子,把他打翻在地满地找牙也是分分钟的事,保证把他打的钻进花果山水帘洞,再不敢出来。敢出来,见一次打一次。  孙猴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猴子的靠山。甭说是西天如来,南海观音,东海龙王了,他连那个屁本事没有的,就会阿弥陀佛的唐僧都惹不起。他不过是开发商手里的一枚棋子,清道夫。  杜伯春大二那年,为了让手下的一百多号弟兄更像农民工,杜伯春他爹去一所大学收军训服,认识了小他二十岁的万梓玫。  那时,杜伯春不在他身边已经五年多了。儿子不在他身边,他过着极其简单的生活,住宾馆,吃饭馆。生活里突然多了个人,他就想给她租个房子,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也跟着他住宾馆吃饭馆。于是就给她租了个挺不错的房子,买了些家具,搬了进去。尽管拆迁工作越来越难搞,钱挣的越来风险越大,可供儿子读书的钱,他还是有的。养万梓玫的钱,他还是有的。  很难说清楚,是谁给了谁家的感觉。独自飘泊在异乡读书的万梓玫给了杜伯春他爹久违的激情和冲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杜伯春他爹给了万梓玫父亲一样的依靠和温暖。  就算是刺猬,在一起久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相互慰藉着取暖,突然有一天一个消失了,一个也会思念,当思念变成煎熬,就有了恨。  所以万梓玫对杜伯春他爹的恨比海都深。  她既爱又恨的男人失踪了,她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找他的儿子杜伯春。  这辈子,杜伯春是他爹最大的骄傲。跟万梓玫在一起时候的三年时间里,他三番五次的说起他的宝贝儿子。不知道他的嘴皮子磨破没有,反正万梓玫的耳朵起了茧子。每次他提起他的宝贝儿子,都让万梓玫羡慕嫉妒恨。好像她在他心目中永远没有他儿子优秀似的。某些方面,她承认是没有他的宝贝儿子优秀,他读的是国内一流的大学,她读的仅仅是一所地方的普通专科学校。但那并不能代表,他的智商就一定比她高,说不定读书成了书呆子。  杜伯春他爹经常夸夸其谈,说他的儿子多么高大,多么帅气,那口气分明在暗示她既不美丽又不性感。万梓玫不服气,总想找个机会见识见识杜伯春,瞅瞅他有多帅,能帅出地球去?遗憾的是,杜伯春他爹一次机没给她,三年时间里,她连杜伯春照片上的杜伯春都没见过。  万梓玫揶揄杜伯春他爹,问他是不是害怕见到他高大帅气的儿子,然后移情别恋了。杜伯春他爹嗤之以鼻道:“我儿子才不会看上你。”万梓玫针锋相对,“我还看不上他呢。”偏偏杜伯春他爹走着站着,只要来,哪怕是蜻蜓点水的和她温存片刻都会说起他的儿子,怀里搂着她,嘴上说着他儿子,烦死了,又不给她见面的机会。她就说:“大叔,你好小气。”  其实,万梓玫不知道,杜伯春他爹早想让她和他儿子见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介绍她,女朋友?小情人?又妥,又不妥。  城市大,找个人不容易。杜伯春他爹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她就找不到。发现杜伯春他爹失踪了,万梓玫才发现对他的了解少的可怜。除了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年龄之外,其他一概不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所了解的杜伯春他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有钱男人。  万梓玫很抓狂。她除了一遍又一遍的骂他混蛋,老混蛋之外,没一点儿辙儿了。再不交房租,恐怕房东真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她已经毕业了,如果不是为了杜伯春他爹,她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座城市。她留下,不是因为他承诺过她,毕业后,给她安排工作。她留下,是因为她割舍不下他。没想到,她前脚毕业,他后脚就把她抛弃了。原来他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骗她上床罢了。  万梓玫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女孩子,倘若他玩儿腻她了,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可以离开,地球不是离开谁不转的。不明不白的,把她一个人丢在出租屋里,他宰他的心都有了。认识他的时候,她从没想过和他长厢厮守,白头偕老。是他一再的向她承诺,说要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开始她当他是说着玩儿的,哄她开心的,说的多了,她渐渐当了真,越发的对他依赖,越发的死心塌地。偏偏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克服一切艰难险阻,说服父母,承受一切的流言蜚语和他结婚生子的时候,他却失踪了。  悲痛欲绝的万梓玫先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不住地安慰自己,“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然后默默地啜泣,直到天明。  进退维谷的万梓玫,以泪洗面的夜里,突然想起了杜伯春。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信他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他的宝贝儿子。有句话说的好,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一刻她觉得他儿子杜伯春就是他的庙。  万梓玫发誓就算找遍全中国,也要找到杜伯春他爹,至于找到他做什么,她没想过。  找不到他,找他儿子。总不至于他儿子也跟着他一起失踪吧。杜伯春就读的大学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就算他跟他爹串通好了,一起躲了起来,他就读的大学是不会躲起来的。  万梓玫跟着杜伯春他爹多次去过北京,几乎每次她都提出见见他儿子,也就顺便亲眼目睹下他宝贝儿子的尊容,可他找各种理由搪塞她。有次她和他生气了,赖在宾馆的床上不走,他不带她去,她就哭。他却说:“那你哭吧,我走了啊。”说完真的走了。等她擦干眼泪追下楼,他竟然猴儿似的在宾馆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蹲着。  她又在宾馆对面的马路上赖了二十多分钟,他还是不带她去找他儿子。后来她急了,说鼻子下长着的是嘴,她要亲自去找,结果他抱着,不让她去,哄了她半天,她才罢休。  万梓玫有点儿恨自己不够坚决,那时候就应该果断的去找他儿子,大学又不是给他一个人开的,别人能进,她就能进。  天下没有买后悔药的,当务之机是必须找到杜伯春,找到他就能找到他爹,万梓玫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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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找北京容易的很,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找杜伯春读的那所大学也容易,几乎易如反掌。  身单影直地来到杜伯春就读的大学门口,万梓玫踟躇了,徘徊了。正值寒假,实习的实习,回家的回家,如她就读的大学一样,剩下的不是准备接本的,就是谈恋爱搞对象的,忙的云里雾里,谁会在意她。除了知道他叫杜伯春之外,其他一概不知,哪一届,哪个系,一问三不知,想他犹如大海捞针。  杜伯春就读的大学师生加一起几万人,就算她就读的学校也足有几千人,想在几晚人里盲目地找到一个人恐怕难如上青天。  再难也难不住万梓玫,既来之则安之,她是不会望而却步,更不会打退堂鼓的。杜伯春是她唯一的线索,若是断了就真的找不到他爹了。万梓玫读过大学,知道大学里的流程,再大的大学都有学生处。她找不见学生处,可以找保卫处。保卫处不缺保安,就算全校的师生一个不剩地放了假,他们也不会放假,哪怕守着那两扇大门,也得二十四小时的守着,起码她就读的大学是这样。  万梓玫在门口随便逮了个保安,上去就和他说,她是杜伯春的姐姐,她爸爸被车撞了,危在旦夕,放假都十多天了,他家都没回,手机也关机。既然她和保安说,她是杜伯春的姐姐,那她的爸爸,自然是他的爸爸。说着她急的哭了。她一哭,其他的保安也急了,纷纷安慰她不要哭,让她有话慢慢说。一个保安问她弟弟是哪个系的,她茫然地摇摇头说:“他从小不听话,开始读的是中文系,后来又转到了化学系,读了一个月又嚷嚷着要去历史系,最后我也不清楚,他转到了哪个系。”她惟独没说法律系,因为她所读的大学没有这个专业。  保安们一个个都犯了难,具体哪个系都不确定,怎么找。保安们让她再仔细想想,她弟弟究竟最后转到了什么系。打死她,她也想不出,因为她全是蒙的,就因为她读的大学有这些系,她就蒙了这些系。  瞅着保安们也犯了难,她哭的更伤心了,说如果再找不到她弟弟,恐怕他爸爸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谁会咒自己的父亲被车撞,所以保安们,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保安队长一个电话打到了学生处,说明了特殊情况。  类似的特殊情况保安们也经常遇到,只是像万梓玫这样罕见的情况,更为特殊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保安们也习以为常了,只是像杜伯春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学校放假十多天了,他爸被车撞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但没回家,手机也关机联系不上了。  不愧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名校,不像万梓玫就读的地方学校,找个人,若是说不清系,道不明级,非得把学校的花名册搬出来一一查找,等找到杜伯春,估计也该过春节了,不然万梓玫的头发也得花白了。杜伯春就读的大学拥有最先进的电脑识别软件,只要把他的名字输进去,系统会自动动上万名学生中搜索出与他相匹配的。  须臾,五名叫杜伯春的学生被系统自动识别了出来,其中一名是女生没,直接就被排除掉了。其余四名男生,万梓玫一眼就从学生处的电脑上认出了他。四名男生都有照片,万梓玫没见过杜伯春真人,更甭说照片了。她认出他,完全是靠他资料里的家庭住址和他爹的名字。就算他的家庭住址错了,他爹的名字也不会错。  资料里,杜伯春所填写的家庭住址,对于万梓玫来说是陌生的,可他爹的名字,对她来说是熟悉的。最最重要的是,她一眼就记住了他照片上的模样,眉眼,鼻子,嘴巴,几乎是他爹的年轻版,或者俩人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杜伯春资料里的家庭住址,可是他爹的老巢,她必须牢记于心,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找到他爹,她是不入虎穴焉得虎父。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杜伯春两名在校备考的同学听说他漂亮的姐姐来找他了,没见过美女似的,兔子一样蹿到了学生处。大学同窗四年,他可是从没提起过他有个姐姐,甚至漂亮的姐姐。毕业了,竟然冒出个姐姐来。俩同学压根儿就不信万梓玫是杜伯春的姐姐,俩人一边往楼下蹿一边怀疑,是杜伯春那小子把哪个女女的肚子搞大了,然后玩儿起了失踪。俩人都觉得杜伯春也真够奇葩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把女女肚子搞大俩同学和万梓玫只打了个照面,看万梓玫一脸的怨妇相就知道她被甩了。同时俩人心照不宣地觉得,万梓玫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就杜伯春那熊样,怎么能配的上他们眼前亭亭玉立的美女万梓玫呢,真是苍天没眼,造化弄人。  大学男同学都这样,无论你长的多帅,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熊样,都不配糟蹋他们心目中的女神。俩男生当着万梓玫的面,把杜伯春贬的半文钱不值,说压根儿就不该为他伤心,痛苦就更犯不上了。还说要给她介绍真正的帅哥,让她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高大上。  万梓玫有些发懵,一时没明白杜伯春俩同学喋喋不休的什么意思,真是话痨,话密的不行不行的。她急的都火烧眉毛了,他们还有心思给她介绍男朋友。她是真急,只好打断他们的话说:“你们就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就万分感谢了。”  找不到他,就找不到他爹,找他不过是个幌子。  俩男同学跟在她屁股后面,不住地安慰她,恨不得给她一个怀抱让她依靠。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什么为杜伯春那棵歪脖子树吊死不值得,好像她要寻短见似的。万梓玫真是服了,跟她就读的学校里的男生一样贫,能贫到火星上去。好像寒窗苦读,平生所学的知识就是为了和美女套近乎的显摆的,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万梓玫他爹过世的早,有很深的恋父情节,对她同龄的男生没有半点儿感觉,典型的大叔控。与其说遇到杜伯春他爹是偶然,不如说她对他的依恋是必然。  睡在杜伯春上下铺的俩兄弟还想继续耍嘴皮子,把她侃晕,找不到北。可她真的没兴趣听他们咧咧,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但把杜伯春那张脸牢刻于心,还知道了他家的具体住址,此时不挥手再见,更待何时。俩男生把她送到学校门口还贫,“妹子,想开点。”真逗。  踏上归途的万梓玫想,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放过杜伯春他爹。  马不停蹄的乘火车赶回她读书的城市,已是后半夜三点多钟。她不想惊动住在隔壁的老房东,到楼梯口把高跟鞋脱了,蹑手蹑脚地爬上楼,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房东的门就响了。门缝里的灯光潮水一般倾泻到了她的身上,流淌到了她的脚面。那一刻,她尴尬的真想从楼梯上滚下去,直接消失。不等她滚,老房东眯着一双眼说话了,“姑娘,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刚搬进来的时候, 她总感觉老房东不怀好意地打量她,目光怪怪的,刀子一样,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为此,她几次和杜伯春他爹说起过,说老房东瞅的她浑身不自在。他却说:“谁让你长的这么性感,他那是吃不着葡萄觉得葡萄酸。”万梓玫嗤之以鼻,“他都七十多岁了,好不好。”“八十岁也是男人。”杜伯春他爹抑扬顿挫的,好像他很了解男人似的。  万梓玫觉得老房东在窥视她的生活,只要杜伯春他爹一来,不管多晚,准能听见隔壁鬼祟的开门声。以至她独自上楼下楼,也感觉猫眼里有双眼睛在瞅她。她几次提出搬家,杜伯春他爹都说没往心里去,反而说:“看吧,长的漂亮就是给人看的。”  老爷子半夜三更的把万梓玫堵在出租屋门口,让她手足无措,只好陪着笑脸向他再次保证,明天一定给他。老房东上嘴唇一碰小嘴唇,冒出一句,“姑娘,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杜伯春的俩同学就够贫的,老房东更贫,都到出租屋门口了,跟她耍嘴皮子。她害怕老房东嘴里再蹦出别的,头一低想挤进门,门一反锁,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隔着门她也听不见,有本事,他把门踹烂。  老房东比她快了一拍,不等她闪身一把薅住她的胳膊,道:“姑娘,别急着进屋啊。”恐怕楼上楼下睡觉的人都被他吵醒了。万梓玫一手抓着高跟鞋,一手把着门框,急了,“松开!”身子一侧,鞋掉了一只,狠狠砸在了楼道的水泥地上,惊心动魄的。爽性她把另一只也扔了,“深更半夜的,你想做什么?”老房子肆无忌惮地反问她,“你想做什么,欠房租不给有理了。”“我说不给了吗?”“那你给啊。”老房东伸出手,刻不容缓地嚷。  万梓玫害怕他再嚷嚷,说:“嚷什么嚷,不就是几千块钱么。”说完胡乱地摘下脖子上的项链,塞给了他,丢下高跟鞋,钻进出租屋,咣地带上了门。  背靠着门,万梓玫无声地哭了。杜伯春他爹没失踪的时候,多次问她要不要钱,她摇头说不要,她想不出要钱做什么。缺什么,他买什么,她要钱也没地方花。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难道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就该狠狠的花他的钱,花到他想甩你的时候心疼。  说一千道一万,天下真没有卖后悔药的,也就是说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儿。等她想花他钱的时候,他影儿都没了。  老房东还不肯罢休,好像那门不是他家的,拍了一下又一下,“我知道你真的假的?”项链是她二十岁生日,杜伯春他爹送她的,货真价实。买的时候,她就在跟前,五千多,她不要,不想让他破费,不想花他的钱,她比他小了二十岁,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他养的小情人。当时他很激动,生她的气,她才勉强点头。  万梓玫情绪有些失控,她几次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出租屋,去找杜伯春他爹。有什么好顾忌的,她快被人扫地出门了。  老房东半点善罢甘休的意思都没有,一直连声地拍门。她也豁出去了,装聋作哑不给他开门,有胆他把门踹开。依靠着门,任眼泪无声地淌着,心里又骂了杜伯春他爹几声混蛋。  老房东竟然怀疑她脖子上的项链是假的,等于说他一直都觉得杜伯春他爹压根儿就没真正爱过她,不过是玩儿玩儿她,不然他凭什么怀疑她塞给他的项链。  跌坐在地,把与杜伯春他爹在一起生活的三年大致梳理了一遍,越梳理越乱。记得她把第一次给了他的那夜,他抱着着亲了又亲,说如果不好好心疼她,天理都难容。看见血,她吓的浑身颤抖,他却兴奋。  万梓玫在门口,一直坐到天亮,哭干了眼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鞋还在门外走廊上扔着,门外没了老房东的拍门声,想起身,两腿一软,又坐下,明明是哭的表情,却没有泪。伸展双腿,一直坐到阳光落到她脸上,她才蜗牛一样蠕动了下四肢,挣扎着爬起来。头不梳脸不洗,凝神屏息地牙开条门缝,把两只鞋拖进了屋,没敢穿,一手拎着,贼似的溜下楼,头都没敢回,穿上鞋撒腿就往小区外跑。一口气跑到小区大门口,还担心老房东追出来。  必须第一时间赶到杜伯春他们家,把他爹堵在家里,跟他讨个说法。  相比在偌大的北京城找杜伯春,找他家容易多了,全城的出租车司机没有不知道的。万梓玫憋了一肚火,怒气冲冲的杀到杜伯春他们家的小区,气都没缓一口,直奔楼梯口,土匪一样蹿上楼,抬胳膊,半点迟疑都没有,开始砸门,一气呵成。砸到她手背疼,门几乎变形,门里也鸦雀无声。砸不开,踹。高跟鞋把铁皮包的木头门,踹进去一堆坑,门里还是静悄悄的。她坚信门里有人,即使杜伯春他爹不在,他也该在。他爹躲她,当缩头乌龟,他没必要躲她,跟着一起当缩头乌龟。恩怨是她和他爹的,又不是和他的,他没道理躲着不开门,除非他爹也在,给他使了眼色。  砸不开,踹不开,她扯开喉咙喊杜伯春他爹的名字,喊到嗓子冒烟,只喊出几个隔壁邻居,问她找谁。她嗫嚅了一下,没说出杜伯春他爹的名字,指指门说:“找他们家的人。”被他喊出来的邻居个个狐疑地盯着她问:“他儿子还是他?”  万梓玫咬咬嘴唇,说:“他爹。”住杜伯春他们家对面的邻居,又盯着她看了几眼,才说:“他爹早死了,被车撞死了。”其他的邻居不约而同地缩进了家,关了门。万梓玫原地转了一圈,瞅瞅一扇扇对她关闭的门,又把目光对准了杜伯春他家那扇被她踹出坑的门,打死她,她也不信,前几天,他爹床上还生龙活虎的,几天不见就死了,真能编。看来为了甩掉她,费尽了心计,连左邻右舍都串通好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杜伯春他爹被撞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他搞拆迁的时候砸死个老太太,老太太的孙子是混社会的,找人直接开车把他撞死在了拆迁现场。  别人说说也就罢了,杜伯春他爹的朋友也这样说。传来传去,传的沸沸扬扬,却又没人亲眼目睹,究竟他爹是不是被老太太的孙子找人撞死的,更不得而知。  杜伯春学的是法律专业,知道证据的重要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有时眼见也未必是实。站在专业的立场,不能妄下结论,找到肇事司机是重中之重。找到司机就能牵出背后指使他的杀人凶手。  并不是杜伯春不信任警察,更不是他不相信警察的办事效率,他是替父报仇心切,想亲手把杀害他爹的凶手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  在铁皮围墙里,杜伯春用手机上自带的手电,找遍了整个角落,一片瓦砾一块砖头地翻找,都没发现有带血迹的砖头和瓦砾。既然光头男亲眼所见,那帮家伙把他爹丢进了铁皮围墙的某个角落,那某个角落的某块砖头瓦砾上就该有他爹流下的血。只要找到其中的一块,就能证明他们曾经移动过他爹,严格意义上就构成了犯罪,即便法院最后判定他们是肇事逃逸,在量刑上也会酌情加重。  杜伯春他爹进城先是给人盖房子,后来才拆房子的。他爹被撞死后,杜伯春才知道他爹这些年一直在拆房子。拆迁,他并不陌生,经常在网络上,报纸上看到钉子户的报道,看到强拆者致人伤亡的报道。网络上对强拆行为更是口诛笔伐,谩骂声诅咒声响成了一片,其中他也曾推波助澜。国家三令五申的下文件,不许强拆,不许断水断电,甚至一切的暴力威胁手段恐吓拆迁户。问题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利益驱使下,开发商和拆迁办达成了共识,有了潜规则。只要不出人命,开发商对拆迁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出了人命,就推卸责任。  曾经,杜伯春抬头仰望着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骄傲过自豪过,因为其中有他爹亲手盖的。他爹像千千万万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是城市真正的建造者。如果没有像他爹一样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一样,城市的繁荣和发展就是一句空话。就算他爹是搞拆迁的,就算他爹拆迁的时候砸死个老太太,老太太的孙子也不该找人把他撞死。哪怕他罪不可赦,判他死刑的也应该是法院里的法官,而不是法律之外的某个人。  杜伯春相信他的绝对不是故意的,他和老太太无仇无怨的。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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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杜伯春他爹被车撞死了,舆论几乎一边倒,都幸灾乐祸,说他是罪有应得,说他拆迁的时候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死十八次都绰绰有余。  死的是杜伯春的亲爹,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亲爹。站在一名未来法官或者律师的角度,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任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都应该受到谴责。假如每个公民的权利在受到侵害后,不去诉诸法律,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你杀他,他杀你,整个社会岂不乱了套。  每个人的内心都藏着一个虚拟的,现实是现实,江湖是江湖,任何的江湖快意恩仇,都不允许驾驭在法律之上,都必须遵守法律,否则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杜伯春深深地懂得证据对每一起案件的重要性,必须第一时间找到肇事司机。司机是活的,车是死的,最行之有效的是以车找人。光头男和卖菜的都说是一辆越野,白色的。虽然城市的大街小巷车满为患,成了灾,相信找一辆白色的,车牌号里有9和8的越野不难找。  交警队的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处理交通事故的,交罚款的,给新车上牌照的,进来的出去的司机们络绎不绝。杜伯春知道想查询车辆信息,必须有警察出具的相关证明,或者由警察亲自出面。他不想惊动警察,原因是不想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肇事车辆,而不是打草惊蛇,让他毁灭了证据。  果不其然,接待他的警察面带微笑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杜伯春在交警队跟小美女警察套近乎的时候,万梓玫已经埋伏在了他家小区,守株待兔似的等着他的出现,然后找到他爹,跟他爹说个一二三。  小美女警察也喜欢高大帅气,风流倜傥的男生,只是喜欢归喜欢,原则归原则,即便他帅出地球,她也不会为他网开一面。小警察不接他的美男计,始终面带微笑,不帮他的忙。  杜伯春不死心,一再追问小警察哪个大学毕业的。小警察说她毕业于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他摇头晃脑地盯着小警察的眼睛,抑扬顿挫地道:“不像,半点儿也不像,看你的气质起码是交通大学,最次也是警官学校毕业的。”夸的小警察圆脸红扑扑的,一再说她真是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他还是不信,非让她掏出毕业证证明。谁没事干,整天装着毕业证,所以小警察掏不出,他就说她骗人。  小警察没招了,问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他心口胡诌,说他小学都没毕业,他表面上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内心却在滴血。他没有时间和小警察贫嘴,更没有时间和她开玩笑,他只想她立刻马上帮他查出那辆车和它的主人。她不帮忙,他就找不到车,找不到肇事司机,找不到幕后的始作俑者。  很显然小警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礼尚往来地让他把毕业证掏出来,看下。杜伯春见缝插针,“我给你看毕业证,你帮我查?”小警察不上他的当,“你先给我看,再说查。”杜伯春只好把刚领到不久的毕业证明掏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小警察。小警察捧着他的毕业证端详了半天,抬头又把毕业证上的照片和他本人比对了下,才大惊小怪地叫,“哇哇,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学霸,今儿算是见着活的了。”  杜伯春急的手心直冒冷汗,故意作个夸张的鬼脸道:“这下可以帮我查了吧。”小警察慢条斯理地摇着头,“对不起,帅哥,真的不可以。”说完还不忘跟他调侃,“你长的真的很帅。”  杜伯春恨不得拿把刀子架她白皙的脖子上,逼她查。不过犯法的事,他不会去做,只好心急如焚地继续跟小警察套近乎。  西北风簌簌地刮着,楼前光秃秃的树干呜呜地响。万梓玫蜷缩在角落里,望眼欲穿地等着杜伯春的出现。两排楼中间,是一片空地,空地上,不知谁家种的大葱,秋天没收,叶子干的失了水分。点点绿意,也冻成了僵尸,却依然泛着森森的绿。万梓玫无暇观看那些和她一样簌簌发抖的大葱,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小区门口,观望着每一个进出的男人。天气太冷,进出的男人寥寥。  等待杜伯春现身,成了万梓玫眼下唯一的渴盼,她只能等,就像杜伯春赖在交警队不走一样,查询车辆登记信息是找到肇事车辆的唯一途径。  小警察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警察,还说那是警察的职责。杜伯春说:“警察叔叔公务繁忙,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小警察打趣他说:“警察阿姨更忙。”  杜伯春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计都使出来,小警察依然不为所动。黔驴计穷的他,似乎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条以身相许,一条走为上。问题是就算他想以身相许,人家小警察乐意不乐意。在与小警察周旋的过程中,他想好了,死马当活马移,孤注一掷,走投无路再走为上。  杜伯春不是地痞流氓,不能贸然吓着小警察,他得斟酌,不能冒失鬼似的,张嘴就就求婚说:“我爱你,你嫁给我吧。”那样小警察一定以为他是神经不正常。斟酌了又斟酌,他决定探探虚实,“美女,有男朋友吗?”小警察“扑哧”笑了,“我儿子三岁了。”糗的睹伯春真想一头撞死在玻璃上。真没看出来,娇小玲珑的小警察孩子都三岁了。  自古华山一条道,杜伯春也剩下了一条道——走。幸亏孙膑在三十六计中,最后的一计是走为上,不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那一刻他佩服的孙膑他老人五体投地,真正领略了走为上的奥妙和明智,说白了就是逃。不过逃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像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一样乱了方寸,连毛爷爷他老人家还知道敌进我退。杜伯春遗憾地叹息一声说:“有缘无份呀。”说完才匆匆离开。  走出交警队的大门,杜伯春出了一身臭汗,可能是暖气太足的缘故,也可能是急火攻心的缘故,总之挺狼狈的。风飕飕的,吹的人后脊梁发酥。一辆公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出租车放慢速度,摇下玻璃问他打不打车。他连摇头的心思都没有,直接给大学同学拨打了电话。记得同学说过,他爹是交警。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向同学求助,不是情谊不够深,是他不想让同学知道他爹的事,担心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同学们都知道他爹让车撞死了,他爹是搞拆迁的。  同学们的心目中,搞拆迁的没一个好东西,不是土匪就是流氓,缺德都带帽檐儿了。老百姓更是恨之入骨。同学半分钟都没耽搁,几乎他挂电话,他的短信就到了。  杜伯春第一时间拨打同学发来的手机号,电话接通后,他只礼貌地叫了声叔叔,然后讲明自己是他儿子的同学,想让他帮忙查一个车牌号。同学的爹连原因都没问,办事效率比他想象的都高,电话都没挂断,就帮他查了,车辆信息库里没有一辆白色的,车牌号带8或者9的越野车。同学的爹说的特别的肯定,杜伯春不得不信。谢过同学他爹,他只得另辟蹊径。  仔细梳理了下光头男的话,杜伯春想完全有可能是视觉上出现了误差,当时车灯晃眼,他会不会把6看成了8或者9。他想到了二手车市场,既然是肇事车辆,为了毁灭罪证,司机很有可能会把车开到二手市场卖掉。  犹豫再三,杜伯春没再给同学的爹打电话,让他查车牌号里有6的白色越野车。言多必失,万一同学的爹问起来,他只能撒谎。如实相告吧,很快同学就知道他爹被车撞死了,然后不出片刻工夫要好不要好的同学都会从四面八方打来电话,安慰他,让他节哀顺便。并非他不想与同学们联系,是不想以这样一种方式联系。  杜伯春打车直奔二手车市场,没目标,乱转,吸引了几个车老板,跟在他屁股后头,问他想要什么车,恨不得把收回来的二手车一辆不落地推荐给他。有个女老板更热情,把每一辆车的年限和公里数,以及性能都介绍给他,好像卖车的是她,不是他一样细致周到。  从里介绍到外,杜伯春满看上一辆车。女老板不想放弃他这单生意,指着一辆九成新的奥迪车说:“兄弟,裸车七十多万,诚心要,给姐这个数。”说着伸开一巴掌。杜伯春瞅瞅那车,直犯嘀咕,裸车七十多万,刚开了三千多公里,五十万就卖了。他怀疑车主的脑袋被驴踢了,要么就是钱多把脑子烧坏了。  疑惑的杜伯春问女老板,“大姐,这车怎么了,卖了?”女老板声音响亮地道:“兄弟,这你就不懂了,比如我找你办事吧,送你一辆新车多扎眼,我开上几千公里,再送你可就是二手车了,送的人心安,收的人理得,万一有人查起来,价格可高可低,说三十万还成,二十也成。”  典型的行贿受贿。杜伯春读大学时看过不少受贿受贿的案例,这样的案例却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行贿受贿有这么多猫腻。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大学同学间曾经传的一个段子,一个律师是如何钻法律空子的段子。说有个小子入室盗窃,刚进屋,女主人回来了,他躲到床下,还是被发现了,遂暴力抗拒抓捕出逃,被抓。该情形依法应定入室盗窃,至少判十年。后来找到一个律师,分别给他讲了盗窃罪、抢劫罪、强奸罪的定罪及量刑,结果他改了口供,称当时入室时是想强奸,最后以强奸未遂,初审判了三年,因为强奸罪与入不入室无关。再后来这小子又找了个律师,律师告诉他,你应该这样讲,当你想强奸时,发现该女子奇丑无比,便逃跑,最后就可能被认定强奸终止,因无损害后果,就有可能免于刑事处罚。再后来,他又找了个律师,该律师是这样对他说的,你就说你看上的是这家男主人,你想强奸的是男主人,没想到女主人先回来了,因为刑法没有规定强奸男人属于犯罪。果然二审时,这小子被判无罪。  笑话归笑话,现实生活里就是这样残酷,明明是新车,开了三千多公里,摇身一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二手车,真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想出来的。  杜伯春想倘若自己是真正的法官,面对这样的案件该如何定罪量刑。受贿罪是以收受钱款的多少定罪量刑的,受贿者事先完全可以和二手车市场的老板订力攻守同盟,暗箱操作,车卖了四十万,说成二十或者十万。车老板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对车的了解,整出一堆专业的术语和参数,把那车贬的就值那么多钱,如何定罪量刑呢?真是个问题。  女老板以为杜伯春动了心,紧追了几步,走到了他前面,“兄弟,诚心不,诚心姐赔钱赚吆喝,四个八怎么样?你怎么也得让姐挣瓶搽脸油钱。”  杜伯春真佩服女老板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方的也能说成圆的。只是她不知道杜伯春的心思不在买车上,甭说四十八万,就算四万八他也不买。他只是想尽快找到撞死他爹的那辆白色越野车,车牌号里有6的越野车。  女老板热情的,杜伯春不好意思走。只好找了个没钱的借口搪塞,“谢谢大姐,这车真不赖,可我没那么多钱。”女老板的热情丝毫没减,“兄弟,你给姐说,你想要个几万的,姐这儿几万的都有。”杜伯春没时间跟她绕弯子,直接把话题引到了越野车上,“姐,你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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