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19 21:04:45

点击下载

作者:龚莹莹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心药

心药试读:

楔子

公元2010年2月2日这天下午,一架塞斯纳C-172飞机正低空飞行,它轻轻地掠过桑给巴尔海峡,在石头城的上空巡游。这里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岛屿,是商人、探险家、淘金者心中的乐园。长长的海岸线上,浪花翻卷,翡翠般的海水抚拍着细腻的沙滩,只需稍稍抬眼,松绿色的大海便闯进视野,挤胀着眼眶。机身折转而返,海峡对面是国家公园成片的红树林和盐沼地,东非大陆上成群结队的长颈鹿、平原斑马和大羚羊在金合欢树下狂野地奔跑。老米开着草篷车沿着鲁伏河的支流疾驰,空气中弥漫着红树林的麝香味,村落的黑顶茅屋隐隐约约,不远的山丘上是老朋友丹巴的白房子。眼下,草地葱茏繁茂,像所有的非洲大草原一样,这里阳光充足,恰到好处。头顶的塞斯纳C-172训练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呼啸而过。草篷车后排的黑人小子显得异常兴奋,他伸展双臂朝天呼喊:“呦吼!明天我也上航校啦!”粗犷的笑声在身边响起,丹巴用黝黑的大手从木桶中舀起一瓢牛奶,他递给黑小子说:“感谢中国朋友吧!上了航校,不背《圣经》,妮索奶奶也会把孙女嫁给你的!”黑小子咧着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望着天空大喊:“好嘞,等着我!”丹巴侧着头对老米说:“看吧,火枪和《圣经》征服不了这片大陆!”老米没理会他们,他正眯着眼睛打望着头顶的飞机,嘀咕道:“怎么感觉是在摇摇晃晃地往下降……”话没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飞机侧身撞进开满黄色花朵的灌木丛,尾翼打到丹巴的白房子栅栏上,折断后才停下。“出事了!”汽车未停稳,丹巴已经腾空而起,他率先冲了上去。坍塌的栅栏外停着那架失事的飞机,机身连接尾翼的部分已经损坏,正冒着滚滚黑烟。“会爆炸呐!”黑小子喊了一句,丹巴立刻停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犹豫着不敢朝前。老米顾不得解释,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飞机跟前,他握着拳头敲打玻璃,试图掰开被挤压卡死的舱门。座驾上歪斜着两个生死不明的亚洲人,老米掏出卫星电话丢给丹巴,急促地吼道:“通知航校!”航校的直升机很快赶到,六个身穿制服的教员走下来,招呼丹巴帮忙抬出两名伤者,便迅速地离开了。紧接着,消防车和警车呼啸而至,封锁了现场。坠机事件轰动一时,居民看到当地电视台播出的影像——那已经是封锁之后的画面:记者站在丹巴的白房子外,手里提着麦克风,狂风刮得衣襟呼呼作响,“2月2日16时20分左右,在萨达尼村附近,一架塞斯纳C-172飞机发生坠毁事故,当时机上有两名中国籍机组人员。据称,事故发生后不久,另一架直升飞机赶到现场,运送两名伤员离开。一位目击者称‘飞机从半空俯冲,摇晃着往下,感觉想要迫降’。”……

1. 被压下的报道

苏青垚很长时间都记不得是怎么从坦桑尼亚回来的。两年前那樱花雨冷的春天,是她扶灵把父亲接回北京的。这位卓越的功勋飞行教官,还没来得及卸任就牺牲在了异国的土地上。青垚活不下去了,殡仪馆的炉门一关她就昏了过去,模糊中是外婆平静的脸,声音渐行渐远,眼珠子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人一辈子,哪个不是哭着嚎着活不下去了,又死命活起的!啥时候麻木了,就是各人的福气!”那时,她并不知道话里的意思,身心在愤怒与恐惧中消磨后,才领悟到什么叫“麻木是福气”。当旁人逐渐淡忘,死亡的话题轻飘飘地脱口而出,没有麻木的痛苦才真正来临了。从记事起,苏炳桓与她们母女就是聚少离多,即便如此,父亲的形象始终像西岭的雪山那样驻扎在心里。高山已然崩塌,她害怕塌陷的残墟随着时间的推移飞灰湮灭。她想跟幸存者谈谈,想知道飞行最后出了什么状况,她试图用各种方式联系幸存者,但都是徒劳,无数次的失望渐渐滋生出愤怒,“说是家属不让接触,鬼鬼祟祟地,怕啥?”妈妈林翘音回答说:“幸存者有自己的生活,集团尊重对方,我们也要尊重对方。”青垚气馁至极,愤愤不平地说:“是怕我缠啊,还是他有难言之隐啊!”“别这样想,弱者才搞阴谋。”话虽有理,但林翘音说起来却势如蚊蝇,对青垚没有起到丝毫安慰。在中国的腹地,青藏高原和横断山脉以东,有一片广袤的盆地,北缘秦岭巴山,南连云贵高原。古人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龙泉山、龙门山和邛崃山之间,府河玉带缠腰,环抱着一座极具神韵的城市,这就是成都。“妈妈,小叔让我去北京。”C大的教师公寓,青垚望着厨房里忙碌的林翘音,往嘴里塞着龙眼酥说道。林翘音沉下脸说:“苏炳浩陷进去了,你不准跟他胡闹!陈扬跟你一道回国的,人家已经在协和上班两年了,真的想让你妈养你?”一听妈妈说起陈扬,青垚便悻悻地。他是青垚的同学,中国留学生的偶像,曾经在驻英大使馆烧了一道红烧肉,抢了厨子风头,受到大使嘉奖。回国参加招考,以第一名的成绩打败了来自牛津的学霸,当年就被协和收入囊中。当青垚将这段往事讲得如同说书般精彩时,林翘音忍不住“嘶”了一声,质问道:“你不踩扁陈扬就找不到人生坐标,是吗?”青垚抹了抹嘴,说:“他还就靠我虚张声势呢!不信再等两年,没我他准辞职!”青垚执意要去北京,说是陈扬陪同,林翘音这才笑了,“我给老陈打电话,让陈扬到机场接你。”青垚高中毕业就去了英国,独自出行已是家常便饭。这天她只带了个随身的小挎包,拎着薄薄的旅行袋,咖啡色薄毛衫搭牛仔裤,脚上一双杏黄色羊皮平底鞋。由于机票订得仓促,自助值机显示只有最后一排,“我要是陈扬那样的学霸,一定直接坐头等舱了。”她钳着登机牌嘀咕,转身跟一个身穿蓝色毛衫的男人撞了个满怀。“对不起!”“不好意思!”那声音不高却直钻心肺,青垚抬起头来,目光陷落在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虚妄得让人眩晕。待她拔出眼光,男人结实的双臂正稳稳地托着她的胳臂。“见鬼……”青垚心想,原是极寻常的瞬间,却如此别扭,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仿佛带着黑洞般强大的吞噬力,看得人像剥光了一样。她磨磨蹭蹭地走进机舱,后排的过道上有个体态臃肿的女人,正喋喋不休地请求空姐帮她换位置。靠窗的人充耳不闻,双手抱胸仰靠在椅座上,脸上盖着一本航空杂志,青垚一眼便认出那身蓝毛衣。空姐试探性地询问:“靠窗的先生,可以换个位置吗?”“对不起,”男人拿下书,肤色在机舱的灯光下显得过于苍白,举止说不出的傲慢,“帮我拿条薄毯。”空姐抱歉地看了看胖女人,安慰她先坐下。青垚递上自己的登机牌,示意可以换一换。女人喜出望外,夸张地将她抱到座位上,为她扣上安全带。男人的双眸停留在她脸上点了点头,眉眼间全无热情。“嗨,真巧!”她展颜一笑,作为伦敦大学营销管理专业的毕业生,她深知在陌生环境里建立良好关系的重要性。可男人显然不愿聊天,他接过空姐递上来的薄毯,蒙在头上呼呼大睡。青垚敏感地察觉到他根本没睡着,飞机离地的刹那,他全身一战,腰背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青垚悄悄叹了口气,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毛病,飞行恐惧症算不得什么。每当这种玛丽亚附体的时候,青垚都会觉得自己头顶上闪放着圣母的光辉。随着飞机在气流中颠簸蹿升,身边的男人蜷缩在座位上,双手揪着薄毯。他在控制自己不哼出声来。青垚倾过身去,轻轻拨开毯子,小心地问道:“帮你叫空乘好吗?”“不,没事!”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说话间他紧紧地扣住了青垚的手腕,“帮我,落地就好。”青垚没见过飞行恐惧症患者,他看起来挺严重,五指铁箍一样抓着她,痛得人直咧嘴。航程飞了一半,机舱里渐渐安静下来。周围人开始打瞌睡,身旁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头靠在她肩上睡着了。薄毯滑下来,露出半边面庞。从青垚的方向看去,他的额头宽阔饱满,鼻梁挺括,肤色很白,是男人少见的苍白,一对浓密的剑眉下眼窝微陷,深长的睫毛羽翼般安静地叠合在一起。青垚心想,这熟睡的样子比他睁眼时可爱多了。飞机开始落地滑行,青垚肩头一松,身边的男人坐直腰板,长吐了一口气。他拿下头上的薄毯,转头看见青垚正盯着自己,苍白的脸泛了些红晕,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没关系。”青垚甜美地笑起来,努力表现得见多识广的样子。男人抹了把头发问:“你是四川人?”青垚点头说:“你也是吧,不过口音变了。”“嗯,很久没回家了。”男人说着,露出难得的笑容。“那还不多住些时候。”青垚跟着笑。“临时有事,得赶着清明节到北京。”男人突兀地说道,“火车来不及了。”青垚明白他在试图解释什么,一边打望着过道上缓缓移动的人群,漫不经心地说:“火车多累,飞机上坚持一小时而已。”男人会心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起头说:“我帮你拿行李。”青垚没拒绝,随他走出机舱,两人并肩走到接站口。陈扬老远看到了青垚,正挥着手朝她打响指。因为还要转回去等行李,男人伸出手来道别:“我叫沈绎心,有机会请你吃饭。”青垚灿烂地笑了,接过旅行袋,抬抬手,回答说:“好啊!”“你叫什么名字?”“苏青垚!”陈扬接到青垚,汽车一路疾驰,直到城中一个胡同口把车停下来。“走两步吧。”陈扬停好车,带着青垚往胡同里走,“小叔等你御驾亲征呢!”整个胡同窄窄的,老电线杆下停了好些车,线网如蛛丝般交纵,路旁还堆放着石灰水泥,看起来凌乱不堪,青垚忍不住皱了皱眉。沿着青灰色的围墙走了一段,陈扬停下脚步,只见一道防盗门突兀地出现在墙面上,像临时凿出来的。他侧头看了青垚一眼,伸手按下墙上的门铃。“咯吱”一声,门开了。踏进铁门,青垚感到眼前敞然一亮。北京深藏的旧式院落很多,眼下便是一个。精巧的庭院四周栽种着高大的槐树,枝叶不甘寂寞地伸出青灰色的围墙外。这是一处独立的四合院建筑,正门朝向东南角,是气派的古铜色厚重木门。院中殿堂精致,彩画斑斓,院内古木参天。陈扬报了个名字,穿着青花瓷旗袍的妹子带着他们沿院墙朝里走,踏上青石板铺陈的小径,脚下忽然开出一道缝隙,一脉泉眼流淌而出,顺着碎石填出来的沟壑,盘旋着一簇竹林萦绕弥开,转眼间又没入墙体不见了。妹子把他们引到一间竹林掩映的包厢外,扣着门钹推开,一眼望进去,包厢里古风陈设,钟鼎书画各自阵列。“青垚来啦!”浑厚的男中音从紫檀圈椅上传出,伴随一缕清茶的香味扑鼻而来。“苏炳浩!”青垚刚想放肆,看见旁边还坐着一个身穿鸦灰色毛衣的男人。她立刻收敛娇憨的姿态,恭敬地叫了声“小叔”。“给你介绍一下,老米叔叔,这里的‘一把手’。”青垚被苏炳浩拍着后背,推到站立起身的男人面前,“青垚,我哥的女儿。大妞儿跟陈扬是同学,人家工作两年了,她还跟掉脑袋的苍蝇一样乱晃。”那位“一把手”的年纪跟苏炳浩不相上下,中等个子,气场很强。他笑眯眯地握了握青垚的手说:“我老家那边有句俗话,说读书多的女娃别回头,飞沙走石鬼见愁。你们家的人却把智慧和美貌集于一身,还让不让人活啦!”老米虽然说的是青垚,却转头在跟苏炳浩讲话。这时,陈扬上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炳浩叔叔、老米叔叔。”“呵,陈扬,别把我们叫老了,一码归一码,场面上叫声‘哥’得了。”苏炳浩拉着陈扬坐下,说不出的亲切友好。他们是旧识,青垚心想。雕漆的乌木椅前,是张抱石的工夫茶茶几,老米在主位上给大家泡茶。青垚的眸子在苏炳浩和陈扬的脸上游离,礼貌而温和地倾听着老米品茗论世,闲扯京城趣闻。他们说的那些人和事,青垚都不知道,但看在主人一见面就称赞自己漂亮的份上,只好做出美貌和智慧并举的姿态来。天下人总是对隐秘的事感兴趣,青垚记得小时候坐黄包车游胡同的时候,拉车的师傅就喜欢一口京片儿地讲宫闱秘史,就跟他亲自趴桌子底下听的那般详细动人。突然,老米说到些什么,猛然牵动了青垚的神经。“媒体人最恼火的就是,报道发不出事实,视频又播不了真相。一会儿他来了,亲自问吧,当年他也在巴加莫约,专门负责跟那件事。”他说的当然是坠机的事,否则苏炳浩不会让青垚专程赶到北京吃顿饭。如果情绪能用色彩表达,她脸上此刻一定是五彩斑斓的。陈扬眼光扫过苏青垚,抿嘴笑了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指尖。晚饭后苏炳浩没回家,陈扬开车将青垚送到后海,那里有苏炳浩的别墅。清明节至,樱花初绽,深夜的北京依旧阴冷。青垚独自坐在露台上吹风,脑袋里一遍一遍地回忆着最后到来的那位客人说过的每一个字。他是当年报道坠机事故的新闻记者,他说,电视报道的坠机事故是两伤,然而当年苏炳桓从驾驶位被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另一名年轻的飞行教官也是奄奄一息,但好在还有生命体征。航校第一时间压下了档案,这名飞行教官没有入住当地医院,所以去向成谜。但是,他幸运地接触到了这名飞行员的父母。“那夫妻二人是乘专机直接到出事地点的,与抢救离开的直升机前后相差不到三十分钟,可惜他们不接受采访。”老米好奇地问:“啥来头?”记者回答说:“知道修远国际吗,做制药、生物技术和医疗器械研发的。”老米和苏炳浩异口同声地说:“纽交所挂牌的中国公司!”记者显得很兴奋:“是啊,修远集团的太子爷,援建坦桑尼亚做飞行教官,出事以后去向就成了谜。”老米问道:“修远集团在东非有项目,这富二代的友好事迹为啥不宣传呢?”记者遗憾地摇了摇头,看着苏炳浩说:“飞机是偏离正常航线才出事的,不想多生事端吧。”老米问:“当时你驻巴加莫约,具体情况知道吗?”记者回答说:“航校答复是机械故障。至于飞机偏离航线的事,不作为新闻焦点,各方都讳莫如深。我倒是对那位太子爷感兴趣。你们恐怕不清楚,修远的年轻一代都在美国接受教育,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呢?我记得十五年前有个新闻,修远集团的前女婿和情妇在前往温哥华的飞机上被带走。据说那女人曾是董事长沈忠民的创业伙伴。他会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吗……如果是真的,可太劲爆了!”青垚看着记者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无端地愤怒起来。她的爸爸呢?她很冲动地想站起来,她要质问老米和记者:因为不是新闻焦点,所以事故的真相就不值得关注?你们所津津乐道的新闻价值,跟狗仔队的花边有什么区别!没想到苏炳浩倒先怒了,他拍着桌子跳起来。老米看出不对劲儿,眼疾手快将他拉出门去,一路上苏炳浩还直蹦跶着骂人:“瞅你丫那揍性!还太子爷,事故真相不调查,结识了个有点儿来头的,好嘛,拉多晚儿也得着个老脸死命巴结,一肚子坏水儿幺蛾子!老子闲的慌了陪你吃饭!”记者吓傻了,坐那儿半天没动。陈扬赶紧圆场,上前敬了记者一杯酒说:“叔叔在京城的黑道上横惯了,你别往心里去,他是生那个太子爷的气。”回家的路上青垚责备陈扬:“小叔混啥黑社会呀!他不就是骂了两句。”“吓唬记者嘛,让他天天失眠!”陈扬笑嘻嘻地安慰。苏炳浩在京城打拼多年,为人处世八面玲珑,今天不顾时间场合开骂,绝对是触到了他的底线。记者的话也让青垚疑惑,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飞机偏离航线?无论如何,她想找到那个人,查明一切。“修远集团。”青垚喃喃叨念着,这个四个字仿佛在她心里生了根。她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网络上的资料显示:沈忠民,祖籍四川眉山。1985年7月毕业于成都中医药大学化学系。1989年10月进入成都市鸿源制药厂,先后担任药剂工程师、高级工程师,1995年4月创立修远实业任公司董事长、修远科技执行董事、修远药剂工程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修远生物技术董事。自1998年8月修远集团成立至今,一直担任公司董事长。修远国际股份有限公司(上市公司)是修远集团控股的子公司,集团另外四家子公司分别涉及医药研发、医药供销、生物疫苗和房地产开发。家族情况比较模糊,夫人叫殷嘉宜。子女信息无。很低调,非常低调,他们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记者所谓的集团前女婿,与其相关的信息并不多,根据官方消息,那名叫周文正的年轻官员,在刚升职为某市副秘书长职位时涉嫌为一桩买官案牵线而被公开调查,在飞往温哥华的飞机上被带走。后来省高院做出二审终审判决,判处周文正无期徒刑。媒体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陨落而扼腕,同时警醒公务员廉洁自律,洁身自好。

2. 修远集团

第二天临近中午,苏炳浩回到别墅,带青垚去给大哥苏炳桓扫墓。清明前后,扫墓的人络绎不绝。停车场内,青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她全副身心都被悲伤笼罩,没办法应付曾有一面之缘的沈绎心,对方似乎也刻意回避了多余的招呼和寒暄。苏炳桓的墓地在陵园中并不突显,碑座上却摆放着一盆精致的翠蓝柏。赭红的陶土盆里,苍劲的虬枝上簇生着峥嵘的绿色。碑座正中有一瓶拧开过的酒,两截燃尽的烟蒂,黑色的花岗岩墓碑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在他们到来之前祭拜过。烤瓷相片上的苏炳桓精神矍铄,带着宽厚的笑容,满足而温暖。青垚将鲜花放在翠柏的旁边,抚摩着父亲的照片,哽咽着低声道:“爸爸,垚垚看你来啦。妈妈说她把你放心坎上的,你懂她的,对吗?”苏炳浩“扑通”一声跪倒在墓前,刚磕了两个头,还没开口倒先哭起来。“……大哥!兄弟没了大哥,成孤儿啦!大哥……可怜你我兄弟,临了话都没说上半句……爸妈死的早,是你省吃俭用把炳浩带大。你为兄弟受的苦,炳浩一分还没还……炳浩宁愿与哥哥远隔重洋,也不愿跟你隔着薄土相见呀!”青垚看着像孩子般委屈的苏炳浩,心里一阵抽搐,眼泪喷薄而出。积淀的悲痛让苏炳浩的眼角抽动起来,呜咽号泣逐渐变成低吼咆哮,眸中的血丝红得像在燃烧。他看起来像醉了酒,摇摇晃晃地跪移到墓碑前,“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哥!大哥你看着,炳浩说话算话!”不知道那双褐色的眼瞳里究竟承载了什么,竟会如惊涛骇浪般翻滚不息。青垚的悲伤在情绪之外,跟苏炳浩截然不同,这是母亲用很长时间辅导她自我管理的结果。“上帝带走了我们在世间有限的存在,却赋予生命以永恒的价值。”林翘音希望女儿直面生死,让天父代替苏炳桓继续爱她。因为身边人的牵引,青垚逐渐对于世界的本质和规律有了属于自己的看法。她尝试接受失去父亲的痛苦,并理解这种痛苦,她时常缅怀与父亲相处不多的细节,超越领悟着这份痛苦。这时,苏炳浩拧开了墓前的那瓶酒,斟满酒杯倒在脚下的土地上。他累了,提着酒瓶猛灌两口之后,疲倦地靠在碑座上,缓缓地点燃了一支烟。“别笑话小叔。”苏炳浩头靠在碑座上,仰望着阴霾的天空。“不会。爸爸一向最疼你了。”青垚说的实话。苏炳浩跟苏炳桓有十六岁的差距,年纪跟青垚相仿。苏炳浩斜靠在墓碑旁,半闭着眼睛。多年来,他自持长辈身份,从未跟侄女分享过他和大哥之间的感情。这一次,他一边吐着烟圈儿,断断续续地讲起小时候的琐事,说到趣处,还垂着眼睑轻笑两声。苏炳浩是孤儿。父母在他一岁的时候因病过世。正因如此,他才执拗地要将苏炳桓安葬在北京,这里是他们兄弟二人出生的地方。父母去世时,大哥苏炳桓十六岁,没有人知道十六岁的少年如何带着周岁的婴儿过活的。那时的人们时常看见还是婴儿的苏炳浩在哥哥胸口的布兜里呼呼大睡,他的瞌睡很多,从不闹夜,醒来便在屋子里满地翻爬,只有肚子饿了才哼唧两声。苏炳桓给人送奶,天不亮就挨家挨户地跑。奶站总是配给他大的袋子,有时是牛奶,有时是羊奶。那些年社会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学读书成了穷孩子翻身的唯一出路,他咬着牙把婴儿寄放在隔壁姑奶奶家,把父母留下的钱都给了他们。十六岁的年纪,他对人性中的恶缺乏先知先觉,等财产消耗一空,那家男人又开始挤占他们栖身的房子。蹒跚学步的苏炳浩不到四岁就差点儿流落街头。胡同里有位老炮儿看在父辈交情的份上震慑了那男人,为苏炳浩重新找了看护的人家。在苏炳桓考上飞行学院,离家就读的时间里,刚学会走路的苏炳浩就学会了耍弄军刀,跟着胡同的野孩子茬架。林翘音第一次见到苏炳桓是在大学操场,隔壁军校委派大学生代表给新生做军训指导。她被那双坚毅的眼睛所俘虏,渴望打开陌生世界的心门。两个人谁也说不清当初是谁先发起追求。总之,苏炳桓毕业留校做教官之时,新生林翘音就把他作为男朋友正式带回老家。苏炳浩七岁那年跟林翘音来到成都郊外的小镇上,结束了野蛮生长的日子。林翘音的父母没有儿子,身为知识分子的父亲黎络渊把余生的热血全部奉献给了苏炳浩。小镇上的生活平和安宁,苏炳浩却似囚徒般不得解脱,书卷气侵染着他整个少年时代,但他不喜欢读书,他只对财经和算数敏感,而且从不认为书本比拳头有用。寻常人家的男孩在通往男人的路上,往往伴随着叛逆尖锐、父子对峙,他却被良心束缚,温文尔雅的背后,是刻骨铭心的无能为力。于是他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林家渡,一个人回到北京。苏炳浩精明、热情、善于钻营,很快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得益于国家释放的改革红利,他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公司,还在后海购置了一套别墅。他倾尽所能地孝敬大伯大娘,对侄女青垚更是挥金如土。他送青垚出国留学,他盼着大哥转业,他等着苏炳桓援非合约结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同他分享自己的成功。可是苏炳桓死了。苏炳浩在巨大的悲愤中陷入了癫狂。青垚深深地体会过这种癫狂,世间所有的虚名浮利都变得不再重要,只剩下被欺骗的情绪,让人走向无边的愤怒,这愤怒指向全世界,爆发彻底地质问:为什么是他?!他做错了什么要夺走他!凭什么那么多的坏人都活得耀武扬威,偏偏是他这么善良的人遭遇不测?现在的苏炳浩看起来并无甚异常,甚至还比旁人多出几分历经沧桑的从容,他平静的时候表情淡然,只是眼神中时常透着一丝执拗。他这么淡淡地聊着,仿佛早已忘了身在何处。“大哥过得苦,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抽烟喝酒。以前嫂子管得紧不让,现在好啦,敞开了喝!”苏炳浩眯着眼睛,吐出的烟将他包裹起来,青垚觉得他仿佛置身在迷雾之中像尊石像。耳边响起妈妈的话,爸爸的死带走了苏炳浩的单纯与热情,他如今展现给世人的只是个仪表堂堂的躯壳罢了。陈扬休假在别墅里陪青垚,看她盯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他问她:“想什么呢?在打修远集团的主意?”青垚没回答,转过头盯着陈扬——两年了,他还是那样!小鼻子小眼的忧郁白净模样儿。陈扬低头看书,余光横扫,不安地说:“别这么盯着我啊,受不了!你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青垚眨眨眼,认真地说:“陈扬,你眼睛比以前大了,长开了。”“你当我是朵花儿呢!”“有你这样的花儿吗?”青垚咂咂嘴,顺手拨了拨他刺猬样的短头发,“狗尾巴花!”“青垚,”陈扬合上书页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青垚见状,立刻收敛起来,乖顺地洗耳恭听。“那男人是谁?”“啊?”青垚恍惚地笑起来,“啥男人?”陈扬白了她一眼。青垚觉得陈扬没有立场如此发问,她忽然想起临行前林翘音那通电话,有些急了:“我妈怎么跟你说的?别听她瞎扯啊!”陈扬眼光沉敛,嘴角不自然地朝上扯了扯,“阿姨什么也没说,两年没见着了关心关心。顺便嘚瑟一下,我也是领薪水的人了!”陈扬呢,性格是真的好。青垚愿意每天都跟他待一起,但是只能限于朋友之间的那种相处,绝不能突破底线。两年前他们一起回国,陈扬见着青垚痛不欲生,发誓要护她一辈子,却换来她的避而不见。他以为彼此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毕竟美好的年华才刚开始。但是前天,他眼睁睁看着青垚与一个男人同机出来,漫天醋意便毫无保留地淌了一地。“到北京发展吧!”陈扬认真地说,“那天小叔到医院找我,说你现在没个正形。本来我想你不工作我也能养你,你也不让我养啊!那你总得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吧,要不这些年的书不白读了。”青垚挑眉看着陈扬:“别忘了,当年我在学校倒腾北美原油,不仅能喂饱自己还接济你呢!不过工作确实是要找……要跟专业靠边,还要积累经验……”青垚说着,像受到什么启发,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一圈,喃喃道,“为啥不去修远集团!”“去修远干什么?”“我学的是营销,可以去修远当医药代表啊。”“医药代表?”陈扬触电似的跳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们医院每天赶走多少小药代,你知道吗?!”青垚眼睛望着窗外充耳不闻。陈扬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痛惜地说:“你要做医药代表,不如我立马送你回去!”“你懂我吗?”青垚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问,“你如果懂我就该知道,爸爸在这世上的细微末节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青垚!”陈扬被她的眼神击中,感到无比哀伤,“你要学会放下!”“我当然要放下!可是怎么放?你见过我整晚整晚失眠吗?我总是不断地设想着那次飞行的情景,我就想问一问那个飞行员,当时,哪怕只是早发现一点点,是不是就可以改变结果?!或者我根本就不该去留学,如果我不留在那该死的英国,或许爸爸就不会死!我们一家应该快乐地生活!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胡思乱想了,我一定要让那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给个说法!”青垚滔滔不绝地发泄着,全然没有理会一旁目瞪口呆的陈扬。她泪如雨下的样子让陈扬感到崩溃,陈扬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两年前拥抱她的勇气。他艰涩地动了动咽喉,心想只要她还肯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都好。于是他投降了,他哑着声音说:“你想怎样?我帮你。”青垚的眸子死死地定在陈扬脸上,直到慢慢平息,才走到电脑桌旁。屏幕上还显示着修远集团的网页,它控股的修远国际是一家集制药、生物技术以及医疗器械研发和技术平台的公司,在香港注册,采用双层股权结构的方式在美国上市,最大的股东是日美两家风投机构。青垚手指屏幕问道:“你看他的医药这块儿,除了修远国际,还保留独立的中药公司,为什么?”陈扬坐下来敲击键盘,说:“这家公司的前身是沈忠民在1989年入职的成都鸿源制药厂,拥有一个叫‘麝予仙’的中药老字号。”“哦?”青垚凑上去翻看网页,眼睛里发出异样的亮光,“渠道高效完整,系统如此严密,可‘麝予仙’的市场表现却这么平淡,暴殄天物了吧!”陈扬附和道:“一个百年老字号,被修远公司卖成这样,确实暴殄天物。”青垚瞥了瞥他说:“我是心疼他们家的销售渠道,这么优质的渠道拿给我卖大米也赚得比它多!”陈扬语塞,想了半天说:“这牌子我不太熟。‘麝予仙’的市场表现确实太弱了,也许沈忠民是不想让它被资本吞噬,但又找不到方法让它壮大起来,所以只好让中药公司这么不温不火地苟延残喘。”青垚反驳说:“品牌是沈忠民的,公司却不是沈忠民一个人的,渠道建设需要多少资金和人力!修远国际的所有品牌包括房地产项目有多强劲,单单一个中药老字号不开发,还为它保留销售渠道,说不过去嘛!”“还真是个合格的marketer呢!”陈扬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青垚说:“Marketing is the activity, set of institutions, and processes for creating, communicating, delivering, and exchanging offerings that have value for customers, clients, partners, and society at large 可是你看,这‘麝予仙’市场认可度如此低下,有什么社会价值吗?”(市场营销是在创造、沟通、传播和交换产品中,为顾客、客户、合作伙伴以及整个社会带来价值的一系列活动、过程和体系。)陈扬笑着摇了摇头:“理论上都对,但你唯独忽略了某种特殊的情感。修远国际在美国上市,按标准的营销价值导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赚钱机器了。沈忠民对‘麝予仙’做法与其说是打压不如说是保护。”青垚说:“那样的话,沈忠民就不是合格的企业家,他是个自私专制的老爹!”陈扬“嘿”了声没说话,青垚伸了伸腰,坚定地说:“我要应聘中药公司,那里一定对沈忠民很重要!也许在那里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接近沈家,这样一定能找到他的!”青垚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绿意盎然的老国槐,眼前的画面慢慢停滞,时光缓缓退后。伦敦大学的草坪上,Doctor Lee正在跟同学们聊天。他的头发卷曲、肤色雪白,是典型的北欧人种。这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狮子座男人,总是满怀热情地拥抱生活,他在课堂上同样激情飞扬,常常讲课讲到火花四溅,甚至会把眼镜甩飞。“OK,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成功的总经理,或者企业家,都是做销售出身。没有销售,搞技术的就没饭吃;只有做过销售,才知道如何管理公司的命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公司的总经理……”“Lee,既然公司的命脉是由人来管理,那是不是控制了管理人就等于控制了公司的命脉?”“不错SU,控制管理人需要的是领导力,这跟营销管理是两种不同却又互补的行为体系!市场营销讲如何管理公司命脉,命脉可不光是一套制度流程,尤其在中国,它还代表着生命和血脉,是价值观的本源!一个公司由不同的人领导,其命脉可呈现出不同的形态;没有专业的管理,销售力就不足以对产品进行诠释,公司的命脉便没有依托。丢失了命脉,纵然还有成千上万的人,那公司也死了。”“所以,公司的生命形态是以价值观为依托,以销售力的形式体现。”“……如果有可能,希望你们的人生能从销售做起。记住,每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和总经理,都有做销售的经历。人生处处是销售,就算做不到企业家和总经理的高度,还有更多的地方需要你们去营销自己!”青垚从公开的资料里发现,沈忠民就没有做销售的经历。他做过执行董事、工程师、董事长,却没担任过总经理。“是不是可以判断他并没有能力掌握修远集团的命脉呢?”这个发现让青垚很兴奋,她跃跃欲试,隐隐期待着什么。三年。青垚打算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如果三年以后她还不能找到沈忠民的儿子,那她也就只好放弃了。回到成都,青垚决定好好陪陪妈妈,可惜林翘音很忙。两年前她接手了一个课题,关于脑颅危重创伤的康复理疗。林翘音整日都在忙着完善这份报告,与青垚相处的时间不多。母女俩散散步、聊聊天,周末回林家渡陪陪外公外婆。以前关于职业发展的问题在青垚的头脑中还是淡淡的白描,现在随着思考的周详,一些线条开始加深,着墨。当她告诉妈妈自己的规划时,林翘音只是遗憾她没能选择跟陈扬留在北京,对于青垚的选择,她还是支持的。青垚感激妈妈的开明,世上亲密无间的母女不少,但能这样彼此理解的却着实不多。

3. 别开生面的销售课

青垚坐在修远中药供销公司销售部高新办事处的电脑前,已经是三个月以后。这里毗邻一家儿童中心,从写字楼25层高处望去,整个中心俯瞰眼底。中药公司的销售招聘长年有效,销售人员鱼龙混杂,由于流动性太大,公司对新入职员工的培训几乎没有。现在青垚就属于野生状态。她除了大量恶补公司相关信息和文件,还要了解以前一无所知的行业情况和产品细节。最近几天她终于不会对各种缩写简称感到茫然,也大概知晓公司的产品和技术了。这个名叫“麝予仙”的中药竟是一个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老字号,曾经非常名贵,在解毒、保肝、抗癌等领域有显著的疗效。不知什么原因落寞至此,只能靠不断开发自主知识产权的衍生药品、保健品和健康食品勉强支撑。办事处主管周秦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他脸颊上那两坨软塌塌的肉就能看出,这份工作的强度并不大,比起整个高新区快节奏的国际氛围,这里更像老式国企的办公室。招聘面试尤显敷衍,人力资源部给了她一张履历表,填好信息便可以上班,要先做半年的实习助理。中午自带便当,办事处有微波炉。外勤一个没回来,前台莉荔跟青垚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这个湖南来的女孩儿身材高挑,在她眼里,青垚单纯迟钝不够醒目。“垚,你蛮文静,哦什想到跑销售咯?”莉荔手捧咖啡杯,身上散发着大卫杜夫的冷水香味。“MR要有临床知识和实际经验,不怕多跑路,勤能补拙嘛。”青垚一边热饭一边回答,显得漫不经心。“这行竞争到什么地步了?多跑路是应该的,还得放下矜持,对客户投其所好,吃饭、喝酒、玩牌,样样精通,必要时牺牲色相也在所不惜。”莉荔从头到脚打量着青垚,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准备靠理论知识拿单子?”“这里的销售都这么做吗?”青垚问。莉荔哼了哼说:“李明星就不这样,每月销售垫底,底薪微不足道,靠彤彤姐给点儿肉汤过日子。彤彤姐倒是妖气冲天,眉眼一笑就能让客户腿软,从来不缺单子。但她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销售部对她的流言就很多。”莉荔见青垚听得全神贯注,眼睛里闪着微光,她在办事处的时间长,难得遇上合眼缘的新人,情绪上来话就多了,只听她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阿翔哥是独行侠,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单子,上个月拿了八十万提成走人了,他说这辈子再也不做MR了。”青垚“哦”了一声,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起来:“一个月提八十万?”话没说完,莉荔忽然放下咖啡杯,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青垚转身,主管周秦正站在茶水间的门口,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明天早上跟阿翔跑市场。”青垚还未回过神,见莉荔朝她努嘴,赶紧致谢说:“感谢周大关怀。”周秦点点头转身离开,莉荔望着他的背影,比画着说:“看到了吧,阿翔哥是横着走的!居然劳驾周大亲自把他请回来了。我也想跟阿翔哥打天下呢!”青垚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吱声。第二天天还没亮,青垚就准时出现在五洲农副产品的批发市场。几百家商铺组成的批发市场,各色农副产品堆积如山,蝇虫满地飞舞。青垚穿着深蓝色的牛仔短袖上衣、一条黑色卡其长裤、脚上一双邦威鞋,卷曲的头发束成一根马尾。她打望着匆匆忙忙面露煞气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被踩了好几个黑印子的脚背,皱着眉说:“阿翔哥,我们做药品销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阿翔本名陈跃翔,身材不高,但看起来很矫健,他身上名贵的杰尼亚西服在批发市场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唐突。青垚的抱怨没有得到回应,只见他马不停蹄地游走在三轮车和木架子中间,径直朝卖菜的区域走去。早上五点整,他停在菜场东区一个略显空旷的地方。从市场东边来了一个身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腰间别了个小型扩音器,脖子上挂着耳麦。他从电动三轮车上搬下四个大箱子,码放整齐,然后来到卖菜的摊点旁。刚跟摊主说了几句话,就见着那摊主欢天喜地地提着空竹筐,往里装土豆、胡萝卜。陈跃翔眯着眼睛站在高台上,青垚不明所以地在他身后张望。他们站立的位置居高临下,刚好在卫衣男人的身后,将那人的一举一动悉数落入眼底。天色微朦,附近小区的居民陆陆续续进入菜场,整个集市显得愈发哄闹。青垚想,来修远中药已经一个多月了,基本没人搭理,好不容易安排跑市场,她兴奋了一夜,凌晨四点就起床。莉荔说阿翔是办事处的神话,机会难得要好好学习。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她如坠冰窖。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忍住没发问,把早点递到陈跃翔跟前。那个戴耳麦的男人开始吆喝起来,慢慢有人围拢过去。陈跃翔嫌弃青垚手里的盒装牛奶,只塞了块蛋挞到嘴里,头也不回地看着卫衣男人。青垚终于听清他在吆喝什么了。“新产品刚刚到,百货商场买不到。新时代新世纪,谁家不要切菜器……”带着大馇子味儿的普通话脱口而出,像春晚小品现场直播。“扑哧!”青垚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人若无其事地吆喝着,手里拿着他口中神奇的切菜器,一会儿土豆一会儿胡萝卜的,拉丝切条动作娴熟。“……省时省力省个功,捣瓜切菜几秒钟。能切长能切短,过江一切到香港;能切短能切长,一刀切到太平洋……”他嘴里念叨着,手上玩魔术似的,把一颗颗沾着泥土的土豆顿时变成各种形状。他的脱口秀全程没有半句重复,想啥说啥,从娱乐八卦说到时政要闻,每一条都能跟他手里的切菜器紧密联系起来,逗得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开始有人掏钱买他销售的切菜器了,随着人群越聚越多,他的表演更是花样翻新,伎俩层出不穷,买切菜器的人们干脆直接把钱放在筐里,拿了东西也不走。陈跃翔一动不动站了两个小时,青垚买了三次水喝,直到四个大箱的切菜器全部被卖光。“走!”陈跃翔看了青垚一眼,抬脚跳下高台。“阿翔哥,我懂了。你今天是想让我见识见识厉害的销售是怎么吸引客户注意力,并在短时间内点燃客户的激情,是吧?”青垚紧跟着跳下高台,跟在他身后追问。陈跃翔展了展西服下摆,睨着青垚说:“我想让你看看,销售门槛低,什么人都能做。做成他那样的是没皮没脸的小贩,我这样才叫精英。”这话噎得青垚半天没法回应,她心想这可不是什么精英,虽然很多世界顶尖的销售神话都出自社会底层,可都没有这般刻薄的。这时,卖切菜器的男人已经将场地拾掇干净,朝着他们走过来。他扯下头上的帽子,一张清俊面孔出现在眼前,只是鼻子上还沾着泥土,显得有些滑稽。青垚在与他目光相触的瞬间愣住,矿泉水呛在喉里。那男人倒是冷静,礼貌地点点头,转身问陈跃翔:“阿翔哥,今天怎么样?”他的嗓音变得温和沉静,还略带沙沙的磁性,没有刚才的半点儿口音。“总算拉下脸了,有前途!跟我走吧!”青垚恍然大悟,“啪”的一声拍在男人的肩背上:“沈绎心,修远公司的销售课还真是别开生面啊!”男人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看着陈跃翔昂首踏步的背影说:“想跟阿翔学技巧,得按他的方式来。”“他是在捉弄你吧?”青垚盯着陈跃翔的背影,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回到办事处,陈跃翔带沈绎心直接进了周秦的办公室。莉荔靠过来,头发摩挲着青垚的脑袋,与她一起关注着那扇虚掩的办公室大门:“是新来的销售还是主管?”青垚反问:“你说呢?”这时,周秦走出来,招呼青垚进去。房间里陈跃翔说还有客户要谈,告辞先走。“虽然我不赞成在旁枝末节浪费时间,但不能不迈出这道坎,往往大机会就是从小细节开始的。”沈绎心谦卑地点了点头。“小沈,这位是小苏,苏青垚,由她跟你讲一下公司业务。”等陈跃翔出了门,周秦把他俩相互介绍了一番。主管可能在类似居委会的地方待过,说话那调调,就差手捧一个紫砂茶杯了。没到下午的上班时间,青垚将沈绎心带到她的电脑桌前坐下。电脑桌面上是一只伏在窗台熟睡的猫,沈绎心的眉头不经意地挑了一下,对青垚说:“拜托你了。”青垚大致讲了些公司的情况,点开文件夹,将这段时间收集的资料打包压缩传到他邮箱。“苏青垚,没想到我们再见居然是同事。下班请你吃饭。”沈绎心坐在椅子上,回头望着青垚。一缕阳光刚好从,侧面洒过来,他的眼眸中反射出剔透的琥珀般的光芒,头顶犹如蒙上一圈金色的粉末,目光里再也找不到那股强大的吞噬力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侵略性的柔和。青垚有些发愣,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便爽快地答应了。下班,沈绎心换了身衬衣西裤,开着一辆旧花冠将青垚带到新会展的一处西餐厅。这里环境不俗,靠窗的餐桌上放着特别的玻璃容器,一捧盛开的马蹄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沈绎心审慎地看着青垚,他的眼神在浓密卷曲的长睫下显得格外幽暗:“我下午看你的电脑,发现你有很多特别的地方。”“怎么特别了?”青垚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儿,当她睁大眼睛的时候,眸瞳闪烁,好像噙着一汪泉水。沈绎心回答说:“桌面很整洁,三个文件夹分门别类。初看简单,可是一层层打开,内容丰富详尽,容易查找;除了产品细节和客户档案归纳以外,集团的整体组织架构你也在专门留意。”“哦。说明什么问题吗?”她垂眼看了看面前的甜白葡萄酒,手指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杯沿。“说明你的思维缜密,习惯很好。而且……有想法……”沈绎心啄了一口餐前酒,神情平淡而温和。“有想法?”青垚皱了皱眉,“表扬还是批评啊?”“是评价。”沈绎心浅浅地笑了笑,迎着她的目光回答说,“我相信做销售,不是为了一辈子拿订单。”“志向远大嘛!”青垚由衷地回答,“你也很特别……以前做什么的?”沈绎心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他显得有些无奈:“这么快就把话题转到我身上了,以为你会留点儿悬念呢。”话虽这么说,他却也对自己的过去毫不避讳:“我从民航下来,本打算做教员的,不过……后来就算了。”青垚的心莫名其妙地“突突”跳起来,她不假思索地问道:“哪家民航?为什么算了?为什么到修远中药来?”面对青垚连珠炮似的询问,沈绎心原本明朗的眼眸以看得见的速度黯了下去,眼尾的长睫毛掩映出一片阴影,仿佛黄昏的密林,慢慢堕入深邃的阴霾之中。青垚沉默着盯了他半晌,才听他平静地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上天,只能算了。到这里工作很有挑战性。”青垚“哦”了声,想起他之前的表现,心想,一个飞行员恐飞,确实挺遗憾的。可她不死心,便试着追问:“没有其他原因吗?单纯为了挑战性的话,有的是世界500强,甚至更专业的销售公司。以你从前的薪金标准,这家公司出不起的。它的供销渠道管理粗放落后,营销队伍的忠诚度很差,公司死气沉沉看不到方向,你到这里有什么可挑战的呢?你姓沈,不会跟这家公司有什么关系吧?”“嗯,死气沉沉。”沈绎心的眼神“噌”地亮起来,“是分析结论?”“感觉而已。”沈绎心笑起来,追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公司的管理变成了这样呢?”他回避了某些问题,那些青垚真正想问的问题。沈绎心看到青垚脸上的表情,以为她是不想继续地深入探讨,于是他欠了欠身说:“尽管交浅言深,是君子所戒。可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让我早点儿了解这家公司的不堪,我们都少走弯路不好吗?”在礼貌上,的确不适合继续追问了,于是青垚轻描淡写地回答说:“这是一家销售型公司,可是普通销售的地位却很低,导致从业人员对品牌的认同度也差,公司对‘麝予仙’促销缺乏统筹设计,广告投放没有规则。人力资源部门对医药代表的素质考核几乎为零,只看订单认业绩。这样的企业是没有前途的。”“做企业不为业绩又为什么呢?为什么说没有前途?”“做企业当然需要业绩,问题是不能仅仅只看业绩。公司没有自己的企业文化,没有共同的价值观和企业精神,阿翔哥业绩好就可以凌驾于公司的规则之上,说明公司丛林法则严重,还停留在解决温饱的低级层次。像是……”青垚顿了顿,忽然发觉自己对沈绎心说这些,更像是对听众的显摆。“像什么?”沈绎心目光炯炯地追问。“哦,没什么。企业文化,其实就是我们做事的方法,很多人选择某家公司,就是因为它符合自己做事的方法。”青垚看着面前那双炙热的眼睛,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她想结束这个话题,今天说太多越界的话,显得卖弄了。“你为什么选择这家公司呢?”沈绎心唇角噙着笑意,浓密的双眉微微上挑,言下仿佛在说:是啊,这家公司如此差劲,为什么你也来应聘销售?这不合逻辑。“因为我眼高手低嘛!”青垚跟着笑起来,“相比阿翔哥,我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做得太少。只会纸上谈兵就不好了。”沈绎心听到这样的话,收敛了打趣的笑容。“嗯。挺好的。”他郑重说道,“我刚到这里,一切都要重新学习,你可要教我!”青垚不禁哑然失笑:“让我教你?月底咱俩抱头痛哭算了!”

4. 本末倒置

月底,是例行的分析会,办事处的销售纷纷倦鸟归巢。青垚正在前台跟莉荔交代会议准备材料,只见沈绎心和陈跃翔双双走出电梯。整个月都是他们俩搭档跑市场,拜访医生和终端药房。莉荔飞身上去,嗲声嗔怪道:“阿翔哥去哪儿了,给个机会让我跟你吧!”青垚想起她说过要放下矜持才能做好销售的话,看起来莉荔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矜持”这个词。陈跃翔靠在前台,傲慢地说:“女孩子跑什么市场,做前台内勤就挺好。晚上翔哥请客,记得准时!”说完朝沈绎心甩了甩头,“你跟她们聊,我去周大那里坐坐。”然后抄着裤兜径直走进了周秦的办公室。“叮”的一声铃响,一个女人和一个瘦白的蓝衬衣从电梯间走了过来。果然妖气冲天,青垚立刻明白眼前的女人是谁了。她肩上挎着LV银色压纹的小牛皮包,穿的是当季流行小香套装,短包裙将高挑的身材勾勒得窈窕有致,脸上精致的妆容让人看不出年纪。莉荔主动递上双手,亲热地叫了声“彤彤姐”。那纤长的手指在莉荔的掌心掠过,眼睛却看着青垚,她问道:“你是苏青垚?”青垚点点头,礼貌地叫了声“彤彤姐”。乔彤彤颔首示意,转头对沈绎心说:“分析会结束后你们俩跟我走,我跟陈教授预约会面。”沈绎心还没回答,青垚已经反应过来,“记住了,谢谢彤彤姐!”沈绎心不在状态,直到青垚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闷闷地说了声“谢谢”!等乔彤彤也走进了周秦的办公室,莉荔比画着跟青垚和绎心介绍旁边的蓝衬衣。他就是李明星,青垚记得这个人,莉荔说过他加入中药公司已经两年,是个非常努力的销售,但是业绩不佳,每每垫底。分析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快结束的时候,陈跃翔又说起晚上请客的事。乔彤彤向周秦提出有预约,正好带两个新人跑医院,晚上的聚会就不参加了。办事处总共才七人,她一下带走两个,非常不给面子。陈跃翔本来已经站立起身,遂又重新坐下,似笑非笑地说:“我这不是专门请你嘛,乔姐要走,还把人都带走了!”乔彤彤的腰背笔直婀娜,朝阿翔躬了躬身说:“阿翔哥撂老大的担子,辞了职还能回来,我可没这能耐!晚上你爱请谁请谁。”周秦还没开口,倒是陈跃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这些年带的新人不少,真心服气的一个没有,也就是李明星老实。说实话,他也是时候改行做行政啦!”李明星很尴尬,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乔彤彤扫了一眼青垚和沈绎心,说:“不想跟的现在说!”青垚瞥了沈绎心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周秦挥挥手:“教授也要吃饭嘛,彤彤你们结束就过来。”陈跃翔敲了敲桌子,笑笑走了。随着玻璃门发出关阖的声音,乔彤彤冷淡地对青垚和沈绎心说:“你们先去药剂科陌拜,完了给我电话。”儿童中心是一所三甲专科医院,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肝病肿瘤是这家医院的重点学科,在临床和科研方面具有相当的权威。青垚去趟卫生间出来,沈绎心见她抹上了口红,头发蓬松地绾在了脑后,显得很刻意,却也让人眼前一亮,风姿飒爽。“你这样打扮,像个资深的医药代表。”青垚对这番恭维不置可否,她仔细地将产品资料检查了一遍放入深蓝色的挎包里,这才和绎心一起走到药剂科门口。门关着。一块牌子斜斜地挂在门上,写着:医药代表接待时间,周三下午。她犹豫地看了沈绎心一眼,时间不对,因为今天是周一。这时门开了,从里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提着公文包,从西服的领徽能看出是玫康公司的医药代表。他看到青垚和绎心等候在外,容光焕发地朝他们点了点头以示友好。看来也不是不可以拜访。青垚朝沈绎心眨了眨眼,伸手敲门:“两位老师好,我们是修远医药公司的……”话没说完,那女医生突然抬起头,不耐烦地大声喊了一句:“出去!你们不识字的?”青垚一下愣住了,脸上还挂着笑容。沈绎心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旁,说:“不好意思,我们看到有医药代表刚从这里出来。”青垚站在那里没动,无措变成了委屈,委屈又慢慢转化成气愤,一股脑儿地往上涌。她想起沈绎心为了跟陈跃翔跑市场,拉下脸去卖切菜器,陈跃翔却还洋洋自得地说:“销售门槛低,做成他那样的是没皮没脸的小贩,我这样的才叫精英。”当时她就非常失望,为这个用尊严换取利益,再拿利益套取脸面的行当失望。一瞬间,不服气的情绪再次占据上风。她想,自己是来工作的,不是受气的!走还是不走?不走又该如何?在她思考的当口儿,耳边再次响起了女医生尖利的嗓音:“还不走?杵那里干什么?”青垚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情绪稳定,转身把门关上。只听她缓缓问道:“请问您是在跟我们说话吗?”沈绎心稍稍挪了挪步子,把青垚亮了出来。女医生愣了一下,厉声回答说:“对,就是你们!你要干什么?”青垚看来是豁出去了,她说:“我就是想知道,你对你们院长也这个态度吗?或者对病人也这样?我来工作,看到玫康公司的代表出去,所以我以为你们今天可以接待。如果你能尊重人,说你们今天不接待,我也会说声谢谢离开。但是现在我决定,我的工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人,要告诉你,如何学会尊重人!”沈绎心目不转睛地看着青垚,原本的担忧消失了,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如何应付这个女医生。她那张倔强的脸,在他看来确是多了几分可爱。此时青垚的鼻息急促,她正滔滔不绝地对女医生说:“我的工作不比你低贱,你不过拥有了一点儿采购权,这权利不是让你用来践踏别人的。我进门的时候称呼您二位为老师,是把你们当作有教养的人尊敬。我本人是伦敦大学Marketing专业毕业的,我的导师是世界顶尖的博士,从知识程度上讲,你未必比得过我。我尊敬你叫你们老师,是因为我懂,要想被人尊重,必须要先尊重别人。所谓‘敬人者,人恒敬之’。你比我年长,估计你的小孩比我小不了多少,难道你也这样教育他,给他做榜样?你希望他走入社会同我一样,遇到的人,都像你这样跟他说话?或者他对别人这样说话?你希望他们不懂得尊重别人,也不配被别人尊重吗?”因为激动的缘故,青垚一口气说完,脸上泛着红光。女医生呆滞片刻,抬眼看了看她身后,只见沈绎心事不关己地挑着眉,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她有些心虚,又看了眼对面的男医生,皱眉说了句:“少废话,快走!”青垚抿了抿嘴,倔强地说:“对不起,你不为刚才的行为向我道歉,我就不走。我对人的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我不是纯粹的生意人,我更要面子。我对你尊重,就希望得到平等的回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你必须向我道歉!”何曾有过医药代表如此书生意气的。女医生直愣愣地瞪着她,只见青垚放缓语速说:“其实道歉并不丢人,丢人的是不会做人。不会做人的人,是没有事业发展和生活幸福的。一个人在这社会上要想得到别人真正的尊重,一定要学会如何尊重别人!”两位医生目瞪口呆,青垚问对面的男医生:“您说,我说的对吗?”男医生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咽了咽口水说:“消消气,请坐。”他站起来客气地对青垚说,“我们医院有规定,你看都挂在外面了。”青垚全身松弛下来,她说:“我们开始就这样多好。相互尊重,大家都很舒服。可是刚才主任的态度,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我们大家不过是做着不同的工作,我来到这里寻求你们的帮助。每个人在生活中也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吧?难道需要帮助就低人一等?生活中待人接物,体现的都是修养,医院工作的人,更需要这样的修养。我妈妈也是一位医护人员,工作中无论多苦多累她都非常敬业。我选择回国当医药代表,是因为爸爸不在了,留在国内离妈妈近些,难道我做医药代表,就要受到不尊重的待遇吗?”青垚说到这里,竟真有些哽咽起来。男医生赶紧站起来,对她说:“这样吧,我替我们主任给您道歉。”青垚听到这儿,挺直脊梁说:“好吧,我不会得理不饶人。我接受您的道歉,但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工作,如同我也理解你们一样。我们至少都要在这个社会生存,相互尊重没什么不好吧?”说完她抬头看了看沈绎心,转身准备开门离开,这时那男医生突然说:“您刚才说您是修远的对吗?来一趟不容易,要不先把资料放在这里吧?”青垚并不买账:“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既然你们有规定,我也要尊重你们。今天说了这么多,耽搁了你们的时间,不是为了公司,而是为了我自己作为人的尊严,希望您能够理解。再见,两位老师!”说完,她扭头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沈绎心追上青垚的时候她在哭,镇定自若的倔强劲头消失全无。她埋着头抵在沈绎心的胸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花的脸:“沈绎心,刚才糟透了!”沈绎心尴尬地展开双臂,任凭青垚在他胸前乱蹭。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叹了口气说:“确实……浑身冒傻气。”青垚浑然不觉,愈发放肆地哭起来:“Doctor Lee看见,他会为我感到羞愧,他会抨击我不配做一个销售,连莉荔都明白的道理……”“不配做销售?”沈绎心小心地安慰说,“怎么会呢?尊严受到挑战的时候,谁都会奋不顾身地选择抗争。”“不!不是这样。”青垚抬了抬手说,“Doctor Lee说,销售力强大的人,心态更健康,突如其来的羞辱并不能撕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