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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7 17: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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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邢庆杰

出版社:江西高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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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

白鸦试读:

作者简介

邢庆杰,国家一级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21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山东省作家协会第二批签约作家。已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作品200余万字,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家文摘》等杂志转载近百次,入选《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6短篇小说卷》《2016中国年度作品·短篇小说》等100多种海内外选本。获过“山东省第二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等30多个文学奖项。已出版小说专著《白貔记》等22部。现为德州市文联专业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第六届、七届全委委员,德州市作协主席。

心灵的阳光

王建设在这片草丛中藏匿三天了。草丛边缘是公路,公路对面,是一个废弃的荒村,墙上都用红字写着大大的“拆”字。显然,这里将搞开发,到处是荒弃的庄稼和成片的野草。他不敢往远处跑,他觉得火车站、汽车站早就布满了警方的天罗地网。事情过去三天了,他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了,悔恨像一条毒蛇,撕咬着他……从妻子对他日益冷淡到不闻不问,他就知道自己的婚姻有了问题,心里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但当他真的看到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他的床上时,他仍然觉得非常意外,他拿起一把水果刀,对忙着穿衣服的两人一阵乱砍!那一男一女惊恐和愧疚的目光,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疯狂地砍!鲜血飞溅,床上、墙上、地板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太不值了,为了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杀人逃犯。如果当时能理智一些,适当教训一下这对狗男女,然后,离婚,从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中走出来,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现在,想这些已经为时太晚了。眼下最现实的问题是,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必须找点儿吃的了。夜深了,村前公路上的车辆已经稀少了,他爬出草丛,悄悄潜入了荒村。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敞开着,像为了专门迎接他这位不速之客。他打开打火机,小心翼翼地走进靠近公路的一家。屋门也开着,像张开的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他轻手轻脚地潜进去,借着微弱的光芒,见屋内一片狼藉。他绕屋里转了一圈,又到厨房搜索了一番,一点儿能吃的东西也没找到。他又进入了第二家、第三家……一直找了五六家,仍然一无所获。他绝望了,正想离开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他吓了一跳!村里竟然有人!想拔腿跑时,他又站住了,他想,有人,就有吃的。他循着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找到了一处高大的宅院,大门开着,他慢慢走进去,听到呻吟声是从屋里传出来的,有灯光从窗口和门缝里溢出来。他咳嗽了一声,小声问,请问,屋里有人吗?一个浑浊的声音传出来,是谁回来了?快进来!哎哟……他听出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大着胆子,推开了虚掩的屋门。床前的地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努力地翘起头,看着他。他正不知说什么好,老人焦急地说,快快!快报120,我胃疼得钻心。这时,他看到了老人旁边的一滩鲜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业务员,他也算是经多见广,为了不让警方通过手机信号找到他,他出逃的同时关闭了手机。您这里没有电话吗?老人摇了摇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垂下了头。怎么办?他问自己。如果打开手机,拨打“120”,警方马上就会锁定他的位置,几分钟就能赶到。他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别走……救救我……老人用微弱的声音乞求着他。他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看老人的样子,应该和他的父亲年龄差不多。救救我……快点儿……王建设心一酸,大滴的泪水流淌了下来。他的父亲,就是独自在家时,突发心脏病去世的。事后,他常常自责:当时如果我在他身边,也许……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多么的无助和凄凉呀……他掏出了手机。救护车呼啸而至,医生误认为他是病人家属,把他也拉到了医院。老人是胃穿孔,再晚一会儿,就没命了。他帮着联系病人子女、签字、交钱,忙活了半个晚上,又累又饿,在老人子女千恩万谢的声音中,斜躺在病房门口的连椅上,睡着了。手机的鸣响把他吵醒时,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下意识地摁下了接听键。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你回来吧,我们商量一下离婚的事儿。他吃了一惊,忽地坐起来问,你们没死?女人说,我们都是……多处轻伤,没伤到要害,我们……对不起你……就没有报警……女人在电话里抽泣起来。他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懵懵懂懂地走出医院的大门。门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白鸦

那对白色的乌鸦从空中扑向他的一瞬间,朱老三从梦中惊醒了,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脸上、身上全是汗珠子。窗外,电闪雷鸣,雨声如瀑。奇怪,好多年前的事了,咋又梦见它了呢?朱老三翻身下了床,右腿划着半圆,一瘸一拐地走到饭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大前年的一天早晨,朱老三起床的时候,右腿忽然就不听使唤了,西医、中医都看了,打了无数针,吃了无数药,大半辈子的积累都花光了,也没治好。朱老三重新躺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外面的雷雨声倒没影响他,他的脑子里,全是那对白色的乌鸦。朱老三是个护林员,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护林员主要职责就是防火防盗伐。盗伐树木是要入刑的,所以,真的敢来伐树的人并不多,最让他头痛的,是那些来砍树枝的半大孩子,他们专瞅他中午打盹的时候,选个离他远一些的地方,猴子一样上了树,专捡手腕粗细的大树枝子砍。等他听到动静赶过去时,他们早就拉着树枝跑远了。那年月,农村穷,老百姓买不起煤,冬天取暖做饭,全靠晒干的树枝子这种“硬柴火”。自家的树枝不够烧的,就都打起了集体林场的主意。朱老三原则性很强,他自己决不上树砍树枝子,而是用绳钩子把树上已经枯死的树枝子钩下来用。这样当然不会收集到大量的柴火,但朱老三还有一个办法:拆鸟窝。一个硕大的鸟窝,足够一家人烧多半个月的。这是朱老三的特权,因为鸟窝都筑得非常结实,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弄下来的,别人都没有机会。那年冬天,朱老三的儿子刚刚出生,家里那三间四面透风的房子更需要取暖。他就把留了多年的一个最大的鸟窝拆了。那个鸟窝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他从中午一直拆到太阳西斜。拆到最里层时,竟有了意外的收获,里面有四只鸟蛋。他把鸟蛋放在口袋里,就顺着树干溜了下来。朱老三用地排车把拆下来的柴火运到家里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整个天空红彤彤的,让寒冷的冬天有了一丝暖意。他正从地排车上往下卸柴火,忽然面前掠过一阵冷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头,一只鸟儿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头皮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满手掌的鲜血。他惊恐地抬起头,恰好看见两只白色的影子冲他俯冲了下来!他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迎面抡了出去!鸟儿惊叫着,留下了几片白色的羽毛,落在了对面的房顶上。是乌鸦,两只罕见的纯白色乌鸦,冲他愤怒地鸣叫!他忽然明白了,下午拆的鸟窝,应该是这两只白鸦的,它们来寻仇了。那天晚上,他把四只鸟蛋煮了,给妻子补充了营养。两只白鸦在他的屋顶上叫了一夜,吵得他和妻子一夜都没睡好,孩子更是不停地哭叫。第二天一早,孩子发了高烧,请来村里的赤脚医生,折腾了一天,也没让孩子退下烧来。第三天,等他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卫生院时,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妻子当天就精神失常了,几天后在村后的河里淹死了,不知是失足,还是投河自尽。朱老三把鸟枪装满弹药,开始找那两只白鸦寻仇,但那两只白鸦再也没有出现过。天快亮的时候,朱老三打了个盹,醒来时太阳已经一杆子高了。推开屋门,朱老三吃了一惊,门前的水洼里,躺着两只白色的乌鸦。望着曾经的仇家,朱老三竟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而是从心底升起一阵兔死狐悲的伤感:它们也老了,经不起大的风雨了。他踩着一地的泥泞,走出院子,吃惊地发现,院外的小路上,也躺着十多只死鸟,有燕子、麻雀、啄木鸟……昨天晚上的风雨太大了,无家可归的鸟儿都被风雨打了下来。把所有的鸟儿都埋葬之后,朱老三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脑海里不断闪现二十几年来他拆除的那一个个鸟窝,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不但是谋财害命,也是作孽……朱老三开始行动,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他找出了祖传的木匠家什,伐倒了两棵枯死的榆树,用大锯把它们拆成板子,就开始在护林屋里制造鸟窝。他有祖传的手艺,整个鸟窝,没用一颗钉子,所有的木板都是用卯榫扣起来的,板子之间的缝隙全部用蜂蜡封得密不透风。鸟窝的出口处,上下各安上了一个巴掌大的平板,上面的遮雨,下面的供鸟儿站立。他对自己设计的鸟窝非常满意,就按这个样品,日夜不停地做,困了就睡一会儿,饿了就啃个馒头,喝点开水。一个多月后,他把所有的木板都用完了。他数了数,共做了四十八个鸟窝。朱老三休息了一天,炖了一只自己养的老母鸡,美美地犒劳了自己一下。他觉得自己体力恢复了,就扛着一把轻巧的竹梯子,把鸟窝一个一个地安在林场的树上。他的口袋里装着泡透的小米,每安好一个鸟窝,他都撒一把在鸟窝入口的木板上,用以吸引鸟儿来这里安家。朱老三用了十几天的工夫,才把四十八个鸟窝均匀地安在了林场的各个部位。最远的地方,离护林屋有三四里路。在来来回回的路上,他欣喜的发现,最早安装的几个鸟窝,已经有鸟出入了。在安装完最后一个鸟窝回来的路上,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停下来想了想,却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就不再想,继续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不知什么时候不画圈了,恢复正常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棵枯死的槐树上,在心里估算着能做多少个鸟窝。

美丽的女教师

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何晓明却整日无精打采。何晓明的爸爸常年在外,妈妈在医院工作,经常值夜班。妈妈上夜班时,何晓明等阿姨(保姆)睡着后,就悄悄地溜到书房上网玩“梦幻西游”。由于晚上睡得少,白天精力不集中,他的功课开始滑坡了,本来就比较差的外语落得更远了。上着课,何晓明满脑子里都是游戏里的刺激场面,老师讲的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学……课堂上的时间对他来说真是“度日如年”。沉迷在游戏中的他开始幻想:如果不上学,整天在家玩游戏多么好呀!玩个痛快淋漓……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辍学,爸妈还会把他送回来的,那多丢人哪!星期一早晨,学校开大会,宣布开除了两名学生,那两名学生一个把女老师的后背上甩满了墨水,另一个用打火机把老师的辫子点着了,差点烧成秃子。由此,何晓明忽然受到了启发:对呀,让学校开除自己,那爸妈就没办法了,他们往回送学校也不要了。对谁下手呢,何晓明费了一番脑筋。班主任李老师?不行,他脾气不好,惹恼了会打人的。想来想去,他觉得外语老师米珊珊最合适,一来是她脾气好,二来,她经常给何晓明的作业打红“×”号。星期二上午就有两节外语课,何晓明把钢笔水灌得满满的,还准备了一只打火机。上课了,米珊珊老师一边领读一边慢慢在课桌之间走动着。当米老师从何晓明的身边走过时,他拧开笔帽,用力朝米老师的背上交叉着甩了两下!米老师洁白的衬衣上顿时出现一个重重的“×”号!米老师的身子轻轻抖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何晓明知道,该发生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旁边的几个同学都惊讶地看着何晓明。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米老师又照常往前走去,仍然是一边走一边领读。有几个同学窃窃私语起来……米老师忽然大声说,上课不准说话!教室里又恢复了正常。米老师就穿着那件有一个“×”号的衬衣轻盈地行走在同学们之间。何晓明的眼睛始终盯在米老师的后背上,那交叉着的两行墨水,离他忽而远,忽而近,忽而模糊,忽而清晰,渐渐地,那个黑色的“×”号在他眼前虚化成了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叮铃铃……下课了,那只黑色的蝴蝶不见了,眼前是鱼贯而出的同学们。这个课间,何晓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都没动,他的内心在期待着、迎接着、煎熬着,焦急、不安而茫然。课间十分钟今天变得这么漫长……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上课铃响过之后,米老师准时出现在讲台上,她换了一件红色的上衣,像一团火。米老师让同学们朗读上节课所学的课文。在同学们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中,米老师照例在课桌之间的过道上巡视。何晓明双手把课本端在面前,目光却从课本的上侧溜出去,偷偷地观察米老师,希望从中发现点儿什么。可是,米老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何晓明泄气了,看来,上节课的事情白做了。何晓明把眼睛盯在了米老师的短发上,米老师的短发是往后梳的,在脑后用一根像皮筋很随意地扎了起来。当米老师在他身边走过时,他迅速地站了起来,把喷着蓝色火苗的打火机放在了米老师的辫梢上!米老师的辫子被点着了!火苗子沿着辫梢儿向上爬去!何晓明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将火打灭了!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害怕了,担心真的伤到老师。米老师回过了头,何晓明!你想干什么?何晓明胀红着脸低下了头。米老师没有再追问他,而是对几个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同学说,看什么?继续学习!何晓明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了下课,又熬到了放学。同学们都走了,何晓明孤独地在校园里遛达着,等待着惩罚的降临。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教师办公室的窗外。不行!一定得严肃处理何晓明!报到校委会,把他也开(除)了!屋里传出班主任李老师的咆哮声。接着,是米老师的声音,有些小,何晓明赶紧贴到了窗下。……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别报校委会了。要不是几个同学来告状,你连我也不告诉?长此下去,你还有没有当教师的尊严!还怎么管学生!我个人尊严不碍什么大事,可一旦把何晓明开除了,会毁了他一辈子呀!就这么算了?我想周末做一次家访,和他家长沟通一下,共同拉这个孩子一把……何晓明先是觉得心里一热,接着两眼一热,眼泪汹涌而下。这个周末放学的时候,何晓明在校门口拦住了米老师,米老师,您什么时候去我家?米老师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绽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不去了。何晓明一愣。你这几天用行动告诉我,你已经不需要家访了。何晓明对米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一个月后,何晓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本市最好的重点中学。

扎西的菜园子

扎西的菜园子,是来自山东的援藏干部老马帮扶着弄起来的。老马是省农科院的技术员,来到日嚓则地区后,在农业局当技术顾问,种菜是行家里手。扎西本来对种菜不感兴趣,他已经习惯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放牧生涯。可他看到老马什么都亲自下手,从翻地、施牛粪、扎棚、育苗,都盯在菜地里干,就不好意思推辞了,扎西一不好意思,干起活来就特别卖力气。一个多月下来,扎西的菜园子就郁郁葱葱了。老马一样样指给扎西:看,这是西红柿,这是辣椒,这是茄子……扎西小的时候,他父亲曾收留过一个汉族的流浪汉,那个男人在他家里住了三年,小扎西天天和他粘在一起。所以,扎西从小就能听懂汉话。这也是当初要选他为帮扶对象的原因。一转眼,就要过中秋节了,老马休假回山东。临走,他对扎西详细交待了管理菜园子的方法。回到家后的第二天中午,饭后,老马斜歪在沙发上正看电视,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就听到扎西急促的声音,马顾问!马顾问!你快快来吧!出大事了?老马的脑袋“嗡”一下就大了。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他脑子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唯恐哪里出了闪失引发民族问题。老马定了定神说,扎西,别着急,慢慢说,哪里出事了?是、是菜园子,菜、菜出事了!扎西由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老马一听,放下心来,心想:菜能出什么事儿?扎西紧张的声音又传过来,毒药,全是毒药,您快来吧!吓死人了!老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毒药,难道有人投毒?扎西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药,全是红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您还是快点来吧!我们一家都不敢在菜园边住了。老马一听,这个问题严重了,现在,他们这个援藏点上的技术人员都回来过节了,只有自己跑一趟了。老马坐飞机赶到日喀则,又坐车来到扎西所在的牧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扎西穿得像一头棕熊,正在路边上等着,见了老马,拉着他就往菜园子跑。来到菜园子门口,扎西不敢往里走了,他指着里边,战战兢兢地对老马说,那里,就是那里,全红了,像血一样红。老马只看了一眼,就有种想哭的感觉。那一片红,是刚刚成熟的西红柿。想到自己大过节的赶了几千公里路奔到这里,只是因为西红柿成熟了,他就有些生气。但他转念一想,这不能怪扎西,西藏这个地方,因为自然条件恶劣,以前除了萝卜土豆,根本就没有别的蔬菜,扎西从来没有见过成熟的西红柿,这是很正常的。恐怕,大多数生活在偏远牧区的藏族同胞,都没有见过像西红柿、黄瓜、茄子等内地司空见惯的蔬菜……想到这里,他感觉到鼻子酸酸的,心里沉甸甸的,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拉过扎西的手说,扎西,跟我来,这不是毒药,这是世上最美味的蔬菜。老马摘下一个大大的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后又摘下一个递给扎西说,你尝尝。扎西看了老马一眼,他相信老马不会骗他的,就学老马的样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顿时,扎西瞪圆了眼睛说,好甜!这是糖菜呀!扎西的菜园子丰收了。扎西一家吃不了,就到处送人。老马知道后,给他打电话说,扎西!帮你种菜,不是送人的,你要去卖,以后,这就是你的一项家庭收入。扎西惊讶地说,卖?怎么卖?卖东西多丢人!老马知道,传统的藏民,现在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习俗,他们还不习惯用人民币来交易。老马就耐心地对扎西说,扎西,这些东西都是你花力气种出来的,还有大棚、种子等成本,别人拿去吃,给你报酬是应该的,就像你拿牦牛皮去换青稞一样。在老马的说服引导下,扎西终于答应去卖菜了。老马帮着扎西把已经成熟的西红柿、茄子、黄瓜摘下来,放在几只篓子里,然后绑在了两头牦牛背上。扎西要出发了,老马问,你不带秤吗?扎西一愣,秤?秤是什么东西?老马笑道,秤是称份量头的,没有秤,你怎么按斤收钱?扎西摇摇头说,这个你不用管,我们藏民,良心就是秤。扎西骑着马,赶着两头牦牛走了。离这里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集市。老马望着他宽厚的背景,心想,这些菜,按斤论价,怎么也得卖个百儿八十的,不知道这个憨家伙能不能卖到钱。老马钻进了菜园子门口的帐篷里,他要等扎西回来。一觉醒来,老马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六点半了。现在是九月下旬,在内地,这个时间天已经擦黑了,而在这里,太阳还有几十层楼那么高,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烁烁生辉。老马走下山,远远地,就看到扎西赶着两头牦牛回来了。看到老马,扎西忽然兴奋了,他不管那两头牦牛了,打马快跑着赶到老马面前,身姿矫健地跃下马背,有些激动地说,马顾问,钱,卖到钱了。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纸币,炫耀般,双手捧到老马眼前。老马一看,这些钱有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十元的、五元的……大约得三百多块。老马迟疑地问,这都是今天卖的钱?扎西拍拍胸脯说,是的,都是今天卖的!老马禁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扎西,你没有秤,怎么收钱呀?扎西说,菜就放在地上,谁喜欢哪样菜就拿走,拿多少都行,钱也是随便给,给多少随心……老马心里一动,茫然地看着扎西问,这就是你说的,藏民的良心秤?扎西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对!良心!老马看着这个一脸汗水和灰尘的藏族兄弟,耳际忽然飘过一句他无意中听过的藏族民歌:“……布达拉宫顶上的白云,是扎西哥哥纯洁的心……”老马眼睛湿润了。

追杀令

一剑无血是在花李镇的“龙家客栈”发现花英杰的。剑无血在镇街上买了一块牛肉,半斤烧酒,然后倚在龙家客栈门口的一棵银杏树后,咬一口牛肉,吃一口酒,耐心地听着花英杰和手下人行拳猜令的声音。他想,这是花英杰在世上最后一天了,应该让他乐一乐。风雪正紧,北风狼嗥般在镇街上打着旋子,搅得地上的枯叶随风飘荡。一搂多粗的银杏树也被吹得“瑟瑟”抖动,偶尔有枯枝脆响着落入尘埃。二花英杰是江洋大盗,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已为世间一害。因他武功较高,尤以轻功见长。多年来,官府一直摸不着他的行踪。有数十个武林侠士想为民除害,却都死在他的手里。五天前,武林盟主厉正风召集天下豪杰,对花英杰下了江湖追杀令,并指派以剑无血为主的六名高手,追杀花英杰。剑无血感觉很意外,紧紧盯着厉正风的眼睛问,为什么非要我去?厉正风苦涩地笑了笑说,我已老朽,你的短剑独步武林,除了你,谁也不是他的对手。见剑无血无语,厉正风叹了口气说,去吧,杀了他,武林盟主就是你的……三追杀行动的第一天,没有找到花英杰的一点儿行踪。天黑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小镇,在客栈住下了。睡至三更天,剑无血忽然被房顶上细微的声响惊醒,他提气翻身,在窗口飞跃而出!房顶上站着一个人,蒙着面。剑无血纵身跃上房顶,蒙面人忽然像一片树叶般飘然而去,刹时离开了他几十丈远。剑无血心下一凛:好俊的轻功!他提气追了上去。眨眼间,两人来到一个陡峭的山峰,蒙面人幽灵般转过山峰就不见了。他感觉有异,急忙返回客栈,远远地,就看到客栈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和他同来的五名高手,全部被烧成了焦炭……四天擦黑时,花英杰等人相拥着出了客栈。这时,剑无血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但他的脸上没有一片雪花,所以当花英杰看到他时,立即就清醒了。十几个汉子瞬间围在了剑无血周围。剑无血说,我只杀花英杰一个。花英杰惨然一笑说,你们救不了我,各自逃命吧。剑无血抽出了短剑,横在胸前。大家都静了下来,看着传说中的这把所向披靡的剑。真正见过这把剑的,都死于剑下了,活着的人都没见过这把剑。此刻,这把剑就在风雪中映着冷光,寒风夹带着雪粒子击打在剑刃上,发出“叮叮”的锐响,像死神在对着众人冷森森地笑。花英杰的人都感觉到天忽然冷了许多,也暗了许多,忽然发一声喊,四散逃奔而去!剑无血冷冷地说,你先出招吧!花英杰紧紧盯着剑无血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问,非要这样吗?话音未落,他一仰手,一道寒光直袭剑无血的咽喉!这一剑事先毫无联兆,而且身法、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不是跃到剑无血身边的,而是像轻烟般飘过去的,地上积雪数尺,竟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铛”的一声脆响,花英杰的长剑已被一股凌厉的剑气荡开,同时,剑无血的短剑闪电般抵在了他的咽喉上!这一荡一抵,一气呵成,巧得精妙绝伦,快得如同电光火石。花英杰呆了。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剑无血的对手,只是没想到,在他面前连一招都过不了。花英杰小声问,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剑无血摇了摇头。花英杰又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把你引开,你早葬身火海了。剑无血摇了摇头,蹦出冷硬的两个字:未必。同时,剑尖下划,在他膻中穴点了一下,花英杰就慢慢地瘫在了雪地上,没有流出一滴血。五第二天一早,剑无血在花李镇东边,选了一个向阳的山坡,把花英杰葬了。剑无血双膝跪在花英杰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后,仰天狂啸:苍天啊!这是为什么——血光飞溅,他竟横剑自刎!鲜血喷洒在雪地上,红白相映,十分醒目,万分惨烈!江湖人都知道,剑无血原名花英雄,是花英杰的亲生兄弟。

归去来兮

临出门时,徐勇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王娜,王娜红着脸低下了头,她太熟悉他的这种目光了。快走吧,都什么时候了!王娜用力推了徐勇一把。徐勇却抓住她的胳膊往怀里一拽,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就往卧室里走,任凭王娜怎么挣扎也没用。折腾完了,两人也顾不上休息,整理好衣服,提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就上了街,汇入浩浩荡荡的返乡人流中。两人是在同一个饭馆打工认识的。徐勇是厨师,王娜做面案,接触后一聊,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镇上的,两个村离得还不远,这在北京,应该是最近的老乡了。天长日久,两颗寂寞的心越靠越近,最后住到了一起。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了,正是返乡潮的高峰期,幸好,徐勇早就连夜排队买好了票,两人顺利地上了火车。中午,列车员推着售货车叫卖盒饭。王娜摸索着想掏钱,被徐勇一把摁住了,徐勇说,走,咱去餐车。王娜叱道,挣俩钱烧的吧?家里用钱的地儿多着呢。徐勇不由分说,强拉硬拽,将王娜拉到了餐车上,找了个没人的桌子,两人面对面坐下了。王娜还在嘟囔,花这个钱干嘛?咱是啥身份……徐勇不理她,点了两份68元的套餐,还要了四罐啤酒。付款时,一听说啤酒要12块钱一罐,王娜惊叫道,这么贵呀!要两罐吧,你自己喝。徐勇把打开的啤酒重重地蹲在她面前说,傻妮子,咱就当提前过年了!“傻妮子”是徐勇对她的昵称,她的眼光柔和起来,顺从地端起啤酒喝了一口。两人边吃边喝,四罐啤酒很快就喝完了。当徐勇提议再要两罐时,王娜笑着点了点头。下午三点,他们在县城下了火车。他们的镇子离县城还有五十多里路,还得去汽车站坐车。在去汽车站的问题上,两人又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徐勇雇了一辆电动三轮,要20块钱。王娜死活不干,她主张步行,反正就一里多地,花这个钱太冤枉了。徐勇依了王娜,两人肩扛手提,路上又歇了一下,到汽车站时,恰好赶上三点半的那班车。汽车出了县城,驶上了乡村公路。这几年交通部门管得严,车上每人一座,比较宽松。王娜扶着行李架站起来,在行李架上的包袱里摸出了几个香蕉,她先剥了一个递给徐勇,嗔道,中午光喝酒了,菜没怎么吃,饿了吧?徐勇接过香蕉,一口咬下半截,小声说,真甜。到达镇上时,已经傍晚了。徐勇刚下了车,就有一个胖胖的女人欣喜地迎过来,一边接过行李一边说,累了吧?徐勇把目光往周围一扫,看见王娜把两个大行李放在一棵枣树下,正目光潮湿地看着他,不由得心生眷恋。胖女人推了他一把问,看什么呢?这么魂不守舍的!说着话,胖女人顺着徐勇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枣树下一个女人的背影。胖女人是开着电动三轮来的,她把行李全弄到车后斗里。徐勇收回目光,心想:反正过了正月十五,我们还得回北京的那家饭馆,还要在一起。就转身迈上了三轮车的后斗,坐在了行李上。三轮车抖了一下,慢慢开动起来,越来越快。王娜在树下的影子越来越小。徐勇知道,过不了一会儿,王娜的老公就会来接她回家。他想像着王娜和她老公回家后的情景,目光迷离起来……

心中的初恋

男人经常在这条小巷尽头的树林里徘徊。男人来的时间一般是下午下班之后,西阳夕沉的时候。他步行来到小巷尽头的这片树林里,或静静地倚在一棵树上,或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转悠,眼睛时不时地向静静的小巷里扫上几眼。男人来这里,是温习初恋的。这片小树林,是他初恋的地方。那时,他每天傍晚来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支短笛,轻轻地吹一首曲子,那个女孩就会出现在小巷里,然后,跑到树林里和他见面。那个女孩并不是特别的漂亮,但很清纯,两只眼睛非常秀气,一笑,还会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那时,男人只要看到她,心里就有被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快乐。男人从来不舍得碰女孩子一下,就满足于面对面地站着说话,当时说了些什么,男人已经不记得了。其实,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只要那个女孩子站在他对面,就是最美的时光。两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女孩村里的地被县里的一家大企业征用了,扩建了一个新厂。作为交换,女孩要和本村里的很多女孩被招工,从一个城边村的农民成为吃商品粮的非农业户口的工人。而男人的村子离城很远,永远只能是农民。那是1988年,当时,如果一个有残疾的男性工人,在城里找不到对象,而放眼农村选择的话,他可以随意挑选,会娶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这就是当时巨大的城乡差别,也是男人和女孩巨大的身份差别。女孩的父母坚决反对两个人的事,男人的笛声再也引不出女孩的身影了。女孩进了工厂后,很快就有了众多追求者。女孩很快就嫁人了。男人苦苦地一个人生活着,他在等,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在重重压力之下,男人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和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娘成了家。两个人只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就平静地分开了。那老姑娘讨厌男人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而男人也无法忍受老姑娘那古怪的脾气。这些年世道已经变了,不但城乡差别缩小了,农民进城打工也易如反掌了。男人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租了一间房子,远离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在别人的眼里,男人就这么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生活着。但男人也有自己的乐趣。男人的乐趣,就是在下班后,来到初恋的地方,回忆和女孩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回忆女孩那清纯的笑脸,那秀气的眼睛,还有可爱的小虎牙。男人觉得,世界上任何人也想不到,一个人可以靠甜蜜的回忆来感受幸福。有一天,男人正沉浸在回忆中时,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女孩已经是女人了,她回娘家看望父母,意外地看到了男人。男人有些激动,也有些尴尬,还夹杂着些许害羞。女人很诧异,问男人来这里干什么。男人不想说,也不好意思说,但经不住女人再三的追问,只好说了。女人哭了。她倚在一棵小法桐树上,哭得连树都颤动了。女人已经微微发福,小肚子有点儿鼓,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眼泪把眼霜和口红都弄在了脸上。女人从包里掏出湿巾擦了擦脸,然后对男人说,跟我走。男人问,去哪里?女人说,甭问,上车。男人上了女人开来的车。女人把男人带到一所房子里,然后女人一把抱住男人说,我对不起你。男人赶紧挣扎着说,你干什么?女人说,别害怕,他不在家,他嫌在企业挣钱少,去南方做生意了……此后,每隔几天,女人就约男人来家里幽会。但是,男人并没有得到以前的乐趣。男人越来越深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和以前的那个女孩已经变成了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男人再想那个女孩的时候,能想到的全是这个女人白花花的肉体,她把以前那个清纯女孩给无情地覆盖了。男人开始拒绝女人的约会。男人远离了那个女人之后,又能想起那个初恋时的女孩了:清纯的笑脸,秀气的眼睛,好看的小虎牙。女人疯了般找男人,后来,她还是在这个树林里找到了男人。男人说,求求你,放过我吧,你已经伤害过我一次了,不要再把我心中的初恋夺走了。女人终于哭着走了。

韩信回乡

公元前202年,韩信被封为楚王,带兵回到淮阴。人马全部安顿好后,韩信决定抽点儿时间办点私事。他先想的是报仇,把当年那个羞辱他的屠夫碎尸万段。那一天,韩信带着几个随从,来到那个屠夫家里。屠夫早就知道当年他胯下的“小儿”已经被汉王拜了大将军,先封了齐王,又封了楚王,如今是汉王的重臣了。自从韩信的大军进了淮阴,他就一直惶惶不可终日。韩信一进他的院子,屠夫就从屋里跑出来,跪趴在尘土里。看着当年让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的仇人,韩信恨得牙根都痒痒,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杀他才能解心头之恨。要知道,就因为受了这个人的胯下之辱,韩信的求职之路多费了多少周折呀!不但项羽瞧不起他,刘邦起初也因为此事瞧不上他,若不是萧何拼死力荐,弄不好韩信至今还是无业游民。更加可气的是,即使现在韩信已经贵为大将军、楚王了,一些敌人和对立派,还动不动就拿他当年钻裤裆的经历作为把柄,残酷地打击他、刺激他。这个屠夫,给韩信的人生打上了一个终生无法消除的耻辱烙印。怎么弄死他才解恨呢?韩信正这样想的时候,就见屠夫的门口,有个女人露了一下头,接着缩了回去。虽然只有惊鸿一现,但那个女人的清丽还是被韩信收在了眼底。韩信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偷窥本王?出来!那个女人哆哆嗦嗦地出来了,跪在了韩信脚下。韩信在内心深处赞叹了一声,真是国色也。韩信问,你是什么人?屠夫接过话来说,回大将军,这是内人。就在这一瞬间,韩信忽然改变了主意。韩信忽然笑了,笑得非常灿烂。韩信说,你们都起来吧,若非当年所赐胯下之辱,岂有今日之韩信?韩信此来,并非寻仇,而是报恩,这样吧,你也不用再杀猪了,就到我帐下效力吧。韩信让屠夫在他手下当了一个中尉。此后的几天,韩信不理军务,每天都到那个屠夫家串门,门口有四个护卫守着,不让别人进来。每日,韩信都和那女人说些打仗时发生的一些奇闻趣事,女人听得很高兴,每日里敬茶倒水,眉目含情。而韩信却严守君子之道,不曾越雷池半步。有一天,屠夫回家,却被韩信的护卫拦住了,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妻子满面春风地送韩信出来。韩信走后,屠夫质问妻子,大将军和你在屋里做了些什么?妻子如实回答,大将军只是喝茶说笑,未曾做过什么。屠夫不信,却又不敢拷问妻子,怕韩信知道了降罪。第二天,屠夫就求见韩信,跪在地上说,内人承蒙大将军垂青,如将军不弃,小人愿将她献与大将军。韩信大怒,喝叱道,你当我韩信是霸人妻眷的恶人吗?屠夫便不敢再言。那一段时间,韩信的大军一直在淮阴休整,没有战事,军务也不繁忙,他就频频地去屠夫家串门。屠夫感觉到周围的人开始视他为异类了。不但是军内的将士,就连处了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也向他投以鄙视的眼光。有一天,他手下的一名军士喝醉了酒,竟然将一顶绿帽子直接扣到了他的头上。这屠夫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哪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就和那军士打了一架,不想那军士看似弱小,却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游刃有余地将他戏弄着打了一顿,他只好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往家走去。屠夫到了自家门口,护卫却不让他进。争执之下,几个护卫又将他摁在地上暴打。偏偏在这时候,他的妻子又满面春风地将韩信送了出来。屠夫多年来一直称霸市井,如今在妻子面前被打得狼狈不堪,悲愤交加,当晚就抑郁而亡。就这样,韩信把他的仇人给窝囊死了,从此再也没有登过他的门。韩信接着又去寻找当年多次周济他的“漂母”报恩。几经周折,他终于找到了当年经常拿食物给他吃的那个女人。不想,那女人不搭理他,对他奉上的金银也不屑一顾,说是当年周济的人很多,早就忘了韩信是谁了。当年食不裹腹的市井混混韩信,自被汉王拜了大将军,早已名满天下,更被淮阴人引以为豪,淮阴上至官宦仕绅,下至平民百姓,有哪个不知?漂母竟不屑一顾。这让韩信非常郁闷。

霸王别姬的真相

“霸王别姬”的故事已经误传两千多年了,赚取了很多痴情男女的眼泪,也使虞姬成为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千年典范。更重要的,是令项羽的英雄形象更加饱满,增添了这个男人更大的魅力。能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甘心为自己而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男人最大的成功,英雄项羽,是更加需要这么一个女人的。其实,项羽是虞姬不共戴天的仇人。项羽在随叔父项梁起事后不久,就偶遇惊艳绝伦又才艺超凡的虞姬,顿心生爱慕。但虞姬的父亲是个读书人,看不起项羽这个莽撞的武夫,一再阻碍女儿和他来往。最终,他激怒了项羽,被项羽安排部将乔装改扮后灭了门,当然,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虞姬。至于传说中的虞姬的哥哥虞子期,本是个不存在的人物,他是明代小说家甄伟在其作品《西汉通俗演义》中虚构出来的,和龙且、英布、季布、钟离昧并列为项羽的五大将。而后四位《史记》均有记载,只有虞子期,仅出现在项羽兵败自刎1700多年后的小说里。虞家被灭门之后,虞姬就被项羽强行留在身边。虞姬因怀疑全家被杀惨案就是项羽干的,为查出事情的真相,就顺从了项羽。几年之后,虞姬从项羽的近侍口中偶然得知,自己以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就一直想找机会刺杀项羽为全家报仇。但因项羽武功盖世又机警过人,屡次不能得手。项羽明白虞姬已经知道真相,就将那个部将当着她的面杀了,以期得到虞姬的原谅。而虞姬的恨始终难以消除。项羽爱慕其才艺及美色,既不忍杀之也不舍弃之,就仍然将她留在身边,只是多了几分警惕。公元前202年,项羽兵败垓下,被刘邦数十万大军围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四面楚歌使得军心涣散,八千子弟兵也作鸟兽散。项羽情知大势已去,江山美人,将要沦落他手。不由悲感交集,仰天长叹:“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几句诗译成白话就是:“力能拔山啊豪气压倒一世,天时不利啊骓马不驰。骓马不驰啊怎么办,虞姬啊虞姬我该怎样处理你啊?”一代英豪,在其雄图伟业灰飞烟灭,穷途末路之际,还要为一个女人的如何结局愁肠百结,足见项羽对虞姬爱恋之深。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虞姬明白,无论项羽如何爱她,也是不会让她活着离开的。她太了解项羽了,这是个惜名不惜命的家伙,把面子看得远比性命重要。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女人留给刘邦那个好色之徒,那样比杀了他还要耻辱万分。但是,虞姬不甘成为项羽的陪葬。她忍辱偷生留在楚营,本来目的是刺杀项羽报血海深仇,结果仇未报成,却陪他殉葬,这也太冤枉了。虞姬的使女中,有一个叫“月娘”的,原是秦国贵族之后,秦被灭后,家破人亡,沦落街头。虞姬偶然在街上遇到她,觉得此女气宇不凡,就收留她在身边。一经相处,才知这月娘也是一代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她对虞姬的收留感激不尽,悉心伺候,久之,与虞姬情同姐妹。月娘早已知晓虞姬和项羽之间的爱恨情仇,对虞姬当下的处境一清二楚。在项羽垓下突围的前夜,自愿化妆为虞姬的样子麻痹项羽,让虞姬先行脱身。虞姬开始不忍,后月娘再三表示自己有脱身良策,这才乔装成使女的样子,乘夜色逃离了楚营。深夜,项羽巡营回来,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对虞姬的熟稔,不但是容貌和身姿,就连气息、走路的声音也已刻骨铭心,别人即使穿上她的衣服,戴上她的头饰,如何能骗得过他?项羽当时的盛怒可想而知。但项羽最终没有发作,思前想后,他还是要维护自己的面子,如果让世人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在危难时刻离弃了他,教他如何能瞑目?那他伟大的一生,在最后将蒙上阴影,为后世留下笑柄。项羽索性就陪着月娘演下去。项羽抱起酒坛,一通狂饮。月娘做出虞姬的样子为项王舞剑助兴。酒醉时分,项羽想起和虞姬在一起的日子,不禁涕泪长流,又反复吟诵“……虞兮虞兮奈若何!”那月娘边舞边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后来,这几句诗也被当作虞姬所作,流传了下来。当时,项王大惊:这女子竟有如此才学?待要上前近观时,月娘已经横剑自刎,恰好歪倒在项羽的怀中。项羽惊道,我本无意杀你,何苦如此?月娘莞尔一笑,妾身这虞姬是假,但爱慕大王之心,日月可鉴。说完,月娘含笑而终。项羽这才明白,这个秦国才女一直暗恋着自己。第二日,项羽自垓下突围,后被追至乌江岸边,还是因为他的面子问题,死都不肯上船逃生,自刎而亡。刘邦和虞姬有数面之缘,对她的美色一直心向往之。项羽自杀后,他就差人在战场上搜寻虞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一直没有结果。但是不久,有人就在灵璧发现了“虞姬墓”,报与刘邦,刘邦竟冒天下之大不韪,秘密差人开棺验尸,结果,那竟是个空冢。刘邦坐了天下后,就忙着收拾异姓王侯,以巩固自己的政权。同时,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对虞姬的寻找。他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人海茫茫,始终没有寻到虞姬的芳踪。虞姬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钟离昧之死

钟离昧的死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有关。项羽帐下的五员龙虎上将,除虞子期是虚构的人物外,其余有史载的四人,至项羽兵败乌江自刎后,只剩下了季布和钟离昧。此前,英布投靠了刘邦,龙且战死。季布和钟离昧都曾是威风八面的将军,这一下成了丧家之犬,在刘邦不依不饶的通缉下东躲西藏,奔命于江湖。但刘邦最终赦免了季布,并封他做了郎中。在楚汉时期,这个官职仅次于丞相、侍郎和尚书,可谓重用。而刘邦始终没有放弃对钟离昧的追杀。史料称,刘邦痛恨钟离昧,是因他对项羽最为忠诚,且多次在楚汉战争中痛击汉军,还亲自追杀过刘邦。其实,在长达四年的楚汉战争中,季布对汉军的打击并不在钟离昧之下,他曾多次将刘邦逼入困境。若论他对项羽的忠诚,更比钟离昧有过之而无不及。季布的忠诚守诺,在楚国家喻户晓。否则,楚国也不会留下“得黄金千两,不如得季布一诺”的千古美谈。刘邦恨极了钟离昧,主要是因为虞姬。项羽自尽前,楚军已作鸟兽散,项羽身边最后只剩下了二十八个骑兵将士,最后都倒在了乌江之畔。而钟离昧之前就在垓下突围过程中被乱军冲散。他知道越往战场的外围走,人就越为稀少。于是打马扬鞭,一路厮杀着逃离了战场。后来,他在离垓下三十多里的地方发现了虞姬。虞姬在垓下突围前夜就乔装打扮成使女,离开了楚军大营,后乘楚军突围之乱跑了出来。这时的虞姬已经筋疲力尽,她看到钟离昧的一刹那,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当即就晕了过去。钟离昧将她抱上马,然后飞快地向楚地急驶而去!钟离昧找了个僻静之地将虞姬安顿好,就投奔了韩信。刘邦对虞姬一直存有单相思之恋,在战场上没有找到虞姬的尸体,猜想她尚在人间,就先后派出了好几拨人暗暗寻访。钟离昧见事不妙,就找到了几个残部,在灵璧造了一座“虞姬墓”,想造成虞姬已死的假象。不想那混混出身的刘邦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命人打了了墓穴,证实那是座空冢后,更加坚定了虞姬仍在人间的信念。后来,有人告诉刘邦,是钟离昧护送虞姬离开的战场,那座空冢,也是钟离昧命人建的。这一下刘邦把钟离昧都恨到骨头里的,就加大了对钟离昧的搜捕力度。不久,刘邦探得钟离昧在楚国,就藏在韩信家里,大为光火。他写信将韩信狠狠的责骂了一番后,限期让他交出钟离昧。对于汉王的责问,韩信采取了死不承认的态度。同时,他力劝钟离昧交出虞姬,争取博得刘邦的欢心,也像季布一样,谋个一官半职的,更重要的,是不用再像只耗子一样东躲西藏了。再说了,也犯不着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把性命和前途搭上。但是钟离昧不干,他绝不允许像虞姬这样的尤物落入刘邦那个病秧秧的色鬼手里,那样不但亵渎了天人,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西楚霸王。韩信只得作罢。但刘邦却不罢手。他用了陈平的计策,托辞去游览云梦泽,召韩信来见。韩信感觉到事情不妙,去了,会有危险,不去,抗旨的罪过他也担不起。于是,韩信再次劝说钟离昧献出虞姬,以保两人平安,两人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见钟离昧死不开窍,韩信威胁他说,要派人在楚地搜捕虞姬。钟离昧大怒之下,拔剑自刎。钟离昧用自己的命,保全了虞姬,也给韩信扣上了一顶不仁不义的帽子。韩信虽用钟离昧的脑袋暂时保全了自己的脑袋,却被贬为淮阴侯,最终,他也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死在了一群女人手里。而虞姬不知所终。

风流记

赵某,小型企业老板。一日,忽然心血来潮,坐飞机去南方B城大学看望正攻读经济学的孩子。下飞机时,天已傍黑。飞机场离市区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遂决定先找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潇洒一晚,明早再去B城大学。在出租车上,一番电话联系,待到市区时,已经有三个老友等在酒店里。吃饭时,菜极高档,但南方人却不善饮,也不劝酒,饭局很快结束。四人来到一洗浴中心,决定狂欢一夜。四人各进了包间,服务生即安排“选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十几个袒胸露背的小姐鱼贯而入,在赵某面前站成一排,同时鞠躬道,先生晚上好!然后,抬起头来,供他挑选。赵某瞪大了眼睛,从左至右,挨个“扫描”。众小姐无不面带讨好的笑容,殷切以及热切地望着他。但却有一人,不但不看他,还将头扭至一旁。赵某久经风月,喜欢有个性的女人,便伸手一指,低头的那一个留下。话音一落,那小姐竟像被惊吓了般,全身一抖,竟扭头欲逃。赵某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两人一照面,赵某大吃一惊,面前之人,竟是自己前来看望的、在B城大学就读的女儿。赵某盛怒之下,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女儿打倒在地,骂道,下贱东西!老子给了你足够花的钱!你竟然干这这种不要脸的丑事!女儿从地上爬起来,反问道,你家里有我妈,外面还有两个阿姨,有了足够的女人,怎么还到这种地方来?赵某一时竟无语。女儿却振振有辞,没有你们这种男人,怎么会有我们这种贱女人!

耻辱记

适逢秋高气爽,我随团出境旅游,一路走来,尽享异域风光,心情非常愉快。一日,在一酒店就餐。席间,去了一趟洗手间。这家酒店虽然不大,但洗手间非常干净。便池旁边,有两行字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行是用英文写的:Keep here hygiene please(请保持这里的卫生);另一行是用中文写的:请不要把卫生纸带走。看到这里,我觉得头一下子大了,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随口而出一句国骂:他妈的!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儿聚集了这么多国家的游客,为什么偏偏只用中文提醒“请不要把卫生纸带走”呢?这不是明显歧视我们中国人吗?!我决定抗议,并且马上退房,不在这里住了。我没有回餐厅,直接回到客房,想收拾一下东西就走。刚进屋,就见同屋住的老赵正往他的旅行包里塞着什么。我看也不看他,随口问了一句,忙活什么呢?老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嘿,拿了点儿房间里的面巾纸,路上用。一句话,让我傻了般站在了原地,火气在逐渐地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痛恨和叹息。

艳照记

明局长走得很突然。大面积心肌梗塞,抢救了两个小时,没能救过来。明局长的丧事很隆重,各级领导都敬献了花圈,致了悼辞,感动得家属都热泪盈眶。丧事办完后,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局长夫人忽然接到了局办公室的电话,让她去领取局长生前放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明局长的秘书给了夫人一串钥匙,让她自己整理,凡属私人物品,都可带走。局长夫人用钥匙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抽屉和文件柜,收获还真不小,除了几笔现金之外,还有几件金饰、玉器之类的硬货。好在,局长生前对秘书不错,秘书没有在这里监视她,她赶紧将这些东西塞进手提包中。局长夫人打开最后也是最隐秘的一个抽屉时,有些失望。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只有厚厚的一叠照片。她随手翻了一下,顿时怔住了,既而,浑身颤抖起来。她咬着牙,一张一张地看这些照片,越看越愤怒。这些照片,竟然全是局长和一些漂亮女人的合影,这些女人,有局长夫人认识的,但大部分是她不认识的。这些女人在照片上和局长挨得很近,有的甚至抱在一起。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那张裸照,是局长和她的一个女下属在床上的照片……局长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仰天大叫:姓明的,你不得好死!喊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局长已经死了,而且确实不是好死。于是,她又狠狠骂了一句:你这是罪有应得!骂完了,她痛快了,忽然,她的悲痛全部消失了,一身轻松地出了办公室。

艳遇记

孟某,男,爱好写作,曾发表过多篇豆腐块火柴盒大的通讯报道,就以作家自诩。因能力有限又不思进取,终致婚姻失败。随后的几次爱情也相继失利后,非常渴望纯粹的爱情,希望有一次不染世俗、与名利无关的旷世艳遇,并多次向周围之人示之。一深夜,孟某正昏昏欲睡,手机铃声忽响。孟某接起,不耐烦地问,谁?这么晚了!顿时,有一个娇嘀嘀的女人声音传来,孟先生吗?孟某一听是女人,顿时困意全消,是我呀,您哪位?女人说,我是您的崇拜者,时尚话叫“粉丝”,我非常敬佩先生的为人和学识,只是无缘拜见,今天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先生的联系方式,就冒昧地打扰了。孟某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激动,问,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说,我叫江玲玲,在国棉厂上班。孟某感觉自己马上时来运转,要有艳遇了,故作沉稳地说,那好吧,有时间我们可以聊一聊。自称江玲玲的女人说,我非常渴望见到先生,这种渴望已经好久了,今天终于联系到了您,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能赏光到我家来作客吗,我住单身,非常方便的。孟某大喜,但还故作矜持,这么晚了,不好吧,还是明天再联系吧。江玲玲用哀求的口吻说,孟先生,我对您已经仰慕已久,非常渴望马上见到您,请您放下架子,见我一面行吗?孟某稍显为难地说,唉,那……好吧,我不忍心让您失望。半个小时后,孟某根据江玲玲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小区,按楼号找到了江玲玲的家。他按了按门铃,不响,敲门,门自动开了。他一喜,即推门而入。屋内的灯大亮着,却空无一人。孟某感觉奇怪,大声问,有人吗?江玲玲在吗?无人回答。他以为人在洗手间,就推了推洗手间的门,门开了,也没人。他又推开卧室的门,门打开的一刹那间,他呆了!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床上,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孟某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直截了当,就微笑着说,你好,我来了!床上的女人毫无反应。难道睡着了?孟某凑近一看,见女人两只杏眼圆睁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用手一摸女人的脉博,冰凉,没有心跳。孟某感觉不好,正想离开,门外扑进几个警察,将他摁在了地上。孟某陷入杀人嫌疑。警察虽然找不出他杀人的直接证据,但警方接到报警后到现场时,除死者外只有他一个人在场,警通过电话记录还查出死者生前和他通过话,这个嫌疑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孟某有口难辩,又没黑没白地遭受警察的轮番审讯,终于心力交瘁,诱发心脏病而亡。不久,警方破获另一起杀人案时,才牵扯出本案的真相。杀人犯是孟某的一个熟人,他先将江玲玲杀害后,指使其女友用江玲玲的手机给孟某打电话,将他骗到现场。与此同时,他还用公用电话报了警……

借子记

村人崔某,年近四十方得一子,全家皆大欢喜,视若珍宝,取名金宝。金宝长到五岁左右,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深得家人及村邻青睬。忽一日,天过午,在门口玩耍的金宝竟未回家。初时,崔某以为儿子在邻家戏耍,遂寻之,然遍寻村邻,均不见。这才着慌,发动全家出村寻找,并通过镇广播站反复播出寻人启事,一直忙到天黑,也没金宝的半点消息。崔某只得报警。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仍然没有金宝的消息。崔某几欲疯狂,他发动家人,还雇佣了数人,到处张贴《寻人启事》,还在附近的电台、电视台、报纸做了无数的寻人广告。一直折腾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效果。崔某每日忙碌奔波、食不甘味,已经形销骨立,最终卧病在床。正当崔某感觉来日无多这时,忽然接到一封短信,信中言:崔先生:我只是借贵子一用,请放宽心,他现在很健康,很安全,一月之后,就是你们的团聚之日,请耐心,别再做无效寻找。信只短短数十言,无落款。但这却给了崔某新的希望,他的病奇迹般地好了。崔某每日都在家中静候。一个月的煎熬,每日度日如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满了。一大早,崔某便大开着门,率全家站在门口等候。一直等到中午,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前,车上下来一人,一身新装,还背着个崭新的书包。竟然真的就是丢失两月有余的儿子小宝,只是,比那时高了一些,胖了许多。崔某满心欢喜,将儿子抱至家中,泣问,这么多天,你跑哪去了?小宝竟笑,跟一个叔叔给爸爸挣钱去了。遂将书包解下,递给崔某。崔某见书包鼓鼓的,打开一看,竟是一扎扎的百元大钞,稍事清点,竟有二十万元之多。惊问,小宝,哪来这么多钱?小宝撩开衣衫,指着腰侧一处伤疤道,叔叔说,从这里取出一块肉,给了叔叔家的小弟弟,就挣了这么多钱。崔某抱儿大哭。后带小宝到医院拍了张片子,果然证实了猜测,小宝右边的肾脏已不翼而飞。

考察记

金某,年方四十,富婆,独居,终日外出“搓麻”,无心家务,遂在中介所雇佣保姆一名。金某疑心重,恐用人不当,决心考察保姆一番,如经得住考察,方可放心将家交付其打理。一日晨,金某将一百元现金遗落床头。晚归时,见床已经收拾利落,而那钱被放置床头柜上。心下稍安,但仍不放心。二日晨,金某将三百元现金遗落在洗手间内。晚归时,那三百元钱整齐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至此,金某完全信任了保姆,将家中大小事情全部交付,自己落得一身轻闲。半月后的一天,金某晚归,不见保姆,吃惊之余,见自己的首饰盒、保险柜均大开着。清点之下,竟损失首饰、现金五万余。金某报警。不久,案破。金某不解,质问保姆,初时见你不为钱财所动,后来又为何甘心为贼?保姆冷笑,区区几百元,岂能入得我眼?你难道不懂放长线钓大鱼之理吗?

古镇爱情

闫凤娇第一次看到李长庚时,是1944年的7月。那是一个清晨,凤娇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就打开厚重的檀木大门,然后开始卸门板、窗板。凤娇家的米店,叫“闫记米行”,是从凤娇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在古镇小有名气。店不大,临街只有两间门脸。房子坐北朝南,是明末清初的时候建的,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后面是一个小院,有三间北屋,一间是凤娇的爹娘住着,一间是凤娇的闺房,闲下的一间,是客房,平日里也放些杂物。院子的一角,是厨房兼餐厅,因靠山,又恰临近一条常年不断的溪水,凤娇的爷爷在世时,就用一根长长的竹杆,将溪水引到厨房里,平日里烧水做饭,洗洗涮涮,早晚还能洗澡,方便得很。凤娇自幼勤快,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早晨开门、卸门窗板、挂幌子、清扫门店、擦拭柜台这些活儿,全是她做。这天清晨,凤娇刚刚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青年,穿一身青色长衫,留短发,一双黑亮的眼睛和凤娇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那青年笑了,露出一副整齐洁白的牙齿,整张脸也显得明朗生动起来。凤娇平日里并不是个腼腆姑娘,却没来由的脸红了。青年问,打扰一下,请问这里住有一个李长庚先生吗?凤娇愣了一下,坚决地摇了摇头。她从小在这米店里长大,店里还从来没有住过外人。青年有些失望,他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门头上面的招牌,放大了声音,又重新问了一遍,打扰一下,请问这里住有一个李长庚先生吗?凤娇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正想叱责,背后传来爹的声音,您是他亲戚还是他朋友?青年眼睛重新亮了一下,接口道,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是多年不曾联系的老乡。凤娇听到爹的声音有些颤抖,爹说,进来说话吧。那青年进门后,爹的双手就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然后,拽着他直奔后院。看得凤娇一头雾水。那青年以伙计的身份在客房里住了下来。有趣的是,后来,凤娇知道这个青年就叫“李长庚”,李长庚来找“李长庚”,这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儿真好玩。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凤娇才明白了这是“什么事儿”,而且明白了这事儿非常的不好玩。凤娇不明白,店里的生意本来就不太忙,为什么还要雇伙计。她私下里问过爹,爹郑重地告诉她,这不是她一个女孩该知道的事儿,出去也不要乱说。凤娇更不明白的是,李长庚除了每天早晨帮助她打扫一下店内外的卫生,对米店里的生意基本不插手。他每天都要背上一个褡子外出,不是说去谈生意,就是去讨账,有时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躲在客房里,门关得紧紧的,不知在做什么。问爹,爹不让管,问娘,娘也不让她打听,只让她做好自个该做的事儿就行了。闲暇时,李长庚也在店里走动一下,问一问各类米面的价格,有时也逗凤娇说笑。凤娇觉得这个人和平日里接触的人不一样,有些让人吃不透,却特别愿意信任他。以后店里有了什么重活儿,只要李长庚在,凤娇再也不喊爹娘来帮忙了。和李长庚在一起,凤娇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这一日上午,天晴得没有一丝儿云彩。米店里来了一个邮差,送来一封信。信上写的是:李长庚君亲启。凤娇端详信封上的字,字迹娟秀隽雅,明显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凤娇瞅着这字,就像瞅见了一个仪态万方的女子站在面前,一时竟有些发呆。她想也没想,就要动手拆这封信,旁边的爹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去,叱道,别人的信!如何拆得?委屈像水一样漫了上来,爹还从来没有这么叱责过她。为了这个李长庚的信,爹竟然这样对她。她擦了擦涌出来的泪,一拧身子,跑回了后院,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哭起来。这天晚饭前,李长庚回来了。他接过凤娇爹递过去的那封信,略显疲惫的眼睛顿时活泛了,他立即跑到客房,反锁了门,半天没有出来。直到晚饭上了桌,李长庚还没有出来。娘让凤娇去叫,凤娇“哼”了一声道,爱吃不吃,饿死倒省了粮食!嘴里说着狠话,脚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客房门前,她用力敲了敲门喊,大少爷!吃饭了!门开了,李长庚一脸惊愕地出现在门口,问,凤娇,我如何成了大少爷!凤娇不理他,转身回到厨房。李长庚讪讪地跟了过来。四个人坐下来吃饭。凤娇看得出来,李长庚非常高兴,但他一直压抑着,只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饱了”,仿佛刚才那信,已经让他当饭吃了一顿。这之后,每隔几天,就有信来。李长庚每次收到信,都会躲到屋子里看半天,然后,他把写好的回信封好,托凤娇爹让邮差捎走。凤娇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每次看到有李长庚的信来,便会感到一阵莫明的烦燥,脾气也格外地糟,一整天都不愿理人。这天早晨,李长庚像有急事,吃过早饭,就匆匆出去了,门也忘了关。凤娇便存下了一个心思。快晌午时,是店里最忙的时候,爹娘都在前面忙得脚不沾地。凤娇便悄悄回到后院,蹑手蹑脚地进了客房。客房内只有一张床,床头上有一张书桌。凤娇一进门,就看到了书桌上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摞信。她的心忽然跳了起来,她忽然感觉到好害怕,又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她的手打着颤,拿过来最上面的一封信,又哆哆嗦嗦地打开,一行行娟秀的字便呈现在面前:长庚君见字如面:我们分手已经两个月零十二天了,这些天,我无时不在想念你。南方的空气潮湿,你腿上的伤又发作了吗?胃晚上还疼吗?我乞求你,为了我,为了我们,好好照顾你自己。这一次写信,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老家”已经批准了我们的结婚请求,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举办婚礼了……凤娇……凤娇……死哪去了……前面店里传来娘焦急的召唤。凤娇一边应着声儿,一边赶紧将信原样放好,小跑着跑回店里。从这一天开始,凤娇做事经常走神儿,卖东西时常常忘了收钱,再不就是收了钱忘了找零。做饭也是丢三拉四,有时灶下烧了半天火,锅里冒了半天热气,吃饭时打开锅盖,锅里却没有下米。气得娘骂她,魂儿被野鬼勾走了……凤娇见了李长庚,再也不似往日那样随得,常常冷了脸,有意地躲着他。弄得李长庚见了她就加着小心,仿佛欠了她二百吊钱。大约半年后的一天上午,李长庚刚刚出门,邮差送来他的一封信,凤娇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像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和以前的字大相径庭。凤娇也没多想,把信从客房的门缝里塞了进去。这一天,李长庚回来后直接进了客房,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吃晚饭时,凤娇的爹娘也没有让她去叫,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害得凤娇纳闷了一个晚上,却不好问什么。第二天一早,李长庚很晚才出了客房,眼睛又红又肿。凤娇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她猜不到,也不敢问。从这一天起,再也不见有信来,李长庚也变得沉默寡言了。以前,他总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换下的衣服当天就洗得干干净净。眼下,他像变了个人儿,连续几天都不刮脸,胡子都快一揸长了,换下的脏衣服也堆在床头不管了。后来,凤娇的娘悄悄告诉她,李先生的未婚妻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凤娇的心被扎了一下,那娟秀隽雅的字体在眼前恍然一现,就永久地消失了,她感到了一种彻骨的痛,从心底漫延到全身。凤娇开始细心照顾李长庚的生活,帮他洗衣服,整理房间,早晨还把热水端到他房间里,催促他刮脸。李长庚默默地顺从着她,既不反对,也无所表示。倒是凤娇娘告诫她,一个姑娘家,做事要有分寸。凤娇像没听见,依然是我行我素。秋风凉了的时候,李长庚要走了。凤娇听爹讲,他已经办完了这里的事情,要换一个地方了。李长庚走的那天,凤娇坚持送他,爹娘也劝不住。凤娇和李长庚并排走在古镇的街上,俊男靓女,引得无数路人侧目。凤娇不管,一直将他送到渔港上,才依依惜别。临上船时,凤娇对李长庚说,李先生,你不管走多么远,要记得给我写信……我、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说完这些话,凤娇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般,毅然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任泪水汪洋恣肆地洒在青石路上。古镇的人都知道,“闫记米行”老板的女儿,有了一个英俊儒雅的意中人。古镇民风淳朴,几个原本中意于闫家小姐的男子,也都知趣地死了那份心。李长庚走后,凤娇每天都盼着他的信。可是,那信差就如和她结了仇般,再也没有上门。凤娇日渐消瘦,每日里仍端坐在米店的门口,向街上张望。隔几日,她还要步行去码头上,在海边站半天才回。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李长庚没有半点儿消息。凤娇仍“待”字闺中,任爹娘如何苦劝威逼,死活不肯嫁人。爹见女儿已经无可救药,只得把实情告诉她:李长庚离开古镇的第二天就牺牲了。因为汉奸的出卖,他在接头地点刚一出现,就被十几个日本特务团团包围了。见突围无望,他迅速拉响了腰间的手雷……这天晚上,凤娇在后院为李长庚烧了一大堆纸钱,她看着漫天飞舞的纸灰说,李先生,我这辈子等不上你了,那我就等你下辈子……闫凤娇终生未嫁。

赎身记

一大早,古镇最大的妓院“来香楼”就热闹了起来,就连门口那棵老榆树上的喜雀也一刻不停地欢叫着,在树枝间跳来跃去。这妓院本是夜间做生意,早晨一般是很冷清的,姑娘们晚上都睡得很晚,上午又没有生意,所以她们一般不到中午不露面儿,躺在春床上养精蓄锐。至于那些有客人留宿的姑娘,更是良宵苦短,沉睡难醒。但今天就不同了。她们这里最红的姑娘柳叶儿要出嫁从良了。这里虽是娼门,但娼门也有娼门的规矩。这里的姑娘被人赎了身从良时,老鸨也是要像娘家打发闺女一般做做样子的,老鸨还要装模作样的掉几滴眼泪的。有些正红着的姑娘从良时,老鸨是真的心疼,但她疼的是将要流失的白花花的银子。有什么办法呢,凡是为姑娘赎身的都是有钱的主儿,一次性地扔下一大堆银子,老鸨明知不如留着姑娘接客积攒得多,但谁会眼瞅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断然拒绝呢?今天要从良的柳叶儿,十岁起被卖入娼门,于琴棋书画中浸淫了多年,时下刚刚年方二十,才艺俱佳,正是大红大紫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同时看上了她,要出重金为她赎身。老鸨初时不肯,她想让柳叶儿再给她挣上两年银子,然后再卖个好价钱。但柳叶儿这姑娘性子十分刚烈,一气之下不再接客了,老鸨要强逼,她就跳楼寻短见,弄得老鸨没了法子,只好答应了她,却将她的身价又抬高了几倍,由以前的3000两银子涨到了10000两。两个想赎她的人,让她自己选。谁都以为,柳叶儿一定选浙江的那位茶商陈先生,陈先生不但有钱,而且生得白白净净,谈吐温文尔雅,很有风度。但柳叶儿没有将爱情的绣球抛给他,而是选定了贩卖牲口的山东汉子金玉元。事情定下来后,金玉元却迟迟未来交赎金领人。局内人都明白,老鸨价钱要得太高了,金玉元一个牲口贩子短时间内很难筹齐这笔银子。但柳叶儿一天不走,妓院就一天不得消停,很多嫖客来了就点柳叶儿,柳叶儿不接客,嫖客就大吵大闹,整天有人摔盘子砸桌子。老鸨一看这生意没法做了,就给柳叶儿定了个期限,到了期限金玉元再送不来银子,她要么跟陈先生走,要么接客。柳叶儿无奈之下,只得拿出多年积累的金银手饰、珠宝玉器,兑换了5000两银子,悄悄交给了金玉元,这才凑够了她的赎身费。金玉元把钱拿走后,柳叶儿的姐妹们都替她捏着一把汗,这可是她被卖入娼门近十年来所有的血汗钱哪,这一旦有失,还不要了她的命?但柳叶儿心里有数,她相信金玉元绝不是个负心薄幸的人。几天前,金玉元就和老鸨定下了为柳叶儿赎身的日子,还当着“来香楼”所有姑娘的面承诺:要按明媒正娶的规矩办,用八抬大轿来迎娶,要让柳叶儿风风光光地出门。这不光让柳叶儿幸福无比,也让所有的姑娘们看到了光明。这天一大早,姑娘们就忙着给柳叶儿梳妆打扮,同时也把自个儿梳理得光光鲜鲜的,就连老鸨也打扮得比平时年轻了几岁,“来香楼”上下,真的是把嫁闺女的气氛渲染得无比热烈。白光光的日头已经照满了乾坤,还没见金玉元的影子。姑娘们开始“叽叽喳喳”地乱猜测:是不是路上耽搁了?别是不来了吧!柳叶儿一点儿也不惊慌,她想这么大的一桩事儿,金玉元怎么也得好好准备准备吧。有沉不住气的姑娘开始跑出去,顶着日头到路口那儿张望。天气越来越热了,没有一丝儿风。姑娘们怕被晒黑了,都用手中的芭蕉扇遮在头上。一群人等着盼着,熬着煎着,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到金玉元的影子。最后连柳叶儿也沉不住气了,她也跑到路口等待、观望,后来身子一软,就晕倒了。金玉元携了柳叶儿的钱跑了。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柳叶儿醒来时,就见床头上坐着茶商陈先生。柳叶儿哭了,陈先生,柳叶儿没脸活了,也负了您的一片心意。陈先生像长者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抚了抚柳叶儿的额头说,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再从这个地方待下去也不可能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把你接走,照顾你一生一世。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柳叶儿还有什么话说?当天傍晚,她就随陈先生坐上了一条通往江南的客船,去了杭州。陈先生的院子好大,这是柳叶儿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气派的宅子。后院还有一个大花园,亭台楼阁,花草鱼池,十分的雅致和讲究。进陈府的第一天,柳叶儿就知道了,陈先生家里已经有了三房太太,而且都不像是省油的灯。住了几天,当她们打听到柳叶儿的出身后,更是对她轻视了几分。偏偏陈先生还就宠着柳叶儿,这让那三个女人又嫉又恨又无可奈何。这年秋天,陈先生去北方催收货款,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没信儿。柳叶儿担心他的安危,便带着一个贴身丫头到后山的娘娘庙里给陈先生烧香许愿。柳叶儿回家时,日头已经快下山了,路上行人稀少。她和那个丫头匆匆地出了庙门,抄近路往山下奔去。当她们穿过一片小树林时,被三个黑布蒙面、手持钢刀的大汉拦下了。柳叶儿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虽然害怕,并没显出多么惊慌。她解下腰里的荷包、摘下脖子上的纯金项链和耳朵上的翡翠玉坠儿,对三个大汉说,三位大哥无非是手头儿紧了,我带的只有这些值钱的东西了,全部给你们,求你们放我二人一条生路吧!那个小丫头接过柳叶儿手里的东西,双手捧着,战战兢兢地走到三个大汉的面前。为首的一个大汉面无表情地劈出一刀!小丫头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柳叶儿知道坏了!这些强人并不冲财物来的,她隐隐约约地也感觉出了什么,就稳住心神儿问,三位大哥,小女子与你们并无怨仇,就是死,也要叫我死个明白吧。为首的大汉冲她拱了拱手说,不瞒您说,我们是受陈家大太太之托,来要你命的,你来世再找她报仇吧!说着,举起了钢刀。柳叶儿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声,果然如此!就闭上了眼睛。柳叶儿听到身旁一片利器的碰撞声,睁开眼时,见那三个蒙面大汉都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而她的身旁,站了十几个汉子,都短衣打扮,手持刀枪。为首的一人,面目狰狞、丑陋,左眼戴着黑色的眼罩。柳叶儿明白是被人救了,她双膝跪在地上说,多谢众位大哥救命之恩。为首的那人上前一把拉起她叫道,柳叶儿……声音竟哽咽了。声音虽然不大,在柳叶儿听来,无异于晴天劈雳!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几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这个声音。可是……她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面部布满疤痕的汉子,终于看出了一点儿当年的轮廓……她不敢相信,她颤抖着声音问,你是……玉元哥……那汉子一把抱住她,连连说,我是我是……原来,几年前,金玉元在去迎娶柳叶儿的路上,遇上了土匪,迎亲的男男女女几十口人无一生还,只有金玉元身受重伤,勉强活了下来,却变成了一个面目极丑的人,一只眼睛也瞎了。他被一个过路的老汉救起,养好伤后,就开始打探柳叶儿的下落。后来,他就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杭州,找到了陈府。他见柳叶儿已经成为陈先生的宠物,生活得很幸福,自己又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配不上柳叶儿了,就想一走了之,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了此残生。不料,他无意中发现,有几个参与打劫杀人的汉子频频出入陈府,经多方打探,才知道那场血案全是陈先生一手安排的,那些杀手全是他的护院。他本想告官,但想到陈先生有钱有势,他自己又没有任何证据,不但告不倒他,弄不好连性命也难保,就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伺机报仇。后来,他在一次夜行时被一伙土匪抓获,他灵机一动,对土匪言明了自己的身世,毅然加入了土匪队伍。由于他做过生意,脑子好使,几年下来,就做了他们的头儿。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柳叶儿,为此,还专门安排一个小匪到陈府当了仆役。由于有内线,他知道柳叶儿在陈府的处境,时时有遭暗算的危险。所以,今天柳叶儿一出门,他就派人就盯上了,一直暗中保护着……柳叶儿听完金玉元的话,紧紧地抱住了他,大哭道,可怜的哥哥,小妹一直误会着你呀!不知何时,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了柳叶儿和金玉元,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惟恐一不留神对方再不见了踪影。风从树林中穿过,轻柔、温暖,像一双小手,在两人的身上不断抚摸着。良久,金玉元轻轻推开柳叶儿说,陈府你是不能回了,姓陈的已经被我杀死在北方了,少了他,你在陈府连一天都活不了。我给你找个善良人家,把你安顿好,过个平平淡淡的太平日子吧。柳叶儿低下头,一言不发,泪水顺颊滚滚而下。金玉元用衣袖给她擦了擦泪水问,我杀了姓陈的——我知道他一直对你很好。柳叶儿轻轻摇了摇头说,以前,小妹确实很感激他。但我没有想到是他的一个阴谋毁了我们本该很幸福的生活。何况他还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小妹只是不明白,哥为什么不要我了?哥嫌弃小妹了吗?金玉元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说,妹子,你看我这个吓人的样子,哪里还配得上你这位大美人?只怪我俩没有缘份呀!柳叶儿笑了,柳叶儿问,这是哥的真心话吗?金玉元沉重地点了点头说,这就是命呀!妹子,我们认了吧!我不认命!柳叶儿说完,突然从头上取下了一枚簪子,插向自己的右眼……金玉元惊呆了!饶是他近几年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事情,也被柳叶儿的举动震惊了!这次哥总配得上小妹了吧?要不要小妹把另一只眼也废了?柳叶儿一只手捂住右眼,鲜红的血瞬间就从指缝内溢了出来,十分的充盈和夺目。金玉元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疯了般向山下跑去……柳叶儿紧紧地搂着金玉元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哽咽着说,哥,你知道小妹当年为什么拼死也要从良吗?就因为我想自己做一回主。柳叶儿自己回答了自己。

夺魂散

傍晚时分,落霞把古镇的街道涂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没有风,街上的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从远处看,很像一幅仿古的水彩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乱了这充满着诗情画意的宁静。赌场的老板厉长风领着几个保镖从街上匆匆走过,径直来到镇东头开药铺的邵子明家。厉长风叫保镖把好门,一个人慢吞吞地踱着方步来到邵子明坐堂问诊的堂屋里。邵子明六十开外,是方圆百里无人不知的名医。这时他正闲着无事,翻看着一本陈旧的医书。一抬头,看见了皮笑肉不笑的厉长风。他赶紧站起来,诧异地问,厉老板,怎么有空到我这小铺面来了?哪儿不舒服?在这个大镇上,没有人敢不恭敬厉长风,他不但家大业大,而且手眼通天,一个电话就能把县上的保安团调过来。当然,这与他那当县长的舅舅也不无关系。至于这个镇上最大的官儿——镇长,除了现任的镇长焦国良不买他的帐外,以前的几任镇长,无不对他俯首贴耳。厉长风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用一把鸡毛扇子在面前来回晃动着,对站在身前的邵子明视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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