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20 19:54:39

点击下载

作者:(法)儒勒·米什莱著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山

山试读:

代序

宇宙的史诗埃米尔·左拉

我划着小舟,穿行在漂浮的灯心草之间,到了一个僻静的地点。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就连鸟儿也不知道。想到这一点,我喜不自胜。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静水中我的倒影。于是我翻开书,重读米什莱的诗。《鸟》《虫》《海》《山》,这些宇宙的史诗,就应该这样阅读,远离尘嚣,在一座偏僻小岛,在大地的怀抱。不要问我你们该携带什么新书去度假,那样我就会回答:“没有什么新书。你们就带上《鸟》《虫》《海》《山》,到矮树林深处重新阅读。我可以肯定,你们会以为还没有翻阅过。”

啊!在六月的一天清亮的早晨,多么容易理解诗人卓越的倾向!他对莺和蜻蜓、对橡木和山楂树所怀有的兄弟般的好感,具有某种我说不清的城里人的做派。在这里,在这生命悸动的岛上,人真的就感到自己是草虫、蝴蝶、极细小枝叶的亲戚。我半卧在草坪宽宽地毯的一端,想象自己也跟旁边的杨树一样,紧紧依恋大地,仿佛感到我在杨树皮下所听见流动的汁液,也同样在我清爽的肉体内上升;我依赖它们的生命力而生活,一种自由而又自豪的生命力。我像它们那样,一动不动,默默无声,在激赏的阳光中沉思,久久遐想大地的秘密。我倾听着一只鸟儿的啾啾、一只虫儿的唧唧,理解了这些初始的语言,在树木与我共享的汁液中,汲取了一颗友爱的灵魂。

自不待言,我绝不会折断一只苍蝇的翅膀,绝不会辗死极弱小的蚜虫,那样我就会认为自己犯了凶杀罪。从前,我阅读米什莱眼含热泪讲述他可能第一次杀害一只昆虫的这几页文字,不由得微笑起来。现在,我领会了他的眼泪。我怀着友情注视着草地上的盲蛛和蚂蚁,这些小生命来自共同的大家庭。我觉得哪怕是加害一个小生命,我也会给这阴凉的静处增添几分悲凄的色彩;就连折断一根树枝我也得犹豫,唯恐看到从伤口中喷出血来。置身于高高的草丛,忘情于一片绿色的寂静中,人就会逐渐感到一切都活跃起来,一切都活了,就连阳光晒热的白石头也有了生命。于是对生命,心中便升起一股极大的崇敬。渐渐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走路突然践踏、伤害了植物,自身肉体也会感到伤痛。米什莱就由衷地具有这种意识:人与大地最年幼的孩子之间,存在着亲缘关系。他那种善心令人赞叹,只因他在任何生物体内、任何事物体内,都听到了共同的生命和友爱的气息。

太阳升高了,万缕金丝雨,透过枝叶,给草坪打上点点活动的黄斑。现在一定是酷热难耐了。我望见杨树树干后边一段小河,河水沉睡,白花花且稠稠的,好似熔化了的白银。一种颤动的寂静,降落在极度兴奋、陶醉于阳光中的乡野上。然而,我所躲藏的这个枝叶茂密的角落,这间幽室,却保持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热风时而刮过,好似火热的亲吻,让凉快的树荫产生快感而急速战栗。

合上书,我一边思考,一边阅读这首关于大自然的诗的续篇。噢!我们如今的诗人多么盲目,思想多么狭隘!他们舍近求远,到已逝人民的传说中,寻求虚假的灵感,费尽心机去复活那些老神话,却无视大自然真实的广阔天地。今天我们知晓,苍白的神明并不隐藏在树皮里和花蕊中。科学向我们揭示了一种境界更高的诗歌,现实已经显示出它比寓言更伟大。古代那些讽喻已经变得冷冰冰的,它们比起鲜花的真爱和树木的真实生活,显得幼稚可笑。在米什莱的作品中,读一读玫瑰是如何爱的,橡树是如何出生并长大的,那么你们就会像对一个害羞的妹妹似的关心玫瑰,就会像对一个比你们优秀的兄弟似的关心橡树。明天的史诗就在这里,在发现天和地幽深而温馨的奥秘中,在生物和事物的崇高的自然史中。

米什莱作为第一批的成员,怀着无限的激情,跪拜共同的伟大母亲,为此他将永世享有荣名。而对生命的无限,他浑身颤抖,既惊恐又心怀希望。他叩问昆虫麇集的世界时,一定忘掉了人,比起不计其数的无限小的族类,我们的民族简直少得可怜。总是不断地出现新生物,地球的活力,一直体现到最不起眼的一滴水中。而所有这些生物,受引领世界的原动力的推动,都那么活跃,走向一个目标。任何神话,都从来没有虚构出一个给人这样一种现实概念的故事。我边想这些事物边注视身边的草地,目光落在绿得发亮的草茎上。一簇青草就是一块未知的土地。我所观察的这块土地上,就有街道、十字路口、整座城市。我看清深处有一大片暗影,那是正在凄然腐烂的春天的叶子;继而,细茎径直上升,拉长,又打了弯儿,姿态十分曼妙;这些是纤细的柱廊、断桥、凯旋门,巴比伦式的一整套建筑。这个世界有居民,比节日期间一座巴黎广场还拥挤;各种虫子在柱廊下往来穿梭,默默无声忙碌着,好似匆匆忙忙去办事的人。我不免想到,在这块巴掌大的土地上,能有数百万的微生物,我的肉眼看不见,却感到约伯所说的神圣恐怖的战栗传遍我的肌肤。

如果说不计其数的昆虫,打开了生命无限的渊薮,那么鸟类翅膀的国度,就是我们乡野的歌声。在这里,米什莱的呼叫就是自由的一声呼叫。翅膀!翅膀!云雀直冲云霄,在拂晓放飞希望的歌,不断升空,直至见到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在米什莱的眼里,这种形象正是人类穿越岁月,冲向正义和真实的宁静高度。鸟儿的诗篇,其实也可以说,正是一首人类的、聪慧的诗歌。筑巢,孵卵,都是一首首美妙的田园诗。但愿我们的诗人沿着篱笆走走,给我们讲讲红喉鸟儿的爱情,这要比他们大谈印度和希腊的神更能打动我们。从早晨我就注意到,在我附近的山楂树丛中,有一只莺正在筑巢;在这僻静的地方遇到一个生人,起初它不禁恐惧,后来慢慢习惯了,把我当成了一个并不碍事的朋友,几乎就在我的鼻子底下叨草茎,缠绕编织。干吧,可怜的动物,我不会来捕你的孩子。

我在这幽深的隐居场所,就这样一直待到傍晚,很高兴忘记了自己是人,自以为跟虫儿和鸟儿一样自由。到了暮色苍茫的时分,我恋恋不舍,又操起桨,任小舟顺流而下。双桨拂到水面,在暮晚朦胧的寂静中,发出轻柔而单调的声响。

一天结束了,每人干完了活儿,大地上的车间都关门了。我想到那些可怜的姑娘,她们在我们城市的车间里劳作,累得眼睛通红;我又想起儒勒·西蒙的一本好书——《女工》这部伟大心灵之作的某些段落,不免心中暗道:我们已经把一切,甚至把劳动都玷污了。在我们这里,有富人和穷人,还有为供养这个世界的幸福者而干活累死的贫苦的不幸者。在田野上,只有劳动者,每人挣自己的面包,正因为如此,一天劳作结束,农村那么静谧,堪称正义和自由的理想的城池。

我们若是愿意倾听的话,草场和山峦能给我们上多少课程啊!当米什莱歌唱自然之诗的时候,我们感到他考虑的是人,他把动物当作我们的典范,把树木和山峦视为我们的榜样。在《山》这本书中,他带着我们攀登那些纯净自由之风劲吹的山峰。对他而言就是这样,自然科学总是持续揭示进步的法则。他坚定地相信,等到我们终于相互了解的那天,我们就会如兄弟般相爱,而科学一旦阐明事物和生物间密切的亲缘关系,世界就将沉浸在一座火熔炉里了。

船桨在静静的水面上歌唱,而我梦想着这种善世的未来。无限的温馨抚慰着乡野。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种宁静,充满了遥远的祈祷和歌声。淡淡而颤动的天际逐渐扩大,恍若在夜色中隐没之前,最后呈现的一种幻象。

译者附记米什莱于1868年2月出版了《山》,同年6月28日,左拉就在《论坛报》上发表此文。米什莱看到当天的报纸,当即就给左拉写了一封信:“先生,感谢您写了这样感动而美妙的文章。不错,我想要两样东西,‘历史’和‘自然’,这未免过分了。谢天谢地,法《国史》算是大功告成(您有《路易十六》卷吗?),然而,讲述大自然,什么时候,又如何完成呢?”

1867年,《路易十六》卷,即第十七卷出版:标志着米什莱完成了《法国史》这一鸿篇巨制。1868年《山》一书出版,与先前问世的《鸟》《虫》《海》组成了大自然系列,篇幅虽然比他的《法国史》,甚至比他的《法国大革命史》(六卷)小得多,但是在作者的心目中,历史和自然并重。无怪乎左拉要带着这几本书,到大自然怀抱中重读,写出这篇激情满怀的文章,称赞这是“宇宙的史诗”,并且预言作为首批跪拜自然这个伟大母亲的人,米什莱“将永世享有荣名”。左拉几乎同步读这些作品,用同样诗的语言写出这篇鲜活的评论文章,我想借用来,当作中译本的《鸟》《虫》《海》《山》的总序,既可以记录这段文坛佳话,又增添一点一个半世纪前的时代感。

这四本书的全译本首次在我国出版,完成我的一个心愿,也应当感谢世纪文景决策者的慧眼。此前,《鸟》《海》出过节译本,我也曾写过一篇序言:《灵魂的礼赞》。文中写道:米什莱一颗忧戚的心,走出了野蛮的黑夜,走出了历史的阴影,回到大自然的光天化日之下,感到自然万物是那么丰美和旺盛,要在新的感觉中再生……思想的变化往往是隐秘而神奇的。从国家转向大自然,他猛地憬悟,感到大解脱,大释然了。比起自然界来,人类历史的风风雨雨又算得了什么,不仅渺小而荒谬,而且在永恒的宇宙中不过是一瞬间……作者在这些书中,并不想把人的精神赋予大自然,而是要力图悟透大自然的精神,叩问每个生灵的小小灵魂的秘密……法语中的灵魂一词“Ame”,既指人也指一切生灵,并非人类专有。在这一点上,古代人出于本能和天性,认识得更为清楚,因而对万物万灵始终怀有敬畏,古代的图腾便是明证。反之,现代人长了知识,却昧了心性,狂妄悖谬到了极点,竟然以世界主宰自居,向鸟类开战,残害各种动物,严重破坏大自然和谐的生态环境,现在开始自食恶果了……这几本书一出版,就取得罕见的成功,效仿者纷纷转向大自然的题材,出炉了许多专著,好几家出版社还计划组织出版大自然的百科全书和丛书。在众多同类书籍中,米什莱的这几本书仍是佼佼者,堪称法国文学史上的散文佳作。书虽小,却显示出作者的恢宏大气、出众才智和诗人气质。他在历史著作中所体现的民主主义的社会思想、人道主义的博爱精神,又进一步发扬光大,扩展到自然科学领域了。早在一百五十年前,米什莱就代表人类,向大自然的灵魂举行了第一次礼赞。这些书今天读来,我们仍然感到深深的震撼,尤其为当代人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惭。我们应当记住米什莱的声音……

在这里复述这几段,译者只为重申对作者的无限敬意。

以上写于2011年4月,《山》《海》《鸟》《虫》在我国首发的初版之际,七年多时间过去了。初版到期,两年前,一家文化公司和一家出版社前来签订了出版合同,准备再版这四本书。米什莱是我偏爱的法国作家之一。相隔两三个月,签订两份合同,以防变故,也是力推好书的一种措施。果然,两年倏忽而逝,还不见书面世,想必各自有无奈的原因。我对图书市场的风云变幻早已习惯,催问无益,正欲另作打算。忽然中央编译出版社责编报来好消息,四本书清样出来,要我过目。

图书再版,是提高质量的好时机。中央编译出版社肯花工夫重点打造,修正了初版的疏漏,不放过一处疑有问题的地方。我感念初版的决策者的见识,也敬重再版的编辑人员提高质量的意愿,因此不敢怠慢,尽量不留下一点遗憾。

米什莱这样一位大家,想了解的读者找不到顺手的资料,只有柳鸣九先生编写的《法国文学史》有专论米什莱的一章,高度评价了米什莱的这些散文作品,但是一般读者很难找到。有鉴于此,我就与责编商定,专门为这套新版的四本书编译一份作者的生平与创作年表,附在每本书的后面,以备读者查阅。李玉民2018年8月于大连金石滩序我们的书:《鸟》《虫》《海》《山》的共同特点《山》继续类似书籍的系列,此前已有《鸟》《海》,从1856年开始出版。

那年是一场运动的起点,至今还持续不断地进行。从那时候起,公众对自然历史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兴趣。有些学术的书籍,很少人阅读。一些具有创造精神的著作,也许写得太精妙了。独独《鸟》这本书运气极佳,没有一个人批评,也没有一个人反对。最不友善的人也不免惊讶,被争取过来,对它毫无敌意了。《鸟》的翅膀带起了新闻和公众。

这三本书版式非常朴素,毫不奢望第八印刷所的那种体面,却取得少有的成功,引发出书的风潮。模仿者大量涌现。书商也大量出版配有插图或不配插图的专著。好几家出版社甚至要出自然历史的全套读本和百科全书。继而,又出版了不计其数的教育图书和青少年读物。只要翻开并浏览1856年以来的图书报,就能看出这个时期出现了一种文学。

这几本小书,被读者当作愉悦的文学作品来接受,其成功的原因,主要还是真实。它们并不试图将自己的精神赋予自然,而是力求洞彻自然的精神。它们喜爱自然,叩问自然,追问每种生物的小小灵魂的秘密。这就产生很好的效果。人们头一次追寻鸟儿特有的奥秘、昆虫特有的奥秘。有些种类所要求的相当长时间的教育,正是它们进化的真正秘密。从而可以得出一条普遍的法则:“任何种类,只要幼崽儿经历持久的教育,就能变得高级。这样就创造社会。”

在这些小书中,真正感动广大读者的就是这一点,比生动或风格的洗练更有效果。有些作品写得很好,充满真实的事物,既有趣又受人称赞,可是却遭遇读者相当的冷淡。他们认为这种书太唯物了,是粗糙的事实的堆砌。唯有追寻灵魂的作品,才引人入胜,令人手不释卷。

鸟儿是一个人,这还比较容易接受,然而昆虫(!)如若这么讲就困难了。在海洋的孩子身上,个性暧昧不清,似乎更不容易捕捉了。这些隐秘而模糊的灵魂,一直以来受到藐视和否定,因而要确认并恢复这些灵魂的本相,归还它们应有的尊严、它们在博爱权利和生物大家庭中应有的地位,这无疑是非常大胆的尝试。

如今,在《山》及其森林中,我们继续这种工作。这本书,大部分取材于我们本身的旅行,讲述我们的所见所闻。它丝毫也不会损害沙赫特( Schacht)们、施拉根维特(Schlagenweit)们极有教育意义的劳动成果。这书所能展现的情趣,就是我们同这种高大的自然物的友谊关系:山,那么高大,但又那么宽容,情愿坦露给非常喜爱它们的人。大家会看到,人们原来错误地认为渊默的可敬的古树,阿尔卑斯山脉的族长,何等由衷地赞赏我们。我们感激不尽这些庄严的巨人慈父般的深情厚意,在它们怀里,我们找到了特别温馨的隐居之所;这些雄伟的高山(及其哺育欧洲生命的河流),也特别慷慨,向我们倾注了它们安宁、平和而深沉的灵魂。

再生的活力,在如此普遍衰弱的年代,真是名副其实的补药。但愿这本曾扶持我们的书,还能在坡道上扶起别人,只因许多人由于虚弱或忧伤,逐渐滑下去了!这本书如果一定要有题词的话,就必然是“重新攀登”这个词。1867年12月1日

第一卷

一 勃朗峰的前厅

△圣热尔韦。穷困,萨瓦景色优美宜人。

勃朗峰根本没有通道。半山腰没有修建那种永远连接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国家公路。勃朗峰孤立独处。必须特意前去拜见,观赏这个昂头俯视欧洲的超绝的孤独者。

我见过亚平宁山脉,也见过比利牛斯山脉,那些高山方便贸易和旅游,如塞尼山、圣哥达山、辛普朗山陡峭的魔力。还未涉足勃朗峰。

从前,那么多繁重的劳动,我又增加了一种。我从占据我那么久的长篇史诗的深处,又拋出大胆的《人类的圣经》。小小的书,却表现心灵和意志的巨大冲动。我也完全跟地球一样,隆起高山,一座山峰,相当高的绝顶,能一览无余整个大地。

我十分谨慎,不去海边休息。我喜爱海这个奇异的仙女。海掌握生命的秘密,但是它又那么汹涌澎湃!有多少回,它的风暴又助威我的暴风雨!我便去阿尔卑斯山中,向静止不动的景观讨还平静——不去喧闹的阿尔卑斯山区,那里的瀑布和美丽的湖泊,终年一片欢乐的景象。我更喜爱大隐士,沉默的巨人——勃朗峰。只有到了勃朗峰,我才有望找到足够的积雪和休憩。△ ▲ △

从日内瓦出发,一路经过景色平淡、相当乏味的地区,到了萨朗什,猛然发现景象那么宏伟,不禁目瞪口呆。阿尔沃河一转弯,景色完全变了。惊诧不已,大大出乎意料。左边,一座巨大的山峰尖顶,瓦朗斯( Varens),由风化的石灰岩构成,高高矗立在路边,杉木林几乎支撑不住,威胁着道路。右边,覆盖着树木的山峦,仿佛一座大型剧场的第一排阶梯座位,而在别处眺望,就会认为那是一座高山(高达五六千尺)。然而,在那后面隔一段距离,则横空出世,巍然屹立一座大山,暗淡积雪的峰巅。

不要拣夏季少见的晴天来到这里,因为灿烂阳光会骗人,给整个地区披上盛装,赋予万物同样一张笑脸。随意挥洒的阳光制造耀眼的魔幻,就连坟墓都笼罩在欢快的气氛中。太阳是个大骗子(哲学证明这一点)。在阳光的照耀下,萨瓦最穷困、最寒冷的山谷,看上去就像已有意大利特点的瓦莱灼热的山坡谷地。

我来到这里时,天空灰蒙蒙的,当地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天气。我来到山脚下,能看到当地的本相,平庸而贫困,被这群高山压垮,只有阿尔沃河,一条普普通通的湍流,似乎要漫溢出来。一座座小花园,一片片小果园。冷杉林树木相当高大。再往上看,便是那寒冷的巨峰。

这里竟然有温泉,着实令人吃惊不小。要说比利牛斯山脉,那些火的老姑娘提供大量滚烫的泉水,倒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这里,披着积雪和冷杉林的巨大外衣,却从地下涌出热流,真让人惊异,也引人深思。我们心中暗道:在这表相,冬季寒冷的外景背后,还有另一个在下面,不为人所见的一个人。冰层(有1200尺厚?有人这样推测)对他来说,只是一件衣服。一个花岗岩人埋葬在里面,是大地从前生育的孩子,从前的一声浩叹,一次冲动,向着它还处于黑暗中的光明。不过,这颗灵魂在积雪的坟墓中,同它处于幽邃中的母亲一直保持亲密关系,一直从深处接受释放的温暖。

圣热尔韦温泉浴场景象凄凉。一座庄严的杉树园,同一条湍急的小溪相伴。往前走去,渐渐进入相当狭窄的山间裂缝,两侧山峦高约600尺。溪水很凉,风也冰冷。然而,正是从这里喷出热泉水。完全是个奇迹。一名渔民在这些融雪的溪流中间,偶然发现了一眼温泉。如在从前,这足以创立一种宗教。在比利牛斯山区,在维希、波旁等地方,任何一股水都是一个神:波尔波(Borbo)神、戈尔戈(Gorgo)神,等等。(参看Barry的作品)在萨瓦地区,这些神便是圣徒:圣热尔韦、圣普罗泰。

这地方,以其苦修的特性这样表述:“在享用上帝恩赐之物之前,跨越门槛时先把罪孽留下,留下灵魂隐秘的病症。”这就是此地所表达的意思。这话明智得很。但是我不知道,这地方是否能让心灵平静下来。这里肯定属于神灵光顾过的那种地方。这是封闭的地点。两侧隔绝,上方摇曳着冷杉,枝叶接近,投下怪异的影子。雾气形成长龙,从阿尔沃河起飞,被吸引到这里,在此嬉戏而不肯离去。这种游动变幻的景象,不知道给人以什么希望,似乎充满神秘、迷梦和幻象。

人们希望从中多看到些光亮。△ ▲ △

神圣的光,就作为我的医学吧!我要去见那忧郁的仙女,但是我要控制她。走出这狭窄的山涧,再往上攀登,就发现欢快的圣热尔韦。反差的特殊效果。圣热尔韦非常古朴庄重。我认为这胜过欢快。它的美十分感人,打动了我的心。

我没有住在镇子入口,那里俯临阿尔沃河,能望见远处的萨朗什镇。我生活在镇子另一端,住一间小房,这些景物都看不见。这间老房的主人贡塔尔一家,正是发现温泉的人(其他人受益)。这间房子建在靠下一点的地方,离河流近些,但是只闻流水声响,看不见河流。教堂就在旁边,围着成荫的高树,有一座鲜花盛开的很美的墓园。再远一点儿,湍流对岸的高山坡上,有几片小果园,几间茅舍,袅袅的青烟,杉树林。“Finis mundi”。

杉树林前下了雨,一团团烟雾,沉重的乌云,拖拖拉拉,朝我们升上来,这是一种欢快的景物吗?但是无妨,我们照样感到几分愉悦。在我们看来,生活很轻松。难道是这里空气的效果(两千四百尺的高度)吗?难道是释放了内心的郁闷,释放了对看不见的一个世界的忧思吗?

压在心头的乌云飞走,飞向这些山头,飞向我望见的在我们对面浮动的大海:那云海游荡在那些人形般的怪异的圆谷上,在瓦朗斯山的针状岩峰周围,在蒙茹瓦的尖顶上。

我想到不在眼前的朋友,想到从塞纳河流域或莱茵河流域,从荷兰到浓雾笼罩的伦敦,处于低洼地带的那些大都市萎靡不振的社会。尤其在云雾中露出一块块美丽的蓝天时,我想到这些,心中不禁叹道:登高多有益处啊!世界如果在这里,就能轻快而解脱啦!……

从巴黎到日内瓦,人减负一千六百斤,而从日内瓦到这里,则减负两千四百斤!真正自由的地方!海拔再低些,或者再高些,呼吸都不如这里畅快。△ ▲ △

东家可爱的姑娘,名副其实一株杨树,因生在萨瓦而更显苗条,她和小弟弟帮着年轻的女佣做些家务,购买食品,而买东西往往要走很远的路。我们的生活有点随遇而安,就像安东尼一家和帕科姆一家那样相信上帝,有时等待天上会掉下面包来。

雨一停,我仍在写作,但我的第二灵魂,更为年轻的灵魂,出于好奇要参观当地,便去觅新揽胜了。它绕过教堂,走向比奥内(Bionney),这是峡谷圣母村(Notre-Dame de laGorge)的道路,能通向意大利。然而,兴趣,恰恰是去陌生的地方,就是要无视这一切。同我这年轻灵魂一起走的灵魂,更渴望看一看,原先知道的也并不多。景物还都湿漉漉的。古老的胡桃木,我认为始自萨瓦公爵前往耶路撒冷的年代,枝叶现在还往下滴水,路面特别潮湿。这是赶集的日子,路上熙熙攘攘,各赶各的牲口,有奶牛、绵羊、鹅,等等。一个很老到的农民,非常精明,牵着两只好看的小黑猪,那架势就像陪伴着新嫁娘。这些农民非常有礼貌,向人问好:“早安!”女人都特别显老,心地善良而相貌丑陋(她们太操劳了!),她们用一种母爱的目光(有时似乎有几分怜爱),看着这个脸色有点苍白的少妇,就仿佛看见一个患病的孩子。她们微微笑她在她们的奶牛经过时绕开,躲避,未免过分敬畏地给奶牛让路。天气,也可以说五分有病,是出太阳还是下雨犹疑不决。燕麦倒伏在田里,等待晒干,还收不回去。小小的收获,少得可怜,要靠天吃饭。

下雨牧场高兴,满地鲜花盛开。下雨溪流高兴,就连最小的溪水都喃喃自语,喋喋不休。好几条大溪流,湍急的水流很有冲劲,发出咕噜咕噜强有力的声响,仿佛嫌这场地太狭小了。它们远远从山上流下来,显然是一个更高世界的儿子。这个高高的世界,在道路的某一拐弯处,就从侧面显露出来,一个狭角,正是比奥纳赛(Bionassey)冰川。这是一座金山,在阳光照耀下!景象灿烂。加快脚步,要走近了观瞧。然而,这动态的黄金已经变化:一变而为白银了……没有常性的阳光!白银又变成普通的雪。而这片雪,又逐渐化为铅灰色。

返程不免黯然神伤,脚步更为缓慢。尽管时值盛夏,天色已向晚。她回来时神情严肃,但是双手捧满了鲜花。△ ▲ △

早晨很轻快,有点凉,但是宜人而喜悦。面对雪的工作:今年,在八月份,雪就给我们高高的山头扑了白粉。继而,我们就拜会我们的邻居,大瀑布的冷杉。北方这些庄严的树木,随着冰冷的湍流地处很低,又临近峰顶生长在很高的地方,围住中间的几个阶梯,保护了小果园里梨树、苹果树等更为娇弱的树木。我们怀着敬意,拜访这些散发树脂香味的古木:它们是世界的长兄,经历了最艰难时期的多少磨难,如今还支撑着、保护着许多遭受危险的地方。它们就像那些受苦受难、优秀劳动民众的自然兄弟。我们同它们结成友谊。

我们对面的冷杉林,出现在我们右侧的山隅。我们走过魔鬼桥(各国的共同名称),重又往上攀登,穿过一些果园,来到一座小农舍。庄户挺贫穷,但是好客。这个农民人很精明,态度十分和蔼,有了点年纪,当初在巴黎给人当差多年,将积攒的钱带回来。他娶了一个外地的漂亮女子,生的孩子都很好看,这显得生活还有一点点宽裕,至少在山风不太寒冷的年头。这一家人的场面相当动人,不过,这个男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而长子只有十二岁,他能看到儿子长大干活,在母亲身边替代他吗?

冷杉林非常美观,形成一道道幽暗的屏幕,其效果妙不可言,时而遮掩,时而呈现深处的温泉;再远一点儿,那道幕明亮欢快,能望见直到萨朗什镇的旋转的山谷。在密林深处,有些显然是凯尔特人的废墟,那黑乎乎的远古之色,衬得本来昏暗的树林越发黑暗了。

离开冷杉林,往上攀登,走到开阔的地带,只见圣热尔韦及其山谷、通冰川的道路,都一览无余。视野开阔,十分悦目,富有人情味(这个词就全表达了)。深谷有草地、溪流,还有劳作,用水轮驱动的锯来破开木板,小块地收获燕麦、黑麦、荞麦。可怜的山区木屋根本没有瑞士的规模,建在很高的山坡上。就是最高处,山巅,也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光秃秃的,以浅绿色表明勃朗峰不是一成不变的严肃面孔。

整个景象很肃穆,但是在这样温和的阴天,等待风雨来临之际,就足以令人动容了。我们在半山腰,坐到同一块窄石上,默然无语:我们心有灵犀,用不着交谈了。田地里有几个人,他们有些担心,都抓紧干活。雨季又要来临,过一两个月就进入冬季。事物都处于不确定状态,这让我们吃惊。天气很温和,我们看到的冰川很少,仅仅一个狭角;不过,冰川蓝莹莹的眉弓,没有预示任何确切的信息。二 勃朗峰——冰川

△近观冰川恐怖。

△冰川的传说。

△岩羚羊猎人、水晶寻觅者。

△勃朗峰的阴森面目。

△雅克·巴尔马,登顶第一人(1786年6月)。

在登勃朗峰之前,我早就看了格林德尔瓦尔德,很容易接触的一处冰川,周边保持原态,不像许多别的冰川那样,修理得面目全非,过分营造了人为的效果。格林德尔瓦尔德冰川,我是猛然间看到的,没有思想准备,突然惊现,未加思索,也没有联想文学的篇章:文学的记忆,在这里不但毫无意义,还会歪曲真实的印象。我的第一反应,天真而强烈,既惊异又恐怖。

清晨,我离开了喧闹的因特拉肯镇,以及汇聚在那里的庸人,来到格林德尔瓦尔德村,下榻在一家设备极好的旅馆。一进客房,里面不亮堂,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店家打开一扇窗户……我转过身去。这扇窗户,一下子灌进来阳光,在我看来,狭小的窗框漫溢进来的不知何物,庞大,耀眼,还在运动,径直朝我冲来。

的确,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景象。这是一片光海,似乎就在玻璃窗外,势欲进来。涌进来的强烈效果,不亚于一颗流星突然陨落在地球上,撞击出炫目的强光。

第二眼,我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离得并不很近。它那样子似乎在前进,但是在相当远处及时停下,还在我步履能及的地点。怪哉!它静止不动,却恍若在运动中!它行进在半路,仿佛被逮住,就地僵硬石化了。

这种景物必须远观。近看,没有虚无缥缈的诗意,那就会觉得无比粗糙,无比崎岖,无比艰险了。试想一下,有一条脏兮兮的白色大路,也许宽达两公里,布满深沟辙道,坑坑洼洼,极为颠簸。从那里驶下来的,是什么样可怖的马车,或者是什么样的魔鬼车呢?在那之间,立着许多水晶体,并不明晃晃的,倒像甜面孔,高约15—20尺,呈现一种灰白色,有一些则近乎浅蓝色,如同某种酒瓶绿,色调暧昧而凶险。

这面斜坡,显然是很大一片冰海的一次倾泻,而那冰海的边缘,看得见就在山巅,一条生硬的线印在蓝天上。整个景象辉映着阳光,有一种原始的坚硬,是对我们居住在下面的人极大冷漠的结果,我可以这样说吗?是一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因此,我丝毫也不感到奇怪,就连索绪尔那样平和、那样明智的人,登上这冰川都不禁义愤填膺。——同样,我也深感这些原始巨物的蔑视和挑衅。我相当粗暴地对它们说:“你们不要这样目空一切!你们生存的时间比我们长久一点儿。然而,山啊,冰川啊,在我们的思想高度面前,你们这一万尺高又算得什么呢?”

我打算走到近前看看冰川,于是从村子往下走,到达边缘,深入进去。人口有各种各样。此时,冰川开口狭窄,也不高,外观明亮而光滑。进到里面,处处滑溜,还有危险的斜坡,不知滑向何处。斜坡上方,有两三层淡蓝色的拱顶,开裂的缝隙,看上去很刺眼,那种透明表示让人提防点儿。最意味深长的,莫过于一簇美丽的花,经过多少岁月,一直镶嵌在那里,透过冰显示它那鲜艳的色彩。在那里禁锢,就肯定能保存下去。这种丧葬的长久展示,比任何死亡的形象都更令人惊心动魄: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永生,可悲地扮演着生命,永远也不可能返回大自然,回到休息的状态了。△ ▲ △

山民并不像我们这样看待他们的山。他们十分依恋,总要回到山间,并且称之为“坏地方”。泛白色透明的溪流特别湍急,跳跃着逃离,山民就叫作“漫流”。黝黑的冷杉林,半悬在绝壁上,似乎永远安宁,其实也有战事,也有战役。在一年中最艰难的几个月,什么活计都停工了,山民就向冷杉林发起攻击。艰难的战争,充满了危险。这些树木,伐倒了并不算完事,还必须引导树倒的方向,再牵引上路,校准木头在湍流的河床剧烈的跳动[参看朗贝尔(Rambert):《放排》(la Flottée )]战败者往往要向胜利者索命。树木也要索樵夫的命。森林记录了孤儿寡母的悲惨故事。在女人和家庭看来,举家哀丧的恐惧,就寓于那些高大的树木之上:那些披雪的树木,远远望去,黑白斑点突显了一派阴森。

从前,冰川是人们憎恶的对象,无不侧目而视。勃朗峰的冰川,在萨瓦称作“该下地狱的山”。在德语瑞士区,农民的古老传说,就把罚下地狱的人置于冰川。冰川就是一种地狱。狠心虐待老父亲,冬天把他从火炉前赶走的吝啬女人,就必遭报应。她受到惩罚,要同她的黑恶犬一起,永无休止地在冰川之间游荡。在最严寒的冬夜,人人都紧紧围着火炉,就能望见山上那个白衣女人冻得瑟瑟发抖,踉踉跄跄走在水晶般的冰尖上。

在恶魔谷里,少女峰时刻发生雪崩,响起隆隆的雷鸣,这正是那些打入地狱的男爵、残暴的骑士,每天夜晚都要相互撞击,撞破他们的铁头盔。

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传说,才气更高,也更可怕,以怪诞的方式表达对高山的恐惧。山里藏满了金银财宝,由一些可怕的地精,和一个力大无穷的矮人看守。在冰山城堡,端坐着一个冷酷无情的处女,她的额头戴着一串钻石,挑逗所有的英雄好汉,那笑声比冬天刺骨的寒风还要残忍。冒失的汉子登上门,来到要命的床铺,结果被锁在床上,同一个水晶妻子结成永世的姻缘。

这也不能让人气馁。守在山上的那个残忍而傲慢的女子,什么时候也不缺少情人。总有人要攀登。猎人说:“上山是为了打猎。”登山者说:“上山是为了望远。”而我则说:“上山是为了写一本书。”我坐在桌前写道:我在阿尔卑斯山区,登高山次数之多,下深涧次数之多,恐怕不是世上所有登山者所能做到的。

在所有这些努力中,据实而论,就是为了登山而登山。

崇高的,(几乎总)是无用的。北极冰域之间的那条著名航道,用了三百年才找见,但始终毫无实用价值(诚然,那些冰域总在变化)。乘气球升空,迄今为止没有用途。攀登勃朗峰,意义也极小。如今在勃朗峰的尝试,从前也做过了,只是没有登这么高。索绪尔围着勃朗峰转了二十七年,他所寻求,所酝酿的,同样,拉蒙十年间在迷茫山(le montPerdu)所寻求的——主要还是登临。△ ▲ △

所有搅乱人心的碰运气的疯狂行为中,最高尚的无疑是猎岩羚羊。诱人之处是冒险:要打的猎物,与其说是那种胆小的动物,不如说是高山。同高山肉搏,贴近它那崎岖的狰狞,不惧它赖以自卫的真实与虚幻的东西:坚冰,浓雾,深渊,裂缝,距离产生的错觉,视角引起的假象,眩晕的过度变化。越是如此,有人越要攀登。这些男人,在其余一切事务上,都那么深谋远虑,那么谨慎小心,唯独在登山这事上昏了头。爱情,即使在神魂颠倒的时刻,也根本比不上追捕猎物的那种可怕的乐趣:小小的岩羚羊很狡猾,逗弄疯狂的猎人,将他引向深渊,引向逼窄的绝壁边缘,人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他目瞪口呆,看着深渊在旋转。头上饥饿的老雕也在盘旋。这就是一种快感!……有一年,父亲摔下去了。现在轮到了儿子。其中一个青年,刚刚娶了一个他深爱的姑娘,他照样对索绪尔这样讲:“先生,结婚也没关系。既然我父亲在山里送了命,那么我也必须死在那里。”三个月内,他就履行了诺言。

冬季围着火炉,当地的权威,猎人讲述他在冰川一带游荡时所见到的情景,大家听得多么入神啊!听他讲到他在冰隙阴森可怖的蓝色中的感受时,大家都不寒而栗!他还说道:“我也亲眼看到了,洞顶高二三十尺,有时一百尺,洞里水晶闪闪发亮,几乎一直连到地下。水晶或者钻石。”这类故事,谁没有梦想过呢?轻信的萨瓦人的心跳得多厉害啊!“嘿!谁能登山到达那里,那就发了大财。要负重或者攀登狭窄的过道,一辈子苦熬六十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只要有一天吃了豹子胆,放手一搏就足够了……抢劫魔鬼的财宝,有什么不好呢?正是魔鬼或女妖,在那里看守着钻石。”

为了有足够的胆量登山,超过岩羚羊所达到的极限,就需要这种财宝的传闻,无知的想象力,把钟乳石混同水晶岩,混同水晶和钻石,我哪儿能当成什么宝贝呢?他们没有发现这些财宝,但是发现了勃朗峰。△ ▲ △

我们审视一下当时围绕着勃朗峰的恐怖传说。那时,沙莫尼还不为人知,就在当地也是陌生的。不大有人在山下,沿着长长的凄凉山谷绕山而行。行人倒是沿着峡谷圣母村的谷道(一条通往意大利的道路),出于好奇,偶然登上普拉里翁山(le Prarion),从那里观看勃朗峰。然而,这样面对面,该有多可怖啊!近在咫尺,不过两步之遥。不像远眺那种印象:只是一具无比庞大的尸体,躺在那里,头和脚挨着其他阿尔卑斯山头。近前一看,只见勃朗峰孤高独立,好似一个无比高大的白袍僧人,身披袈裟,头戴冰帽,已经死去,但仍然屹立。换了别人,会认为那是一次星球撞击,那颗死星,苍白而荒芜的月亮的一块残骸,地球上的一座星球墓。

积雪的大圆帽,酷似一座坟墓。墓碑便是突起的棱柱,像披着黑纱的颜色,同雪形成鲜明的对照。这些棱柱,火的古老女儿,在抗议冰,它们说比起深藏地下的无穷黑暗来,这种白色的追思台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从沙莫尼来到山脚下,就发现身陷绝境了。这里一年有八个月萧索(不要在出大太阳,来了喧闹人群的那几天来判断此地)。普拉里翁山口、黑头山口,紧紧挤住并封闭了山谷,给人的感觉就像关闭隔绝了。夏多布里昂就感到,在这高峰的脚下,在这无比巨大的造物下方,人呼吸都困难。在塞尼山,在圣戈塔尔山,那感觉该有多舒畅!那些山峰,不管多么高峻,还是照样修建了公路,还是有各种动物的自然通道。马匹、羊群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候鸟!勃朗峰吸引不了任何动物,它好似一位隐修士,沉醉在它孤独的玄想中。

在阿尔卑斯山脉中,勃朗峰是个怪异不解之谜。其他山峰通过无数的溪流说话,而圣戈塔尔山更善谈,向四面八方慷慨地倾泻,四条河流在世间闹出极大的响声;可是,勃朗峰这个大吝啬鬼,仅仅放出两条小溪(流到山下才扩大,汇入了别的溪流)。它有流入地下的水道吧?总体来说,大家看到它总在接收,极少付出。是否可以认为,这个爱积攒的主儿,正积聚隐藏生命的珍宝,以备未来的饥渴,全球大旱呢?△ ▲ △

早在1767年,有人就发现来寿山(le Léhaud )冰川上挖了许多洞穴,那是寻宝者寻找水晶留下的遗迹。据传,在1784年,一名向导十分幸运,在一处岩石崩塌的地方发现了水晶,带出了重达三百斤的大块透明、紫红色的优质水晶。这件事让寻宝者丧失了理智。巴尔马家族(著名的向导人家,在所有向导人家中最为坚忍不拔)的一个成员登上冰川,却一无所获,仅仅遇到一场特大暴风雨,处境极其危险。山上的精灵当然要力挫那些胆敢动它们财宝的冒失鬼的锐气。

不过,另一个精灵却在世上游荡,又不安又好奇,喜欢冒险而又不屈不挠,正是毫不气馁的十八世纪灵魂。人们越来越往上看,人人都怀有提坦的雄心。1783年发明了气球,皮拉特尔(Pilatre)、阿尔朗德(Arlandes),都是首批脱离地球的人。

登勃朗峰,是皮卡尔、索绪尔等一干学者鼓动起来,1786年6月由(沙莫尼的)雅克·巴尔马完成的。巴尔马找出一条路,而皮卡尔(1786年8月)、索绪尔(1787年8月)相继沿那条路登上勃朗峰。三 首批登临——冰川

△索绪尔的特殊教育,他的游记。

△冰川是变动的活物。

△夏彭蒂耶、阿加西斯;冰川时期。

△冰川进退:欧洲的温度计。

德·索绪尔先生的光荣,就在于他登了顶和一些探索,更在于他出版了游记佳作,关于勃朗峰,以及总体上关于阿尔卑斯山脉,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受到欢迎,也得到恰如其分的好评。大家感到他身上难能可贵的是,无愧于人这个称号,在研究和性情、任职和行动上都能保持均衡。

德·索绪尔先生这个人很独特,求知欲强,为瑞士这个教育国家争了光,也为严肃的日内瓦争了光;他是专门培养出来的一个人,培养了四十年,为了发现阿尔卑斯山脉。1741年,两名英国人在散步中发现并指出(如同在南半球海域发现一座人所不知的岛屿那样)沙莫尼,勃朗峰的山脚。这事引起日内瓦的关注。日内瓦的那些著名博物学家,特朗布雷、博内等人,纷纷大谈特谈。博内是索绪尔家的亲戚。当时索绪尔刚出生不久,他母亲(德·拉里夫家小姐)对此事产生强烈的兴趣。这孩子持续地接受了知识和创造才能的教育。他修完数学、物理学,二十岁就开始教授数学。他还有计划地奔波跋涉,练就了腿脚功夫,步履矫健,善于攀登,总之,练就了一身登山的本领。他于1760年就登上了勃雷旺峰,从那里能更清楚地望见勃朗峰。他带回来所见勃朗峰的景象。此后二十四年间,每年夏季,他都在阿尔卑斯山区旅行,总是回到他为之培养起来的伟大目标,靠得更近些端详。他完全迷恋了,不再想别的事情。他说道:“已经得了病。这座勃朗峰,在日内瓦附近许多地点都看得见,而我的目光只要一碰上,就必然感到一阵揪心。”

为什么他那么晚才登顶呢?为什么让人抢先呢?家庭那么精心培养他,临到行动的时刻,一定还有些担心。正如他亲口讲述的那样,大家要看着他返回。他的亲友全到了沙莫尼,极度不安地等待他下山。那些向导的亲人,心里也同样惴惴不安。他们终于从山顶下来,投入亲友的怀抱,彼此欣喜若狂。那位令人钦佩的母亲,当时也在场吗?他没有讲,留下遗憾。这位母亲就是为此多年培养他,坚持不懈,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这项事业。

他的游记,事后好几年才出版,显出一种审慎的缓慢。这本佳作事实丰富,始终是这一主题的开山之作,所提出来的主要问题,大多尚未解决。德·索绪尔先生所生活的良好环境,十分庄严,崇尚道德,但是严守《圣经》的教诲,这使他有点畏首畏尾。布封最初也冲劲十足,曾一度被捕,不得不退避三舍。假如索绪尔没有找到迁就传统的办法,那么他就会伤害他的朋友,博内一家与哈勒一家。他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尊重《创世记》,同《圣经》记载的大洪水协调一致,必须无视或者不解那些可能有损旧文本的事实。他错过了关键的发现,致使科学还要等待五十年。在冰川附近生活的人,岩羚羊猎人、樵夫、向导,以及寻宝者,都有可能告诉这位学者,整个事情的实质,正是他们一直目睹,如今人们所见到的情景。

冰川是活物,不是无活力、不动的死物。它移动,前进,后退,再前进。它吸收,但是也拋弃,不接受异体。阿尔山冰川,坡度非常平缓,冲到冰上的一块岩石,三十三年间移动了四公里。在勃朗峰的冰川,移动同样的距离似乎需要四十年。从索绪尔丢在那里的一架梯子,就能测出这一点。从巴尔马家族的一个成员遇难也能了解这一点。冰川的这些英雄,也同样是殉难者。尤其通过他们,我们得知冰川渐进的运动。他们用自己的躯体丈量过了。雅克·巴尔马于1834年被吞没;皮埃尔·巴尔马则在1820年葬身冰雪下面,到了1861年,他的遗体被拋到冰川脚下,这表明四十年间,冰川往下移动了。想一想这个英雄家庭,不仅首先登上了勃朗峰,还以其不幸遭遇证实了冰川的规律,冰川有规律的变化,从而打开一个新境界,而可怜的死难者遗骸,就陈列在阿讷西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看着怎不叫人感慨万分!△ ▲ △

早在1706年,霍廷根(Hottinger)就注意到冰川交替进退。(苏黎世的)学者谢什泽尔(Scheachzer)十分出色地描绘了冰川如何清除混入的岩石,清除一切阻塞它的东西。勃朗峰就这样,从它内部排除的岩石,很容易辨认,材质一般来说是别处少见的,那种灰色花岗岩杂以淡绿色斑点,人称绿泥花岗岩。在勃朗峰的四周,在附近的山谷,都能找见这种岩石,这并不费难。然而,在很远的地方,一直到汝拉山脉也找见了。怎么到了那里呢?这可就难倒人了。同样难解之谜,有些岩石,根据其矿物质,似乎来自罗纳河河谷。阿尔山的岩石,等等,都是个谜。

那些岩石,有的长达六十尺,高二三千尺,显然很沉重。若说是被水流冲到那里去的,这种观点立不住脚。水绝没有这种力量。而且,那些岩石并没有滚动,它们所有棱角都保持完好,如果在如此崎岖的路上翻滚,棱角早就磨光了。“它们是被大洪水激流抛过去的。”索绪尔如是说。真是神奇之举,将这些巨石拋过日内瓦湖。“为此,要有60亿尺水量的压力,必须让岩石飞行的速度达到每秒19000尺!”(夏彭蒂耶,第195页)这种想法显得很可笑。

不过,在1815年之后,反动潮流猖獗,《创世记》和大洪水之说又占了上风。为了支持大洪水之说,有人求助于地下火:他们推测在熔岩喷发的时候,冰川突然融化,向洪水激流提供了这种巨大的力量,将(长达六十尺)这样的巨石从瓦莱一直冲到汝拉。

如果不靠想象,而是肯于观察,那么就会感到事情从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冰川肯定向前推进,速度极其缓慢,但是均匀而可计算,推动排斥出去的岩石,推移过程丝毫也不颠簸,并不改变岩石的棱角和形状。冰川搬运这些岩石,还保持其原生状态,真可以说是安了轮子滑动的。小轮子就是砾石,砾石在下面滚动,驮着巨石前进,清出一条好路来,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痕,清晰可辨,能让人循迹很容易找见巨石移动之路。

这种十分简单的解释,很可能在许久以前,就是生活在冰川附近、看到这种现象的民众的观点。早在1815年,普莱费尔就接受了这种观点,将岩石的移位归因于冰川的作用。那么大洪水、创世说又该如何呢?

瓦莱州有两个人辩论这些问题,工程师维奈茨(Venetz)和盐场场长夏彭蒂耶。后者于1815年去大圣伯尔纳山口,住在打岩羚羊的猎户家中,那猎人对他说道:“这些岩石太大了,水流根本冲不动。罗讷河整个河谷,一直到很高的山坡,从前就被冰川占据。”后来,梅兰镇(Meyringen)的一名樵夫,也对他讲了同样情况,说是格里姆瑟尔山口的冰川,从前曾一直推进到伯尔尼。沙莫尼的一个居民也同样认为,是冰川将一些巨石推移到公路附近。这些岩石,与勃朗峰的山岩是同一种类,显然还带有它们来源的证书:它们在大路上叙述,讲解,明确地指出冰川古时候的扩张。

冰川如此扩张,必须在极其寒冷气候的条件下才可能吗?绝非如此。查理·马丁斯(Charles Martins)先生以无可驳的计算证明,只要有几个酷夏影响冬季,温度哪怕仅仅升高四度,永恒的雪线就会降低到瑞士平原高度,融雪侵入平原,逐渐形成冰川。

为科学服务的最有效方式,莫过于同冰川亲密接触,经常游览,从上面和下面观察冰川。反复多次登临,尤其延长逗留的时间,就能看到冰川的所有变故。大家已经消除了敬畏之心,就居住在冰川上。阿加西斯和德佐尔先生连续几年,在冰川上一住就是几个月、几个季度,探测冰川有名的缝隙。多尔菲斯(Dollfus)和查理·马丁斯两位先生发现上百尺深的缝隙,而德佐尔先生也发现一道缝隙,则深达千米。乌吉(Hugi)探测到底部。他匍匐爬行,看到冰川的内部结构各不相同:有的固定在地面,非常牢实;另一些则相反,底部完全是空的;还有的仅仅坐落在冰块或冰柱上,而那些冰块和冰柱迟早要塌毁。总之,各个冰川的特性与习惯千差万别。

冰川是否像阿加西斯所认为的,曾经覆盖整个地球呢?难道冰川曾经两度给地球统一穿上寒冷的冬装吗?在许多地方发现的无数游离的大冰块,似乎说明了这一点。

如今阿尔卑斯山区的居民认为,冰川七年推进,七年后退。如果冰川后退,夏季必炎热,庄稼必丰收,不愁生计,便可安居乐业。如果冰川推进,当年气候必冷,多雨,果实不成熟,小麦歉收,老百姓生活就苦了。革命也就不远了。

在1815年至1816年间的严重关头,冰川大大推进了。1849年,冰川也推进了[据丘迪(Tschudi)],通过食品涨价,在共和国垮台的过程中起了不小作用。后来十二年,从1853年到1865年,炎热的夏季卷土重来,冰川又后退了(根据查理·马丁斯先生的观察)。现在,冰川又要推进,给我们带来多雨歉收的年头,从而引发更为严重的事件吗?

多么可怕的温度计,全社会、思想界和政治界应当始终关注。冰川所指示的大气变化,这些影响深远的自然现象,既能改变粮食生活,也能改变人们的思想、情绪和精神状态。正是多些或少些覆盖冰层的勃朗峰,牵动着未来的命运、欧洲的祸福:是天下太平,还是突发动乱,推翻帝国,卷走王朝。四 欧洲的水塔

△阿尔卑斯山脉固定的乌云。

△焚风、融雪、湍流。

阿尔卑斯山脉无可比拟。它辐射的一群群山峦,布局巧妙,层次分明;而它蓄水的湖堰,也排列得十分高超,从冰川到湍流,到湖泊,到大河,向欧洲倾注着生命,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任何山脉所不能与之同日而语的。

科迪勒拉山系、比利牛斯山脉,以其延伸的线路,似乎并不成其为一个体系。喜马拉雅山脉,特别庞大,但是据我判断,它的两端,在辛特河与恒河之间,恐怕过分扩大展开,整体联系就不够紧密了。山上流下大量的水,但是散乱而不规则,流失在山脚下危险的莽莽丛林中,以及漫漫的沼泽地。

阿尔卑斯山脉则不然,整体协调一致。庄严的梯形山峦,给四面海洋派遣了波河、罗讷河、莱茵河与因河(真正的多瑙河),而这四条河流可以说分而不散,能够一览无余。它们的源头大多邻近,是同胞兄弟:它们的共同发源地,这群山峦,正是这一山系的心脏,欧洲世界的心脏。

这群山脉给人以崇高的印象,丝毫也不奇突怪异。这种印象是我们直面一种真正的伟大,自然而合情合理的反应。阿尔卑斯山脉是欧洲的水库,是欧洲丰富物产的瑰宝。这是大气流在高空转换、风云际会、雾气变幻的大舞台。水,生命之始也。生命以气状或液态形式,在这些高山上方完成了循环。这些高山是仲裁,调解着分散的或相互冲突的自然力,使之协调一致,和睦相处。这些高山将自然力凝聚为冰川,再将冰川公平地分配给各个国家。

在这方面,一句很有分量、准确而深刻的话,不是一位科学家,而是一个名叫索绪尔普通旅游者讲出来的。他在游玩中来到一大片冰斗的中央,站在美丽的冰海上,不禁惊叹道:“我发现了世界的协和广场。”

这话再真实不过,感觉再准确不过。西风和西南风,满载着大西洋的,甚至太平洋的云水,准备存放,不久便遭遇北风,形成胶着状态。云水,很可能就被囚禁在原地,幸好灼热的南风发起狂来,不时将云水唤醒逼走,化作浓雾,化作露水,化作雨,给大地送去喜悦。

美好的配合。高尚的协和。一切在别处搅得天昏地暗的力量,到这里便明晰了。阿尔卑斯山脉就是一种光辉。阿尔卑斯山脉在教育,让人感受全球相互依存的关系。△ ▲ △

这些乌云来自遥远的地方,经过横渡飞越,就要静下来思考,休息片刻。阿尔卑斯山脉上面场地广袤。从多菲内到蒂罗尔,冰山长达四五十古里,可以说是一张相当大的床铺。然而,这些旅行者实在轻浮,没有常性,阿尔卑斯山脉怎么热情接待也很难留住。一种巧妙的动作,稍微赋予这些游客一点定力。在阳光照射下,它们的雪团开始半融化,渗入下面的云层,经夜晚冻结,变成大量小冰粒。这些小冰粒人称粒雪,它们之间有相当的黏附力。在整个夏季,粒雪层又有融化的部分,水漏下去,积存在山谷,然后形成冰川。每天夜晚(甚至在夏季),粒雪层冻结,融化,再冻结,变成白冰,不过里面还有气泡。待气泡消失,冰整合为薄层,即天蓝色的层冰。

云气就这样固定下来,化为结实的冰层,卧在那里,似乎要遭受永世的囚禁。上空又飞来由雪团构成的云气,雪团不久也硬化为粒雪,覆盖了天蓝色冰层,从而遮住阳光。冰层逐渐增厚,从底层渗出去的部分,恐怕远远比不上从空中补充来的数量。然而,还是维持一定平衡。六十年间,勃朗峰还依然是原来的面貌。据查理·马丁斯先生讲,勃朗峰的高度既未增也未减。

一股突然的力量干预进来,人们可能认为不协调,实际上却制造了和谐。南方的暴君(焚风、欧荡风、西罗克、西蒙风、沃州风等,还有好多名称),有时就蛮横地降临,在这死气沉沉的世界中肆虐。暴风呼啸,召唤所有这些已经固定不动的、很难挣脱麻木状态的水。然而,没法儿充耳不闻。暴风一意孤行,咆哮声如雷鸣……片刻也不停歇。

非洲的这个火魔,喜欢夜间猛烈袭击。前一天有朕兆。山头飘浮着变幻不定的薄雾。大气变得清澈透明,景物都显得真切而拉近了。月亮出现淡红色的月晕,天边染上一种奇特的淡紫色。风在高树林上方呼啸,而湍流也发出低沉的轰鸣。这就是大风的警报。

的确令人十分担心。这个施恩者凶神恶煞,起初就好像要摧毁它前来拯救的自然。它摧折,搅乱,扫荡,将巨石拋下山,将大树卷到湍流的河床。它掀起木屋的房顶,吹到很远的地方。牲口棚一片惊慌,奶牛吓得哞哞直叫。上帝啊!要发生什么事情啊?……所发生的事情,就是春天来临。

焚风嘲笑太阳。要融化积雪,太阳得花费半个月,而从非洲刮来的燥热风,只用二十四小时就够了。焚风吹来,雪就挺不住了。在格林德尔瓦尔德冰川,焚风吹了两小时,就融化了两尺高。阿尔卑斯山区神秘植物的地下生活,八个月的覆雪和黑夜,终于完结了。这些植物由魔术师唤醒,开始生长,满怀喜悦见到短暂夏季的阳光,它们小小的花心一时放情地去爱。这个搞突变的疯狂而野蛮的家伙,正是爱的伟大使者。在山下河谷,对此感受就太深了:它这热乎乎的气息,在谷地聚集,尤其让人心烦意乱,无精打采。动物都惴惴不安,男人非常烦躁,而女人不免畏怯,就紧紧搂住男人。一切都显露一种内心的慌乱。

焚风的死敌,北风,有时还抢风头,徒然地展开搏斗,还是战败了。爱神仍是世界的主宰。

多么可喜的变化!多少恩惠啊!生命,繁衍,本来在阿尔卑斯山上睡大觉,现在摆脱了那种状态。这些雨露和浓雾,比哪条河流都更有益处,前往浇灌欧洲大地,滋润着优质的牧场、草地的绿茵。负载着硝酸钾的大雨、雷电阵雨,能催使草木叶子一夜变绿,诱使新芽突然萌发,而自然万物初醒,还情不由己,在这场春梦中,纷纷竞相超越。△ ▲ △

在数以千计、百万计的源头开始潺潺细语的时候,最幸运者,莫过于在这种大变化的第一时刻,就有所感觉,能够聆听所有这些水流大合唱的序曲。正如昨天,我在山的裂缝中所看到的那个水源,隐蔽在苔藓下面,还只是潮乎乎的,但是它同样可以说:“我在。”或者:“我不在。”——今天早晨再一看,已是涓涓细流,可供鸟儿饮用——到了晚上,它发出多么有力的汩汩声!变得多么庄严,多么像样,多有声势!它的声响变成了最强音,开始同邻近的源泉对话。每条溪流都有自己的性灵,从那些声音,那些旁白和交流中,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谈话,但是那么亲近,窃窃私语,似乎在相互倾吐秘密。它们接近并会合,然后又分开,汩汩欢叫着拥抱小岛、小块陆地,接着重又汇聚在一起,越扩越大,咆哮着,奔腾着……不料猛然间,前面没了土地……

瀑布又成为多么新奇的景观!谁能说出阿尔卑斯山所有瀑布曼妙的造型!最有名的不见得最为赏心悦目。我知道几帘秘密的瀑布,无人去看,它们也无需人观赏,似乎将它们柔软而懒散的美姿藏于世外。此刻我已经离开,却仿佛还在那里逗留,还坐看那些瀑布。那些神秘的飞流,诱惑力太大了,总能让我流连忘返。丘迪在他的《阿尔卑斯山脉》一书中,可以说毫无感觉,也没有很好地描绘出来(参看他这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