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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1 11: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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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伊恩·弗莱明著 顾瑶译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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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典藏系列之金手指

007典藏系列之金手指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007典藏系列之金手指作者:(英)伊恩·弗莱明著 顾瑶译排版:汪淼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2-01ISBN:9787539655642本书由安徽教育网络出版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部分事出偶然第一章双料波旁酒的回想

迈阿密机场候机大厅。詹姆斯·邦德在喝下两杯双料波旁酒后,坐在那里思索生命与死亡。

杀人是他职业的一部分,他不喜欢这行当,但不得不干时,身手倒也干净利索,完事便忘得一干二净。邦德持有00代号执照,这是特情局特批的杀人许可证。他像外科大夫一样冷静地面对死亡,发生了就发生了。懊悔是不专业的,甚至更糟,犹如灵魂中的报死虫。

那个墨西哥人的殒命来得有些蹊跷,倒不能马上抛在脑后。他也不是不该死。他是个恶棍,这种人在墨西哥被叫作“卡庞哥”(意为浑蛋)。卡庞哥是那种为了区区四十比索(也就二十五先令)就能杀人越货的劫匪。这浑蛋,敢来取邦德的性命,大概这次拿的酬金稍微多些。据他的面相看,这家伙一辈子穷困潦倒,没错,他的确死到临头了。可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邦德一枪毙了他,生的气息瞬间彻底地离开躯体,生命如海地土著画的小鸟一样从那浑蛋的嘴中飞走了!

一个生机勃勃的人和一副空荡荡的皮囊竟如此不同,真不可思议这人刚才还在,说没就没了。毕竟他是个有名有姓的墨西哥人,有居住地址,有就业登记卡,可能还有驾照。可那口气离开了他,从皮肉和廉价衣服的包裹中飞走之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等着清洁车处理。这口气,从这个臭烘烘的墨西哥绑匪身上飘走的东西比整个墨西哥都来得重大。

邦德垂下头,看着又红又肿的右手,那儿很快会出现瘀伤。他屈了屈五指,揉捏着右手。在等短程飞机的间隙,他一直在揉,挺疼的,不过保持血液循环,右手恢复会快些,谁也不清楚他这“武器”啥时又会派上用场。想到这,邦德扬起嘴角,颇有些玩世不恭。“全美航空,明星航班,飞往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的 NA106航班即将起飞,请所有乘客到七号门登机,现在登机。”

天朗音箱咔的一声关上了。邦德瞄了一眼手表,至少还要再等十分钟才会有他要搭乘的泛美航空的通告,于是又要了一杯加冰的双料波旁酒。一会工夫,女招待就送来了一个大开口矮墩墩的酒杯。他摇晃着酒水盖过冰块,呼噜喝下一半,掐灭了香烟,左手托着下巴,坐在那里,郁闷地盯着远处亮闪闪的停机坪。最后的半抹斜阳傲然地将余晖洒入海湾之中。

这次的差事肮脏而危险,真他妈的糟心!除了让他躲开总部,没有任何补偿,墨西哥人之死算是了结了此次公干。

墨西哥的大佬都有些罂粟田,罂粟花可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被分解制成鸦片,并在墨西哥城诸如“可可之母”的小酒吧由服务生以低廉的价格快速出售。“可可之母”的保护是多重的。你如果需要鸦片,就直接进去,先点要喝的东西,在收银台把酒水钱付清时,收银员就会问你账单还要加多少码。这档子生意有它的规矩,跟墨西哥以外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在万里之外的英格兰,受联合国打击贩毒举措的影响,英国政府宣布全面禁毒,SOHO一族(自由职业人)对此很惊愕,还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医生还指望这玩意儿免除病人的痛苦。全面禁毒就是犯罪的导火索。没过多久,英国的非法藏毒几乎挖干了中国、土耳其和意大利的常规贩毒渠道。墨西哥城有位名叫布莱克·威尔的进出口商人,谈吐优雅。他在英国有个妹妹,吸毒成瘾。他爱妹妹,替她难过。妹妹写信告诉他,如果再没人出手相救,她就快死了。

他相信她的话是真的,于是开始调查墨西哥的非法贩毒。过了一阵子,通过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他摸到了“可可之母”,并从那儿追到更大的墨西哥种植商。在这过程中,他逐步了解了这些交易的来龙去脉,觉得如能借此发笔财,同时帮助苦难的人们,他怎么也算发现了生命的奥秘。布莱克·威尔原本是做化肥生意的,他有一座仓库和一家小型工厂,手下有三名雇员进行土壤测试和农作物研究。有这样体面的伪装,很容易让墨西哥大佬相信,布莱克·威尔这帮人正忙着从鸦片中提取海洛因。墨西哥人很快安排好了到英国的运输事宜。每个月外交部的外交专机可多带一个行李箱到伦敦,每趟的费用不过一千英镑。价码还算合理。墨西哥大佬将行李箱寄存在维多利亚车站的托运处,把行李票寄给一个叫施瓦布的男子。此人的地址是位于WC1的Boox-an-Pix有限公司,箱里的货物价值两万英镑。

没想到施瓦布也是个二混子,哪里管瘾君子们正在遭罪?他觉得,如果美国的不良少年一年花上百万美元吸食海洛因,那么他们的英国老表们也该差不多。于是他和手下人在皮姆利科的两间房里,把海洛因和健胃散搅和在一起,一并发给各大舞厅和娱乐场所。

等刑事侦查部的影子小队盯上施瓦布时,这家伙已经猛赚一笔了。苏格兰场在调查毒品来源时,决定让他再得意一阵子。他们紧盯了施瓦布一阵子,先是挖出了维多利亚车站,接着又把墨西哥邮递公司摸了出来。到此阶段,由于牵涉到境外国家,需要特情局加入,于是邦德接到命令——调查邮递公司从哪儿得到货源,并从源头彻底摧毁这一渠道。邦德接到执行任务的命令后,飞到墨西哥城,很快就到了“可可之母”,接着假装成伦敦线上的买家,追踪到墨西哥大佬处。大佬和颜悦色地接待了邦德,又介绍了布莱克·威尔给邦德认识。邦德对布莱克·威尔相当有好感,虽然对其妹妹一无所知。显然,布莱克在毒品方面只是个门外汉,对于英国海洛因禁令颇多不满,不得不说是有点道理的。有天晚上,邦德闯入他的仓库,放置了一枚灼热炸弹。他接着跑到一英里外的咖啡馆坐下,看着火焰腾地蹿到屋顶上空,听着银铃般的救火车警铃声。第二天一大早,他给布莱克·威尔打电话,蒙块手帕在话筒上,说:“真可惜,昨晚你生意赔大了。恐怕保险公司也不会赔付你正在研究的土壤化肥了。”“你是什么人?是谁在说话?”“我从英格兰来。你倒腾的那些玩意儿已经让很多年轻人丧命,桑托斯也不会再带着外交公文包来英国。施瓦布今晚就得进局子。和你见过面的家伙——邦德,也不会溜掉,警察正在追捕他。”

电话那头惊慌失措。“就这些,不要再干了。好好做化肥生意吧!”邦德挂了电话。

布莱克·威尔大概不会有这个脑子,显然是墨西哥大佬看穿了邦德的伪装。邦德小心翼翼地换了酒店,可到了晚上,他在科帕卡巴那喝完最后一杯酒,正往回走时,一个男子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这家伙穿着脏兮兮的白色亚麻西装,戴着一顶过大的白色司机帽,阿兹特克式颧骨下面是两抹深蓝色阴影。这家伙一边嘴角插着牙签,另一边叼着香烟,双眼因为吸食大麻而发亮。“要找娘们吗?跳个舞什么的?”“不要。”“小妹子呢?丛林土著妹怎么样?”“不要。”“要不来点图片?”

他的手伸进外套,这种老套路,邦德再熟悉不过。他的手一闪出来,银白的长刀眼看就要刺向邦德的脖子,邦德几乎自动切入到教科书中“防范偷袭”的规避动作。他的右臂横挡过去,全身旋到一边,前臂挡在两人中间,啪地将墨西哥人的砍刀掀到一边,接着使出一记破碎性掌击打碎了他的下颌。邦德硬挺的腕关节,加上他手掌根部的力量,他向上张开五指,朝那家伙下巴猛劈过去。这一捶击差点把那家伙从人行道上举了起来。或许就是这致命的一掌折断了他的脖颈,就在他摇晃站起来时,邦德收回右手,从侧面猛击他紧绷的喉头。他那一记侧手拳,五指锁成刀锋状,是突击队员的备用招数,真可谓一剑封喉。即使墨西哥人没有马上断气,但他在倒地之前,也必死无疑了。

邦德喘着气站了一会儿,看着尘土中那堆皱巴巴的廉价衣服,打量了一眼街道四周。没有人,有些车子开过,格斗时可能有人经过,不过他俩在暗处。邦德蹲下身察看,那个身体没有脉搏了。墨西哥人因为吸食大麻而闪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

邦德扶起尸体,把它靠墙放在更暗的地方,之后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双手,看看领带还算笔挺,就往旅店走去。

破晓时分,邦德起了床,刮好胡子,驱车到了机场,准备搭乘最早的航班离开墨西哥。恰好有到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飞机,他飞到那儿之后,在转机大厅里晃荡,等到了泛美航空的一趟航班飞到了迈阿密,当天晚上还能去纽约。

天朗音箱又嗡嗡地响起来,“泛美航空非常抱歉地宣布,由于机械故障,飞往纽约的TR618航班推迟起飞。新的起飞时间定在明早8点,请所有乘客到泛美航空检票处,以便安排夜间住宿。谢谢。”

怎么又是这样!他是改签另一趟航班,还是在迈阿密过夜呢?酒都忘喝了。邦德端起酒杯,仰着头,把波旁酒一饮而尽,冰块轻轻地碰击着牙齿。对,就这样。还不如在迈阿密过一个晚上,酩酊大醉,全身酒气,管什么小妹把他抬到床上。他有好几年没醉了,也该烂醉一次。这从天而降的一晚,难得休闲,就该好好放松一下。他真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放纵一下。他太紧张了,顾虑太多了。妈的,就算这个卡庞哥被派来杀他,何必替他瞎操心?要么杀人,要么被干掉,就是这样。全世界一直在相互残杀:有些人开着汽车去杀人;有些人携带传染性疾病,当着别人的面散播细菌;有些人不关煤气嘴;还有人往密闭的车库灌一氧化碳。就拿氢弹的生产来说,从采铀的矿工到持有采矿股票的股东,有多少人卷入其中?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与邻居的谋杀案无关?即使从数据上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最后一缕白昼光消失了。宝蓝色的天空下,停机坪泛着黄绿色的光,油腻腻的地面上尽是细碎的光点。伴随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一架DC7飞机停在了绿色的主跑道上。转机大厅的窗户有些咔咔作响,不少人站起来张望。邦德琢磨着他们的表情,难道他们希望飞机撞到什么地方,搞出点事来,好有点聊头、看头,好来填补空虚无聊的生活?或许希望飞机安然无事?他们又希望机上的六十名乘客怎样呢?生存抑或毁灭?

邦德咬了咬嘴唇。够了!犯不着这么变态了!真该死,不就是一项恶心的任务吗?这些后续反应只说明你厌倦了,厌倦了必须这么冷血无情。看了太多人的死亡,你想换一换,想要一丝轻松、温柔而又令人兴奋的生活。

邦德感觉有人走过来,在他身旁停下。他抬起头,是个中年男子,衣着整洁,看上去挺富有的,但神色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打搅了……请问您是邦德先生,呃,詹姆斯·邦德先生吗?”第二章丰盛的晚餐

邦德喜欢不为人知,但还是低声回答:“没错,我就是。”“天哪,简直太巧了!”来人伸过手来,邦德慢慢起身,只是碰了碰,就松开手。来人的手软绵绵的,没什么骨感,像泥捏的模型,或是一只充气的橡胶手套。“我叫杜邦,朱耶思·杜邦。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们见过面。您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这张脸,这个名字,没错,有点熟悉,那是很久以前,但不是在美国。邦德一边总结此人的特点,一边查着大脑里的内存文档。杜邦先生五十岁左右,脸色红润,颜面光鲜,身穿常规的布鲁克兄弟牌的套装,以此掩盖美国富豪的底气不足。他的深黑色热带套装是单排扣的,内衬一件白色丝质衬衣。一枚金质的安全别针将领子的两端固定在领结下面,这种红蓝相间条纹的领带多半是军旅卫队牌。衬衫的袖口露出来半英寸,露出圆宝石的水晶链,上面有微型鳟鱼饵的图案。他穿着灰黑色的丝质袜子,鞋子擦得锃亮,是赤褐色的经典老款,还算有点气派。此人戴着一顶深色窄沿的洪堡草帽,上面系着一根深红色的宽丝带。

杜邦先生在对面坐下,掏出香烟和金色的芝宝牌打火机,微微有些出汗。从外表看,杜邦先生可能是一个极其富有的美国人,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两人的确见过面,但邦德不记得何时何地了。“吸烟吗?”“多谢。”英国国会式的客套。邦德假装没看见递过来的打火机,拿起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他不爱用别人的打火机。“1951年的法国,在王泉小镇的赌场。”杜邦先生急切地看着邦德,“那个赌场,我和太太艾瑟儿就坐在您旁边,那天晚上,您跟那个法国佬玩了很大的一局。”

邦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回来。哦,当然没忘。在百家乐纸牌桌上,杜邦两口子分别拿了4号和5号,邦德是6号,这两个人应该没什么恶意。那真是个奇妙的夜晚,幸好左边有这样坚固的防御,他击败了拉契夫。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绿色的台面,上方灯光如注,红彤彤的手臂纷乱地伸过来摸牌,空气中混杂着烟味和浓烈的汗味。真是难忘的一晚!邦德望着杜邦,若有所思地说:“没错,我当然记得。不好意思,我反应慢。但那个夜晚的确很特别,我除了打牌,也没多想什么。”

杜邦咧着嘴笑笑,开心地松口气:“看您说的。邦德先生,我当然明白,还望您别介意我多嘴多舌,您知道的……”他打了个响指,“我俩一定要喝点什么,庆贺一下。您来点什么?”“那就多谢了,加冰的波旁酒。”“再来一杯添宝海格威士忌和水。”女招待走了。

杜邦先生向前探着身子,笑得很灿烂,桌子对面飘来一阵香皂的气味(要么是护理液的气味),是运动香水喷雾吗?“我一看到您在这儿坐着,就认出了您。不过,我暗自说:‘朱耶思,你通常不会认错人,要不去确认一下。’我坐今晚的泛美航空,宣布延误时,我看到您的表情。别介意,邦德先生,很显然,您也坐泛美的航班。”他等着邦德点头,又说下去,“于是我跑到检票台,看了一眼乘客名单。果真如此,詹姆斯·邦德。”

杜邦先生得意扬扬地往后一坐。酒水送来了,他举起酒杯:“阁下,为您的健康干杯。今天我实在太走运了。”

邦德敷衍地笑了笑,喝了一口酒。

杜邦先生又向前靠了靠,环视四周,邻近的座位都没人,他却低声说:“我猜您正嘀咕着,嗯,又碰到朱耶思·杜邦,有点意思。不过,那又怎么样?今晚他见到我,为什么那么喜出望外呢?”杜邦皱了皱眉毛,像是扮演邦德的角色。邦德配合地客气一下。杜邦又朝前靠了靠。“邦德先生,请不要介意,我并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不过,皇家赌局之后,我的确听说,您不仅牌打得相当漂亮,而且您还是……唉,怎么说好呢?您还是某类侦查员,就是那种开展情报工作的。”杜邦的措辞有些鲁莽,他满脸通红,向后一坐,掏出手帕,擦擦前额,急切地看着邦德。

邦德耸耸肩,一双灰蓝的眼睛盯着杜邦。他有些难堪,目光却冷硬而谨慎,混杂着一丝坦率、一丝嘲讽和那么一点自谦自卑。“那档子事我玩过一阵子,算战争后遗症吧!扮成印地红鬼,还是挺好玩的。不过现在是和平时期,也没什么前途。”“没错,没错。”杜邦夹香烟的手随意摆了摆。他避开邦德的眼睛,又提了个问题,等着又一个谎言。邦德想,真是个身披着绵羊图案布鲁克外套的狼,好个精明的家伙。“那您现在稳定下来了吗?”杜邦先生慈父般地笑笑,“请别介意。您在哪里发展呢?”“进出口贸易,我是在环球公司工作,您可能跟他们打过交道。”邦德接着跟杜邦玩躲猫猫。“哦,环球公司,我想想,没错,的确有所耳闻,还没跟他们做过生意,不过任何时候都不算太晚。”他乐呵呵地说,“我对所有领域都有兴趣。但老实说,唯一对化学领域没什么兴趣。邦德先生,这可能是我的不幸,但我不是化学行当的杜邦。”

杜邦也算某类大品牌,这家伙对此挺自豪的。邦德什么都没说,看了一眼手表,想让杜邦早点出手。他提醒自己,小心出牌。杜邦先生的脸红润而和善,有些婴儿肥,嘴角向下噘着,有点女性化。他看上去跟站在白金汉宫外拿着相机的中年美国人一样,没什么恶意,不过这老古董的面具下隐藏着不少敏锐和强硬。

邦德瞄了一眼手表,杜邦也敏感地看看自己的。“天哪,7点了,我还净啰唆,没说到重点。真对不住,邦德先生,的确有个问题,非常需要您帮忙。今晚您如能在迈阿密停留,能抽出点空,让我尽东道之谊,那真是帮了我大忙。”杜邦举起手,“我保证让您舒舒服服的。碰巧我在佛罗里达有块产业,圣诞刚开业,没准您听说过,生意挺火爆的。”

接着,杜邦得意地笑笑:“我们管这儿叫枫丹白露。您觉得怎么样?您可以住最好的套房,即使这意味着把开高价的顾客赶到人行道上也在所不惜。您能来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杜邦简直是在哀求。

邦德懒得多想,早决定接受了。杜邦先生大概遇上什么问题:敲诈、黑社会纠缠或是女人的问题,这些是有钱人通常的麻烦。眼前的轻松生活正是他想要的,但他先是婉拒,却被杜邦打断了。“邦德先生,别客气,什么都不用说。请相信我,实在太感谢了。”他打了个响指。女招待走来后,他转过身,避开邦德结了账。跟很多富人一样,他觉得当着别人面付小费,无异于粗鲁的炫富。埋完单后,他立刻将钱包放回裤子的口袋(富人一般不放在口袋),接着一把拉住邦德的手臂,感到邦德不习惯,便又松开。他俩从楼梯走到候机大厅。“现在先把机票预订好。”杜邦先生朝泛美航空检票台走去,简单说了几句,显示出在自己地盘上的权势和高效。“是,杜邦先生。没问题,杜邦先生。我来处理,杜邦先生。”

室外一辆闪亮的克莱斯勒君威轿车慢慢驶进道口。一位腰板结实、身穿褐黄色制服的司机连忙开了车门。邦德走上前去,靠在松软的坐垫上,车内一股清凉的芬芳,简直有些冷了。泛美航空的工作人员忙着把邦德的行李交给司机,接着半鞠躬,走回机场大厅。“去比尔海滩餐厅。”杜邦先生对司机说。大轿车倏地穿过拥挤的停车场,向外开上了大车道。

杜邦先生向后一靠:“邦德先生,有没有尝过石蟹?希望您喜欢。”

邦德说吃过,的确很喜欢。

杜邦先生聊了聊比尔海滩餐厅,又比较了石蟹和阿拉斯加螃蟹各自的优点。此时克莱斯勒君威一路快速驶过迈阿密市区,沿着比斯凯乐大道经由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大堤穿越比斯凯乐湾。

轿车停在一幢仿摄政王风格的建筑外,大楼外墙呈白色,使用了挡雨板和灰泥。一圈粉红的霓虹灯显示着“比尔海滩餐厅”。邦德走出车外,听到杜邦正给司机下指令。“比尔海滩。阿罗哈套间。如果有什么麻烦,让费尔利先生给我电话。清楚了吧?”

他俩拾级而上。大堂内部以白色为主色调,窗户上装饰着粉红的细布,餐桌上摆着粉色餐灯。餐厅里挤满了晒得黑黝黝的人,他们穿着价值不菲的热带休闲装,花哨艳丽的衬衫,佩戴叮当作响的金手镯、珠宝饰边的墨镜,还有奇巧的土著草帽。空气中弥漫着被炙烤一天的身体的奇怪体味。

比尔,一个娘娘腔的意大利男子,急忙奔过来:“啊,是您,杜邦先生。太荣幸了,先生。今晚人有点多,马上给您安排,请往这边走。”他将一大本皮封的菜谱举过头顶,穿过食客,将两人引至大厅里最好的餐台,一张角落里的六人桌。他拉出两把椅子,打了个响指,把大堂经理和酒保叫了过来,铺开两本菜谱,跟杜邦客套几句后,便离开了。

杜邦啪地合上菜谱,对邦德说:“不如这样,这些都交给我,如果有什么不中意的,让他们拿回去好了。”然后对大堂经理说,“石蟹。不要冰冻的,要新鲜的,再来点黄油和厚的吐司面包。清楚吗?”“好的,杜邦先生。”酒保净了手后,站在大堂的位置。“两品脱的粉红香槟,1950年的伯瑞香槟,用银质大口杯装。清楚吧?”“好的。杜邦先生,先来点鸡尾酒吗?”

杜邦扭头望着邦德,他笑笑,扬了扬眉毛。

邦德说:“请来杯伏特加马汀尼,再来片柠檬。”“我也来一杯。”杜邦说,“双份的。”酒保急匆匆退下。杜邦向后一靠,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他环顾室内,瞄了邻近的几张桌子,不时朝一两个招手的人笑一笑。他把椅子向前拉,抱歉地说道:“恐怕这儿有点吵。只有吃螃蟹才到这儿,这玩意儿快要消失了,但愿您不过敏。有次带个小姐来吃螃蟹,结果她的嘴肿得像轮胎。”

杜邦先生的变化有些好笑。他将邦德钓上钩,感觉邦德可供自己驱使时,便加快语速,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在机场那个胆小难为情,乞求邦德的家伙像是换了个人。他想得到什么?现在他随时会下达指令。邦德说:“我对什么都不过敏。”“好,太好了。”

片刻的停顿。杜邦噼啪噼啪地掀开打火机盖,又合上,反复好几次,吵得人心烦,接着又把打火机丢到一边。他双手放在桌面上,打定好主意,开口说:“邦德先生,玩过拉米纸牌吗?”“玩过,挺好玩的,我喜欢玩。”“是双人打的吗?”“那种也打过,没什么意思。如果你不装傻瓜,如果两个人都不服输,大概就是平手。这种牌局中的输赢比较平均,所以,玩这种牌,大输大赢的可能性不大。”

杜邦果断地点点头。“是这样的,我也知道是这样。就是玩上上百局,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就是个平手,这跟‘金酒’牌局或‘俄克拉荷马’牌局很不一样。但我就喜欢这种牌风,既玩了很多牌,起起落落,打发了时间,又不会有人受伤。您说是不?”

邦德点点头,马汀尼酒送来了。杜邦对酒保说:“过十分钟,再来两杯。”他俩碰了杯。杜邦扭过头,皱着眉头,赌气地说:“邦德先生,假如我跟您说,因为打双人制的拉米纸牌,我一个礼拜赔了两万五千美元,您怎么看?”邦德没来得及回答,杜邦又抬起手说,“您要知道,我的牌打得也不错。我是摄政王俱乐部的会员,跟查利·乔仁和乔尼·克劳福德这样的人交手很多次,我是说桥牌,是在牌桌上,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杜邦试探地望着邦德。“如果你一直跟同一个人打,肯定是被骗了。”“的确——如此。”杜邦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向后一坐,“就是这样!我连输四天后也这样说。这个杂种在作弊,他妈的,我一定要查出他怎么干的,让他从迈阿密滚蛋!于是我下了双倍的筹码,而且又追加一次,他高兴得不行。我观察他的每一张牌,每一步。什么都没发现!没一点破绽!牌面上没有记号。每次我要的都是新牌,都是我自己的。他从不看我的手,我一直雷打不动地坐在他的对面,也没有什么家伙暗中递眼色,而他还是赢了又赢。今早又胜了一把,今天下午又赢了,我彻底疯了,但没表露出来,您别介意。”他原来不是在开玩笑,“我礼貌地付了钱,什么都没说,打好包来到机场,预订了飞往纽约的头班飞机。想想吧!”杜邦突然甩开手,“就这样逃走了。我实在受不了这该死的牌局,受不了。没法逮住这家伙,只能撤了。您怎么看呢?我,朱耶思·杜邦,因为再也输不起,只能认输。”

邦德同情地咕哝一声。第二拨酒水送来了。邦德其实挺感兴趣,只要跟牌有关,他一直都有兴趣。不难想象那个场景:两人一直在打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牌、发牌、记下得分;而另一个人总是把牌甩到牌桌中央,抑制住内心的反感。杜邦显然是被骗了,怎么被骗的?邦德说:“两万五可是不少钱。你出多少赌注?”

杜邦先生有些难堪:“开始一个点二十五美分,接着是五十美分,最后是一美元。对于平均两千点的牌局而言,这算是很高了。即使是二十五美分,一局打下来也是五百美元,如果不停地输,一个点一美元,简直是要人的命。”“你肯定也有赢的时候。”“那是当然。不过也不知怎么的,我刚想将这畜生一举歼灭时,他就调动所有的牌,趁势溜走。我的确赢过一些钱,但只要他需要二十、一百的票子,打下去时,各种怪牌全跑到我这儿了。您知道拉米纸牌的路数,不要的牌马上就扔掉。一个人设下圈套,好让另一个人把牌给你。见鬼的是,那家伙是个灵修大师!每次他设套,我都钻进去。但每次我一设套,他就躲开了。他会挑最该死的牌,把什么鬼晓得的单张牌、大王牌扔给我,然后还能溜之大吉,他好像知道我手里的每张牌。”“房间里有镜子吗?”“哈,没有!总是在户外打。他说要晒太阳,这家伙的确红得像只龙虾,只在白天打,说什么晚上打就睡不着觉。”“这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戈德芬格。”“名字呢?”“奥里克。也是金色的意思。人如其名,头发红得像着火一样,大家都叫他金手指。”“哪国人?”“无论如何,您不会相信,是英国人。在拿骚岛定居,从名字看像是犹太人。但如果他真是犹太人,是不能进我们佛罗里达的秘密小圈子的。他持有拿骚人护照,四十二岁,未婚,职业嘛,是个经纪人,这是从护照上看到的。我跟他玩牌时,让私探偷看了一眼。”“哪一种经纪人?”

杜邦沮丧地笑笑:“我问过他,他说‘哦,什么顺手就干什么’。那种含糊其辞的家伙。只要直接提个问题,他就闭口不谈,然后闲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身家多少?”“啊哈!”杜邦猛地叫起来,“这是最该死的。他很有钱,简直富可敌国!我让银行在拿骚查过。他很滑头,拿骚的百万富翁一抓一大把,但他可是数一数二的财阀。他好像把钱都换成金条了,然后满世界地调配,利用金价的波动获利,有点像联邦银行。他不相信现钞。也不能说他这样不对。他既然是世界上非常富有的人,那他的系统还是奏效的。但问题是,既然他都富成那样了,那还见鬼地从我这儿骗两万五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时,几位服务生围着桌台忙碌起来,邦德用不着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桌子中央正儿八经地放了一个银质大盘,里面盛了只个头很大的石蟹,蟹壳和爪子都已被敲开。餐盘旁还摆了一件银质船形盏,盛满熔化黄油,还有一条长吐司。大酒杯里的香槟泛着粉粉的泡沫。最后,领班挤出油滑的假笑,站到座位后面,依次替他俩系上白色的丝质围兜,正好拖到大腿上。

邦德想起了扮演亨利八世的查尔斯·劳顿,不过杜邦和周围的食客都未对如此饕餮显得吃惊。杜邦先生开心地叫了一声“请随意”,便叉了几块蟹肉放在盘子上,将熔化黄油泼到上面,大嚼起来。邦德也依葫芦画瓢,跟着吃起他平生最美味的大餐。

石蟹肉是他品尝过的甲壳鱼类中最柔嫩、最鲜美的,同面包片和稍微熔化的黄油配着吃,简直堪称完美。香槟似乎散发着草莓的清香,冰凉的。每吃完一块蟹肉,他就喝点香槟,咀嚼一下,准备吃下一块。他俩不紧不慢全神贯注地吃着,直到整盘菜被一扫而空,几乎就没吭一声。

杜邦微微打着嗝,最后用丝质围兜擦掉下巴上的黄油,往后一靠。他满脸涨红,自豪地看着邦德说:“邦德先生,世界上恐怕没有哪顿晚饭能像今晚这样棒,您这么看?”

邦德心想,感觉怎样?我想过轻松丰富的生活,怎么会喜欢像猪一样吃吃喝喝,还听些这样的话?突然他感到反感,对在跟杜邦这样的人大吃大喝感到反感,甚至是羞愧。这是他要求的,也得到了,但他的清教徒性格不能接受。他许过那种过轻松而丰富的日子的愿,眼下这个愿望不仅得到满足,而且还一股脑儿地从他喉头要嗝出来。邦德说:“是不是最好我不知道,但的确很好。”

杜邦先生心满意足,叫了咖啡。邦德没有接递过来的雪茄或酒水,他点燃一支烟,饶有兴致地等着听下面的隐情。肯定会有隐情,显然这是他所有圈套的一部分,放马过来吧。

杜邦清了清嗓子。“邦德先生,我有个提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邦德,想预估下他的反应。“您说?”“能在机场碰到您实在太凑巧了。”杜邦的话音低沉而真诚,“皇家赌场的首次见面令我终生难忘,您的冷静、胆略和打牌的路数,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邦德看着桌布。不过杜邦也厌倦了夸夸其谈,急忙说:“邦德先生,我会付您一万美元,请您作为客人待在这儿,直到您发现这个叫金手指的家伙打败我的秘密。”

邦德直视着杜邦说道:“杜邦先生,您开的条件很优厚。但我必须先回伦敦,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到纽约赶飞机。如果你能在明天上午和下午像往常一样打几局,我便有足够时间找出答案。但不管能否帮上忙,明晚我都得走,成吗?”“成交!”杜邦先生说。第三章恐旷症男子

窗帘噼啪的扇动声吵醒了邦德。他掀开单层床单,走过厚厚的地毯,来到景观窗户边,拂开窗帘,踏上洒满阳光的阳台。

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砖热乎乎的,可能还不到8点,但已有些烫脚了。一缕凉爽清新的微风从近海吹过来,扯动着私人游艇码头上的各国国旗。风的湿气很重,吹来了海浓烈的味道。邦德估摸游客喜欢这种风,但本地居民反感。家里的金属配件会生锈,书页模糊不清,墙纸、壁画也会被腐蚀,衣服也会受潮发霉。

十二层的房间楼下面是中心花园,棕榈树和明艳的巴豆花坛点缀其间,几条整洁的碎石小径将九重葛大道连接起来,景观华美,整体却乏味单调。园丁们正忙碌着耙平小径,帮工懒洋洋地捡着树叶。两台修剪机一直在草坪上忙碌,喷水器优雅地喷着一阵阵水雾。

就在邦德的房间楼下,卡巴那俱乐部雅致的弧形曲线一直延伸到海滩上。扁平的屋顶上配有躺椅和桌台,还不时能见到一把红白条纹的太阳伞,下方是双层的更衣室。弯弧内侧嵌有一个碧波荡漾的奥运规格的长方形泳池,四周是成排的气垫躺椅,很快就有顾客每天花上五十美元来晒日光浴。穿白色外套的工作人员将躺椅顺成行,翻打着靠垫,将前一天的烟头扫干净。更远处是狭长的金色沙滩和大海,很多人逐浪追波,撑着阳伞,铺下躺垫。邦德衣柜中的洗衣卡标明,阿罗哈套房每天两百美元,粗略算一下,如果自己掏钱,他一年的薪水只够住三个礼拜的,他心里呵呵直笑。他返回卧室,打电话定了一份奢侈的美味早餐、一盒特大号吉时牌香烟和当天的报纸。

邦德刮好胡子,冲了凉水澡后,穿戴整齐,正好8点。他走进典雅的客厅,窗台边有位穿紫金色制服的服务生正在摆放早餐。邦德瞥了一眼《迈阿密先驱报》,整个头版都在关注前一天美国洲际弹道导弹在邻近的卡拉维拉尔角发射失败的事情,这对于海厄利亚的大竞赛可以说是一大损失。

邦德将报纸扔到地板上,坐下来慢慢享用早餐,想着杜邦先生和金手指这摊子事。

他没法下结论。要么杜邦的牌技实在太烂,但这家伙精明强硬,不怎么可能;要么金手指是个骗子。假如金手指在牌桌上作弊,虽然他不需要钱,那他肯定也是通过更大规模的诈骗发迹的。邦德对大骗子更有兴趣,期待着和金手指碰面,并挖出他神秘的成功敲诈法。这一天将令人兴致盎然,邦德懒懒地盼望着。

他和杜邦先生约定10点钟在花园碰面。设计的情节是,邦德从纽约飞来,要把一家英国控股公司持有的加拿大天然气集团名下的产业股份卖给杜邦先生,这事显然很机密。金手指也不会过问邦德太多细节。股票、天然气、加拿大,邦德只需记住这些就可以了。他俩上了卡巴那俱乐部的屋顶平台,牌局设在此处。邦德就在牌桌旁看打牌。杜邦和邦德会在午饭时谈点“生意”。在那之后,一切照旧。

杜邦问有没有其他需要安排的。邦德问了金手指的房间号和开门密码。他解释说,如果金手指真是专业棋牌骗子,或者还算半专业的业余选手,他肯定会带上一些常用的工具,比如有标记的牌、微缩牌,还有短途运牌工具。杜邦说等在花园见面时,会把金手指房间的钥匙给他,从经理处拿一把没问题的。早餐吃完,邦德很放松,凝视着不远处的海面。手上这活应该不太费脑筋,玩起来还挺有兴致,这样的差事能帮他摆脱墨西哥之行的可怕气味。

9点半邦德离开套房,为了摸清酒店的布局,他在楼梯上转悠,找电梯时迷路了。他两次碰到同一名女清洁员,连忙问路,乘电梯下到菠萝购物长廊,穿梭在零星的早起客人中。他扫了一眼竹林咖啡店、聚会酒吧、托皮卡纳餐厅,还有儿童基蒂俱乐部和浜浜夜总会。他特意走到花园里,杜邦先生换了阿贝克隆比·费奇的海滩衣裤,把金手指套房的门卡交给他。他俩慢吞吞地朝卡巴那俱乐部走过去,登上两级不长的台阶,来到顶层露台。

邦德看到金手指的第一眼,很是吃惊。就在酒店崖壁下方,在平台远处的一角,一个男子弓着腿躺在气垫椅上。他戴着墨镜,除了一条比基尼黄色缎面底裤,几乎全身赤裸,下巴上镶了一套锡质的宽大耳翼。这副耳翼恰好卡在他的脖颈上,两端微微有些翘起。

邦德说:“他脖子上是什么玩意儿?”“你从没见过?”杜邦先生有些吃惊,“这玩意儿可以帮助皮肤晒黑。这种打磨过的锡片将阳光反射到下巴下面和耳朵后面,就是一般晒不到阳光的部位。”“哦,这样的。”邦德说。

在离这个斜躺着的家伙还有几步远时,杜邦开心地大喊起来:“嗨,你在啊!”邦德觉得太大声了。

金手指一动不动。

杜邦先生低声说:“他听力不行。”他俩又靠近金手指,杜邦又大叫一声。

金手指摘掉墨镜,猛地坐起来:“嗨,是你呀。”他从脖子上摘下耳翼,小心地放在旁边,站起身来,身子很沉,好奇地打量着邦德。“这是邦德先生,詹姆斯·邦德。我在纽约的朋友,你的同胞,想跟我谈点生意。”

金手指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邦德先生。”邦德握了握,他的手干干的、硬硬的,有片刻的压迫感,但很快消失了。那一刹那,金手指睁大淡蓝色的双眼,定睛锁住邦德,目光似乎穿过脸,一直到他的后脑勺。不过金手指很快就垂下眼睑,像是X光的快门落下,他取出曝光的影盘,收到自己的文件箱中。“今天我不打牌。”金手指语调平缓,更像是一个声明。“什么,你什么意思,不打牌?”杜邦故意吼起来,“你骗了老子的钱,老子肯定要赢回来,不然就不会离开这家倒霉的酒店。”杜邦乐不可支地说:“我让大萨姆摆好了桌子,詹姆斯不怎么会打,倒想学两手。对吧,詹姆斯?”对着邦德说,“你肯定只看看报纸,晒晒太阳吗?”

邦德说:“最近老出差,只想好好休息。”

金手指死盯着邦德,然后垂下眼。“那我去穿点衣服,本来打算下午跟博拉卡顿的阿穆尔先生上一节高尔夫球课。不过打牌是我的优先爱好。看来,我用铁头中杆太早翻腕的毛病只能以后纠正了。”他淡淡地打量着邦德,“邦德先生,打高尔夫吗?”

邦德提高嗓门:“在英格兰时偶尔会打。”“在哪儿打?”“亨特康姆。”“哦,那个小球场挺不错的。我刚刚加入了皇家圣马克俱乐部。桑维奇靠近我开的一家商业机构,知道那儿吗?”“在那打过。”“你的差点是多少?”“九。”“真巧啊,和我一样。哪天咱俩一定要打一局。”

金手指弯下腰,拾起锡质耳翼,对杜邦说:“我五分钟后过来。”然后慢慢地朝台阶走去。

邦德觉得挺好玩。金手指跟那些大亨一样,对小人物漫不经心。但是呢,邦德他一个大活人既然在这儿了,金手指还是会将他放在一个大致的类别上。

杜邦正在指挥一个穿白外套的服务生,另外两个已经放好了棋牌桌。邦德一边琢磨着金手指,一边朝屋顶平台的环形扶栏走去,下面便是花园。

金手指是邦德见过的最放松的人,令人难忘。他的行动干净利落,不苟言笑。当他静止不动时,便隐藏着某种内敛深沉的气质。

金手指正走过花园,邦德猛然发现,他的四肢极不成比例。金手指是个矮个儿,不过五英尺高,体态肥硕,两条笨拙的粗象腿,双肩扛着一个巨大的、圆得不能再圆的脑袋,全身仿佛是由别人的身体部位东拼西凑组装起来的,没一样是自己的。邦德暗想,可能是自惭形秽,这家伙才这么着迷日光浴。如果没有褐红色的掩盖,他白花花的身体会更显古怪。他留个平头,在橘红色头发的掩衬下,脸如一张大圆盘却没有月亮的光泽,虽不像身体那样丑陋,也难看得吓人。高高的前额还算精致,细细的淡褐色眉毛挂在一双淡蓝色的大眼之上,淡白的睫毛绕了眼睛一圈,高高的颧骨之间镶着肉乎乎的鹰钩鼻,两颊倒还有些肌肉,不算肥胖。嘴唇细薄,直挺挺的,但线条还算雅致。下颌坚挺有力,闪着健康的光泽。邦德心想,总之,这张脸无情而肉感、坚忍而强硬,是个思想家或者科学家的脸,多么古怪的组合!

他还能有什么感想?邦德从不相信矮个子家伙,他们从小就有自卑情结,一辈子拼命想成为大人物,超过所有嘲笑他们的人。拿破仑是矮个子,希特勒也是,全世界的麻烦都是矮个子引起的。面前这个红头发,长相古怪的矮个子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这些特征组成了他这个可怕的小矮人,他内心的压抑不难体察。打个比方,他的活力像一座嗡嗡作响的发电厂,如果真安个灯泡在嘴上,肯定能亮的。想到这,邦德不禁笑了。金手指通过什么途径释放体内的活力呢?追求财富、性爱,还是攫取权力?可能三者都有。

他什么来历?就算是英国人,可他的出身呢?不是犹太人,或许他有犹太血统。不是拉丁血统,也不是从更南的地方来,不是斯拉夫人,可能是德国人,不会吧!波罗的海人,他可能从那边来,古老的波罗的海属地,可能是逃避俄罗斯人。可能有人提了个醒,要么就是他父母嗅出了麻烦,及早带着他出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他怎样一步步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或许有那么一天就全被抖搂出来。这肯定很好玩,但目前只要摸清他怎么赢牌就行了。“好了。”杜邦大声说。金手指正穿过平台,朝牌桌走来。他换上一件舒适合身的深蓝外套,配着白色的开口衬衫,外形还算过得去。但他巨大的红褐色足球脑袋没半点遮掩,只是在左耳插了一副肉色耳塞。

杜邦背对着酒店坐下,金手指坐在对面抽牌。杜邦抽好牌,将另一盒推给金手指,拍了拍,说明牌洗好了,用不着再抽。牌局开始。

邦德晃过来,拉了把椅子在杜邦胳膊肘边坐下。他轻松地向后一靠,故意将报纸翻到体育版,看他们打牌。

牌局的进展,邦德已料到了几分,但看不出动了什么手脚。金手指出牌既快又稳,看不出使了老千。他的三个手指都蜷在牌的长边,食指压在上面的短边,这样握牌方便出底牌或者下次等牌。他也没有戴图章戒指敲戳,指头上也没缠胶布做记号。

杜邦对邦德说:“一次十五张牌,拿两张,扔掉一张,其他都是摄政王规则。不用红色三牌来算,欧洲人那一套一、三、五、八的把戏用不上。”

杜邦拿起了牌,他拿牌的方式很老到,不是按牌面从左往右排列,也不是将百搭牌(他有两张)都放在左边,这种模式只对警惕的对手有利。杜邦把好牌集中到手的中间,两头是单张牌,一些零散的组合。

牌局开始,杜邦先抽两张神奇的百搭牌。他不动声色,随意地抛掉一张。他只需再抽两次好牌,就可以轻松过关,但那要靠好运气,抽到两张牌可以让你抽到想要的牌的概率翻倍。但抽到无用牌的概率也能翻倍,这样只会让人手忙脚乱。

金手指出牌则更谨慎,慢得要命。抽到牌后,他会来来回回地洗牌,再决定丢掉哪张牌。

到第三张牌时,杜邦手气好了不少,他只要再拿到五张牌中的一张好牌,就能击败对手,大获全胜。金手指像对危险有所觉察,要了五十点,接着用三张百搭牌和四张五点牌组成了一副对手牌,他还扔了几张多余的组合牌,最后手上只剩四张牌。无论如何这牌都糟得可笑,可结果是,他赢了大概四百点,而不是输了一百点。原来杜邦在抽下一副牌时,金手指用两副必要的对手牌,粉碎了杜邦的优势,不声不响地逃脱了。“真见鬼,我差点就把你揉碎了!”杜邦怒不可遏,“你他妈的怎么使诈逃走的?”

金手指冷冷地说:“我闻到麻烦了。”他加了加赢点,宣布得分,记录下来,然后等着杜邦做同样的动作。接着他发牌,往后一靠,饶有兴致地看着邦德。“鲍姆先生,还要待很久吗?”

邦德笑了笑:“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没多久,今晚就回纽约。”“哦,真难过。”金手指礼貌地嘟起嘴表示可惜。他又面向纸牌,继续打牌。邦德拿起报纸,一边听着牌局的常规动作,一边盯着垒球分数,却什么也没看。金手指赢了那一手,又一手,又赢了一手,最后他大获全胜。两人比方相差一千五百点,金手指赚了一千五百美元。“你又赢了!”杜邦先生很是凄惨。

邦德放下报纸:“通常都是他赢吗?”“通常?”杜邦气愤地说,“他一直赢。”

他们又分了牌,金手指开始出牌。

邦德说:“为什么不换换座位呢?我常觉得换换座位,手气也会不错,赢钱挡都挡不住。”

金手指停下手中的牌,郑重其事地盯着邦德:“邦德先生,很不幸,这不太可能,那样的话我没法打。我跟杜邦先生头一回打时,就对他说,自己患了一种少见的病——恐旷症,惧怕开放的空间。开阔的视野会让我发疯的,所以我必须面朝酒店坐着。”他们又继续发牌。“哦,真抱歉。”邦德显得很关切,严肃地说,“这种障碍很少见。我能理解幽闭症,反过来却没听说过。你有什么样的症状?”

金手指理好手中的牌。“我也不清楚。”他轻描淡写地说。

邦德站起身:“好了,我出去活动一下,想去看看泳池。”“你去吧。”杜邦乐呵呵地说,“别着急,詹姆斯,午饭时再谈生意。我看看这次手气如何,能不能把牌推给朋友金手指,而不是接他的烂牌。待会儿见。”

金手指没抬头。邦德慢悠悠地从房顶平台走下去,经过一两个四仰八叉的人,在泳池另一端的护栏边站了一会儿。下面气垫椅上的人有的肌肤粉红,有的褐色,有的白花花,像是有相应的级别。一股浓烈的防晒油味飘上来。游泳池里有几个小孩和年轻人,一个男子显然是专业跳水员,大概是这里的游泳教练,像一位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满头金发,肌肉发达。他站在跳水高台上,以大脚趾为平衡点,弹跳了一下,两手如双翼张开,轻松地纵身跃下,双手如箭矢一般劈开水面,全身穿过水面,只激起低低的水花。跳水员在水中游了个V字形,又浮到水面,孩子一般摆了摆头。水池中响起零星的喝彩声。男子费劲地在泳池里踩水,露出了头,轻松地甩开双臂。邦德心想:祝你好运,小伙子!你这种状态再保持个五六年就不错了。高台跳水运动员都干不长,反复的冲撞对头颅伤害太大了。高山滑雪也一样,对骨骼损伤很大,和高台跳水一样是最短命的运动。邦德隔空对跳水员在心里暗喊道:拿了现金走人!趁着还是金黄头发,去拍电影吧!

邦德转过身,下面的两个人还在酒店崖壁下打拉米纸牌。金手指喜欢面朝酒店,喜欢杜邦背对着他。“为什么,对了,金手指的客房是多少号来着?两百号,夏威夷套房。”邦德在顶楼的房号是一千两百号,那么金手指的房间就在他下端的二楼,大概是高出卡巴那俱乐部屋顶二十码左右的地方,距离牌桌也就二十码。邦德数了一下,仔细观察着金手指的房间。什么都没有,阳台空荡荡的,客房里面黑乎乎的,房门却敞着。邦德丈量了一下角度和距离。没错,应该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的!多么狡猾的金手指!第四章拉线木偶

午餐的头道菜是传统的拉斯维加斯鸡尾酒虾,接着是本土啮鱼配小纸杯的鞑靼酱,接下来是原汁烤牛排,还额外上了一道菠萝果盘。之后是午休时间,然后杜邦3点钟再继续跟金手指打牌。

杜邦又输了一万多美元。经他确认,金手指的确有个秘书。“从没见过,总待在屋里,可能不过是他拉过来招风的歌舞女郎。”他笑嘻嘻地说,“我是说每天都在这儿。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邦德没什么反应。“还说不好,下午我可能不下来。你就说我烦了,进城去玩了。”他停了停,“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如果你看到金手指举止古怪,用不着惊讶,只要安静地坐着就行。事实应该跟我想得差不多,但也可能不对,我没法保证什么。”

杜邦来了兴致。“太棒了你!”他激动地说,“巴不得马上看到那杂种受制于人的样子,让他的眼睛见鬼去吧!”

邦德坐电梯进了套房,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架M3徕卡相机、一个MC曝光计、一个K2滤光器和一台闪光仪。他给闪光仪装上灯泡,检查了相机。接着他走到阳台上,瞥了一眼太阳,预估它在3点半时的位置,便回到客厅,敞开阳台的门。他站在阳台门旁,调准曝光计,速率是百分之一秒。他将曝光计在徕卡相机上安好,将快门调至F11,距离为十二英寸。他掀开镜头盖,拍了张照片,看是否运转正常。接着他回转胶卷,收回闪光仪,收好相机。

邦德又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圣经故事》。翻开书,从伯恩斯·马丁皮套中抽出瓦尔特ppk型手枪。他把枪套挂到左边裤带内侧,比画了一两次,快速掏枪,结果令人满意。他审视了套房的方位格局,估摸着夏威夷套房也大致一样。他设想着跨过房门时眼前的场景,又用不同的钥匙开锁,还练习无声地开门。最后他拉了把舒服的座椅放在阳台门前,坐下来一边抽烟,一边眺望远处的大海,琢磨着等时间一到,如何实施此项计划。

3点15分,邦德起身向外面阳台走去,小心地看着下面绿呢广场上两个渺小的身影。他回到房间,检查了徕卡相机上的曝光计,曝光率没变。他套上深蓝色的热带精纺外套,理直了领带,将徕卡相机悬绳挂在脖子上,相机就垂在胸部。他又打量了一眼四周,出了门朝电梯走去。到底层,他看了看前厅的商店橱窗。当电梯上去时,他走台阶到了二楼。二楼的格局跟十二楼一模一样,两百号房间的位置跟他预计的一样。没碰到人。他掏出钥匙,悄悄地开了门,又合上。小小的门厅挂钩上挂了一件雨衣、一件淡色驼绒外套、一顶浅灰色洪堡帽。邦德右手紧扣着徕卡相机,轻轻推了一下客厅的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还没看见房间的布置,先是听见什么,是个女生低沉迷人的声音,英国口音。“出5和4,用两张2配合5完成一个对手牌,扔掉4。他还有几张单牌,老K、J、9和7。”

邦德溜进房间。

桌面上有一个女子,坐在两个坐垫上,桌子离阳台门有一码远,两个坐垫是用来加高的。正是下午最热的时段,她除了戴黑色文胸,穿一条丝质黑色内裤,其他什么都没穿。她无聊地晃着双腿,刚把左手的指甲涂完,又把手伸到眼前,看看效果,再放回嘴边,往指甲上吹气。她的右手伸到一边,将指甲刷放回桌面上的露华浓指甲油瓶中,几英寸外是一架倍数强大的双筒望远镜的一副目镜。望远镜支在三脚架上,卡在晒黑的双腿和地板之间。望远镜下方伸出一个麦克风,跟桌下的音盒相连,大小同便携式录影器一样。音盒上还有些线圈,连着墙上橱柜的室内天线。

女子向前一靠,对着望远镜,内裤紧绷绷的。“他抽了张王后和老K,王后对牌,可以把老K和小鬼配在一起,扔掉7。”她关掉麦克风。

趁她正在寻思,邦德赶紧走到她身后,站在一把椅子上,祷告椅子千万别吱吱作响。他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对准取景器,没错,女孩的头、望远镜的侧边和麦克风是在一条直线上,甚至二十码以外的牌桌,杜邦握牌的手和黑色红色都能分清楚。他按了快门,闪光灯猛地一炸,闪亮的光晕吓了那个女子一跳,大叫起来。她猛地转过来。

邦德跳下椅子,说道:“下午好。”“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女孩捂着嘴巴,惊恐地瞪着他。“别怕,我已经拿到想要的,都结束了。哦,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邦德小心地把相机放在椅子上,走上前来,女孩的芬芳令他陶醉。她很迷人,淡淡的金色长发,长得有些过分,厚厚地披在肩膀上,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皮肤微黑,嘴角的线条大胆而宽厚,笑起来应该很迷人。

她站起身,放下手。她大概五英尺高,四肢健壮,像是位运动员。黑色丝质文胸下面,双乳呼之欲出。

姑娘并不惊恐,低声说:“你打算干什么?”“跟你没关系,就是逗逗金手指。好姑娘,乖,到一边去,让我看看。”

邦德站在女孩的位置上,透过望远镜看着。牌局还在正常进行,通讯虽然中断,金手指并没什么反应。“收不到信号,他无所谓吗?还会接着打吗?”

女孩犹豫地说:“过去也掉过耳塞,或者类似的问题,他会等我把线接上。”

邦德冲她笑笑:“嗯,那就让他自个儿琢磨一下。抽支烟,放松一下。”他掏出一盒吉时香烟,女孩取了一支。

她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你来多久了?把我吓了一大跳。”“不好意思,才来一会儿。整个礼拜,金手指都让可怜的杜邦老先生惊恐不安。”“没错。”她犹疑地说,“的确相当卑鄙,但他不是很有钱吗?”“没错。金手指其实该挑个输得起的家伙,我也犯不着替杜邦放弃午休。不管怎么说,金手指自己是个亿万富翁,富得流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女孩来了兴致。“我也搞不懂。这个人走火入魔,赚钱赚疯了。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一个人运气好时不赚钱就是傻子。他为了好运总是干同一件事。他劝我一起干时,”女孩朝着望远镜挥挥香烟,“我问他,这么麻烦,冒这些愚蠢的风险,有什么意义,他只说了一句‘时运不济,自当转运,此乃人生第二经验’。”

邦德说:“是吗?算他走运,我不是平克顿私家侦探,也不是迈阿密警署派来的人。”

女孩耸耸肩。“哦,他用不着担心,他能收买你,能摆平所有的人,没人能抗拒黄金。”“你什么意思?”

她不以为然地说,“除了通关时,他系一条全是金币的皮带,其他时候他总是携带价值百万美元的黄金,再不然他就在行李箱两侧和底部铺满金箔,这些是名副其实的黄金皮箱。”“那肯定重一吨。”“他到哪儿都开车,那种配有特种弹簧的汽车。他的司机体格庞大,帮他拿行李,没有其他人碰箱子。”“他为什么带着黄金到处转悠?”“就是怕万一什么时候用得着。他明白,黄金能买到他想要的一切。这些全是24K金的。不管怎样,他热爱黄金,真喜欢,就像大家爱珠宝、邮票,要么,嗯……”她笑笑,“女人。”

邦德也冲她笑笑:“他爱你吗?”

女孩脸一红,愤愤地回答:“当然不爱。”接着理智地说,“当然,随你怎么想,不过他的确不爱。我意思是他喜欢别人认为我们俩是情侣,或者我是爱他的。你懂的。他外貌并不怎样,这个问题,嗯,怎么说,涉及虚荣心或其他什么的。”“是的,我明白了。你算是秘书吗?”“陪伴。”女孩纠正道,“我不用打字,或者干其他什么的。”

她突然捂住嘴。“天哪,我真不该告诉你这一切!你不会告诉他,对不对?他会解雇我的。”她目光有些恐惧,“要么就是其他惩罚,天知道他会干什么,他是那种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家伙。”“我当然不会讲。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为什么要做呢?”

女孩直截了当地说:“一周能赚一百英镑。”又指着屋内,“况且这一切都不是长在树上的。我把钱攒起来,等攒够了,我就离开。”

邦德想,金手指会让她走?她知道得太多了吧。他凝视着女孩迷人的脸,美妙的肌体。她可能还没怀疑什么,但为了他的钱,她已经招惹上不小的麻烦。

女孩有些坐立不安,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穿得太少了,能出去一下,让我穿上点衣服吗?”

邦德有点不放心,毕竟不是他每周付给女孩一百英镑。他轻快地说:“你这样挺好的,跟泳池边的几百号人一样得体。”他伸伸胳膊,“不管怎样,该让金手指放点血了。”

邦德时不时地向下瞥一眼牌局,进展正常,又俯身看双筒望远镜。杜邦已经像变了一个人,动作放开,面色红润,侧面看斗志昂扬。就在邦德观察这会儿,他取出一把牌,平铺下来,清一色的老K双手牌。邦德把望远镜向上翘了一英寸,金手指那张褐红色的圆盘大脸木讷无神,似乎耐心等着自己转运,他抬手按了按耳机,把扩音器又往耳朵里塞了一下,等着信号再次传来。

邦德后退一步,说道:“精巧的小玩意。信号是用哪个波段传递的?”“他跟我说过,但我忘了。”她眯着眼,“好像是一百七,是什么兆来着?”“兆周,或许是吧。奇怪的是,他在跟你的交谈中没有混杂许多关于出租车和警局的讯息,这信号的集中强度肯定达到魔鬼级。”邦德咧嘴笑了,“行了,都准备好了!是抽掉魔毯的时候了。”

女孩猛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她的中指有一枚爱尔兰克拉达戒指,两只金质的手呵护着一颗金质的心。女孩哭着说:“你一定要这么做吗?能别惹他吗?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求你了。”她迟疑了一下,满脸绯红,“我喜欢你,很久没遇见像你这样的人了,你能多待一会儿吗?”她低头看着地板,“只要你别惹他,我……我什么都愿意。”

邦德笑了,从胳膊上拿开女孩的手,捏了一下。“对不起,有人出钱让我干,我必须干。”他很干脆,“不管怎样,我想这么做,也该把金手指打回原形了。准备好了吗?”

还没等女孩回答,邦德俯身去看望远镜,焦距还对着金手指。他清清嗓子,仔细打量那张烧饼脸,摸到麦克风开关,按了下去。

助听器肯定发出一声停滞的咔嚓声,金手指的表情还是那样,但他慢慢抬起头,望着天,又垂下来,像是在做祷告。

邦德对着话筒,轻声但不无威胁地说:“听着,金手指。”他停了一下,金手指稍稍低了头,像是听见什么,表情没丁点变化。他专注地算着牌,手一动不动。“我是詹姆斯·邦德,没忘吧!游戏结束,付钱吧。你的整套装备,包括金发美女、望远镜、耳机和你的助听器,我全拍了照。只要完全按我的意思来,照片不会落到联邦调查局和苏格兰场的手里,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金手指还是面无表情,慢慢地向前伸着大圆脑袋,又挺了挺。“把牌放下,面朝上。”

金手指把手放下,松开手时,牌滑落到桌面上。“拿出支票本,签一张五万美元的支票,这里面三万五是你骗取杜邦先生的钱,一万是我的酬金,剩下的五千是杜邦先生的时间损失费。”

邦德盯着他一切照办,杜邦正往前靠,呆呆地张着嘴。

金手指慢慢撕下支票,在后面签了名。“好极了!现在你在支票本的背面记下一句话。今晚到纽约的‘银色之星’给我订个包间,在里面放瓶冰镇香槟和一些鱼子酱三明治,要最好的鱼子酱。不要让人过来,别耍滑头。如果明天我在纽约出了事,相片连同整篇报道就会上报纸。明白了就点点头。”

金手指慢慢垂下那颗大脑袋,又抬起来,平滑的额头上冒出点汗渍。“很好,现在把支票递给杜邦先生,说‘我谦卑地道歉,我一直在作弊’,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金手指伸手过去,把支票放在杜邦面前,张开嘴说了些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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