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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1 14:4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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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七)

北史(七)试读:

卷第六十一

列传第四十九

王盟 子劢 从孙谊

独孤信 子罗

窦炽 兄子荣定、毅

贺兰祥 叱列伏龟 阎庆 子毗

史宁 子雄祥

权景宣

王盟,字仵,明德皇后之兄也,其先乐浪人。六世祖波,前燕太宰。祖珍,魏黄门侍郎,赠并州刺史、乐浪公。父罴,伏波将军,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魏正光中,破六韩拔陵攻陷诸镇,盟亦为其所拥。拔陵平后,流寓中山,复以积射将军从萧宝夤西征。宝夤僭逆,盟遂逃匿人间。及尔硃天光入关,盟从之。隋贺拔岳禽万俊志愿奴,平秦陇,常先登力战。及周文帝平侯莫陈悦,除盟原州刺史。孝武至长安,封魏昌县公。大统三年,征拜司空,转司徒。迎文帝悼后于蠕蠕,加侍中,迁太尉。魏文帝东征,以留后大都督行雍州事,节度关中诸军。赵青雀之乱,盟与开府李虎辅太子出顿渭北。事平,进长乐郡公,赐姓拓王氏。迁太保。九年,进位太傅,加开府仪同三司。盟姿度弘雅,仁而汎爱。虽居师傅,礼冠群后,而谦恭自处,未尝以势位骄人。魏文帝甚尊重之,及疾,数幸其第,亲问所欲。十一年,薨,赠本官,谥曰孝定。

子劢,字丑兴,性忠果有材干。年十七,从周文帝入关。及平秦陇,定关中,周文尝谓曰:“为将坐见成败者上也,被坚执锐者次也。”劢曰:“意欲兼被之。”周文大笑。寻拜散骑常侍,赐爵梁甫县公。大统初,为千牛备身直长,领左右,出入卧内,小心谨厚。魏文帝常曰:“王劢可谓不二心臣也。”沙苑之役,劢以都督领禁兵,居左翼,当其前者死伤甚众。劢亦被伤重,遂卒于行间。周文深悼焉。赠使持节、太尉、尚书令、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追封咸阳郡公,谥曰忠武。

子弼袭爵,尚魏安乐公主,位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

劢弟懋,字小兴。盟之西征也,以懋尚幼,留在山东。永安中,始入关,与盟相见,遂从征伐。大统初,赐爵安平县子。

后进爵为公,累迁右卫将军。于时疆场交兵,未申丧纪,服齐斩者并墨缞从事。及盟薨,懋上表辞位,乞终丧制,魏文帝不许。累迁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左卫将军、领军将军。懋温和,小心敬慎,宿卫宫禁十有余年,勤恪当官,未尝有过。废帝二年,除南岐州刺史,赐爵安宁郡公。后拜小司寇,卒于官。

子悦嗣,位大将军、同州刺史,改封济南郡公。

盟兄子显,幼而敏悟,沉静少言。初为周文帐内都督,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卿、凤州刺史。赐爵洛邑县公,进位大将军,卒。子谊。

谊字宜君,少有大志,便弓马,博览群言。周闵帝时,为左中侍上士。时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帝拱默无所关预。有朝士于帝侧微不恭,谊勃然而进,将击之,其人惶惧请罪,乃止。自是朝臣无敢不肃。迁御正大夫。丁父艰,毁瘁过礼,庐于墓侧,负土成坟。

武帝即位,累迁内史大夫,封扬国公。从帝伐齐,至并州。帝既入城,反为齐人所败,左右多死,谊率麾下骁雄赴之。齐平,自相州刺史征为大内史。汾州稽胡乱,谊击之。帝弟越王盛、谯王俭虽为总管,并受谊节度。贼平,封一子开国公。帝临崩,谓皇太子曰:“王谊社稷臣,宜处以机密,不须远任。”皇太子即位,为宣帝,惮谊刚正,出为襄州总管。

及隋文帝为丞相,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举兵反,帝以谊为行军元帅讨之,未至而消难奔陈。于时北至商、洛,南拒江、淮,东西二千余里,巴蛮多叛,共推渠帅兰洛州为主。洛州自号河南王以附消难,北连尉迟迥。谊分兵讨之,旬月皆平。帝遣使劳问,冠盖不绝,以第五女妻其子奉孝。寻拜大司徒。谊自以与帝有旧,亦归心焉。及隋受禅,顾遇弥厚,帝亲幸其第,与之极欢。

太常卿苏威议,以为户口滋多,人田不赡,欲减功臣之地以给人。谊奏曰:“百官者,历世勋贤,方蒙爵土,一旦削之,未见其可。”帝以为然,竟寝威议。帝将幸岐州,谏曰:“陛下初临万国,人情未洽,何用此行。”上戏之曰:“吾昔与公位望齐等,一朝屈节为臣,或当耻愧,是行也,振扬威武,欲以服公心耳。”谊笑而退。寻奉使突厥。帝嘉其称旨,进郢国公。

未几,其子奉孝卒。逾年,谊上表言公主少,请除服。御史大夫杨素劾谊曰:“臣闻丧服有五,亲疏异节;丧制有四,降杀殊文。王者之所常行,故曰不易之道也。而仪同王奉孝既尚兰陵公主,以去年五月身丧,始经一周,而谊便请除释。窃以虽曰王姬,终成下嫁之礼;公则主之,犹在移天之义。况复三年之丧,自上达下,及期释服,在礼未详。然夫妇之则,人伦攸始,丧纪之制,人道至大,苟不重之,取笑君子。故钻燧改火,责以居丧之速;朝祥暮歌,讥以忘哀之早。然谊虽不自强,爵位已重,欲为无礼,其可得乎?乃薄俗伤教,为父则不慈;轻礼易丧,致妇于无义。若纵而不正,恐伤风俗。”有诏不问。然恩礼稍薄,谊颇怨望。

或告谊谋反,帝令案其事。主者奏谊有不逊之言,实无反状。帝赐酒而释之。时上柱国元谐亦颇失意,谊数与往来,言论丑恶。胡僧告之。公卿奏谊大逆不道,罪当死。帝见谊,怆然曰:“朕与公旧同学,甚相怜悯,将奈国法何。”于是诏曰:“谊有周之世,早预人伦,朕共游庠序,遂相亲好。然性怀险薄,巫觋盈门,鬼言怪语,称神道。朕受命之初,深存戒约,口云改悔,心实不悛。乃说四天王神道,谊应受命,书有谊谶,天有谊星,桃、鹿二川,岐州之下,岁在辰巳,兴帝王之业。密令卜问,伺殿省之灾。又说其身是明王圣主。信用左道,所在诖误。自言相表,当王不疑。此而赦之,将或为乱。禁暴除恶,宜伏国刑。”帝复令大理正赵绰谓谊曰:“时命如此,将若之何!”乃赐死于家,时年四十六。

独孤信,云中人也,本名如愿。魏初有四十六部,其先伏留屯者为部落大人,与魏俱起。祖俟尼,和平中,以良家子自云中镇武川,因家焉。父库者,为领人酋长,少雄豪有节义,北州咸敬服之。信美容仪,善骑射。正光末,与贺拔度等同斩卫可瑰,由是知名。后为葛荣所获。信既少年,自修饰服章,军中号为独孤郎。及尔硃氏破葛荣,以信为别将。从征韩娄,信匹马挑战,禽贼渔阳王袁肆周。后以破元颢党,赐爵受德县侯,迁武卫将军。贺拔胜出镇荆州,乃表信为大都督。及胜弟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胜乃令信入关,抚岳余众。属周文帝已统岳兵,与信乡里,少相友善,相见甚欢,因令信人洛请事。至雍州,大使元毗又遣信还荆州。寻征入朝,魏孝武雅相委任。

及孝武西迁,事起仓卒,信单骑及之于瀍涧。孝武叹曰:“武卫遂能辞父母,捐妻子从我,世乱识忠良,岂虚言哉!”进爵浮阳郡公。时荆州虽隐东魏,人心犹恋本朝,乃以信为卫大将军、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兼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以招怀之。既至,东魏刺史辛纂出战,信纵兵击纂,大败之。都督杨忠等前驱斩纂,于是三荆遂定。

东魏又遣其将高敖曹、侯景等奄至。信以众寡不敌,遂率麾下奔梁。居三载,梁武帝方许信还北。信父母既在山东,梁武帝问信所往,答以事君无二。梁武义之,礼送甚厚。大统三年至长安,以亏损国威,上书谢罪。魏文帝付尚书议之。七兵尚书、陈郡王玄等议,以为既经恩降,请赦罪复职。诏转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寻拜领军将军。仍从复弘农,破沙苑,改封河内郡公。俘虏中有信亲属,始得父凶问,乃发丧行服。寻起为大都督,与冯翊王元季海入洛阳,颍、豫、襄、广、陈留之地并款附。四年,东魏将侯景等围洛阳,信据金墉城,随方拒守然有余日。及周文帝至瀍东,景等退走。信与李远为右军,战不处,东魏遂有洛阳。六年,侯景寇荆州,周文令信与李弼出武关,景退。即以信为大使,尉抚三荆。寻除陇右十一州大都督、秦州刺史。先是守宰闇弱,政令乖方,人有冤讼,历年不能断决。及信在州,事无拥滞。示以礼教,劝以耕桑,数年之中,公私富实,流入愿附者数万家。周文以其信著遐迩,故赐名为信。七年,岷州刺史赤水蕃王梁人山定举兵反,诏信讨之。人山定寻为其部下所杀,而人山定子弟仍收其余众。信乃勒兵向万年,顿三交谷口。贼并力拒守。信因诡道趣稠松岭。贼不虞信兵之至,望风奔溃。乘胜逐北,径至城下,贼并出降。加授太子太保。

芒山之战,大军不利。信与于谨帅散卒自后击之,齐神武追骑惊扰,国因此得全。及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不受代,周文令信率开府怡峰讨之。仲和婴城固守,信夜令诸将以冲梯攻其东北,信亲率壮士袭其西南,达明克之。禽仲和,虏其六千户送于长安。拜大司马。十三年,大军南讨。时以蠕蠕为寇,令信移镇河阳。十四年,进位柱国大将军,录前后功,增封,听回授诸子。于是第二子善,封魏宁县公;第三子穆,必要县侯;第四子藏,义宁县侯,邑各一千户。第五子顺,武成县侯;第六子陀,建忠县伯,邑各五百户。信在陇右岁久,启求还朝,周文不许。或有自东魏来者,又告其母凶问,信发丧行服。信陈哀苦,请终礼制,又不许。于是追赠信父库者司空公,追封信母费连氏常山郡君。十六年,迁尚书令。六官建,拜大司马。

周孝闵帝践阼,迁大宗伯,进封卫国公,邑万户。赵贵诛后,信以同谋坐免。居无几,晋公护又欲杀之,以其名望素重,不欲显其罪过,逼令自尽于家,时年五十五。

信美风度,雅有奇谋大略。周文初启霸业,唯有关中之地,以陇右形胜,故委信镇之。既为百姓所怀,声震邻国。东魏将侯景之南奔梁也,魏收为檄梁文,矫称信据陇右,不从宇文氏,乃云“无关西之忧”,欲以委梁人也。又信在秦州,尝因猎日暮,驰马入城,其帽微侧,诘旦而吏人有戴帽者,咸慕信而侧帽焉。其为邻境及士庶所重如此。

子罗,先在东魏,乃以次子善为嗣。及齐平,罗至而善卒,又以罗主嗣。信长女周明敬后,第四女元贞后,第七女隋文献后。周、隋及皇家三代皆为外戚,自古以来,未之有也。隋文帝践极,乃下诏褒赠信太师、上柱国、十州诸军事、冀州刺史,封赵国公,邑一万户,谥曰恭,信母费连氏赠太尉赵恭公夫人。

罗,字罗仁。父信随魏孝武入关中,罗遂为高氏所囚。及信为宇文护诛,罗始见释。寓居中山,孤贫无以自给。齐将独孤永业以宗族故,哀之,为买田宅,遗以资畜。

初,信入关后,复娶二妻。郭氏生子六人,善、穆、藏、顺、陀、整;崔氏生隋献皇后。及齐亡,隋文帝为定州总管,献皇后遣人求罗,得之。相见悲不自胜,侍御者皆泣。于是厚遗车马财物。未几,周武帝以罗功臣子,久沦异域,征拜楚安郡太守。以疾去官,归京师。诸弟见罗少长贫贱,每轻侮,不以兄礼事之。然性长者,亦不与诸弟校竞长短。后由是重之。

文帝为丞相,拜罗仪同,常置左右。既受禅,诏追赠罗父。其诸弟以罗母没齐,先无夫人号,不当承袭。上以问后,后曰:“罗诚嫡长,不可诬也。”于是袭爵赵国公。以其弟善为河内郡公,穆为金泉县公,藏为武平县公,陀为武喜县公,整为千牛备身。擢拜罗为左领左右将军,迁左卫将军,前后赏赐不可胜计。出为凉州总管,进位上柱国,征拜左武卫大将军。炀帝嗣位,改封蜀国公。未几卒官,谥曰恭。

子纂嗣,位河阳都尉。

纂弟武都,大业末,亦为河阳都尉。

庶长子开远。宇文化及之弑逆也,裴虔通率贼入成象殿,宿卫兵士皆从逆。开远时为千牛,与独孤盛力战合下,为贼所执,贼义而舍之。

善字伏陀。幼聪慧,善骑射,以父勋,封魏宁县公。魏废帝元年,又以父勋,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长城郡公。周孝闵帝践阼,除河州刺史。以父负衅,久废于家。保定三年,乃授龙州刺史。天和六年,袭爵河内郡公。从帝东讨,以功授上开府。寻除兗州刺史,政在简惠,百姓安之。卒于州,赠持节、柱国、五州诸军事、定州刺史。

子览嗣,位右候卫大将军。大业末卒。

陀字黎邪。仕周,胥附上士。坐父徙蜀十余年,宇文护诛,始归长安。隋文帝禅,拜上开府、领左右将军,累转延州刺史。陀性好左道,其外祖母高氏先事猫鬼,已杀其舅郭沙罗,因转入其家。上微闻而不信。会献皇后及杨素妻郑氏俱有疾,召医视之,皆曰:“此猫鬼疾。”上以陀,后之异母弟,陀妻,杨素之异母妹,由是意陀所为。阴令其兄左监门郎将穆以情喻之,上又避左右讽陀,陀言无有。上不说,左转迁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杂案之。陀婢徐阿尼言:本从陀母家来,常事猫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猫鬼每杀人者,所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陀尝从家中索酒,其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钱。”阿尼便咒之,居数日,猫鬼向素家。后上初从并州还,陀于园中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皇后所,使多赐吾物。”阿尼复咒之,遂入宫中。杨远乃于门下外省遣阿尼呼猫鬼,阿尼于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曰:“猫女可来,无住宫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牵拽者,云猫鬼已到。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弘曰:“妖由人兴,杀其人,可以绝矣。”上令犊车载陀夫妻,将赐死于其家。陀弟司勋侍中整诣阙求哀,于是免陀死,除名,以其妻杨氏为尼。先是有人讼其母为人猫鬼所杀者,上以为妖妄,怒而遣之。及此,诏诛被讼行猫鬼家。陀未几而卒,炀帝即位,追念舅氏,听以礼葬。乃下诏赠正义大夫。帝意犹不已,复赠银青光禄大夫。二子,延福、延寿。

陀弟整,位幽州刺史。大业初,赠金紫光禄大夫、平乡侯。

窦炽,字光成,扶风平陵人,后汉大鸿胪章之后也。章子统,灵帝时为雁门太守,避窦武之难,亡奔匈奴,遂为部落大人。后魏南徙,子孙因家代,赐姓纥豆陵氏。累世仕魏,皆至大官。父略,平远将军,以炽著勋,赠少保、住国大将军、建昌公。炽性严明,有谋略,美须髯,身长八尺二寸。少从范阳祁忻受《毛诗》、《左氏春秋》,略通大义。善骑射,膂力过人。魏正光末,北镇扰乱,乃随略避地定州,投葛荣。荣欲官略,略不受。荣疑其有异志,遂留略于冀州,将炽及炽兄善随军。及尔硃荣破葛荣,炽乃将家随荣于并州。时葛荣别帅韩娄等据蓟城不下,以炽为都督,从骠骑将军侯深讨之。炽手斩娄,以功拜扬烈将军。

魏孝武即位,蠕蠕等诸蕃并遣使朝贡,帝临轩宴之。有鸱飞鸣于殿前,帝素知炽善射,固欲矜示远人,乃给炽御箭两只,命射之,鸱乃应弦而落,诸蕃人咸叹异焉。帝大悦。寻随东南道行台樊子鹄追尔硃仲远,仲远奔梁。时梁主又遣元树入寇,据谯城。子鹄令炽击破之,封行唐县子,寻进爵上洛县伯。时帝与齐神武构隙,以炽有威重,堪处爪牙任,拜阁内大都督,迁硃衣直阁,遂从帝西迁。仍与其兄善至城下,与武卫将军高金龙战于千秋门,败之。因入宫城,取御马四十匹并鞍勒,进之行所。帝大悦。赐炽及善骏马各二匹,驽马十匹。

大统元年,别封真定县公。从周文帝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皆有功。河桥之战,诸将退走,炽时独从两骑,为敌人追至芒山。炽乃下马,背山抗之。俄而敌众渐多,矢下如雨,炽骑士所执弓,并为敌人所射破。炽乃总收其箭以射之,所中人马,应弦而倒。敌乃相谓曰:“得此三人,未足为功。”乃稍引退。炽因其怠,遂突围得出。又从太保李弼讨白额稽胡,破之。

高仲密以北豫州来,炽从周文援之。至洛阳,会东魏人据芒山为阵,周文命留辎于瀍曲,率轻骑奋击,中军与右军大破之,悉虏其步卒。炽独追至石济而还。大统十三年,进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出为泾州刺史,莅职数年,政号清静。改封安武县公。

魏废帝元年,除原州刺史。炽抑挫豪右,申理幽滞,在州十载,甚有政绩。州城北有泉水,炽屡经游践,尝与僚吏宴于泉侧,因酌水自饮,曰:“吾在此州,唯当饮水而已。”及去职后,人吏感其遗惠,每至此泉者,莫不怀之。恭帝元年,进爵广武郡公。属蠕蠕寇广武,炽与柱国赵贵分路讨之。蠕蠕引退,炽度河至麹伏川追及,大破之。武成二年,拜柱国大将军。周明帝以炽前朝旧臣,勋望兼重,欲独为造第。炽辞以天下未平,干戈未偃,不宜辄发徒役,周明不许。寻而帝崩,事方得寝。

保定元年,进封邓国公,邑一万户,别食资阳县一千户,收其租赋。天和五年,自大宗伯为宜州刺史。先是周文田于渭北,令炽与晋公护分射走兔,炽一日获十七头,护十一头。护耻不及,因以为嫌。至是,炽又以周武年长,有劝护归政之议,护恶之,故左迁焉。及护诛,征拜太傅。

炽既朝之元老,名望素隆,至于军国大谋,常与参议。尝有疾,周武帝幸其第问之,因赐金石之乐。其见礼如此。帝于大德殿将谋伐齐,炽年已衰老,乃扼腕曰:“臣虽朽迈,请执干橹,首启戎行。得一睹诛翦鲸鲵,廓清寰宇,省方观俗,登岳告成,然后归魂泉壤,无复余恨。”帝壮其志节,遂以炽第二子武当公恭为左二军总管。齐平之后,帝乃召炽历观相州宫殿。炽拜贺曰:“陛下真不负先帝矣。”帝大悦,进位上柱国。

宣政元年,兼雍州牧。及周宣营建东京,以炽为京洛营作大监,宫苑制度,皆取决焉。大象初,改食乐陵县,邑户如旧。

隋文帝入辅政,停洛阳宫作,炽请入朝。属尉迟迥举兵,炽乃移入金墉,与洛州刺史、平凉公元亨同心固守,仍权行洛阳镇事。相州平,炽方入朝。属文帝初为相国,百僚皆劝进,自以累世受恩,遂不肯署笺,时人绵高其节。及帝践极,拜太傅,加殊礼,赞拜不名。开皇四年八月薨,时年七十八。赠八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恭。

炽事亲孝,奉诸兄以悌顺闻。及其望位隆重,而子孙皆处列位,遂为当时盛族。

子茂嗣。茂有弟十三人,恭、威最知名。

恭位至大将军。从周武平齐,封赞国公,除西兗州总管,以罪赐死。

炽兄善,以中军大都督、南城公从魏孝武西迁,仕至太仆、卫尉卿、汾北华瀛三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永富县公,谥曰忠。子荣定嗣。

荣定沉深有器局,容貌魁伟,美须髯,便弓马。初为魏文帝千牛备身,周文帝见而奇之,授平东将军,赐爵宜君县子。后从周文与齐人战于北芒,周师不利,荣定与汝南公宇文神庆帅精骑击却齐师。以功拜上仪同。寻复以军功进位开府。袭爵永富县公,除忠州刺史。从平齐,加上开府,拜前将军、佽飞中大夫。

其妻,则隋文帝长姊安成长公主也,文帝少与之情契甚厚。荣定亦知帝有人君之表,尤相推结。及帝作相,领左右宫伯,使镇守天台,总统露门内两厢仗卫,常宿禁中。遇尉迟迥初平,朝廷颇以山东为意,拜荣定为洛州总管以镇之。前后赐缣四千匹、西凉女乐一部。及受禅,来朝,赐马三百匹、部曲八十户遣之。坐事除名。公主曰:“天子姊乃作田舍兒妻!”上不得已,寻拜右武候大将军。上数幸其第,恩锡甚厚,每令尚食局日供羊一口,珍味称是。以佐命功,拜上柱国。

历位宁州刺史、右武候大将军、秦州总管,赐吴乐一部。突厥沙钵略寇边,为行军元帅,率总管出凉州。与虏战于高越原,两军相持,地无水,士卒渴甚,至刺马血而饮,死者十二三。荣定仰天太息,俄而澍雨,军复振。于是进击,数挫其锋,突厥惮之,请盟而去。赐缣万匹,进爵安丰郡公,复封子宪为安康郡公,赐缣五千匹。岁余,拜右武卫大将军。帝欲以为三公,荣定上书固辞,陈畏惧之道,帝乃止。前后赏赐不可胜计。及卒,帝为之废朝,令左卫大将军元旻监护丧事,赙绢三千匹。上谓侍臣曰:“吾每欲致荣定于三事,其人固让不可。今欲赐之,重违其志。”于是赠冀州刺史、陈国公,谥曰懿。子抗嗣。

抗美容仪,性通率,长于巧思。父卒后,恩遇弥厚,所赐钱帛金宝亦以钜万。位定州刺史,检校幽州总管。炀帝即位,汉王谅反,以为抗与通谋,由是除名,以其弟庆袭封陈公。

庆亦有姿容,性和厚,颇工草隶。初封永富郡公,位河东太守、卫尉卿。大业末,为南郡太守,为盗贼所害。

庆弟璡,亦工草隶,颇解锺律。历位颍川、南郡、扶风太守。

炽兄子毅。毅字天武。父岳早卒,及毅著勋,追赠大将军、冀州刺史。毅深沉有器度,事亲以孝闻。魏孝武初,起家员外散骑侍郎。时齐神武擅朝,毅慨然有徇主之志。从孝武西迁,封奉高县子。从禽窦泰,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进爵安武县公。恭帝元年,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改封永安县公。出为幽州刺史。周孝闵帝践阼,进爵神武郡公。保定三年,拜大将军。

时与齐人争衡,戎车岁动,并交结突厥以为外援。突厥已许纳女于周,齐人亦甘言重币,遣使求婚,狄人便欲有悔。朝廷乃令杨荐等累使结之,往返十余,方复前好。至是虽期往逆,犹惧改图。以毅地兼勋戚,素以威重,乃令为使。乃毅至,齐使亦在焉,突厥君臣,犹有贰志。毅抗言正色,以大义责之,累旬乃定,卒以皇后归。朝议嘉之,别封成都县公,进位柱国。历同州刺史、蒲金二州总管,加上柱国,入为大司马。隋开皇初,拜定州总管。累居籓镇,咸得人和。二年,薨于州,赠襄、郢等六州刺史,谥曰肃。

毅性温和,每以谨慎自守,又尚周文帝第五女襄阳公主,特为朝廷所委信,虽任兼出内,未尝有矜惰之容,时人以此称焉。子贤嗣。

贤字托贤,志业通敏,少知名。宣政元年,授使持节、仪同大将军。开皇中,袭爵神武公,除迁州刺史。

毅第二女即大唐太穆皇后。武德元年,诏赠毅司空、使持节、总管荆郢等十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杞国公。又追赠贤子绍宣秦州刺史,并袭贤爵。绍宣无子,仍以绍宣兄子德藏嗣。

贺兰祥,字盛乐,其先与魏俱起,有乞伏者,为贺兰莫何弗,因以为氏。后有以良家子镇武川者,遂家焉。父初真,少知名,为乡闾所重,尚文帝姊建安长公主。保定二年,追赠太傅、柱国、常山郡公。祥年十一而孤,居丧合礼。长于舅氏,特为周文帝所爱,虽在戎旅,常博延儒生,教以书传。周文初入关,祥与晋公护俱在晋阳,后乃遣使迎致之。解褐奉朝请。少有胆气,志在立功。寻擢补都督,恆居帐下。从平侯莫陈悦,又迎魏孝武,以前后功封抚夷县伯。仍从击潼关,获东魏将薛长儒,又攻回洛拔之。还拜左右直长,进爵为公。

大统九年,从周文与东魏战于芒山,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十四年,除都督、荆州刺史,进爵博陵郡公。先是祥尝行荆州事,虽未期月,颇有惠政,至是重往,百姓安之。由是汉南流入襁负至者,日有千数,还近蛮夷莫不款附。祥随机抚纳,咸得其欢心。时盛夏亢阳,祥亲巡境内,观政得失,见有发掘古冢,暴露骸骨,乃谓守令曰:“此岂仁者为政邪!”命所在收葬之。即日澍雨,是岁大有年。境内多古墓,其俗好行发掘,至是遂息。祥虽周文密亲,性甚清素。

州境南接襄阳,西通岷蜀,物产所出,多诸珍异。既与梁通好,行李往来,公私赠遗,一无所受。梁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钦其风素,乃以竹屏风、絺绤之属及经史赠之。祥难违其意,取而付诸所司。周文后闻之,并以赐祥。十六年,拜大将军。周文以泾、渭溉灌之处,渠堰废毁,乃令祥修造富平堰,开渠引水,东注于洛。功用既毕,人获其利。魏废帝二年,行华州事,后改华州为同州,仍以祥为刺史。寻拜尚书左仆射。六官建,授小司马。周孝闵帝践阼,进位柱国、大司马。时晋公护执政,祥与护中表,少相亲爱,军国之事,护皆与祥参谋。及诛赵贵,废闵帝,祥有力焉。

武成初,吐谷浑侵掠州郡,诏祥与宇文贵总兵讨之。祥乃遣其军司檄吐谷浑,与浑广定王、锺留王等战,破之,因拔其洮阳、洪和二城,以其地为洮州。抚安西土,振旅而还。进封凉国公。薨,赠太师、同岐等十三州诸军事、同州刺史,谥曰景。

有七子,敬、让、璨、师、宽知名。

敬少历显职,封化隆县侯,后袭爵凉国公。位柱国、华州刺史。

让,大将军、郑州刺史、河东郡公。

璨,开府仪同三司、宣阳郡公。建德五年,从于并州战殁,赠上仪同大将军,追封清都公。

师,尚明帝女,位上仪同大将军、幽州刺史、博陵郡公。

宽,开府仪同大将军、武始公。入隋,历汴、郑二州刺史,并著政绩。

祥弟隆,大将军、襄乐县公。隋文帝与祥有旧,开皇初,追赠上柱国。

叱列伏龟,字摩头陀,代郡西部人也。其先为部落大人,魏初入附,遂世为第一领人酋长,至龟五世。龟容貌瑰伟,腰带十围,进止详雅,兼有武艺。嗣父业复为领人酋长。魏孝昌三年,以别将从长孙承业西征,累迁金紫光禄大夫。从还洛,授都督,遂为齐神武所宠任,加授大都督。沙苑之败,随例来降。周文帝以其豪门,解缚礼之,仍以邵惠公女妻之。大统四年,封长乐县公。自此常从征讨,亟有战功。历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恆州刺史。卒,子椿嗣。

椿字千年。明帝时,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改封永世县公。天和初,除左宫伯,进位大将军。

阎庆,字仁度,河阴人也。曾祖善,仕魏历龙骧将军、云州镇将,因家云州之盛乐郡。祖提,持节、车骑大将军、敦煌镇都大将。父进,有谋略,勇冠当时。正光中,拜龙骧将军。属卫可瑰作乱,攻围盛乐,进率众拒守,以功拜盛乐郡守。庆幼聪敏,重然诺,风仪端肃,望之俨然。随父因守盛乐,颇有力焉,拜别将。后以军功拜步兵校尉、中坚将军。既而齐神武举兵入洛,魏孝武西迁,庆谓所亲曰:“高欢将有篡逆之谋,岂可苟安目前,受其控制也?”遂以大统三年自宜阳归阙。稍迁后将军,封安次县子,以功进爵为伯。庆善于绥抚,士卒未休,未尝先舍,故能尽其死力,屡获勋劳。累迁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云州大中正,加侍中,赐姓大野氏。周孝闵帝践阼,出为河州刺史,进爵石保县公。州居河外,地接戎夷,庆留心抚纳,颇称简惠。就拜大将军,进爵太安郡公。入为小司空,历云、宁二州刺史。庆性宽和,不苛察,百姓悦之。天和六年,进位柱国。

晋公护母,庆之姑也。护虽擅朝,而庆未尝阿附。及护诛,武帝以此重之。诏庆第十二子毗尚帝女清都公主。庆虽位望隆重,婚连帝室,常以廉慎自守,时以此称之。建德二年,抗表致事,优诏许焉。庆既衰老,恆婴沉痼。宣帝以其先朝耆旧,特异恆伦,乃诏静帝至第问疾。赐布千段,医药所须,令有司供给。大象二年,拜上柱国。

隋文帝践极,又令皇太子就第问疾,仍供医药之费。开皇二年薨,年七十七。赠司空、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谥曰成。长子常,先庆卒。次子毗嗣。

毗,七岁袭爵石保县公。及长,仪貌矜严,颇好经史,受汉书于萧该,略通大旨。能篆书,草隶尤善,为当时之妙。周武帝见而悦之,命尚清都公主。宣帝即位,拜仪同三司。

隋文帝受禅,以技艺侍东宫。数以琱丽之物取悦于皇太子,由是甚见亲待,每称之于上。寻拜车骑,宿卫东宫。上尝遣高颎大阅于龙台泽,诸军部伍多不齐整,唯毗一军,法制肃然。颎言之于上,特蒙赐制。俄兼太子宗卫率长史,寻加上仪同。太子服玩之物多毗所为。及太子废,毗坐杖一百,与妻子俱配为官奴婢。二岁放免。

炀帝嗣位,盛修军器,以毗性巧,练习旧事,诏典其职。寻授朝请郎。毗立议,辇辂车舆,多所增损。擢拜起部郎。

帝尝大备法驾,嫌属车太多,顾谓毗曰:“开皇之日,属车十二乘,于事亦得。今八十一乘,以牛驾车,不足以益文物,朕欲减之,从何为可?”毗曰:“臣初定数,共宇文恺参详故实,据汉胡伯始、蔡邕等议,属车八十一乘。此起于秦,遂为后式。故张衡赋云‘属车九九’是也。次及法驾,三分减一,为三十六乘,此汉制也。又据宋孝建时,有司奏议,晋迁江左,唯设五乘,尚书令建平王宏曰:“八十一乘,义兼六国,三十六乘,无所准凭,江左五乘,俭不中礼。但帝王文物旗旒之数,爰及冕玉,皆用十二,今宜准此,设十二乘。’开皇平陈,因以为法。今宪章往古,大驾依秦,法驾依汉,小驾依宋,以为差等。”帝曰:“何用秦法!大驾宜三十六,法驾宜十二,小驾除之。”毗研精故事,皆此类也。

长城之役,毗总其事。及帝有事恆岳,诏毗营立坛场。寻转殿内丞,从幸张掖郡。高昌王朝于行所,诏毗持节迎劳,遂将护入东都。寻以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将兴辽东之役,自洛口开渠达涿郡以通漕,毗督其役。明年,兼领右翊卫长史,营建临朔宫。及征辽东,以本官领武贲郎将,典宿卫。时军围辽东城,帝令毗诣城下宣谕,贼弓弩乱发,流矢中所乘马,毗颜色不变,辞气抑扬,卒事而去。迁殿内少监,又领将作少监。后复从帝征辽东。会杨玄感作逆,帝班师,从至高阳郡,卒。帝甚悼惜之,赠殿内监。

史宁,字永和,建康表氏人也。曾祖豫,仕沮渠氏为临松令。魏平凉州,祖灌随例迁于抚宁镇,因家焉。父遵,初为征虏府铠曹参军。杜洛周构逆,六镇自相屠隐,遵遂率乡里奔恆州。其后恆州为贼所败,遵后归洛阳,拜楼烦郡守。及宁著勋,赠散骑常侍、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谥曰贞。宁少以军功,累加持节、征东将军、金光禄大夫。贺拔胜为荆州刺史,宁以本官为胜军司,随胜之部。会荆蛮骚动,三鵶路绝。宁先驱平之,因抚慰蛮左,翕然降附。寻除南郢州刺史。及胜为大行台,表宁为大都督。攻梁下溠戍破之,封武平县伯。又攻拔梁齐兴镇等九城。未及论功,属孝武西迁,东魏遣侯景寇荆州,宁随胜奔梁。梁武帝引宁至香蹬前,谓之曰:“观卿风表,终是富贵,我当使卿衣锦还乡。”宁答曰:“臣世荷魏恩,位为列将,天长丧乱,本朝倾覆,不能北面事逆贼,幸得息肩有道。傥如明诏,欣幸实多。”因涕泣横流,梁武为之动容。在梁二年,胜乃与宁密图归计。宁曰:“硃异既为梁主所信任,请往见之。”胜然其言。宁乃见异,申以投分之言,微托思归之意,辞气雅至。异亦嗟挹,为奏梁主,果许胜等归。

大统二年,自梁归,进爵为侯。久之,迁车骑将军,行泾州事。时贼帅莫折后炽寇掠居人,宁率州兵与行原州事李贤讨破之。转东义州刺史。东魏亦以胡梨苟为东义州刺史。宁仅得入州,梨苟亦至,宁逆击破之,斩其洛安郡守冯善道。州既邻接疆场,百姓流移,宁留心抚慰,咸来复业。转凉州刺史。宁未至而前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作乱,诏独孤信与宁讨之。宁先至凉州,为陈祸福,城中吏人皆相率降附。仲和仍据城不下,寻亦克之。后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为公。

十六年,宕昌叛羌獠甘作乱,逐其王弥定而自立,并连结傍乞铁匆及郑五丑等。诏宁率军与宇文贵、豆卢宁等讨之。宁别击獠甘,而山路险阻,才通单骑,獠甘已分其党立栅守险。宁进兵攻之,遂破其栅。獠甘将百骑走投生羌巩廉玉。弥定遂得复位。宁以未获獠甘,遂进军大破之,生获獠甘,徇而斩之。并执巩廉玉送阙。所得军实,悉分赏将士,宁无私焉。师还,召宁率所部镇河阳。

宁先在凉州,戎夷服其威惠,迁镇之后,边人并思慕之。魏废帝元年,复除凉甘瓜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初蠕蠕与魏和亲,后更离叛。寻为突厥所破,杀其主阿那环。部落逃逸者,仍奉环之子孙,抄掠河右。宁率兵邀击,获环子孙二人,并其种落酋长。自是每战破之,前后降数万人。进爵安政群公。二年,吐谷浑通使于齐,宁击获之,就拜大将军。宁后遣使诣周文帝请事,周文即以所服冠履衣被及弓箭甲等赐宁,谓其使人曰:“为我谢凉州,孤解衣以衣公,推心以委公,善始令终,无损功名也。”

时突厥木汗可汗假道凉州,将袭吐谷浑,周文令宁率骑随之。军至番禾,吐谷浑已觉,奔于南山。木汗将分兵追之,令俱会于青海。宁谓木汗曰:“树敦、贺真二城是吐谷浑巢穴,今若拔其本根,余种自然离散,此上也。”木汗从之,即分为两军,木汗从北道向贺真,宁趣树敦。浑娑周王率众逆战,宁击斩之。逾山履险,遂至树敦。树敦是浑之旧都,多诸珍藏。而浑主先已奔贺真,留其征南王及数千人固守。宁进兵攻之,伪退,浑人果开门逐之,因回兵奋击,门未及阖,宁兵遂得入。生获其征南王,俘虏男女财宝尽归诸突厥。浑贺罗拔王依险为栅,欲塞宁路,宁攻破之。木汗亦破贺真,虏浑主妻子,大获珍物。宁还军于青海,与木汗会。木汗握宁手,叹其勇决,并遗所乘良马,令宁于帐前乘之,木汗亲自步送。突厥以宁所图必破,皆畏惮之,咸曰:“此中国神智人也。”及将班师,木汗又遗宁奴婢一百口、马五百匹、羊一万口。宁乃还州,寻被征入朝。属周文帝崩,宁悲恸不已,乃请赴陵所尽哀,并告行师克捷。

周孝闵帝践阼,拜小司徒,出为荆州刺史、荆襄淅郢等五十二州及江陵镇防诸军事。宁有谋画,识兵权,临敌指捴,皆如其策,甚得当时之誉。及在荆州,颇自奢纵,贪浊不修法度。尝出,有人诉州佐屈法,宁还付被讼者治之。自是有事者不敢复言,声名大损于西州。保定三年,卒于州,谥曰烈。子雄嗣。

雄字世武。少勇敢,膂力过人,便弓马,有算略。年十四,从宁于牵屯山奉迎周文帝。仍从校猎,弓无虚发,周文叹异之。寻尚周文女永富公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累迁驾部中大夫、司驭中大夫。从柱国、枹罕公辛威镇金城,遂卒于军,时年二十四。雄弟祥。

祥字世休,少有文武才干。仕周,太子车右中士,袭爵武遂县公。隋文帝践阼,拜仪同,领交州事,进爵阳城郡公。在州颇有惠政。转骠骑将军。伐陈之役,从宜阳公王世积出九江道,破陈师,进拔江州。文帝大悦,下诏慰勉之。进位上开府。

寻拜蕲州刺史,迁蕲州总管,征拜左领军将军。复以行军总管从晋王广破突厥于灵武。迁右卫将军。仁寿中,率兵屯弘化以备胡。炀帝时在东宫,遗祥书,论旧行兵时事,申以恩旨。祥为书陈谢。太子甚亲遇之。

及即帝位,汉王谅作乱,遣其将綦母良自滏口徇黎阳,塞白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内。帝以祥为行军总管,军于河阴,久不得济。祥谓军吏曰;’余公理轻而无谋,又新得志,谓其众可恃,恃众必骄。且河北人先不习兵,所谓拥市人而战,不足图也。”乃令军中修攻具。公理使谍知之,果屯兵于河阳内城以备。祥于是舣船南岸,公理聚甲当之。祥乃简精锐,于下流潜度。公理拒之,未成列,祥纵击大破之。东趣黎阳,讨綦良。綦良弃军走,其众大溃。进位上大将军,赐缣彩七千段、女妓十人、良马二十疋。转太仆卿。帝尝赐祥诗曰:“伯炯朝寄重,夏侯亲遇深,贵耳唯闻古,贱目讵知今?早摽劲草质,久有背淮心,扫逆黎山外,振旅河之阴。功已书王府,留情太仆箴。”祥上表辞谢。帝手诏曰:“昔岁劳公,问罪河朔。贼尔日塞两关之路,据仓阻河,公竭诚奋勇,一举而克。故聊示所怀,亦何谢也。”

寻迁鸿胪卿,从征吐谷浑。祥出玉门道,击虏破之。进位右光禄大夫,拜右骁卫大将军。及征辽东,出蹋顿道,不利,由是除名。俄拜燕郡太守,被贼高开道所围,城陷,开道甚礼之。会开道与罗艺通和,送祥于涿群,卒于涂。子义隆,永年令。

祥弟云,字世高,亦以父勋赐爵武平县公。历位司织下大夫、仪同大将军、莱州刺史。

云弟威,字世仪,亦以父勋赐爵武当县公。

权景宣,字晖远,天水显亲人也。父昙腾,魏陇西郡守,赠秦州刺史。景宣少聪悟,有气侠,宗党皆叹异之。年十七,魏行台萧宝夤见而奇之,表为轻车将军。及宝夤败,景宣归乡里。周文帝平陇右,擢为行台郎中。孝武四迁,授镇远将军、步兵校尉,加平西将军、秦州大中正。大统初,转祠部郎中。景宣晓兵权,有智略。从周文拔弘农,破沙苑,皆先登陷阵。转外兵郎中。从开府于谨援洛阳,景宣督课粮储,军以周济。

时初复洛阳,将修缮宫室,景宣率徒三千,先出采运。会东魏兵至,司州牧元季海等以众少拔还,属城悉叛,道路拥塞。景宣将二十骑且战且走,从骑略尽。景宣轻马突围,手斩数级,驰而获免,因投人家自匿。景宣以久藏非计,乃伪作周文书,招募得五百余人,保据宜阳,声言大军续至。东魏将段琛等率众至九曲,惮景宣不敢进。景宣恐琛审其虚实,乃将腹心自随,诈云迎军,因得西遁。与仪同李延孙相会,攻拔孔城。洛阳以南,寻亦来附。周文即留景宣守张白坞,节度东南义军。东魏将王元轨入洛,景宣与延孙等击走之,以功授大行台左丞。进屯宜阳,攻襄城,拔之,获郡守王洪显。周文嘉之,徵入朝。录前后功,封显亲县男,除南阳郡守。郡邻敌境,旧制发人守防三十五处,多废农桑,而奸宄犹作。景宣至,并除之,唯修起城楼,多备器械,寇盗敛迹,人得肄业焉。百姓称之,立碑颂德。周文特赏粟帛,以旌其能。迁广州刺史。

侯景举河南来附,景宣从仆射王思政经略应接。既而侯景南叛,恐东魏复有其地,以景宣为大都督、豫州刺史,镇乐口。

东魏亦遣张伯德为刺史。伯德令其将刘贵平率其戍卒及山蛮,屡来攻逼。景宣珍不满千人,随机奋击,贵平乃退走。进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颍川陷后,周文以乐口等诸城道路阻绝,悉令拔还。襄州刺史杞秀以狼狈获罪。景宣号令严明,戎旅整肃,所部全济,独被优赏。仍留镇荆州,委以鵶南之事。

初,梁岳阳王萧詧将以襄阳归朝,仍勒兵攻梁元帝于江陵。詧叛将杜岸乘虚袭之。景宣乃率骑三千助詧。詧因是乃送其妻王氏及子寮入质。景宣又与开府杨忠取梁将柳仲礼,拔安陆、随郡。久之,随州城人吴士英杀刺史黄道玉,因聚为寇。景宣以英小贼,可以计取之,若声其罪,恐同恶者众。乃与英书,伪称道玉凶暴,归功英等。英等果信之,遂相率而至。景宣执而戮之,获其党与。进攻应城,拔之,获夏侯珍洽。于是应礼安随并平。朝议以景宣威行南服,乃授并安肆郢新应六州诸军事、并州刺史。寻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兼督江、北司二州诸军事,进爵为伯。唐州蛮田鲁嘉自号豫州伯,引致齐兵,大为人害。景宣又破之,获鲁嘉,以其地为郡。转安州刺史。梁定州刺史李洪远初款后叛,景宣恶其怀贰,密袭破之,虏其家口及部众。洪远脱身走免。自是酋帅慑服,无敢叛者。

燕公于谨征江陵,景宣别破梁司空陆法和司马羊亮于涢水。又遣别帅攻拔鲁山。多造舟艋,益张旗帜,临江欲度,以惧梁人。梁将王琳在湘州,景宣遗书喻以祸福,琳遂遣长史席壑因景宣请举州款附。周孝闵帝践阼,征为司宪中大夫。寻除基鄀硖平四州五防诸军事、江陵防主,加大将军。保定四年,晋公护东讨,景宣别略河南。齐豫州刺史王士良、永州刺史世怡并以城降。景宣以开府谢彻守永州,开府郭彦守豫州,以士良、世怡及降卒一千人归诸京师。寻而洛阳不守,乃弃二州,拔其将士而还。至昌州而罗阳蛮反,景宣回军破之。还次霸上,晋公护亲迎劳之。天和初,授荆州刺史,总管十七州诸军事,进爵千金郡公。陈湘州刺史华皎举州款附,表请援兵。敕景宣统水军与皎俱下。景宣到夏口,陈人已至。而景宣以任遇隆重,遂骄傲纵恣,多自矜伐,兼纳贿货,指麾节度,朝出夕改。将士愤怒,莫肯用命。及水军始交,一时奔北,战舰器仗,略无孑遗。时卫公直总督诸军,以景宣负败,欲绳以军法。朝廷不忍加罪,遣使就军赦之。寻遇疾卒。赠河、渭、鄯三州刺史,谥曰恭。

子如璋嗣,位至开府、胶州刺史。

如璋弟仕玠,仪同大将军、广川县侯。

论曰:王盟始以亲党升朝,终而才能进达,勤宣运始,位列周行,实参迹于功臣,盖弗由于恩泽。谊文武奇才,以刚正见忌,有隋受命,郁为名臣,末路披猖,信有终之克鲜。独孤信威申南服,化洽西州,信著遐方,光昭邻国,虽不免其身,庆延于后,三代外戚,何其盛欤!窦炽仪表魁梧,器识雄远,入参朝政,则嘉谋屡陈,出总籓条,则惠政斯洽。毅忠萧奉上,温恭接下,茂实彰于本朝,义声播于殊俗。并以国华人望,论道当官,荣映一时,庆流来叶。及炽迟疑劝进,有送故之心,虽王公恨恨,何以加此。荣定以功懋赏,以劳定国,保其禄位,贻厥子孙,盛矣。贺兰祥、叱列伏龟、阎庆等虽阶缘戚属,各以功名自终,而毗制造之功,亦足传于后叶。史宁、权景宣并以将帅之才,受内外之宠,总戎薄伐,著克敌之功,布政莅人,垂称职之誉,若此者,岂非有国之良翰欤!然而史在末年,货财亏其雅志,权亦晚节矜骄,丧其威声,惜矣。杨谅干纪,祥独克之,效亦足称云尔。

卷第六十二

列传第五十

王罴 孙长述

王思政 尉迟迥 弟纲 纲子运 王轨 乐运

王罴,字熊罴,京兆霸城人,汉河南尹遵之后,世为州郡著姓。罴质直木强,处物平当,州闾敬惮之。魏太和中,除殿中将军,稍迁雍州别驾,清廉疾恶,励精公事。刺史崔亮有知人之鉴,见罴雅相钦挹。亮后转定州,启罴为长史。执政者恐罴不称,不许。及梁人寇硖石,亮为都督南讨,复启罴为长史,带锐军。朝廷以亮频举罴,故当可用。及克硖石,罴功居多。先是南岐、东益氐羌反叛,乃拜罴冠军将军,镇梁州,讨平诸贼。还,授西河内史,辞不拜。时人谓曰;’西河大邦,奉禄优厚,何为致辞?”罴曰:“京洛材木,尽出西河,朝贵营第宅者,皆有求假。如其私办,则力所不堪,若科发人间,又违犯宪法。以此致辞耳。”

后以军功封定阳子,除荆州刺史。梁复遣曹义宗围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版。时既内外多虞,未遑救援,乃遗罴铁券,云城全当授本州刺史。城中粮尽,罴乃煮粥与将士均分食之。每出战,常不擐甲胄,大呼告天曰:“荆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佑国家,使箭中王罴额;不尔,王罴须破贼。”

屡经战阵,亦不被伤。弥历三年,义宗方退。进封霸城县公。元颢入洛,以罴为左军大都督。颢败,庄帝以罴受颢官,故不得本州,更除岐州刺史。

时南秦数叛,以罴行南秦州事。罴至州,召其魁帅为腹心,击捕反者略尽。乃谓魁帅等曰:“汝党皆死尽,何用活为!”

乃以次斩之。自是南秦无复反者。又诏罴行秦州事。寻迁泾州刺史。未及之部,属周文帝征兵为勤王之举,罴请前驱效命,遂为大都督,镇华州。孝武西迁,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别封万年县伯,乃除华州刺史。齐神武率军进潼关,人怀危惧,罴劝劢交士,众心乃安。神武退,拜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尝修州城未毕,梯在城外。神武遣韩轨、司马子如从河东宵济袭罴,罴不觉。比晓,轨众已乘梯入城。罴尚卧未起,闻阁外汹汹有声,便袒身露髻徒跣,持一白棒,大呼而出,谓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敌见,惊退。逐至东门,左右稍集,合战破之。轨遂投城遁走。文帝闻而壮之。时关中大饥,征税人间谷食,以供军费。或隐匿者,令递相告,多被篣捶,以是人有逃散。唯罴信著于人,莫有隐者,得粟不少诸州,而无怨讟。沙苑之役,神武士马甚盛。文帝以华州冲要,遣使劳罴,令加守备。及神武至城下,谓罴曰;"何不早降?”罴乃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家,死生在此,欲死者来!”神武不敢攻。

后移镇河东,以前后功进爵扶风郡公。河桥之战,王师不利,赵青雀据长安城,所在莫有固志。罴乃大开州门,召城中战士谓曰:“如闻天子败绩,不知吉凶,诸人相惊,咸有异望。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诸人若有异图,可来见杀。必恐城陷没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诚,能与王罴同心,可共固守。”军人见其诚信,皆无异心。及军还,征拜雍州刺史。是蠕蠕度河南寇,候骑已至豳州。朝廷虑其深入,乃征发士马,屯守京城,堑诸街巷,以备侵轶。右仆射周惠达召罴议之。罴不应命,卧而不起,谓其使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罴率乡里自破之,不烦国家兵。何为天子城中,遂作如此惊动!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罴轻侮权贵,守正不回,皆此类也。未几,还镇河东。

罴性俭率,不事边幅。尝有台使至,罴为设食,使乃裂去薄饼缘。罴曰:“耕种收获,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尔之选择,当是未饥。”命左右撤去之。使者愕然大惭。又客与罴食瓜,客削瓜皮,侵肉稍厚,罴意嫌之。及瓜皮落地,乃引手就地取而食之。客甚愧色。性又严急,尝有吏挟私陈事者,罴不暇命捶扑,乃手自取鞾履,持以击之。每至享会,自秤量酒肉,分给将士。时人尚其均平,嗤其鄙碎。罴举动率情,不为巧诈,凡所经处,虽无当时功迹,咸去乃见思。卒于官,赠太尉、都督、相冀等十州刺史,谥曰忠。

罴安于贫素,不营生业,后虽贵显,乡里旧宅,不改衡门,身死之日,家甚贫罄,当时伏其清洁。

子庆远,弱冠以功臣子拜直阁将军,先罴卒。孙述。

述字长述。少孤为祖罴所养。聪敏有识度。年八岁,周文帝见而奇之曰:“王公有此孙,足为不朽。”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封长安县伯。罴薨,居丧过礼,有诏褒之。免丧,袭封扶风郡公。除中书舍人,修起居注,改封龙门郡公。周受禅,拜宾部下大夫。累迁广州刺史,甚有威惠。朝议嘉之,就拜大将军。后历襄、仁二州总管,并有能名。隋文帝为丞相,授信州总管,位上大将军。王谦作乱,遣使致书于长述。因执其使,上书,又陈取谦策。上大悦,前后赐金五百两,授行军总管,讨谦。以功进位柱国。开皇初,献平陈计,修营战舰,为上流之师。上善其能,频加赏劳。后数岁,以行军总管击南宁,未至而卒。上甚伤惜之。赠上柱国、冀州刺史,谥曰庄。

子谟嗣。谟弟轨,大业末郡守。少子文楷,起部郎。

王思政,太原祁人,汉司徒允之后也。自魏太尉凌诛后,冠冕遂绝。父佑,州主簿。思政容貌魁梧,有筹策,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属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扰乱关右,北海王颢讨之,闻思政壮健,启与随军,所有谋议,并与参详。时孝武在籓,素闻其名,乃引为宾客,遇之甚厚。及登大位,委以心膂。预定策功,封祁县侯,为武卫将军。俄而齐神武潜有异图,帝以思政可任大事,拜使持节、中军大将军、大都督,总宿卫兵。思政乃言于帝曰:“洛阳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地。关中有崤函之固,且士马精强。宇文夏州纠合同盟,愿立功效若闻车驾西幸,必当奔走奉迎。藉天府之资,因已成之业,二年修复旧京,何虑不克。”帝深然之。及神武兵至河北,帝乃西迁。进爵太原郡公,拜光禄卿、并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大都督。

大统之后,思政虽被任委,自以非相府之旧,每不自安。周文帝曾在同州,与群公宴集,出锦罽及杂绫绢数千段,令诸将摴蒲取之。物尽,周文又解所服金带,令诸人遍掷,曰:“先得卢者即与之。”群公掷将遍,莫有得者。次至思政,乃敛容跪而誓曰:“王思政羁旅归朝,蒙宰相国士之遇,方愿尽心效命,上报知已。若此诚有实,令宰相赐知者,愿掷即为卢;若内怀不尽,神灵亦当明之,使不作也,便当杀身以谢所奉。”辞气慷慨,一座尽惊。即拔所佩刀,横于膝上,揽摴蒲,拊髀掷之。比周文止之,已掷为卢矣。徐乃拜而受带。自此朝寄更深。

及河桥之战,思政下马,用长槊左右横击,一击踣数人。

时陷阵既深,从者死尽,思政被重创闷绝。会日暮,敌亦收军。

思政久经军旅,战唯著破衣弊甲,敌人疑非将帅,故得免。有帐下督雷五安于战处哭求思政,会已苏,遂相得。乃割衣裹创,扶思政上马,夜久方得还军。仍镇弘农,除侍中、东道行台。思政以玉壁地险要,请筑城。即自营度,移镇之。管汾晋并三州诸军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仍镇玉壁。八年,东魏复来寇,卒不能克。以全城功,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周文亲接援之,乃驿召思政,将镇成皋。未至而班师,复命思政镇弘农。思政入弘农,令开城门,解衣而卧,慰勉将士,示不足畏。数日后,东魏将刘丰生率数千骑至城下,惮之,不敢进,乃引军还。于是修城郭,起楼橹,营田农,积刍秣,凡可以守御者皆具焉。弘农之有备,自思政始也。

十二年,加特进,兼尚书左仆射、行台、都督、荆州刺史。境内卑湿,城堑多坏。思政乃命都督蔺小欢督工匠缮修之。掘得黄金三十斤,夜中密送。至旦,思政召佐史,以金示之曰:“人臣不宜有私。”悉封金送上。周文嘉之,赐钱二十万。思政之去玉壁也,周文命举代人,思政乃进所部都督韦孝宽。其后东魏来寇,孝宽卒能全城,时论称其知人。

十三年,侯景叛东魏,请援乞师。当时未即应接。思政以为若不因机进取,后悔无及,即率荆州步骑万余,从鲁关向阳翟。周文闻思政已发,乃遣太尉李弼赴颍川。东魏将高岳等闻大军至,收军而遁。思政入守颍川。景引兵向豫州,外称略地,乃密遣送款于梁。先是,周文遣帅都督贺兰愿德助景扞御,景既有异图,因厚抚愿德等,冀为己用。思政知景诡诈,乃密追愿德。思政分布诸军,据景七州十二镇。周文乃以所授景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河南诸军事,回授思政,思政并让不受。频使敦喻,唯受河南诸军事。

十四年,拜大将军。九月,东魏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仪同刘丰生等率步骑十万来攻颍川,杀伤甚众。岳又筑土山以临城中,飞梯火车,尽攻击之法。思政亦作火,因迅风便投之土山。又射以火箭,烧其攻具。仍募勇士,缒而出战,据其两土山,置楼堞以助防守。齐文襄更益兵,堰洧水以灌城。时虽有怪兽,每冲坏其堰。然城被灌已久,多亦崩颓。岳悉众苦攻。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岳乃更修堰,作铁龙杂兽,用厌水神。堰成,水大至。城中泉涌溢,悬釜而炊,粮力俱竭。慕容绍宗、刘丰生及其将慕容永珍意以为闲,共乘楼船以望城内,令善射入俯射城中。俄而大风暴起,船乃飘至城下。城上人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窃急,透水而死。丰生浮向土山,复中矢而毙。禽永珍,并获船中器械。思政谓永珍曰:“仆之破亡,在于晷漏。诚知杀卿无益,然人臣之节,守之以死。”乃流涕斩之。并收绍宗等尸,以礼埋瘗。

岳既失绍宗等,志气沮丧,不敢逼城。齐文襄闻之,乃率步骑十万来攻。思政知不济,率左右据土山,因仰天大哭,左右皆号恸。思政西向再拜,便欲自刭。先是,文襄告城中人曰:“有能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侯重赏。若大将军身有损伤,亲近左右皆从大戮。”都督骆训固止之,不得引决。齐文襄遣其通直散骑常侍赵彦深,就土山遗以白羽扇而说之,牵手以下。引见文襄,辞气慷慨,涕泪交流,无挠屈之容。文襄以其忠于所事,起而礼之,接遇甚厚。其督将分禁诸州地牢。数年尽死。

思政初入颍川,士卒八千人。被围既久,城中无盐,肿死者十六七,及城陷之日,存者才三千人。虽外无救援,遂无叛者。思政常以勤王为务,不营资产。尝被赐园地,思政出征后,家人种桑果杂树。及还,见而怒曰:“匈奴未灭,去病辞家,况大贼未平,欲事产业,岂所谓忧公忘私邪!”命左右拔而弃之。故身陷之后,家无蓄积。及齐文宣受东魏禅,以思政为都官尚书、仪同三司。卒,赠以本官,加兗州刺史。

初,思政在荆州,自武关以南延袤一千五百里,置三十余城,并当冲要之地。凡所举荐,咸得其才。

子康,沈毅有度量,后为周文亲信。思政陷后,诏以因水城陷,非战之罪,增邑三千五百户,以康袭爵太原公,除骠骑大将军、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康弟揆,先封中都县侯,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户,进爵为公。揆弟邗,封西安县侯。邗弟恭,忠诚县伯。恭弟细,显亲县伯。康姊封齐郡君。康兄元逊亦陷于颍川,封其子景晋阳县侯。康抗表固让,不许。十六年,王师东讨,加康使持节、大都督,以思政所部兵皆配之。魏废帝二年,随尉迟迥征蜀,镇天水郡。寻赐姓拓王氏。为鄜州刺史。武成末,除匠师中大夫,转载师。保定二年,历安、襄二州总管,位柱国。入隋,终于汴州刺史。

尉迟迥,字薄居罗,代人也。其先,魏之别种,号尉迟部,因而氏焉。父俟兜,性弘裕有鉴识,尚周文帝姊昌乐大长公主,生迥及纲。迥年七岁,纲年六岁,俟兜病且卒,呼二子,抚其首曰:“汝等并有贵相,但恨吾不见耳,各勉之。”武成初,追赠柱国大将军、太傅、长乐郡公,谥曰定。迥少聪敏,美容仪。及长,有大志,好施爱士。尚魏文帝女金明公主,拜驸马都尉,封西都侯。大统十一年,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魏安郡公。十五年,迁尚书左仆射,兼领军将军。迥通敏有干能,虽任兼文武,颇允时望,周文以此深委仗焉。十六年,拜大将军。

侯景之渡江也,梁元帝时镇江陵,请修邻好。其弟武陵王纪在蜀称帝,率众东下,将攻之。梁元帝大惧,移书请救。周文曰:“蜀可图矣!取蜀制梁,在兹一举。”乃与群公会议,诸将多有异同。唯迥以为纪既尽锐东下,蜀必空虚,王师临之,必有征无战。周文以为然,谓曰:“伐蜀之事,一以委汝。”于是令迥督开府元珍、乙弗亚、侯吕陵始、叱奴兴、綦连雄、宇文升等六军甲士取晋寿,开平林旧道。迥前军临剑阁,纪安州刺史乐广以州先降。纪梁州刺史杨乾运时镇潼水,先已遣使诣阙,密送诚款,然恐其下不从,犹据潼水别营拒守。迥遣元珍、侯吕陵始等袭之,乾运还保潼川。珍等遂围之,乾运降。迥至潼川,大饷将士,度涪江,至青溪,登南原,勒兵讲武,修缮约束,阅器械,自开府以下赏金帛各有差。时夏中连雨,山路险峻,将士疲病者十二三,迥亲自劳问,加以汤药,引之而西。纪益州刺史萧捴婴城自守,进军围之。初,纪至巴郡,遣前南梁州刺史史欣景、幽州刺史赵拔扈等为捴外援。迥分遣元珍、乙弗亚等击破之。拔扈等遁走,欣景遂降。捴被围五旬,频战为迥所破。遣使乞降,许之。

捴乃与纪子宜都王圆肃率其文武诣军门请见,迥以礼接之。其吏人等各令复业,唯收僮隶及储积以赏将士。号令严肃,军无私焉。诏以迥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三年,加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诸军事。以平蜀功,封一子安固郡公。自剑阁以南得承制封拜及黜陟。迥乃明赏罚,布恩威,绥辑新邦,经略未附,人夷怀而归之。

性至孝,色养不怠,身虽在外,所得四时甘脆,必先荐奉,然后敢尝。大长公主年高多病,迥往在京师,每退朝参候起居,忧悴形于容色。大长公主每为之和颜进食,以宁迥心。周文知其至性,征迥入朝,以慰其母意。遣大鸿胪郊劳,仍赐迥衮冕之服。蜀人思之,为立碑颂德。六官初建,拜小宗伯。

周孝闵帝践阼,进位柱国大将军,以迥有平蜀功,同霍去病冠军之义,改封宁蜀公。迁大司马。寻以本官镇陇右。武成元年,进封蜀国公,邑万户,除秦州总管、秦渭等十四州诸军事、陇右大都督。保定二年,拜大司马。及晋公护东伐,迥帅师攻洛阳。齐王宪等军于芒山,齐众度河,诸军惊散。迥率麾下反行却敌,于是诸将遂得全师而还。迁太保、太傅。建德初,拜太师,寻加上柱国。宣帝即位,以迥为大右弼,转大前疑,出为相州总管。宣帝崩,隋文帝辅政,以迥位望宿重,惧为异图,乃令迥子魏安郡公惇赍诏书以会葬征迥。寻以郧国公韦孝宽代迥为总管。迥以隋文帝当权,将图篡夺,遂谋举兵,留惇而不受代。隋文帝又令候正破六韩裒诣迥喻旨,密与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书,令为之备。迥闻之,杀昶,集文武士庶等登城北楼而令之。于是众咸从命,莫不感激。乃自称大总管,承制署官司。于时赵王招已入朝,留少子在国,迥又奉以号令。迥弟子大将军、成平郡公勤时为青州总管,初得迥书表送之,寻亦从迥。迥所管相、卫、黎、毛、洺、贝、赵、冀、瀛、沧,勤所统青、齐、胶、光、莒诸州皆从之,众数十万。荥州刺史邵国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国、东潼州刺史曹孝达各据州以应迥。徐州总管司录席毗与前东平郡守毕义绪据兗州及徐州之兰陵郡,亦以应迥。永桥镇将纥豆陵惠以城降迥。迥又北结高宝宁以通突厥;南连陈人,许割江淮之地。

隋文帝于是征兵讨迥,即以韦孝宽为元帅,阴罗云监诸军,郕国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延寿公于仲文等皆为行军总管。迥遣所署大将军石愻攻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愻。迥又遣西道行台韩长业攻陷潞州,执刺史赵威,署城人郭子胜为刺史。上仪同赫连士猷攻晋州,即据小乡城。纥豆陵惠袭陷定州之钜鹿郡,遂围恆州。上大将军宇文威攻汴州,上开府莒州刺史乌丸尼、开府尉迟俊率胶、光、青、齐、莒、兗之众围沂州。大将军檀让攻陷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大将军、东南道行台席毗众号八万,军于籓城,攻陷昌虑、下邑、丰县。

李惠自申州攻永州,焚之而还。宇文胄军于洛口。开府梁子康攻怀州。

魏安公惇率众十万人入武德,军于沁东。孝宽等诸军隔水,相持不进。隋文帝又遣高颎驰驿督战。惇布兵二十余里,麾军小却,欲待孝宽军半度而击之。孝宽因其却,乃鸣鼓齐进,惇遂大败。孝宽乘胜进至鄴,迥与其子惇、佑等又悉其卒十三万,阵于城南。迥别统万人,皆绿巾锦袄,号曰黄龙兵。勤率众五万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骑先到。迥旧集军旅,虽老,犹被甲临阵。其麾下兵皆关中人,为之力战。孝宽等军失利而却。鄴中士女观者如堵。高颎与李询乃整阵先犯观者,因其扰而乘之。迥众大败,遂入鄴城。迥走保北城,孝宽纵兵围之。李询、贺娄子干以其属先登。迥上楼,射杀数人,乃自杀。勤、惇、佑等东走青州,未至,开府郭衍追及之,并为衍所获。隋文帝以勤初有诚款,特释之。李惠先是自缚归罪,隋文帝复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惑于后妻王氏,而诸子多不睦。及起兵,以开府、小御正崔达拏为长史,自余委任,亦多用齐人。达拏文士,无筹略,举措多失纲纪,不能匡救。迥自起兵至于败,凡经六十八日焉。

子宽,大将军、长乐郡公,先迥卒。宽兄谊,开府、资中郡公。宽弟顺,以迥平蜀功,授开府、安固郡公。后以女为宣帝皇后,拜上柱国,封胙国公。顺弟惇,军正下大夫、魏安郡公。惇弟佑耆,西都郡公。皆被诛,而谊等诸子以年幼,并获全。

武德中,迥从孙库部员外郎耆福上表请改葬。朝议以迥忠于周室,有诏许焉,仍赠绢百匹。迥弟纲。

纲字婆罗,少孤,与兄迥依托舅氏。周文帝西讨关陇,迥、纲与母昌乐大长公主留于晋阳。后方入关。从周文征伐,常陪侍帷幄,出入卧内。以军功封广宗县伯。纲骁果有膂力,善骑射,周文甚宠之,委以心膂。河桥之战,周文马中流矢,因而惊奔。纲与李穆等左右力战,众皆披靡,文帝方得乘马。大统十四年,进爵平昌郡公。废帝二年,拜大将军,兼领军。及魏帝有异谋,言颇漏泄。周文以纲职典禁旅,使密为之备。俄而废帝立齐王,仍以纲为中领军,总宿卫事。

纲兄迥伐蜀,从周文送之于城西,见一走兔,周文命纲射之。誓曰:“若获此兔,必当破蜀。”俄而纲获兔而返。周文喜曰:“事平,当赏汝佳口。”及克蜀,赐纲侍婢二人。又尝从周文北狩云阳,见五鹿俱走,纲获其三。每从游宴,周文以珍异之物令诸功臣射而取之,纲所获辄多。

周孝闵帝践阼,纲以亲戚掌禁兵,除小司马。又与晋公护废帝。明帝即位,进位柱国大将军。武成元年,进封吴国公,邑万户,除泾州总管。历位少傅、大司空、陕州总管。晋公护东讨,乃配纲甲士,留镇京师。大军还,纲复归。天和二年,以纲政绩可纪,赐帛及钱谷等,增邑,以褒赏之。陈公纯等以皇后阿史那氏自突厥将入塞,诏征纲与大将军王杰率众迎卫于境首。三年,追论河桥功,封一子县公。四年,薨于京师。赠太保,谥曰武。

第二子安以嫡嗣。大象末,位柱国。入隋,历鸿胪卿、左卫大将军。安兄运。

运少强济,志在立功。魏大统十六年,以父勋封安喜县侯。周明帝立,以预定勋,进爵周城县公。历位陇州刺史,再迁左武伯中大夫,寻加军司马。运既职兼文武,甚见委任。进爵广业郡公,转右司卫。时宣帝在东宫,亲狎谄佞,数有罪失。武帝于朝臣内选忠谅鲠正者以匡弼之,于是以运为右宫正。

建德三年,帝幸云阳宫,又令运以本官兼司武,与长孙览辅皇太子居守。俄而卫刺王直作乱,率其党袭肃章门。览惧,走行在所。运时偶在门中,直兵奄至,不暇命左右,乃手自阖门。直党与运争门,斫伤运指,仅而得闭。直既不得入,乃纵火。运恐火尽,直党得进,乃取宫中材木及床等以益火,更以膏油灌之,火转炽。久之,直不得进,乃退。运率留守兵因其退以击之,直大败而走。是夜微运,宫中已不守矣。武帝嘉之,授大将军,赐以直田宅、妓乐、金帛、车马、什物等不可胜数。

四年,出为同州刺史,同州、蒲津、潼关等六防诸军事。帝将伐齐,召运参议,东夏底定,颇有力焉。五年,拜柱国,进爵卢国公。转司武上大夫,总宿卫军事。帝崩于云阳宫,秘未发丧,运总侍卫兵还京师。

宣帝即位,授上柱国。运之为宫正也,数进谏于帝。帝不纳,反疏忌之。时运又与王轨、宇文孝伯等皆为武帝亲待。轨屡言帝失于武帝,帝谓运预其事,愈更衔之。及轨被诛,运惧及于祸,寻而得出秦州总管。至州,犹惧不免,遂以忧薨于州。赠大后丞、七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谥曰忠。子靖嗣。

运弟勤,大象末,青州总管,起兵应伯迥。勤弟敬,尚明帝女河南公主,位仪同三司。

王轨,太原祁人也,小名沙门。汉司徒允之后,世为州郡冠族。累叶仕魏,赐姓乌丸氏。父光,少雄武,有将帅才略。频有战功,周文帝遇之甚厚。位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原县公。轨性质直,起家事辅城公。及武帝即位,累迁内史下大夫,遂处腹心之任。帝将诛晋公护,轨赞成其谋。建德初,转内史中大夫,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又拜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封上黄县公,军国之政,皆参预焉。从平并、鄴,以功进位上大将军,进爵郯国公。

及陈将吴明彻入寇吕梁,徐州总管梁士彦频与战不利,乃退保州城。明彻遂堰清水以灌之,列船舰于城下,以图攻取。诏以轨为行军总管,率诸军赴救。轨潜于清水入淮口,多竖大木,以铁锁贯车轮,横截水流,以断其船路,方欲密决其堰以毙之。明彻知之,乃破堰遽退,冀乘决水以得入淮。比至清口,川流已阔,水势亦衰,船并碍于车轮,不复得过。轨因率兵围而蹙之。唯有骑将萧摩诃以二十骑先走,得免。明彻及将士三万余人并器械辎重并就俘获。陈之锐卒,于是歼焉。进位柱国,仍拜徐州总管。轨性严重,善谋略,兼有吕梁之捷,威振敌境。陈人甚惮之。

宣帝之征吐谷浑也,武帝令轨与宇文孝伯并从,军中进趣,皆委轨等,宣帝仰成而已。时宫尹郑译、王端并得幸于宣帝。

宣帝军中颇有失德,译等皆预焉。军还,轨等言之于武帝。武帝大怒,乃挞宣帝,除译等名,仍加捶楚。宣帝因此大衔之。轨又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及此事,且言皇太子必不克负荷。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轨后因侍坐,乃白武帝言:“皇太子多凉德,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暗短,不足以论是非。陛下恆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识度宏远,而弼比再对臣,深以此事为虑。”武帝召弼问之。弼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未审陛下何从得闻此言?”既退,轨诮弼曰:“平生言论,无所不道,今者乃尔翻覆!”弼曰:“此公之过也。皇太子国之储副,岂易为言,事有差跌,便至灭门之祸。本谓公密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向者对众,良实非宜。”其后轨因内宴上寿,又捋武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武帝深以为然。但汉王次长,又不才,此外诸子并幼,故不能用其说。

及宣帝即位,追郑译等复为近侍。轨自知必及于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

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同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每思以死自效,岂以获罪于嗣主,便欲背德于先帝?止可于此待死,义不为他计。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

大象元年,帝使内史杜虔信就徐州杀轨。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纳,遂诛之。轨立朝忠恕,兼有大功,忽以无罪被戮,天下知与不知皆伤惜。

时京兆郡丞乐运亦以直言数谏于帝。乐运,字承业,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八世孙。祖文素,齐南郡守。父均,梁义阳郡守。运少好学,涉猎经史。年十五而江陵灭,随例迁长安。其亲属等多被籍没,运积年为人佣保,皆赎免之。事母及寡嫂甚谨,由是以孝闻。梁故都官郎琅邪王澄美之,次其行事为孝义传。性方直,未尝求媚于人。临淄公唐瑾荐之,自柱国府记室为露门学士。前后犯颜屡谏武帝,多被纳用。建德二年,除万年县丞。抑挫豪右,号称强直。武帝嘉之,特许通籍,事有不便于时者,令巨细奏闻。

武帝尝幸同州,召运赴行在所。既至,谓曰:“卿言太子如何人?”运曰:“中人也。”时齐王宪以下并在帝侧,帝顾谓宪等曰:“百官佞我,皆云太子聪明睿智,唯运云中人,方验运之忠直耳。”于是因问运中人之状。运对曰:“班固以齐桓公为中人,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也。”帝曰:“我知之矣。”遂妙选宫官以匡弼之。乃超拜运京兆郡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葬讫,诏天下公除,帝及六宫,便议即吉。运上疏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先王制礼,安可诬之。礼:天子七月而葬,以候天下毕至。今葬期既促,事讫便除,文轨之内,奔赴未尽;邻境远闻,使犹未至。若以丧服受吊,不可既吉更凶;如以玄冠对使,未知此出何礼?进退无据,愚臣窃所未安。”书奏,帝不纳。

自是德政不修,数行赦宥。运又上疏曰:“臣谨按周官曰:‘国君之过市,刑人赦。’此谓市者交利之所,君子无故不游观焉,则施惠以悦之也。尚书曰:‘眚灾肆赦。”此谓过误为害,罪虽大,当缓赦之。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故管仲曰:‘有赦者,奔马之委辔;不赦者,痤疽之砺石。’又曰:‘惠者,人之仇雠;法者,人之父母。’吴汉遗言,犹云‘唯愿无赦。’王符著论,亦云:‘赦者非明世之所宜有。’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帝亦不纳,而昏暴滋甚。运乃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

一曰:内史御正,职在弼谐,皆须参议,共理天下。大尊比来小大之事,多独断之。尧、舜至圣,尚资辅弼,况大尊未为圣主,而可专恣已心?凡诸刑罚爵赏,爰及军国大事,请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二曰:内作色荒,古人重诫。大尊初临四海,德惠未洽,先搜天下美女,用实后宫,又诏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声溢朝野。请姬媵非幸御者,放还本族。欲嫁之女,勿更禁之。

三曰: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大尊比来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内竖。传言失实,是非可惧。事由宦者,亡国之征。请准高祖,居外听政。

四曰:变故易常,乃为政之大忌;淫刑酷罚,非致安之弘规。若罚无定刑,则天下皆惧;政无常法,则人无适从。岂有削严刑之诏未及半祀,便即遣改,更严前制?政令不定,乃至于此!今宿卫之官,有一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者,遂便籍没。此则大逆之罪,与杖十同科。虽为法愈严,恐人情愈散。一人心散,尚或不可止,若天下皆散,将如之何?请遵轻典,并依大律,则亿兆之人,手足有所措矣。

五曰:高祖折雕为朴,本欲传之万世。大尊朝夕趋庭,亲承圣旨。岂有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成父之志,义岂然乎?请兴造之制,务从卑俭,雕文刻镂,一切勿营。

六曰:都下之人,徭赋稍重。必是军国之要,不敢惮劳。岂容朝夕征求,唯供鱼龙烂漫;士庶从役,只为俳优角抵?纷纷不已,财力俱竭,业业相顾,无复聊生。凡无益之事,请并停罢。

七曰:近见有诏,上书字误者即科其罪。假有忠谠之人,欲陈时事,尺有所短,文字非工,不密失身,义无假手,脱有舛谬,便迫严科。婴径尺之鳞,其事非易;下不讳之诏,犹惧未来。更加刑戮,能无钳口?大尊纵不能采诽谤之言,无宜杜献替之路。请停此诏,则天下幸甚。

八曰:或桑谷生朝,殷王因之获福,今玄象垂戒,此亦兴周之祥。大尊虽灭膳撤县,未尽销谴之理。诚愿谘诹善道,修布德政,解兆庶之愠,引万方之罪。则天变可除,鼎业方固。大尊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

帝大怒,将戮之。内史元严谏,因而获免。翌日,帝颇感悟,召运谓之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是忠臣。先皇圣明,卿数有规谏;朕既昏暗,卿复能如此!”乃赐御食以赏之。朝之公卿,初见帝甚怒,莫不为运寒心。后见获赏,又皆相贺,以为幸免兽口。

内史郑译常以私事请托,运不之许,因此衔之。及隋文帝为丞相,译为长史,遂左迁运为广州滍阳令。开皇五年,转毛州高唐令。频历二县,并有声绩。运常愿处一谏官,从容讽议,而性讦直,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发愤录夏、殷以来谏争事,集而部之,凡六百三十九条,合四十一卷,名曰谏苑。奏上之。隋文帝览而嘉焉。

论曰:王罴刚峭有余,弘雅未之闻也。情安俭率,志在公平。既而奋节危城,抗辞勍敌,梁人为之退舍,高氏不敢加兵。

以此见称,信非虚矣。至述不陨门风,亦足称也。王思政驱驰有事之秋,慷慨功名之际。及乎策名霸府,作镇颍川,设萦带之险,修守御之术,以一城之众,抗倾国之师,率疲骀之兵,当劲勇之卒,犹能亟摧大敌,屡建奇功。忠节冠于本朝,义声动于邻听。运穷事蹙,城陷身囚,壮志高风亦足奋于百世矣。尉迟迥地则舅甥,职惟台衮,沐恩累叶,荷眷一时,居形胜之地,受籓维之托,颠而不扶,忧责斯在?及主威云谢,鼎业将迁,九服移心,三灵改卜,遂能志存赴蹈,投袂称兵。忠君之勤未宣,违天之祸便及。校其心,翟义、葛诞之俦欤。纲、运积宣王室,勤劳出内。观其自致荣宠,岂唯恩泽而已乎?夫士之成名,其途不一,盖有不待爵禄而贵,不因学艺而重者何?亦云忠孝而已。若乃竭力以奉其亲者,人子之行也;致身以事其君者,人臣之节也。斯固弥纶三极,囊括百代。当宣帝之在东朝,凶德方兆,王轨志惟无讳,极议于骨肉之间,竟遇淫刑,以至夷灭。若斯人者,人或以为其不忠,则天下莫之信也。观乐运之所以行已之节,其有古之遗直之风乎。

卷第六十三

列传第五十一

周惠达 冯景 苏绰 子威 从兄亮

周惠达,字怀文,章武文安人也。父信,历乐乡、平舒、成平三县令,皆以廉能称。惠达幼有节操,好读书,美容貌。魏齐王萧宝夤为瀛州刺史,召惠达及河间冯景同在阁下,甚礼之。及宝夤还明,惠达随入洛阳。宝夤西征,惠达复随入关。宝夤除雍州刺史,今惠达使洛阳。未还,而宝夤谋反闻于京师。有司以惠达是其行人,将执之。惠达乃私驰还。至潼关,遇大使杨侃。侃谓曰:“何为故入兽口?”惠达曰:“萧王必为左右所误,今往,庶其改图。”及至,宝夤反形已露,不可弥缝。遂用惠达为光禄勋、中书舍人。宝夤既败,唯惠达等数人从之。宝夤语惠达曰:“人生富贵,左右咸言尽节,及遭厄难,乃知岁寒也。”

贺拔岳为关中大行,惠达为岳府属。岳为侯莫陈悦所害,惠达遁入汉阳之麦积崖。悦平,归于周文帝。文帝复以为府司马,便委任焉。周文帝为大将军、大行台,以惠达为行台尚书、大将军府司马,封文安县子。周文出镇华州,留惠达知后事。时既承丧乱,庶事多阙。惠达营造戎仗,储积仓粮,简阅士马,以济军国之务,甚为朝廷所称。后拜中书令,进爵为公。大统四年,兼尚书右仆射。其年,周文与魏文帝东讨,令惠达辅魏太子居守,总留台事。及芒山失律,人情骇动。赵青雀据长安子城反,惠达奉太子出渭桥北以御之。军还,青雀等诛。拜吏部尚书。久之,复为右仆射。自关右草创,礼乐缺然。惠达与礼官损益旧章,是以仪轨稍备。魏文帝因朝奏乐,顾谓惠达曰:“此卿功也。”惠达虽居显职,性廉退,善下人,尽心勤公,爱拔良士,以此皆敬而附之。薨,子题嗣。隋开皇初,以惠达著绩前代,追封萧国公。

冯景,字长明,河间武垣人也。父杰,为伏与令。景少与周惠达友,俱以客从萧宝夤。宝夤后为尚书右仆射,引景领尚书都令史。正光中,宝夤为关西大行台,景又为行台都令史。及宝夤败还长安,或议归罪阙下,或言留州立功。景曰:“拥兵不还,此罪将大。”宝夤不从,遂反。及宝夤平,景方得还洛。朝廷闻景有谏言,故不罪之。后事贺拔岳为行台郎。岳使景诣齐神武,察其行事。神武闻岳使至,甚有喜色,问曰:“贺拔公讵忆吾邪?”即与景歃血,托岳为兄弟。景还,以状报岳。岳曰:“此奸有余,而实不足。自古王臣无私盟者也,吾料之熟矣。”岳北合费也头,东引纥豆陵伊利,西总侯莫陈悦、河州刺史梁景睿及酋渠为盟誓,共会平凉,移军东下。惧有专任之嫌,使景启孝武帝。帝甚悦。又为岳大都督府从事中郎。后侯莫陈悦平,周文使景于京师告捷。帝有西迁意,因问关中事势。景劝帝西迁。后以迎孝武功,封高阳县伯,除散骑常侍、行台尚书。大统初,诏行泾州事,卒于官。

苏绰,字令绰,武功人,魏侍中则之九世孙也。累世二千石。父协,武功郡守。绰少好学,博览群书,尤善算术。从兄让为汾州刺史,周帝饯于都门外。临别,谓曰:“卿家子弟之中,谁可任用者?”让因荐绰。周文乃召为行台郎中。在官岁余,未见知。然诸曹疑事,皆询于绰而后定。所行公文,绰又为之条式。台中咸称其能。周文与仆射周惠达论事,惠达不能对,请出外议之。乃召绰,告以其事,绰即为量定。惠达入呈,周文称善,谓曰:“谁与卿为此议者?”惠达以绰对,因称其有王佐才。周文曰:“吾亦闻之久矣。”寻除著作佐郎。

属周文与公卿往昆明池观渔,行至城西汉故仓地,顾问左右,莫有知者。或曰:“苏绰博物多通,请问之。”周文乃召绰问,具以状对。周文大悦,因问天地造化之始,历代兴亡之迹。绰既有口辩,应对如流。周文益嘉之,乃与绰并马徐行至池,竟不设网罟而还。遂留绰至夜,问以政道,卧而听之。绰于是指陈帝王之道,兼述申、韩之要。周文乃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诘朝,谓周惠达曰:“苏绰真奇士,吾方任之以政。”即拜大行台左丞,参典机密。自是宠遇日隆。绰始制文案程式,硃出墨入,及计帐、户籍之法。

大统三年,齐神武三道入寇,诸将咸欲分兵御之,独绰意与周文同。遂并力拒窦泰,擒之于潼关。封美阳县伯。十一年,授大行台度支尚书,领著作,兼司农卿。

周文方欲革易时政,务弘强国富人之道,故绰得尽其智能,赞成其事。减官员,置二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又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

其一,先修心,曰:

凡今之方伯守令,皆受命天朝,出临下国,论其尊贵,并古之诸侯也。是以前代帝王,每称共理天下者唯良宰守耳。明知百僚卿尹虽各有所司,然其理人之本,莫若守宰之最重也。凡理人之体,当先理已心,心者一身之主,百行之本。心不清静,则思虑妄生。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是非谬乱。是非既乱,则一身不能自理,安能理人也?是以理人之要,在于清心而已。夫所谓清心者,非不贪货财之谓,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心和志静,则邪僻之虑无因而作。邪僻不作,则凡所思念无不皆得至公之理。率至公之理以临其人,则彼下人孰不从化?是以称理人之本,先在理心。

其次又在理身。凡人君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表不正,不可求直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今君身不能自理,而望理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君行不能自修,而欲百姓修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故为人君者,必心如清水,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然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行此八者以训其人。是以其人畏而爱之,则而象之,不待家教日见而自兴行矣。

其二,敦教化,曰:

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明其有中和之心,仁恕之行,异于木石,不同禽兽,故贵之耳。然性无常守,随化而迁。化于敦朴者则质直,化于浇伪者则浮薄。浮薄者则衰弊之风,质直者则淳和之俗。衰弊则祸乱交兴,淳和则天下自治。自古安危兴亡,无不皆由所化也。

然世道彫丧,已数百年。大乱滋甚,且二十载。人不见德,唯兵革是闻;上无教化,唯刑罚是用。而中兴始尔,大难未弭,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凡百草创,率多权宜。致使礼让弗兴,风俗未反。比年稍登稔,徭赋差轻,衣食不切,则教化可修矣。凡诸牧守令长,各宜洗心革意,上承朝旨,下宣教化矣。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使百姓亹亹,日迁于善,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化也。然后教之以孝悌,使人慈爱;教之以仁顺,使人和睦;教之以礼义,使人敬让。慈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怨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三者既备,则王道成矣。此之谓教也。先王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临天下以至于太平者,莫不由此。此之谓要道也。

其三,尽地利,曰:

人生天地之间,衣食为命。食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饥寒切体,而欲使人兴行礼让者,此犹逆坂走丸,势不可得也。是以古之圣王知其若此,先足其衣食,然后教化随之。夫衣食所以足者,由于地利尽。地利所以尽者,由于劝课有方。主此教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人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然后得尽其力。诸州郡县,每至岁首,必戎敕部人,无问少长,但能操持农器者,皆令就田,垦发以时,勿失其所。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若扬汤救火,寇盗之将至,然后可使农夫不失其业,蚕妇得就其功。若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此则明宰之教也。

夫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此三时者,农之要月也。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故先王之戒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者;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若此三时,不务省事,而令人废农者,是则绝人之命,驱以就死然。单劣之户,及无牛之家,劝令有无相通,使得兼济。三农之隙,及阴雨之暇,又当教人种桑植果,艺其蔬菜,修其园圃,畜育鸡豚,以备生生之资,以供养老之具。

夫为政不欲过辞,碎则人烦;劝课亦不容太简,简则人怠。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故诗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如不能尔,则必陷于刑辟矣。

其四,擢贤良,曰:

天生蒸黎,不能自化,故必立君以理之。人君不能独理,故必置臣以佐之。上自帝王,下及列国,置臣得贤则安,失贤则乱,此乃自然之理,百王不能易也。

今刺史县令,悉有僚吏,皆佐助之人也。刺史府官则命于天朝;其州吏以下,并牧守自置。自昔以来,州郡大夫,但取门资,多不择贤良;末曹小吏,唯试刀笔,并不问志行。夫门资者,乃先世之爵禄,无妨子孙之愚瞽;刀笔者,乃身外之末材,不废性行之浇伪。若门资之中而得贤良,是则策骐骥而取千里也;若门资之中而得愚瞽,是则土牛木马,形似而用非,不可以涉道也。若刀笔之中而得志行,是则金相玉质,内外俱美,实为人宝也;若刀笔之中而得浇伪,是则饰画朽木,悦目一时,不可以充榱椽之用也。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阴,唯在得人。苟得其人,自可起厮养而为卿相,则伊尹、傅说是也,而况兄州郡之职乎?苟非其人,则丹硃、商均虽帝王之胤,不能守百里之封,而况于公卿之胄乎?由此而言,官人之道可见矣。

凡所求材艺者,为其可以理人。若有材艺而以正直为本者,必以材而为理也;若有材艺而以奸伪为本者,将因其官而乱也,何致化之可得乎?是故将求材艺,必先择志行,善者则举之,其志行不善则去之。

而今择人者,多云邦国无贤,莫知所举。此乃未之思也,非适理之论。所以然者,古人有言;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天;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常引一世之人,理一世之务。故殷、周不待稷、契之臣,魏、晋无假萧、曹之佐。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岂有万家之都,而云无士?但求之不勤,择之不审,或授之不得其所,任之不尽其材,故云无耳。古人云:“千人之秀曰英,万人之英曰俊。”今之智效一官,行闻一邦者,岂非近英俊之士也?但能勤而审之,去虚取实,各得州郡之最而用之,则人无多少,皆足化矣。孰云无贤!

夫良玉未剖,与瓦石相类;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及其剖而莹之,驰而试之,玉石驽骥,然后始分。彼贤士之未用也,混于凡品,竟何以异。要任之以事业,责之以成务,方与彼庸流较然不同。或吕望之屠钓,百里奚之饭牛,宁生之扣角,管夷吾之三败,当此之时,悠悠之徒,岂谓其贤?及升王朝,登霸国,积数十年,功成事立,始识其奇士也。于是后世称之,不容于口。彼环玮之才,不世之杰,尚不能以未遇之时,自异于凡品,况降此者哉!若必待太公而后用,是千载无太公;必待夷吾而后任,是百世无夷吾。所以然者,士必从微而至著,功必积小以至大,岂有未任而已成,不用而先达也?若识此理,则贤可求,士可择。得贤而任之,得士而使之,则天下之理,何向而不可成也?

然善官人者,必先省其官。官省,则善人易充。善人易充,则事无不理。官烦,则必杂不善之人。杂不善之人,则政必有得失。故语曰:“官省则事省,事省则人清;官烦则事烦,事烦则人浊。”清浊之由,在于官之烦省。案今吏员,其数不少。昔人殷事广,尚能克济,况今户口减耗?依员而置,犹以为少。如闻在下州郡,尚有兼假,扰乱细人,甚为无理。诸如此辈,悉宜罢黜,无得习常。

非直州郡之官,宜须善人,爰至党族闾里正长之职,皆当审择,各得一乡之选,以相监统。夫正长者,理人之基。基不倾者上必安。

凡求贤之路,自非一途。然所以得之审者,必由任而试之,考而察之。起于居家,至于乡党,访其所以,观其所由,则人道明矣,贤与不肖别矣。率此以求,则庶无愆悔矣。

其五,恤狱讼,曰:

人受阴阳之气以生,有情有性。性则为善,情则为恶。善恶既分,赏罚随焉。赏罚得中,则恶止而善劝;赏罚不中,则人无所措手足,则怨叛之心生。是以先王重之,特加戒慎者,欲使察狱之官,精心悉意,推究根源。先之以五听,参之以证验。妙睹情状,穷鉴陷伏,使奸无所容,罪人必得。然后随事加刑,轻重皆当,舍过矜愚,得情勿喜。又能消息情理,斟酌礼律,无不曲尽人心,而远明大教,使获罪者如归。此则善之上者也。然宰守非一,不可人人皆有通识,推理求情,时或难尽。唯当率至公之心,去阿枉之志,务求曲直,念尽平当。听察之理,必穷所见,然后拷讯以法,不苛不暴,有疑则从轻,未审不妄罚,随事断理,狱无停滞。此亦其次。若乃不仁恕而肆其残暴,同人木石,专用捶楚。巧诈者,虽事彰而获免;辞弱者,乃无罪而被罚。有如此者,斯则下矣,非共理所寄。今之宰守,当勤于中科,而慕其上善。如在下条,则刑所不赦。

又当深思远大,念存德教。先王之制曰:与杀无辜,宁赦有罪;与其害善,宁其利淫。明必不得中,宁滥舍有罪,不谬害善人也。今之从政者则不然,深文巧劾,宁致善人于法,不免有罪于刑。所以然者,非皆好杀人也,但云为吏宁酷,可免后患。此则情存自便,不念至公,奉法如此,皆奸人也。夫人者,天地之贵物,一死不可复生。然楚毒之下,以痛自诬,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将恐往往而有。是以自古已来,设五听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狱之典,此皆爱人甚也。凡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况刑罚不中,滥害善人,宁不伤天心,犯和气!和气损而欲阴阳调适,四时顺育,万物阜安,苍生悦乐者,不可得也。故语曰,一夫吁嗟,王道为之倾覆,正谓此也。凡百宰守,可无慎乎!

若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故为背道,杀一利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识此二途,则刑政尽矣。

其六,均赋役,曰:

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明先王必以财聚人,以仁也。今寇逆未平,军国费广,虽未遑减省,以恤人瘼,然宜令平均,使下无怨。平均者,不舍豪强而征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谓均也。故圣人曰:“盖均无贫。”

然财货之生,其功不易。纺纴织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必须劝课,使预营理。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修纺绩。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故王赋获供,下人无困。如其不预劝戒,临时迫切,复恐稽缓,以为己过,捶扑交至,取办目前。富商大贾,缘兹射利,有者从之贵买,无者与之举息。输税之人,于是弊矣。

租税之时,虽有大式,至于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事起于正长,而系之于守令。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人悦;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人怨。又差发徭役,多不存意,致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人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

周文甚重之,常置诸坐右。又令百司习诵之,其牧守令长非通六条及计帐者,不得居官。

自有晋之季,文章竞为浮华,遂以成俗。周文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庙,群臣毕至,乃命绰为大诰,奏行之。其词曰:

惟中兴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会于王庭。柱国泰洎群公列将罔不来朝。时乃大稽百宪,敷于庶邦,用绥我王度。皇帝若曰:“或尧命羲和,允厘百工。舜命九官,庶绩咸熙。武丁命说,克号高宗。时惟休哉,朕其钦若。格尔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将丕命女以厥官。”

六月丁巳,皇帝朝格于太庙,凡厥具僚,罔不在位。

皇帝若曰:“咨我元辅、群公、列将、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夤敷祖宗之灵命,稽于先王之典训,以大诰于尔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创我皇基。烈祖、景宗,廓开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诞敷文德。龚惟武考,不霣其旧。自时厥后,陵夷之弊,用兴大难于彼东土,则我黎庶,咸坠涂炭。惟台一人,缵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识攸济。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度,拯我人瘼。惟彼哲王,示我通训,曰天生黎蒸,罔克自乂,上帝降鉴叡圣,植元后以乂之。时惟元后弗克独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这,惟以恤人,弗惟逸豫。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体,各勤攸司,兹用克臻于皇极。故其彝训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今台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乂服我国家之命,罔不咸守厥职。嗟!后弗艰厥后,臣弗艰厥臣,政于何弗斁?呜呼艰哉!凡尔在位,其敬听命。”

皇帝若曰:“柱国,惟四海之不造,载繇二纪。天未绝我太祖、烈祖之命,用锡我以元辅。国家将附,公惟栋梁。皇之弗极,公惟作相。百揆愆度,公惟大录。公其允文允武,克明克乂,迪七德,敷九功,龛暴除乱,下绥我苍生,傍施于九正,若伊之在商,周之有吕,说之相丁,用保我无疆之祚。”

皇帝若曰:“群公、太宰、太尉、司徒、司空。惟公作朕鼎足,以弼乎朕躬。宰惟天官,克谐六职。尉惟司武,武在止戈。徒惟司众,敬敷五教。空惟司土,利用厚生。惟时三事,若三阶之在天;惟兹四辅,若四时之成岁。天工人其代诸。”

皇帝若曰:“列将,汝惟鹰扬,作朕爪牙。寇贼奸宄,蛮夷猾夏,汝徂征。绥之以惠,董之以威,刑期无刑,万邦咸宁。俾八表之内,莫违朕命,时汝功。”

皇帝若曰:“庶邦列辟,汝惟守土,作人父母。人惟不胜其饥,故先王重农;不胜其寒,故先王贵女工。人之不率于孝慈,则骨肉之恩薄;弗惇于礼让,则争夺之萌生。惟兹六物,实为教本。呜呼!为上在宽,宽则人怠,齐之以礼,不刚不柔,稽极于道。”

皇帝若曰:“卿士、庶尹、凡百御事,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庶尹惟日,御事惟时。岁月日时,罔易其度,百宪咸贞,庶绩其凝。呜呼!惟若王官,陶均万国,若天之有斗,斟元气,酌阴阳,弗失其和,苍生永赖;悖其序,万物以伤。时惟艰哉!”

皇帝若曰:“惟天地之道,一阴一阳;礼俗之变,一文一质。爰自三五,以迄于兹,匪惟相革,惟其救弊;匪惟相袭,惟其可久。惟我有魏,承乎周之末流,接秦、汉遗弊,袭魏、晋之华诞,五代浇风,因而未革,将以穆俗兴化,庸可暨乎!嗟我公辅、庶僚、列辟,朕惟否德,其一朕心力,祗慎厥艰,克遵前王之丕显休烈,弗敢怠荒。咨尔在位,亦协于朕心,惇德允元,惟厥艰是务。克捐厥华,即厥实,背厥伪,崇厥诚。勿愆勿忘,一乎三代之彝典,归于道德仁义,用保我祖宗之丕命。荷天之休,克绥我万方,永康我黎庶。戒之哉,朕言不再。”

柱国泰洎庶僚百辟拜手稽首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人父母’。惟三五之王,率繇此道,用臻于刑措。自时厥后,历千载未闻。惟帝念功,将反叔世,逖致于雍熙,庸锡降丕命于我群臣。博哉王言,非言之难,行之实难。臣闻‘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商书曰;‘终始唯一,德乃日新。’惟帝敬厥始,慎厥终,以跻日新之德,则我群臣,敢不夙夜对扬休哉!惟兹大谊,未光于四表,以迈种德,俾九域幽遐,咸昭奉元后之明训,率迁于道,永膺无疆之休。”

帝曰:“钦哉。”

自是之后,文笔皆依此体。

绰性俭素,不事产业,家无余财。以海内未平,常以天下为已任。博求贤俊,共弘政道,凡所荐达,皆至大官。周文亦推心委任,而无间言焉。或出游,常预署空纸以授绰,若须有处分,则随事施行。及还,启知而已。绰常谓为国之道,当爱人如慈父,训人如严师。每与公卿议论,自昼达夜,事无巨细,若指诸掌。积思劳倦,遂成气疾。十二年,卒于位,时年四十九。

周文痛惜之,哀动左右。及将葬,乃谓公卿等曰:“苏尚书平生谦退,敦尚俭约。吾欲全其素志,便恐悠悠之徒,有所未达;如其厚加赠谥,又乖宿昔相知之道。进退惟谷,孤有疑焉。”尚书令史麻瑶越次而进曰:“或晏子,齐之贤大夫,一狐裘三十年。及其死也,遣车一乘。齐侯不夺其志。绰既操履清白,廉挹自居,愚谓宜从俭约,以彰其美。”周文称善,因荐瑶于朝廷。及绰归葬武功,唯载,以布车一乘。周文与群公,皆步送出同州郭外。周文亲于车后酹酒而言曰:“尚书平生为事,妻子兄弟不知者,吾皆知之。惟尔知吾心,吾知尔意。方欲共定天下,不幸遂舍吾去,奈何!”因举声恸哭,不觉卮坠于手。至葬日,又遣使祭以太牢,周文自为其文。

绰又著佛性论、七经论,并行于世。周明帝二年,以绰配享文帝庙廷。子威嗣。

威字无畏。少有至性,五岁丧父,哀毁有若成人。周文帝时,袭爵美阳县公,仕郡功曹。大冢宰宇文护见而礼之,以其女新兴公主妻焉。威见护专权,恐祸及已,逃入山。为叔父所逼,卒不获免。然每居山寺,以讽读为娱。未几,授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怀道县公。武帝亲总万机,拜稍伯下大夫。前后所授,并辞疾不拜。

有从父妹适河南元世雄。世雄先与突厥有隙,突厥入朝,请世雄及其妻子,将甘心焉。周遂遣之。威以夷人昧利,遂标卖田宅,罄资产赎世雄。论者义之。宣帝嗣位,就拜开府。

隋文帝为丞相,高颎屡言其贤,亦素重其名,召入卧内,与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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