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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20: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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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廖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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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高悬

利刃高悬试读:

第一章

  

天边最后一抹云霞被夕阳染得金黄,穿过宽大的落地窗透进来的夕阳余晖,照在墙壁上,落在地板上,映在窗帘上,使得室内颇有些斑驳的意味。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吴天民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慢慢地绕着办公室踱了一圈,最后斜倚在落地窗前,凝视着脚下的这座城市,仿佛若有所思。

   济宁,这是一座有着两千余年建置历史的水岸都市,文化传承源远流长,曾涌现出众多先贤巨匠和共和国将军。至今,济宁已由过去的农业大市发展成为一座拥有近800万人口、主要经济指标位居全省前列的地级城市。短短的十余年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锃黑光亮的宽阔道路无尽的向远方延伸。视线所及处,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正在紧张忙碌施工,这是市里今年“保民生、构和谐”安居工程的重点建设项目——“安馨小区”经适房建设基地。吴天民收回视线,看着楼下。下班时刻,正是交通拥堵的高峰期。城市的罅隙中,甲壳虫般的汽车在钢铁洪流里艰难前行,行色匆匆的人群穿梭过一条条大街小巷……

   刚刚结束的市委常委会上,那感人的一幕又浮现在吴天民的眼前。根据下辖武定县、长宁市的干部调整请示,济宁市委召开常委会,专题讨论研究人事问题。武定县长和长宁市副市长两个职位空缺,经过市委组织部门的认真考核,上报了一份人事调整方案。即拟提名武定县委副书记苏润东为县长人选;长宁市副市长由武定县副县长傅海胜调任。这个方案是组织部门长时间酝酿,经过严格的考核程序,并综合个人能力素质和任职表现等,全面考量后拿出来的,各常委对这两人也很熟悉,两人的任职决定在常委会上一致通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出现了“意外”。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张诚志却不同意傅海胜的任职。

   张诚志说:“这几年海胜同志在武定的任职表现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分管城乡建设工作以来,武定县的城市规划、村镇建设、工程建设、市政公用事业、房地产业等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城乡面貌日新月异;从近三年届中考察的结果来看,都是“优秀”等次。不仅如此,在组织部门的座谈考察中,该同志在当地政界和老百姓中也有很好的口碑。我的建议是,是不是可以着眼于从济宁市的发展全局,对这种干部的使用,是否可以更大胆、更灵活一些?”

   吴天民说:“诚志同志,你是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副书记,刚才你说的这个情况,组织部门事先和你沟通没?”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市委组织部长林汉升。

   林汉升急忙接道:“是这样的,这个拟任职的方案我们拿出初步意见后,想和张书记再反复斟酌下,可张书记已经请假到省城看病去了,这一耽误就是两个星期。这不,张书记昨天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沟通。”

   张诚志:“心脏有点小问题,去看了下。——已经向天民书记请过假了。”

   吴天民转头亲切地问道:“现在好些了吧?——这个事是我疏忽了。这两位同志的任职问题,汉升部长已经向我汇报过了,我也初步同意这个方案。”

   张诚志望着吴天民,诚恳的说:“吴书记,虽然这半个月我一直在医院养病,但这两位同志的任职问题我一直都在琢磨,润东同志老成、持重,在武定县工作多年,基层情况熟,有一定的驾驭全局的能力,提名县长人选是很合适的;海胜同志年富力强,具有开拓精神,如果换个地方工作,刚刚有起色的时候,恰好又赶上了明年的换届之年。县委班子一旦发生变动又必然会涉及分工问题,一切又要重新开始。我的个人意见是,这对海胜同志的工作和个人成长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从实际情况看,海胜同志毕竟年轻一些,还没有机关工作经历,我看是不是可以让他先到机关锻炼下,换届的时候再沉下去扎扎实实干几年,干些工作,做出点成绩,这对他个人成长,对我们济宁市人事统筹安排,是不无裨益的。”

   吴天民被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感动了。多好的同志啊!躺在病床上还在思考工作,还在关注干部成长,还通盘考虑了全市的人事问题,甚至是明年换届的事都已经有了预案……想到自己刚到济宁不过半年时间,各县市领导干部的基本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于是他很真心的对张诚志说,“诚志书记,真是辛苦你了,你要好好调养身体,——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又看着市委副书记、市长宁军和纪委书记熊清震,说,“宁军同志、清震同志,你是什么意见?”

   说实话,就他来济宁的这半年时间来看,吴天民对他的搭档,对这个关系着全市800万人口民生福祉的市长,内心并不是特别的舒坦。宁军好像对他心存芥蒂,远不如张诚志对自己那么亲近、信任。虽然工作上他是支持的,但感觉总有那么一层窗户纸放在心窝里,想捅破它,想挠挠它,却又不知向哪儿使劲才好。

   宁军转眼看着张诚志,笑了笑,“诚志同志考虑的很全面也很细致,我也同意这个方案。不过,傅海胜同志如果另有任用,那么长宁市副市长和武定县副县长的提名人选也应该早些定下来。”

   熊清震说:“对于傅海胜这个人,我是不太熟悉的,不过刚才张书记的分析很透彻,我就不多说了;至于宁市长的意见,我是赞同的。”

   吴天民说:“那好,我们现在就研究下长宁和武定两个县市的领导班子配置问题。”

   会场上,火光一闪,有人抽起了烟。随后,几位市委常委就人事问题又进行了重新研究。会毕,市人大主任范智胜说:“根据大家议定的最后方案,会后,我分别与武定、长宁的人大常委会沟通下,争取在元旦之前把干部任职的事情落实好。”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长宁市“盛世王朝”大酒店的一间包厢里,市公安局局长李秉正、副局长龚子雄、检察院副检察长王东阳、王东阳的表弟郭劲松、采砂业主唐英杰等正在一起推杯换盏。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龚子雄端起酒杯,满脸笑容:“恭贺局座荣升!”李秉正皱皱眉,道:“老龚,口风要紧,事情还没定下来。”王东阳笑道:“李局,上面已经透下风了,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我也预祝下,祝李局步步高升!”李秉正端起酒杯:“我是步步为营、步步小心,毕竟还没有正式任命,变数还是有的,我们还是谨慎为好。”转头问唐英杰,道:“老唐,那点意思都办好了吧?”唐英杰忙道:“按照您的吩咐,和龚局、劲松一起已经将事情全部办妥了”。李秉正满意的哼了声,和王东阳碰了一下杯子,喉结耸动,美酒入肠,迅速在李秉正体内泅散、滋润开来。他惬意地斜倚着椅子,“老板不愧是老板,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我们真应该好好学学。”饭后,四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这才各自散去。

   又过了半个月,在武定县和长宁市分别召开人大常委会后,组织任命正式下达:傅海胜同志任济宁市委办公室督查室副主任;苏润东同志任武定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李秉正同志任长宁市副市长兼任市公安局局长。傅海胜同志调任后,武定县副县长一职空缺,由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方舟同志接任。

 

第二章

  

元旦如期而至,整个济宁城内一下子比往常热闹了许多。特别是晚上,高高挂起的“欢度元旦”的大红灯笼,与城市流转闪烁的霓虹灯交相辉映,熠熠生辉。市内几处知名的购物中心,如银丰大厦、广贸中心等,早已是人气爆棚、游人如织。恰好周末过后就是元旦,凑着这个5天的小长假,辛勤工作了一年的人们也纷纷外出旅游、休闲、购物,更是不亦乐乎。几天前济宁政界人事变动的消息,仿佛被这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逐渐冲淡了。

   傅海胜到任已经快半个月了。其实他并不乐意到机关工作,反而更愿意去基层历练历练,做些实实在在的工作。后来,当他听说张诚志书记在会上说的那些话后,他的内心充满了激动和感恩。其实他和张书记并没有什么深交。张书记来武定考察工作时,他也仅仅只是陪同过几次而已。再想想自己,从一个农民的儿子一步步奋斗到今天,也殊属不易,但现在一位副厅级领导突然关注他了,俗话说,“不谋一局者,不足谋一域”,虽说张书记是从宏观上权衡干部的使用问题,但确确实实的关切到了他未来的成长方向。这一点上,他觉得,张书记于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也曾考虑过当面向他表示感激之情,却又觉得初来乍到,太过唐突,只好作罢。

   这时,手机响了,原来是市委办通知他赶紧到吴天民书记办公室去一趟。

   来到吴书记办公室,他发现有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吴书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由于是背面,也没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

   “宁市长!”

   宁市长笑眯眯地看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啊,——来这里工作,还习惯吧?”

   傅海胜看了看吴天民,“本来是想在基层再干个几年的,不过现在既然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我会努力适应的。”

   吴天民接言道,“正好有个适应的机会,刚才我和宁市长商量了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你刚到济宁,去摸摸情况,熟悉下工作;二来,目前而言,济宁政界这边认识你的人不多,工作开展起来阻力不大。”说罢,就让宁市长把相关情况介绍下。

   “安馨小区”经适房项目是市里重点建设工程,三期工程共投资近2亿元。目前一期工程早已竣工,大部分业主均已入住。虽然二期工程正在进行地基建设,但仍有两个“钉子户”窝在待拆迁的房子里不肯搬离,这就严重影响了后续工程的建设。工程承建方中建集团多次派人到工程建设指挥部沟通协调,要求尽快解决“钉子户”的拆迁事宜。情况反馈上来后,工程建设指挥部政委吴天民、指挥长宁军经过商议,决定由傅海胜督查此事。

   包保负责这一片拆迁区域的是市房产局副局长王必成。领受工作任务后,傅海胜思考再三,决定先去实地考察,再去向王必成了解情况。

   与两栋拔地而起的高楼相比,散落在对面的两处“钉子户”显得有些破败、寒碜。整个工程建设区域机器轰鸣、黄土飞扬。傅海胜一路走过去,锃亮的皮鞋很快就泛黄了。路的一旁,正好有一位老妇人在门前择菜。他想了想,问道:“大婶子,麻烦您了,想请问下,到长湖路怎么走?”那老妇抬起头,指了指东边,“从那里穿过去,再右拐就到了。”傅海胜故意把目光停留在对面的两栋高楼上,“谢谢啊!——哎!这里不是要建设经适房吗,您怎么还不搬呀?”

   “是呀,早就该搬了,可房子的拆迁款还没有下来,我怎么能搬啊。”

   “那旁边的怎么都搬了呢?”

   “他们的款子早就下来了,就我和老蔡头两户一直拖着,你说搬还是不搬?”那妇女扬起嘴角,向不远处的另一间房子呶了下,手里的活儿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把青菜很快洗好了,她又拿起几个茄子放进盆子里洗刷起来。

   傅海胜听到这话音,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蹲到一边,也拿起一个茄子放入浸满水的盆子洗起来。那妇女看了看他,也没制止。

   经过攀谈,傅海胜了解到,这家户主叫朱红卫。另一户老蔡头叫蔡铭琪。在“安馨小区”第一期工程结束后,他们就按照相关要求,跑社区开证明、进机关办手续,最后到资格审核和批复,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是走完了分配房源的所有程序。半年前的一天,社区突然通知他们一起到房产局王必成副局长办公室去一趟。这个王局长他们也认识,这一片拆迁区就是由他包保负责的,早前曾到他们家走访过几次。接到社区电话,两人也没多想,既然通知是一块儿去,于是老朱头和老蔡头就约着一块去了。

   到了办公室,王局长先是甩了两包烟过来,又亲自为他们斟了茶,这让两位老头很有些受宠若惊。

   “孩子们在外面发展的都还不错吧?”王局长一副很亲切随意的样子拉开了家常。

   “原先到你们两家走访过,又看了你们的申报材料。你们两家的儿子都很出息呀,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汕头,都已经定居了吧?”

   老朱头看看老蔡头,说,“是按揭付了首付,还有一大截凑不上呢!”

   王局长兴奋起来:“我有个法子,你们俩看看可行不可行?”

   “事情是这样,我的两个亲戚多次跟我说,想让我帮他们弄两套经适房,你们可以把经适房的配额给我,由我负责去处理,卖房子的所得款项我再返还给你们。”

   两个老头商议了一阵,又告诉了老伴,特别是还与各自的儿子沟通了。两家儿子的意见是,城市的生活消费高,房贷压力大,特别是小一辈儿的孙子孙女还需要两位老人帮着带带。他们两家最初的想法是,等这边拆迁安置的事情了结后,再过去带孙子孙女,等拉扯到上学的年龄再回来。毕竟老一辈的人都有故土难离、叶落归根的想法。

   最后,他们统一了意见,决定把房子的配额卖给王局长。

   与老妇人谈到此处,也就不过几分钟时间,傅海胜觉得再谈下去事情就深入了,情况差不多也明朗了,就把洗好的茄子扔进盆里,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已是晚饭时分了。妻子毛敏已经做好饭菜,边看电视边等他回来,她从武定县的一所中学调到济宁市英才中学任教,手续刚刚办好,下周一就可以正式报到去上班了。女儿傅苗苗是六年级学生,正在房间里安静的写作业。她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回家就写作业,从来不让人督促。虽说是刚刚转学而来,可她却表现得没有一点不适应,这让傅海胜很欣慰。

   看他回来了,毛敏便起身,喊苗苗出来吃饭。傅海胜爱怜地拉过妻子的手,说,你既要忙着跑调动手续,又要照顾家庭和孩子,辛苦你了!毛敏眼角含笑,目光中闪过一抹柔情,嗔了下。瞥见苗苗出来,赶紧缩回了手。

   三人坐到桌边共进晚餐。其实一家人的温馨就是如此,不需要那些个轰轰烈烈,平安、幸福就好。

   傅海胜给苗苗夹了个肉丸子,道:“爸爸最近有点忙,妈妈下周一就要去上班了,苗苗可不许偷懒,要好好努力哦!”

   苗苗点了点头,“嗯!”

   毛敏道:“明年就要读初中了,真快呀!”

   傅海胜转头看看了日历,轻叹了口气,“一年又快过去了。苗苗,时光负责流动,但不陪你成长。懂不?”

   苗苗嘴里含着饭,张大眼睛,大声道:“不懂!”

   夫妻俩相互对视,一齐哈哈大笑。

 

第三章

  

早晨8点左右,济宁市委大院就逐渐喧闹起来。

   傅海胜早早的坐在办公室,把昨天的谈话内容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整理出几个思路,一是两个拆迁户既然答应把经适房配额转给王必成,那么他们之间肯定有个协议或者合同;二是王必成肯定没有把卖房所得款项给老朱头和老蔡头,要不这两户早就搬走了。那么这笔款项去哪儿了?

   带着这两个疑问,傅海胜出了办公室,准备先去一趟指挥部,把昨天的情况反馈下。大楼的出入口,正好一辆小车缓缓驶过来,停下。车门开处,傅海胜瞅见市委副书记张诚志正好下车。于是迎上前去喊了声“张书记!”张诚志笑容满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傅,怎么样,在机关工作还习惯吧?”

   “感觉还不错!昨天吴书记和宁市长让我去看下两个拆迁户的情况……”

   张书记笑着摆了摆手,“这是两位领导交给你的工作,不用向我汇报。”

   “噢,对了,张书记,还得感谢您给我机会,让我历练历练!”

   “机会是实干出来的,是个人努力的结果,更是组织的关怀,并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小傅呀,你才37岁,还很年轻,也很有潜力。先在机关好好干吧!”

   这番话语重心长,既有勉励,又寄托厚望,傅海胜内心充满了感激。虽然他也是副处级干部,但也渴望着有一番作为呀。

   还没进指挥部办公室,就听见里面有人在打电话:“王局长,请您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拆迁户安置情况报告表给送过来。中建集团要求我们务必要在年前做好两个拆迁户的工作,要不然,明年一开年,工程就要停摆了。”

   就见指挥长宁军向那个人示意,让他把电话递过来,很严厉地说:“王必成,今天必须要把名单送过来,否则是要追究责任的!”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电话就挂了。

   看见他来,顺手递给他一份文件,怒气未消,“这是经适房的配号表,分给他多少房源,他就报多少入住的拆迁户,这工作就这么难做?拆迁户安置工作一拖再拖,到现在情况还没有报上来,连我们指挥部都搞不清到底有哪些拆迁户分到了房,哪些没分到房。”

   傅海胜接过文件,看了看,本来他想向宁市长汇报下昨天的工作情况,看见宁市长正在气头上,自己又只是听了老朱头的一面之词,毕竟还没有什么证据,就把话头咽回去了。只是说,我今天再去他那里了解下情况,说完转身要走。

   宁市长叫住了他:“小傅,你过去的正好,顺便把拆迁户的安置情况表带过来。”

   而王必成自接到电话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特别是宁市长亲自给他打电话,让他感到泰山压顶,今天无论如何是拖不过去了。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由他负责的64户拆迁户的安置情况。64户已有62户入住,剩下的两户就是朱红卫和蔡铭琪。指挥部既然给他64户经适房,他就必须要上报入住的64户拆迁户名单。转手的两套房子,买家不是拆迁户,自然不能上报。指挥部只要一对照拆迁户名单,那就露馅儿了;如果入住名单上上报老朱头和老蔡头,那么就表明他们已经分到了房子,就更没有理由不拆迁。但,实际的情况是,付了款的买家已经入住了经适房,两个“钉子户”又不肯挪窝,如之奈何?思忖再三之后,他决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来到房产局,王必成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傅海胜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傅海胜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王必成抬眼看了看,不认识,也没在意,眼睛继续紧盯着电脑屏幕。

   “我是市委督查室的,我姓傅,想找你了解点情况。”傅海胜单刀直入。

   对面的王必成显得有些慌乱,赶紧关闭了电脑上的网页窗口。一瞬间,傅海胜看见了他后面书橱的玻璃上,红绿交错的页面一闪即灭。

   “哦,傅主任,您请说。”

   傅海胜已经大致猜到了他在做什么,但仍然不动声色,继续步步紧逼,“想了解下,由您包保负责的两个拆迁户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至今不肯搬离?二期工程的建设现在很被动了。”

   王必成点了一支烟,又递给傅海胜一支,但傅海胜没有接。

   “那两个拆迁户确实是由我包保负责的,但指挥部只给我62套房源,实在是没有多的,我正在积极地做工作,让他们尽早搬离。”王必成把责任推给指挥部和拆迁户,打起了防御太极。

   傅海胜淡淡道:“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是以退为进,留有后手。言外之意是,如果情况并非如此,那是要承担责任的。

   王必成讪笑着,“我一会儿再过去一趟做做工作,市里的发展大局为重,总不能让两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傅海胜笑了笑,转过话头,“宁市长让我顺便把拆迁户的安置情况表带回去,您看?”

   “哎呀!一直说送过去,就是太忙了,不是去拆迁户那里呢,就是局里交办的工作,一刻也走不开!今天你来的正好!”说着,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份材料。

   傅海胜接过,定睛一看,一份是刚刚宁市长给他看的,经适房配号表;另一份是拆迁户的安置情况表。

   一路上,傅海胜都在思忖着,如果王必成所说属实,那么就是指挥部分配房源时出了偏差;可按照老朱头的说法,那就是王必成并没有把卖房款给他们。可拆迁户的安置情况表上确确实实没有老朱头和老蔡头的户名。再翻看经适房的房源分配情况,由王必成负责62套房源的分配,对应了62户拆迁户的安置,这也毫无破绽。那么问题究竟是出在哪一方呢?

   如果就这么向指挥部回复,吴书记和宁市长肯定不会满意,因为他所领受的任务,就是督办拆迁工作的进展。可现在问题都不知道出在哪儿,让他如何汇报?何况现在所听到的,所看到的,都只是老朱头和王必成的片面之言,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想到这儿,他决定再去两个拆迁户家了解下情况,看看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向老朱头和他老伴儿表明了身份和来意。那老妇惊讶道:“哎哟!你也不早些说!”

   傅海胜笑着说,“我当时并不知道王局长和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上午我到他那里去了趟。—你看,这拆迁户安置表上并没有你和老蔡头的名字。”一边说,一边把文件给他们看。

   那老妇不住声的叫道:“那该天杀的,把我们房子卖了,又不给钱,真是黑了心呀!”边说边忙不迭地到里屋拿出一个口子扎得紧紧的袋子。

   展开一看,是一份协议。白纸黑字很分明的写着:

   甲方:朱红卫 拆迁户户主

   乙方:王必成 济宁市房产局副局长

   兹有甲方同意将拆迁后分得的经适房(房号:D栋1404)交由(乙方)全权处理。乙方必须在一个月内将房子出售后所得款项全额交付给甲方,甲方将在款项付清后的三日内拆迁搬离。

   再往下就是两人的署名和手印了。

   傅海胜赶紧翻看王必成给他的经适房配号表,上面62套房源,62个房号,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奇怪的是,62套房源里根本就没有1404这个房号。傅海胜疑窦丛生,怎么回事?

 

第四章

  

日已近午,太阳正当头懒洋洋地晒着,正是整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可傅海胜心里的疑云还在笼罩着。

   看见他露出讶异的神色,老朱头凑过来看了看,冲着老伴儿喊了声:“把通知单拿过来!”

   那老妇赶紧在袋子里翻看着,找到一张红色的单子,把它递给傅海胜。这张房号配给通知单很明白的写着拆迁户朱红卫分到了房号为1404的经适房。

   那就是王必成在这份经适房的配号表上作了手脚。傅海胜想了想,让老朱头去把老蔡头喊过来。不出所料,老蔡头分到1405号经适房也不在配号表上。情况一目了然了。

   傅海胜匆匆赶回指挥部,拿到上午出发前宁市长给他的文件,就回到了办公室。果不其然,以红头文件下发的经适房配号表上,房源是64套,1404和1405就在列在文件最末尾处;而王必成给他的复印件上,房源是62套,1404和1405两个房号已被人为抹去了。

   傅海胜如释重负。很快他就写好了情况汇报,连着 复印好的协议书和通知单,一起呈报给指挥部了。

   再接着,济宁市纪委迅速跟进,对王必成进行了立案调查。经调查核实,王必成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款48万元。由于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几日,此案就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了。

   据事后王必成交待:作为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普通大学生,他也曾勤勤恳恳、积极进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实现个人价值,为家人争光。但是,随着职务的不断升迁,交际圈的不断扩大,在看到身边许多同学、朋友抽好烟、喝好酒、穿名牌、坐豪车时,对比自己平淡安稳的生活,他的内心逐渐地失去了平衡。总觉得生活对自己不公平,认为以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能像他们一样过上所谓的“上流生活”。从那以后,他就渐渐地不安于工作,热衷于炒股、经商,甚至不惜高息借款。可是,本无经商经验的他,炒股(当傅海胜进入王必成办公室时,王正在炒股)和生意一路亏损,导致他债台高筑。对此,单位领导、同事,以及同学、朋友对他进行了多次善意的劝告,但他不以为然,仍然我行我素,一意孤行,总是削尖脑袋寻找发财的机会,妄想一夜暴富,

   但事与愿违。利滚利的高息借款,最后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即便是王必成后来被羁押期间,仍有社会民众到看守所找他讨要借款和利息。殊不知,这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据济宁市纪委立案调查后得知:在“安馨小区”经适房建设工程启动后,按照相关政策,市里交给房产局64套拆迁安置房,用于拆迁户房屋安置。在此期间,王必成担任工程建设指挥部成员,并具体负责房产局领受的项目征地、房屋拆迁和安置等工作任务。精于计算的王必成觉得捞钱的机会来了,便挖空心思寻找安置房处置过程中的漏洞。他精心设计,用巧妙的手段骗取了市政府拆迁户安置房两套。这两套房王必成都是通过复印的方式,将原件中最后的两套房,即D栋1404、1405两个房号抹去,使文件报表中由房产局负责的拆迁安置房号数由64套变为62套,并私自将骗取的房号卖给非拆迁户周某和魏某,共非法获利48万元。

   那两户拆迁户由于自身也存在过失(不允许将分得的经适房私自转让),加上市政府也进行了一定的经济补偿,他们很快就搬走了。同时,这一起大案要案的查处,既间接达成了年前全部拆迁的任务,又推进了市里重点项目——“安居工程”的建设进度,为来年的二期工程奠好了基,开好了头,得到了市里的肯定。

   这件事情过去不久,年关就快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假期也即将来临。这天傅海胜正在整理办公室时,市委办给他打来电话,请他现在到市纪委三楼会议室去一趟,说是市委常委、纪委书记熊清震请他去下。

   纪委会议室就在傅海胜办公室上面两层,几分钟就到了。傅海胜到达之后发现里面正在开会,因为是熊书记喊他来的,所以他没有犹豫,敲了敲门直接就进去了。熊书记边讲话边用眼神示意他坐下。会议室内济济一堂。听熊书记的讲话看,这应该是市纪委对查处王必成一案的总结会。

   “我分析了下,王必成走上犯罪的道路主要是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心理失衡阶段,这就让他总想像其他成功人士一样下海做生意、试身手;二是陷入困境阶段,由于生意不顺、债台高筑,迫使他向社会民众高息借款;三是走上犯罪阶段,资金状况处于恶性循环后,加之本人极端焦虑、恐慌,导致他无所顾忌、不计后果,最终使自己丧失了底线,把手伸向了国家财产。”说到此处,熊书记顿了顿,眼光扫向会议室内环坐的众人,继续说道,“当官莫想发财,发财莫想当官,这个经验教训,希望大家谨记。”

   这个总结确实很精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王必成堕落的人生轨迹。傅海胜心里默默地想着。

   “刚才进来的这位同志是市委办督查室的傅海胜傅主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冷不丁的被点了名,傅海胜赶紧抬起头来,轻喊了声:“熊书记!”便想站起来。熊书记亲切地、微笑着示意他坐下,“这次查办王必成一案,傅主任前期做了不少工作,我们只捡个现成的瓜落儿,哈哈。”一席话说得室内众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傅海胜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当面谢谢下。”熊书记又道。会议室内一片掌声。

   傅海胜看着熊书记,有点不安了,“也没做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个人爽朗地笑道,“督查室嘛,负责督查工作进展,像那些调查取证的事儿应该是我们做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啊?”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说实话,傅海胜只想把工作完成,真没理这个茬儿。他看了看说话的那人,不认识。

   熊书记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市纪委副书记黄勇同志,专门负责案件检查工作。

   接着,熊书记又介绍了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鲁晓勇等其他班子成员。

   走出会议室,傅海胜觉得老天都在对着他咧嘴笑着。这毕竟是他调入新单位以来,第一次领受并顺利完成的重大工作任务并得到了市领导的赞许。

 

第五章

  

济宁市与下辖的长宁市毗邻,从济宁出发往西,驱车不过40分钟车程。在济宁与长宁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在中国佛教史上留有盛名的山,唤作破额山,又叫做东山。山里有座黄牙寺,原先称之为破额寺。东晋年间,中国佛教净土宗创始人慧远禅师曾卓锡于此,他精研佛学,兼大小二乘,以佛为主,儒玄为辅。相传慧远禅师在此创立净土宗后,即前往南方云游讲学,方圆数十里百姓无不夹道相送。慧远禅师故土难舍,但其志在以佛法之宽宏,普渡天下之众生。回眸处,他大笑三声,露出一口黄牙,故此,人们将破额寺改称为黄牙寺。

   此时,长宁市副市长、公安局长李秉正正在寺中清心悟禅。每逢人生的重大抉择,他都会到这里来,希望能理清纷乱的思路,领悟上苍给予他心灵的暗示,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还有几个月就要换届了,尽管他现在是副市长、公安局长,但毕竟不是市委常委,如果进入常委序列,那么离权力核心又更进了一步。现在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提早运作,在这次的换届中进入常委班子。由于年届天命,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遇,他的仕途,他的政治生命可能就此终止了,因为他再也等不起下一个五年了。

   司机路明早已在门外守候,他从来不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除非市里或局里有紧急事件。

   李秉正向祖师佛像虔诚地磕罢三个头后,黄牙寺的住持圆通递过来一个签筒,这已是老规矩了,勿需多言的。李秉正复又跪下,心里默默祷告着,轻摇签筒,抽出了最长的一支。那上面分明写着:第十八签

   早有知客僧拿着偈语本在一旁等候。圆通翻到功名签,第十八签一栏,眼光掠过,不由惊叫道:“上上签!”

   那偈语是: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这偈语平白如话,已是无需再去解签了。

   李秉正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向门外的小路使了个眼色,小路心领神会,快步进来递给住持圆通一个红包。两人转身离殿。

   身后,听那知客僧高声唱喏:香客李秉正,上油五千元!

   四个月后。

   位于长宁市市中心的龙潭公园是市民平时休闲娱乐健身的最好去处。特别是老年人每天早晨或傍晚,总要吆三喝五的走上几圈。一些市局退休的老干部在送孩子去上学后,也自发的聚集到这里活动下脉络,舒展下筋骨,还有的下棋呀,聊天呀,唱戏呀,拉二胡呀,打纸牌呀等等。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个民间的信息发布中心了。什么国家大事、市里动态、家长里短的,都能在这里听到。这应该是整个中国城市老年活动中心的一个缩景。

   夏秋之际,冷暖交汇。晚七点半刚过,来公园的人就逐渐多起来了。

   “哎!老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个老头从公园西侧的林荫道上穿过来,向着另一位老头打招呼。

   那个被唤作“老郑”的老者正在双位漫步机上一前一后地摆动着双腿,幅度并不是很大,看得出很悠闲。“吃过晚饭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锻炼下。”老郑回道,“来,老张,到这儿来运动下”,边说边示意老张。老张跨上漫步机的另一个空位,跟随老陆的节奏一起摆动。

   “市里换届的事儿,你知道吧?”老郑问。

   “嗯,听到一点。”

   “听说李秉正要当政法委书记了,是真是假啊?”老张问。

   “是真的。刚吃饭时听我儿子说的。”老郑晃着头道。

   “哎!那你儿子动没动?”

   “没有,还不是在那个破局!再说不是他想动就动得了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满。

   “二把手,可以了!再说了,国土局是垂直单位,做个土地公,多好!”

   “哼。”

   毕竟年纪大了,锻炼了一会儿,两人就下来了,慢慢向前踱着。

   旁边就是张石桌,有四个石凳围着,不过其中一个石凳上坐了个人。

   两人走到石桌旁,挨着坐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看得出两人经常相邀着来公园锻炼。

   老郑抽出一支烟,自己点上了。

   “烟要少抽一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老张说。

   “嗯。我晓得。”

   一阵烟雾升腾起来。老张看着他手中的烟盒,道,“我看你每天都抽这种烟,要是一般人还真抽不起。”

   “自己买哪能买得起呢!”老郑说着,又抬起自己的左腕,“这块表也是我儿子前几天给我的,说是叫美度,瑞士产的,五千多。”

   侧坐的那人眼光忽地一跳,落到远处的假山上。

   他就是长宁市新任纪委书记傅海胜。

   一个月前,吴天民书记找他谈话,说市纪委的熊书记向市委组织部的林汉升部长极力推荐他去长宁市任纪委书记,并与他进行了沟通。近两年来,长宁市的党风廉政建设工作在济宁市的考核中一直处于“副班长”的位置,希望能派个得力的人下去,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抓一抓,抓出成效来。这个提议得到了吴书记和宁市长的热烈响应,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从来没有过纪检监察工作经验的傅海胜,无意中听到老郑和老张的对话后,他快速地在心里算了算账,直觉告诉他,老郑的儿子多少有点问题。但这个线索太抽象了。指向性太不明确了,想摸排也无从下手。傅海胜想了想,实在是整不出个头绪,渐渐的睡了。

   第二天,傅海胜早早地来到办公室,还在思索着昨天的问题。

   毕竟曾经担任过副县长,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的思路错了。作为全市纪检监察工作的领头羊,他应该着眼于全市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而不是局限于一枝一节。这些具体的工作应该由具有案件查办职能的案件室去办理。想至此,他转而思索长宁市党风廉政建设工作长期滞后的原因了。

   这时,负责案件检查工作的副书记吴朝华敲门进来了。“我这里有两个线索向您汇报下,傅书记”,吴朝华道,“最近二室主任戴元舫这边正在查办双沟镇桂家咀村的副支书桂炎炉的案子。桂炎炉昨天交给我们信访室一封举报信,举报他们村套取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建设资金的问题;二是前几天我们执法室和检察院在联合调查其他工程建设领域某案件过程中,意外发现市城投中心副主任王典楠存在为儿子购婚房时向某施工老板索贿6万元的问题。”

   傅海胜:“哦?”

   吴朝华点了支烟,道:“第一个问题根据受理程序,我已安排信访室下去调查了;第二个问题说意外也不意外,意外是这个线索是顺带摸排出来的,不意外是这几年我们长宁市一直风传王典楠这个人喜欢打麻将、日常所用都是奢侈品、与工程老板交往密切。只是这个情况您刚到长宁,还不太了解。”

   傅海胜听到“日常所用都是奢侈品”时,心底一触,但不动声色,“第一个问题等调查清楚后,开个常委会,让信访室汇报下情况;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思路?”毕竟刚刚从事纪检监察工作,对这个领域还不熟悉,得听听多方意见,特别是眼前这个办案专家的想法,然后再作出下一步的行动决策。

 

第六章

  

坐在傅海胜对面的纪委副书记吴朝华,确实是位办案专家,曾多次被中纪委、省纪委抽调,办了一批很有影响的大案、要案。他五十岁刚出头,皮肤黝黑,身材不大,但很结实。到这个年龄依然是精精壮壮,一看就是长年锻炼的缘故。这次换届,刚由纪委常委重用到副书记一职。

   吴朝华思索了下,回道:“关于这个王典楠,去年我们纪委就收到了检举他长期与工程老板吃吃喝喝、插手工程问题的信访件,但由于线索不具体,一直停留在摸排阶段。不久前的初核,我们仅掌握了他插手招投标,收受省明正招标代理有限公司吴某现金5.5万元的问题。现在新的线索出来了。无论信访举报也好,社会舆论也好,他的问题肯定不止这一个。你看需不需上常委会?”

   这个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上常委会就是要讨论“双规”了。

   傅海胜皱着眉头思索了下,这是一起典型的工程领域腐败案件。如果查处得力,不仅能震慑一批违纪违法的党员干部,在全市工程建设领域乃至全市都能引起强烈反响,同时也是长宁市摘掉党风廉政建设“副班长”帽子的好时机,因此一定要谨慎。于是他说道:“要尽快拿出个方案。”

   吴朝华笑了笑,说,“已经和执法室商议了个初步方案,”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材料来。他进一步分析道,“这个案子目前有两个难点,一是王典楠本人。从我们初期摸排的情况看,他平时工作积极,业务能力强,是我是工程建设领域不可多得的专业人员,也是我市重大投资项目决策论证和实施过程中的关键人物。正因如此,才形成了他的双面人生,一面是顶着光环和荣誉的优秀干部;另一面是拥有庞大社会关系网的腐败干部。”

   傅海胜说:“嗯!功劳是功劳,问题是问题,不能搞功过两抵那一套!有问题就要查,发现一起,惩处一起,决不手软!”

   吴朝华道:“二是由于是工程领域的案件,涉及的‘两非’(非中共党员、非行政监察对象)人员多,取证难度较大。这个可以请市检察院反贪局配合下,共同负责‘两非’人员的调查取证。”

   傅海胜同意了这个建议。

   于是,吴朝华掏出手机,给市检察院反贪局长张鑫打去电话,说明来意。张鑫很爽快地答应了,只不过要走下程序,向分管反贪工作的王检汇报下。

   傅海胜站起身,示意吴朝华和他一起到隔壁的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黄辉扬的办公室。三位书记把下午召开常委会的事请定了下来,又讨论下其他工作,这才各自离去。

   下午的常委会开得很顺利,对王典楠进行立案调查,采取“双规”措施的议题通过后,下一步就是请长宁市委书记彭铭同志签字,并报济宁市纪委审批就可以了。

   而此时,长宁市“盛世王朝”大酒店808包房内,王典楠正和几个工程老板麻将声声,激战正酣。中午下班的时候,他就对办公室吩咐道,下午他要去看几个工程项目,意思是下午不到单位来了。其实他是和几个老板约好了去摸上两把。

   手机响起,王典楠伸手拿过,侧身看了看,迅速走出房间。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电话就挂了。

   王典楠笑容满面地回到桌前,四人继续。

   上首的杨老板打出一只:“八万!”

   对面的胡老板兴奋地大吼一声:“和!清一色、对对碰!”

   下首的潘老板:“哎!怎么搞的,今天手气真背!”

   “老胡,你手气真好,今天都是你一个人赢了。”王典楠漫不经心道,“咦!这两天好像没见到老刘了,你们见到没?”

   三人怔了下,“是啊,这老小子,还真是没见到他了。”

   胡老板嘟囔道:“昨天说的好好的过来一起喝酒,后来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真不是个玩意儿。”

   王典楠拿起手机拨给老刘,还是打不通;再打座机,老刘的妻子接的,说是从昨天下午起到现在也没见着他,电话也没给家里打一个。

   刚才王典楠接到的电话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但内容很含糊,只是说,市纪委最近掌握了关于他工程建设方面的一条线索,具体内容不太清楚。市纪委正准备调查他,并让他仔细回想,做好补救措施。

   多年的从政生涯,让王典楠形成了精明、谨慎、狡狯的性格。这种性格特征在其规避违纪违法问题带来的政治风险时,体现得尤为明显。在长宁这块地方,只有这四、五个工程老板才是他的核心利益圈,关系相当密切。在收取贿赂时,大都是“一对一”,收钱地点选择在车上、宾馆、茶楼,家里,避开其他人等。而其他不熟悉的工程老板送来的钱物他一概不收。这就使他在时间跨度长达7年的过程中,一直隐蔽的很深。

   虽然刚才从电话中得到的信息很模糊,但对于王典楠而言,已经是足够明确了。短短时间内,他就分析出三点:第一点是工程建设方面有把柄被纪委抓住了。他在脑海里逐一过滤、甄别,最后目标锁定在老刘身上。因为昨晚喝酒的时候只有老刘电话打不通,人也没来,直到现在也联系不上。第二点是老刘肯定出事了。他对办案机关的工作程序相当了解。纪委没有权限对“两非”人员采取“双规”措施,但检察院有传唤、拘传这个职能,一般来说,持续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但最长也不得超过24小时。刚才打给老刘妻子的电话,在别人看来只是问老刘去哪儿了,一般人可能就忽略了。但对于王典楠而言实际上是个试探,综合刚才的电话内容分析:涉及到他,并与工程有关的,只有这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而恰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老刘突然失去联系了。因此很可能是他这根线出了问题。不过他还要最终确认下。第三点是如果老刘出了事,肯定不是他的案子发了。假若是他的问题暴露了,以他庞大的关系网,早就探知了这一情况,对这一点,他是有着相当的自信。

   想至此,他翻出刚才的来电记录,发了条短信,“帮我问问刘福全是不是关在你那儿”。

   正在洗牌的三人自觉地停止了动作。

   不多久,对方回复:“是”。

   王典楠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老刘出事了!”

   “啊!”

   “啊!”

   “啊!”

   他来到卫生间,给妻子拨去电话,指示她立即去银行取出6万元,打入市纪委开设的“581”(谐音“我不要”)廉政账户,并将缴款凭证复印后交到市纪委。缘由是:施工老板刘福全行贿6万元,当时他扔下钱就跑了,至今无法退回。他在电话中叮嘱妻子:一定要快,要赶在纪委立案前头!

   他深深懂得,只有抢在纪委调查他之前,主动把问题说清楚,才能把风险降至最低。

   四人个工程老板中,只有老刘是本地老板。其实从去年见老刘的第一面起,王典楠就觉得他太精明、太滑头,太不牢靠。四十出头的年纪,就完全谢顶了,光秃秃的脑袋锃亮的很。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谁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应该来说,像这样的人,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可老刘为了接那个工程一天到晚黏着他,让他不甚其烦,送钱送物,王典楠又不肯要。一招不行,老刘又换一招,转而和他身边的几个工程老板打好关系,天天喝酒打牌,泡脚喝茶。时间一长,那几个老板就逐渐接纳了他,并在王典楠面前不断“美言”。直至最后,不知老刘使了什么手段,那几个老板居然都同意把工程转让给老刘。一番软磨硬泡,终于起到了效果,老刘也如愿以偿和王典楠这位“财神爷”牵上了线,搭上了桥。因此,他与老刘只发生过这一次权钱交易。事后,以儿子婚房为由,找他索要了6万元。

 

第七章

  

这边的纪委常委会刚结束不久。

   当王晓芸气喘吁吁赶到市纪委交上6万元的缴款凭证时,市纪委干部许翔睁大了眼睛。用他的话说,就是,“从没见到一次性主动上缴这么多的,这是长宁市第一个。”他立即向黄辉扬书记进行汇报,这个情况引起了黄书记的高度重视。他来到了傅海胜办公室。

   “看来他很警觉,看到问题败露,才主动上缴。”

   傅海胜哼了一声,道:“他想错了。廉政账户不是‘挡箭牌’,收受财物后退还或者上交,如果是主动、及时的,一般不认为是违纪。但如果是因为自身或者与其违纪有关联的人、事被查处,为掩饰违纪行为而退还或者上交的,不影响违纪认定。看来这个道理他还不明白。”

   “现在时间很紧,现在王典楠知道问题败露了,他一定会和那些工程老板串供,订立攻守同盟,这样我们的工作就被动了,难度也就大了。”黄辉扬分析道。

   傅海胜思索片刻,“现在就找他谈话,看他态度如何。如果态度顽抗,就‘双规’他。”

   与预测中的一模一样,此时,王典楠正在808房间内与几位工程老板订立攻守同盟,进行“串供”演练。

   他行动快,但纪委行动更快。

   手机响起。对方说得很委婉,请他现在到纪委来一趟,有些情况想向他了解下。

   放下电话,王典楠竭力镇定,故作轻松道,“纪委找我去谈话。”

   “没事吧?”

   “还是不要去吧?

    王典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郑重叮嘱道:“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你们,一定要按照刚才说的来做!”

   其实他的内心是忐忑的,他想的是,刚刚上缴了6万元,纪委应该不会立即对他采取措施的;再说刚才已经协议好了,自己信得过的几个工程老板肯定不会乱咬出什么来。

   果然,在纪委找其谈话时,王典楠大谈自己的工作业绩和光荣历史,态度嚣张,对抗组织,拒不配合调查。

   情况很快汇报到两位书记那里。在谈话无果的情况下,傅海胜果断决定立即采取“双规”措施。

   傅海胜对黄辉扬道:“这样吧,你现在去找彭铭书记签字,再分头向济宁市纪委的鲁书记和黄书记汇报下案件情况。我直接和熊书记联系。”

   按程序,济宁市纪委是要开常委会的。但现在,时间显然不允许。傅海胜直接将电话打给了济宁市纪委熊清震书记。汇报完情况后,他补充道,为了防止串供,加大办案难度,请求市纪委同意采取“双规”措施,手续第二天补办。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王典楠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了。

   熊书记仔细地听完傅海胜的汇报,和鲁、黄二位书记一商量,说,特事特办!不过明天要过来向常委会汇报案件情况,再补办好手续。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王典楠被“双规”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成为长宁市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用鲁迅的话说,就是“脖颈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向上提着”。

   市检察院反贪局抽调精兵强将,由副局长王转带队,加入专案组。

   正义的力量在蓄势待发。

   济宁市纪委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同时也指出了难点所在。

   黄勇道:“海胜呀,从案情来看,这个案子能挖,就看你能挖到什么程度了。关键是“两非”人员的调查取证,这一点上,一定要和长宁检察院的同志密切配合,联合外调。”

   鲁晓勇笑道:“傅海胜同志是有这个能力的。这个案子办得好,再趁胜追击,今年摘掉落后的帽子就指日可待喽!”

   一席话说得会议室的气氛轻松了许多,熊书记摘下眼镜,也笑了起来。

   出了济宁市委大院,傅海胜给在“双规点”上的吴朝华打去电话,询问了下案件情况,见还没有什么进展,便说道,他明天上午再去点上看看。

   由于是星期五的下午,傅海胜决定放松一下身心。于是他让司机王一明先回长宁。自己去英才中学接女儿放学,再和妻子一起回家,炒两个小菜,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地吃顿饭,好好感受下家庭的温馨。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妻女了,还真有点想她们。想起自己工作疲惫的时候,温柔娴淑的毛敏,那如同暖流一样鼓励他的话语和明亮的眼神;想起等会儿见到苗苗时,她快乐地奔向自己的情形;又想起她刚刚进入初中,一个新的学校,新的环境,她能够适应么……

   家,永远是每个人最温馨的港湾。身居高位也好,腰缠万贯也好,抑或是漂泊在外、异乡打拼,只要你顾念它,眷恋它,热爱它,它就是你根之所系、情之所依、心之所萦的美好归宿。

   位于长宁郊外破额山脚的东北侧,坐落着几栋不起眼的建筑群,这里竹林掩映,松涛阵阵,满目一片葱茏,可以说是长宁市的世外桃源之地。这就是最初的东山宾馆,早些年由于投资人经营不善而倒闭,后被政府收回。长宁市纪委看中这个地方,一是环境幽静偏僻,不易受外界打扰;二是宾馆落成多年,投资人由于资金原因,一直没经过大规模修缮,因此整体外表略显破旧,这很符合纪委办案“低调、不张扬”的特点;三是为纪委退休老干部新开辟了一个修身养性的绝佳场所。

   虽然后来市纪委来此定点办案,但东山宾馆依旧对外发包,只是对此地稍加整饬,四周加上围墙,乍看之下,与当地其他农家乐山庄并无二至。至于宾馆的工作人员,则是经过再三的保密纪律培训,除了做好本分内的服务工作外,其他事情一律不得过问,也不得向外宣传扩散。所以,近年来,长宁市纪委在这里办的一些案子,都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自王典楠被带到“双规点”以来,已经快三天了,但他依然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哪怕是昨天长宁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傅海胜亲自过来与其谈话。根据事发前得到的信息,他坚信自己只有一个把柄被纪委抓住,但这个漏洞已被补上,因此,他决定拒不开口,死扛到底。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那几位工程老板。现在纪委办案手段很多,万一他们通过什么途径找到那几位老板谈话,不知他们能否抗住。其实,王典楠自己内心也很清楚,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同盟,对于唯利是图的工程老板而言,永远是利益至上。只是在心里暗暗惟愿,希望他们能多少讲些朋友情谊,让自己度过这个难关。此时,如果能够让他们得到自己的消息,哪怕是一星半点,也不啻于一种莫大的鼓舞,从而激励起坚持到底的信心。

   态势究竟会怎样发展呢?谁也不清楚。

 

第八章

  

窗外,秋色旖旎,风光无边,可王典楠没有丝毫欣赏之意。

   对于王典楠案件,长宁市纪委常委会早就统一了思想。整个案件按照内谈攻坚、外调克难,以内谈指导外调,以外调促进内谈的思路进行。这边,纪委的办案人员在找他谈话。那边,纪委和市检察院已联合外调取证。

   三天来,王典楠避重就轻,不是大谈自己的工作业绩,就是对那个6万元的索贿事实反复澄清说明,并不断试探办案组,想看看纪委究竟掌握了他多少证据。

   “我是受党多年培养的干部,具有很强的党性原则,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几年长宁的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发展迅猛,我是做过不少贡献的,市里重点投资项目,广贸大厦、富顿城市广场等,我都进行过决策论证……”

   “陈词滥调!”这一番动情地陈述被打断了。这是执法室干部方金安,一个血气方刚、正直善良的小伙子。

   室主任李均应在一旁扯扯袖子,提醒他平静下心情。

   “王典楠,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要弄清楚一个问题,没有问题是不会请你到这儿来的,既然到了这儿,那肯定就有问题的。当然我们是有证据的,就看你是不是主动交代问题。”长宁市纪委常委陈群依旧心平气和。

   “除开那6万元外,我确实没有其他问题。再说,我如果有其他问题,你们也应该知道。如果不知道,那就证明明我没有其他问题。”这并不是一个符合充要条件的双向逻辑。他在继续试探,守中有攻。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他拒不配合调查,拒不交待自己其他的违纪违法问题,那就指出他受贿5.5万元的错误事实。这是头天和吴朝华书记商量好的既定策略。吴书记说,他在试探我们,其实就是心虚、没底的表现。我们不妨亮下手中的牌,观察下他的表现。

   王典楠冷不防被这个问题一下子击中了,他跌坐在椅上,后背一阵发凉。

   这是个最隐秘的问题。招投标并不是自己负责的工程领域,本无权插手。但当省明正招标代理有限公司呈上糖衣炮弹时,他思虑再三后缴械投降了。一是作为省城的正规的公司,资质肯定没问题,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二是因为这不是自己分管的工程领域,风险系数相对较低。于是他绞尽脑汁,巧妙利用监管漏洞,几乎为该公司“私人定制”了一套运作标准。

   股神巴菲特说,绝不要涉足你不熟悉的领域。

   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在长宁市纪委查处的一起性质恶劣的围串标案件时,正是这个明正公司将其带了出来。

   王典楠不再说话,示意自己要休息一会儿。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可自己两眼一抹黑,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越来越焦躁不安。

   于此同时,市检察院的王转、翟伟军和纪委干部方金安、许翔组成外调组负责“两非”人员的调查取证。由于这次取证难度较大,所以由市纪委和市检察院联合外调取证。外调组分别走访了省明正招标公司、市城投中心和王典楠经手的所有工程项目。经过大量细致艰苦的工作,杨怀平、胡彬、潘岭峰等三个外地老板逐渐浮出水面。在王典楠出事以后,他们就作鸟兽散了。进一步调查得知,杨、胡二人在上海;潘在北京。不得已,外调组只好南下北上。在上海取得杨、胡二人的关键证据后,王转等四人又马不停蹄驱车直奔北京。在上海出发时,11月中下旬的江南温暖如春。等第二天日夜兼程赶到北京时,却遭遇了北方地区第一次大面积降雪,气温骤降。办案人员只得临时购衣御寒,坚持找到当事人取完证据。至于抓捕行贿人员则是下一步的事了。等外调全部结束,距离王典楠被“双规”已有16天了。但这一切,他并不知情。

   王典楠情绪焦躁,在房间里不断来回走动。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听着雨声渐起又停歇。竹林里升腾起一阵阵雾霭,仿佛预示着他迷茫的路。

   此时正是“双规”的第11天。办案组与王典楠的谈话尽管虽然艰难,但由于方式得当、措施有效,谈话效果较为理想,为案件的扎实推进提到了决定性作用。特别是鉴于其有与纪检、检察机关接触的经验,办案组与王典楠的谈话始终以高压态势进行,不断加大谈话力度,直接指出他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在谈话策略上,办案组一方面反复宣讲有关的党纪法规和党对犯错误的同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另一方面向他传达了其家人对他的关心和期待,使王典楠从心灵深处感悟到了组织对他真心诚意的挽救。他的思想和灵魂受到了一定的触动,慢慢从抵抗组织调查向配合组织调查转化,交待了一些数额较小的违纪问题。因此,现在案件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如何进一步取得王典楠违纪金额较大的“口供”。

   但对于王典楠而言,现在他必须得知外面几个工程老板的情况,才能制定出自己的应对措施。因为这些都是大金额的违纪违法问题。

   根据王典楠的种种焦躁表现,吴朝华和办案组成员分析,他可能急切地想与外界取得联系,而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陪护人员。为防案情泄露,办案组迅速召开陪护人员会议。要求陪护人员严格遵守陪护纪律,密切关注王典楠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向办案人员报告程的动向。

   晚饭后,办案人员陈群、李均应和方金安相继撤出,房间内仅剩几名陪护人员。这是办案组故意留出的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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