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治学方法(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4 22: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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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哲敷

出版社:当代中国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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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治学方法

曾国藩治学方法试读:

编辑者言

在中外出版物中,有一类小书,篇幅短小,语言通俗,轻松可爱,如溪水中的松影,自有一种清简之美。以中国近百年著述为例,朱自清先生的《经典常谈》,笔力轻点,便勾勒出文史研究的通幽曲径。吴经熊先生的《唐诗四季》,笔意蹁跹,文采斐然,堪称才情横溢的学术佳作。吕思勉先生的《三国史话》,明辨故实,条分缕析,还原一个本真的三国。王力先生的《诗词格律概要》不啻为作诗填词的入门捷径……这些“小而可贵的书”,无一例外,都是以大手笔写小文章,虽然没有“大书”那般洋洋洒洒的旁征博引,但见肉见骨的精华,绝对令人受益匪浅。它们不因时间而消逝,历久弥新,书香满口,为一般读者可读、可懂、可藏。丛书名曰“小书馆”,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荟萃这类小书的一套丛书。其所收小书的标准如下:不限门类,不限年代,不限国家,只要有文化的积淀,可喜的文字,阅读的趣味,未出版或虽已出版但市面上版本极少,又或者已绝版多年的小书,均为“小书馆”所收之范围。尤其是很多绝版多年的小书,曾为读书人所喜爱,但堙没已久,难觅其踪。“前人之努力,无数心血,唯愿时光不能将其尽数埋没”。拂去这些书上厚厚的时间之尘,这也是“小书馆”最初的缘起。但书海茫茫,收不胜收,“小书馆”不求规模的宏大,不限时间的长短,不拘门类的均衡,只要得中意的小书,达到一定册数,且可编为一辑的,便会推出。“小书馆”所收之书,虽是小书,却是值得大观的。这套丛书的作者,很多为一派之宗,于他们各自的领域开山立派,影响着当时的思潮与风尚。诸如新理学的创立者冯友兰,中国民俗学之父娄子匡,与王国维、吴梅并称戏曲三大家之一的齐如山,诗书画印皆成一家风骨的白蕉,掌故学大师瞿兑之,数学科普大家刘薰宇,等等。还有一些作者虽然不如大师那样令人瞩目,但其著述同样会给我们耳目一新之感。这些小书可谓是那些时代最具品质的文字,但它不是时髦的,也不是热门的,有的还是冷僻的。在此纷繁之世,出版这样的书,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读书一事,不合时宜,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学者、出版家傅璇琮说:“我觉得读冷僻书,犹如吃青皮橄榄,或喝毛尖绿茶,初似生涩,终有一种回味。不像赶时髦,趋热门,热闹一阵子,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剩下。冷能避俗。”不过“人各有心,不能皆合”,正如你喜青皮橄榄、毛尖绿茶,他却喜口香糖、可乐,或是其他别的东西,喜者自喜,厌者自厌,但这无妨,自然与社会原本就是多样性的。“小书馆”不敢期望众人的青睐,但求为这个时代依然还能沉浸在阅读中的读书人,提供几本可看的书,也就够了。林语堂先生曾说,读书完全是个人享乐的一件事。这样看来,读书亦如吃饭、打牌、下棋、聊天、看电视等,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之处。但迄今为止,书籍仍是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活动的文字记录,关乎心智、成长、品位……如此,于闲暇之际,一壶茶,一册书,去寻得书中的乐趣,开始惬意的思想之旅,岂不快哉!让“小书馆”与您结伴而行。“小书馆”编辑部二〇一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写在前面

上个世纪90年代,我蛰居在敬亭山下的宣州小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研究曾国藩,读《曾国藩家书》、《曾国藩传》,也读他的文章、奏折以及据说是他所撰的《冰鉴》一书。系统地读一个人的东西,就好像去一个人家拜访,先是熟悉这个人的生活环境,去看看这个人家的庭院,然后进入厅堂,参观寝室、书房,乃至浴室和厕所;继而与这个人谈心,了解他的工作、经历、习惯和生活。读曾国藩,我明显能感觉到一个人内心的深厚度与宽广度,也看到一个人巨大的忧郁和悲凉。曾国藩不单单是一个读书人,或者是一个文人,一个官员,他可以说是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者,他在人生的历程中,以知识的学习、内心的冶炼尽得“大学”精要。在这个人身上,可以看到自孟子以来所提倡的儒家人格的最高标准,那就是“内圣外王”,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最高境界。曾国藩集中体现了中国儒家文化“仁”的精神:宽厚、智慧、诚实、博大。在立德、立行、立言上,曾国藩都臻于极致。于家庭,曾国藩出身寒门,即使后来官位显赫,但他一直简朴务实,保留了耕读之家的本色。曾国藩一生身体力行,严以律己。在对子女和亲属的教育上,他虽然戎马倥偬,西征北讨,但一直不放松,坚持言传身教。优良的家风,良好的教育,使得曾氏一门人才辈出:其长子纪泽精通诗文书画,是晚清出色的外交官;其次子纪鸿喜爱自然科学,在数学研究上造诣较深,可惜英年早逝;其孙辈曾宝荪、曾约农后来都成为著名的教育家和学者。于君主,曾国藩一直很忠诚。曾国藩从京城回湖南组织湘军,正是为了响应《论语》中的一句话:礼失而求诸野。曾国藩含辛茹苦十数载,出生入死,终于完成了替朝廷分忧的初衷。镇压太平天国之后,曾国藩手握重兵,权力巨大。但他一直很清醒,深知“功高盖主”的隐患,急流勇退,不仅解散了湘军,而且多次陈明心迹,倾心于老庄。曾国藩正是以他过人的智慧和洞察力,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自己的名节。于同僚,曾国藩一直宽厚为上,以仁待人。比如说,对于左宗棠,曾国藩有着知遇之恩,但左宗棠一直恃才自傲,出语尖刻。每到此时,曾国藩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淡化处理,在把握住大局的基础上,也做必要的妥协。曾国藩善于发现和使用人才,他的幕僚中,许多都是原先科场和官场不得志者,经他的发现、调教、保举,不少人都出将入相,官至总督、巡抚、尚书、侍郎等。经他的调教,一批经天纬地之才脱颖而出,比如说胡林翼、李鸿章、左宗棠、郭嵩焘、沈葆桢、丁日昌、曾国荃、彭玉麟、杨岳斌、刘蓉、李瀚章、李续宾、刘坤一、李宗羲、钱应溥、梅启照、倪文蔚等。曾国藩还以用人见长,在他幕府中,有一批才高八斗的学人,比如薛福成、吴汝纶、李善兰、徐寿、华蘅芳、黎庶昌、俞樾、赵烈文、容闳、陈兰彬等。这些人才的和睦相处,与曾国藩妥善处理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有关。有容乃大,这是湘军集团在军事、政治上获得成功至关重要的原因。研究曾国藩的著作十分庞杂,这一本《曾国藩治学方法》可谓专题研究治学对于曾国藩“修齐治平”的作用。作者胡哲敷是合肥人,民国时曾任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也曾任浙江大学附属中学校长。值得一提的是,胡哲敷本身就是一个极优秀的学人,比较起那种冬烘似的书呆子,他对于“大学之道”有着自己的切身体会,颇能领会曾国藩由一个普通读书人变成巍峨君子的艰难历程,也能理解“儒学最后一座山峰”的精神实质。胡哲敷对曾国藩无比崇拜,他说:“五百年来,能把学问在事业上表现出来的,只有两人:一为明朝的王守仁,一则清朝的曾国藩。二人都是以书生而克平世乱,都是在千辛万苦中,把学问事业,磨炼成功,都是戎马倥偬之间,读书为学不倦。不过,王守仁天资高,是高明一路的人,故其为学途径,多偏于上达一方面,于下学功夫,则言之颇少。曾国藩为笃实一路的人,处处脚踏实地,故其为学途径,最合于下学之门。阳明之学学之不善,还会发生毛病;曾国藩的学问,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弊端。高明的人应该走这条路,迟钝的人也应该走这条路,下学的功夫如此,上达的功夫亦不过如此。因为他对学问的见解,不与凡俗同,而自己又能身体力行地做出榜样来,这便见得他的真学问。”在本书中,胡哲敷把曾国藩的治学分为几部分来开讲:第一编总论,第二编修养,第三编治事,第四编读书。这些,都是曾国藩“大学”的组成部分。在每一编中,重点论述曾国藩思想和求学的精髓。如第一章探索学习的意义和范围时,重点研究学的意义、学的表露、学的范围;第二章在论述曾氏的气度和学风时,重点剖析曾氏的才质、谦恕勤恒的气度、朴实谙练的学风,以及不主门户、困知勉行、求阙的相法;在第四章精神上的修养,重点阐述治心的方法——静坐平淡改过,以及培植强毅之气的方法。从结构和文字可以看出,这一本书虽名为探讨和研究曾氏“治学方法”,其实是重点研究曾国藩的“修养”和“治事”,研究“大学”造就曾国藩成功的路径。比如说胡哲敷在书中写道:“曾氏学问事业,都有很惊人的成就。我们看他的日记,看他的家书,以及他与人相往还的书信中,处处见得他是毋怠毋荒,丝毫不苟。这全是因为他有着过人的精神,才能如此。而也就是他学问事业成功的根源。”当然,“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只是第一层次。读书最根本的,既是找到通向外部世界的通天之途,同时也找到一条通往自己内心的幽秘之路。曾国藩的确是中国传统文化冶炼出的典型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最后一座高峰。面对这样的人,学习并不是高山仰止,而是如何走在成为他的道路上。胡哲敷在

自序

中写道:“今之社会,无中心标准之社会也,上至国家礼法政令,下至乡曲小民之一行一动,莫不人自为之;此犹大自然之民也,安能立于今之世乎?”这一句话,充分表明了这一本书的现实意义。因此,读曾国藩,秘密地建立一种联系通道,进而悟出曾氏著作与社会现实、个人心灵史及时代精神的血脉核心,是最为重要的。深入生命体验,超拔于狭隘的、片面的、个人的经验之上,再辅之以科学的参考系,是接近伟大人物的最好方法。作者胡哲敷应是一个通达智慧之人,他的这本书尽心架构着读者与曾国藩之间的桥梁,将自己的读书心得和人生经历杂糅其中,以一种神圣的目标,求得“浩然之气”对于读者的养护,并期培育内心的强大力量。在我看来,这一本书像是手指,它的功能是用来“指月”,那是一轮闪烁着银色光辉的中国文化之月。赵焰二〇一五年三月十八日序胡哲敷君著《先文正公治学方法》,于公之学术、行谊摘其精要,纲举目张,又随举事效以资证验,诚有用之书也。我国自古教义以适用于群众生活,使得治平安乐为原则。其方法则就人类心理普通弱点,立施治之方,不重文字之法律,而重各个人良心之对己制裁。其训育则有扼要一语曰“毋自欺”,《大学》特标而出之,以为修齐治平之法。故法律因时代之迁移而失效,惟良心之自制,则虽世界万变,而常能适用也。予于先人之学术愧未能有所传习,惟追溯所闻,公之训诲,证以公之行事,知公之学问,得力惟在“毋自欺”一语而已。有政治、教育之责者,于此点注意焉,则知中国学术之应用初不限于时代,然则此书不仅为学者道问学之门径,抑足资为政者之借镜也已。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1]聂曾纪芬敬识,时年八十三[1] 聂曾纪芬(1852-1942),号崇德老人,曾国藩的女儿,嫁入衡山聂家。幼承家学,工书,善诗文。编者注自序风习窳陋,国势陵夷,至今日而极矣。民生憔悴,饥莩塞途,亦至今日而极矣。强者流于萑苻,黠者竞于阉媚;天下滔滔,以获利相尚,以附势相矜,钻营欺诈者为智为能,乐业安贫者为庸为妄,忧世之士,惄焉伤之,皇皇然奔走呼号,谋拯斯民而济斯难。于是有谓吾民笃于保守,无以跻世界文明之域者,则欲舍弃吾国固有文化,而尽取他人之长,以济吾短。虽亦未尝不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然而力竭声嘶,亦未足以挽颓风而移末习。继之者乃曰:复兴民族,首在阐扬旧有文明。凡前人之尘垢秕糠,莫不拾为救国大道,救国之声盈于耳,而国终不救,夫岂救国之术犹未备欤?其亦倡导者未得其宜耳!取其糟粕而遗其精华,高谈理论而不切于实际,或舍其本而趋于其末,或硁硁于一枝一节而遗其大体;甚者斤斤于一二名词之争论,而未尝实事求是身体力行,则术虽至善,亦无补于丝毫。传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其是谓乎!今之社会,无中心标准之社会也,上至国家礼法政令,下至乡曲小民之一行一动,莫不人自为之;此犹大自然之民也,安能立于今之世乎?往者吾人犹侈言中国之大,何至灭亡?今者日蹙百里,已在亡国道上趋其行程。于斯时也,而犹酣然以嬉,涣然以处,空唱一二名词,为装点门面之具,而无坚苦卓绝之真精神以继之,则台湾、朝鲜之续,在目前耳!是故今日之务,在力挽颓风而转移习俗。虽曰兹事体大,非一二人之力之所能胜,然而风气之成,则又往往经一二人之倡导,而全国靡然相从,卒收化民成俗之效者,亦比比然也,清之曾国藩氏,殆其人欤!曾氏值咸同之际,社会颓唐,百端倾欹,殆无亚于今日,赖其力行倡导,而风气为之转圜;虽尔时外患未炽,元气未凋,国力尚未丧如今日,要非以彼艰苦卓绝之志,修己治人之方,则当时情势,未可知也。故曾氏之事业是非姑勿论,其坚卓诚信,苦心孤诣,爱民恤才之伟大胸怀,则忧乎尚矣。是则本书之所由作也。夫曾氏以书生而当天下大难,肩天下大任,纳一世于轨物,而始终勿懈,无稍变异其书生面目者,今之世有几人耶?曾氏之自励也,曰勤与俭。谓勤可以生明,俭可以养廉。其待人也,视人之善,若己有之,惟恐其不彰也;急公家之难,若己之忧,惟恐其不去也。于时人才辈出,各献所能,彼则培养提携,无所不至。尝谓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非特处高明之地者然也,凡一命以上,皆与有责焉。其胸怀器量,为何如乎?是故转移习俗,匹夫匹妇,与有责焉,而况肩政教之责者乎?人人以转移习俗自任,人人怀坚苦卓绝之心,朴质谙练,洗净浮华,凡望之于人者,皆先行之于己,则民之从之,犹水就下,必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假令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则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然则今世之士,往往倡导不遗余力,而收获甚少者,盖亦有由矣。曾氏之学问文章,载明其全书之中,既风行于世矣;吾乃不厌骈枝而为此者,欲使学者以短少时间,得知曾氏为学精神之梗概。且知成大事者,莫不由于铢积寸累,坚苦力行。苟因此而能稍有补于今之士气,则本书望外之获矣。

曾国藩传略

曾国藩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人,生于清嘉庆十六年十一月十六日——公历一八一一年。他的祖籍原在湖南衡阳,清朝初年,有名孟学者,始由衡阳迁居湘乡,遂为湘乡人。孟学四传至玉屏字星冈,便是国藩的祖父。星冈为人,笃实勤谨,凡事皆具有规模,曾氏家道之基,完全创立于星冈公之手。星冈生竹亭、鼎尊、骥云,鼎尊早卒,竹亭生五子,长即国藩,次国潢字澄侯,次国华字温甫,次国荃字沅甫,次国葆字季洪。国藩秉性朴质笃厚,不尚虚华,少时器宇卓荦,状貌端重,五岁读书,九岁读毕《五经》,可以执笔为文,因此他最得星冈公的抚爱,而他脑筋中,留得祖父的印象亦最深。所以后来他立身为人,一举一动,都隐隐是承袭祖父的规模。道光十四年,国藩乡试得举人,诗文之名颇著于乡里;不过此时所谓诗文,仅时文试帖诗之类,不足语于学问。次年他到京师会试落第,因即留在北京读书,自是之后,才算切实地做真实学问,穷研经史,留心经世之学。在京住了十几年,一方面京师人文荟萃之区,相与往还者很多有学问的人,便于磋磨研习;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与他一个结识天下贤士储才待用的机会。同时他又从善化唐鉴讲求为学之方,唐为程朱派的学者,曾氏义理学的基础,便建筑于此时。计此十余年中,他自己立身为人之道,辞章义理之学,都很有些根基;而又广结许多师友,后来事业上的助手,大半都是在此时认识清楚的。他在京师,一面专心研读,一面又参与过几次会试,后来清廷给他做礼部侍郎,其地位略等于今之次长,原是一个清闲的地位,仍得以大部分工夫,在学问上讲求。咸丰二年,国藩母亲死了,乃由京请假回籍治丧,在籍不多时,而太平军起,国藩奉清廷命,在湖南帮同办理本省团练,搜查土匪,保卫地方。先是清廷自鸦片战败之后,种种腐败,完全暴露,割地赔款通商,颇激起人民的公愤。而广东一带,又值连年荒旱,上下官吏类皆庸暗无识,怙权揽势,以残酷搜刮,粉饰太平为能事;人民水深火热,无以为生,洪秀全等乃于道光三十年,起义于广西桂平县之金田村,称太平天国。以民族革命相号召,采分田授产制度,标榜天主教义,人民风起云涌,争相附从。是时广西巡抚郑祖琛,老朽昏庸,因循畏事,太平军初起时,祖琛一味掩饰,及声势渐大,始张皇入奏,而事已无可奈何。提督向荣、都统乌兰泰、赛尚阿等,见匪盗四起,太平军尤所至无敌,颇有应接不暇手忙脚乱的气象,而向荣、乌兰泰又常闹意见,坐令数十营大军,处处搁浅,予太平军以从容布置的机会。然太平军亦不能联合两广的匪盗而成一大势力,不得已乃于咸丰二年二月,率其老弱男女不及一万人,由广西转入湖南。是时湖南官兵久疲,太平军长驱北上,而湘水正涨,顺流而下,指日可抵长沙。清廷大惧,江忠源、罗泽南、王珍等,以地方团练,与总兵和春,在长沙与太平军相持,向荣亦自桂林追至,激战三月,长沙未破;太平军乃夜造浮桥,渡湘而西,破益阳,渡洞庭,大破岳州。岳州城内贮有吴三桂所遗军械炮位甚多,悉为太平军所获。搜掳仓库,估舟五千余艘,蔽江而东,所过城镇,望风披靡。至咸丰三年二月,不过一年之间,太平军竟占了道州、桂阳、郴州、醴陵、岳州、武汉,再沿长江,顺流东下,陷取九江、安庆、芜湖、太平,而定都于南京。我们翻开地图看看,太平军所过之地,——自广西至南京——途中遭挫折而未能夺得者,惟长沙一处而已。长沙之所以如此坚强,完全得力于地方团练。太平事起,曾国藩正在家守母丧,罗泽南、王珍等,力请曾氏出来主持地方团练。会清廷亦降旨命国藩在乡就近帮办湘省团练,国藩辞以母忧不肯出,且言书生不知兵,其友郭嵩焘曰:“公本有澄清天下之志,今不乘时而出,拘守古礼何益于君父?且墨绖从戎,古之制也。”其弟国荃亦力劝之,国藩乃投袂而起,治军力主严明,常以岳武穆“不爱钱,不怕死”一语自励;但是此时兵政废弛,土寇蜂起,敌众未至,一夕数惊,地方官每畏葸养痈,国藩则先整顿军中纪律,十旬之中,戮二百余人,一时谤讟四起,至送他一个绰号叫作“曾剃头”,意思就是说他好杀人罢了。国藩置之不理,勤加训练,湘团遂称劲旅,湖南境内渐次肃清。又奉命募为官勇,出境剿敌,他便仿明戚继光成法,束伍练技,编为湘勇,令罗泽南、王珍、塔齐布、邹寿璋、周凤山、储玫躬、及其弟国葆等分将之,是为湘军陆师编制之始。翌年——咸丰三年,又用江忠源及编修郭嵩焘等所建水攻之策,购造兵船,编成水师,以成名标、诸殿元、杨岳斌、彭玉麟、邹汉章、龙献琛、褚汝航、夏銮、胡嘉垣、胡作霖等分统之,是为湘军水师编制之始。声势渐渐浩大了。太平军所过之地,只是奸掳焚杀,并没有政治上的设施;虽然从广西一口气跑到南京,裹胁民众百余万,但是他们所破的城镇,往往不多时间,仍为官军收复。迨定都南京之后,始分两路作大规模的出征,一路是由扬州出皖北,经临淮凤阳而入河南,攻山西,以袭京畿;由丞相林凤祥、吉文元,主将李开芳等领之。又一路是沿江而上,经安徽之太平、芜湖、安庆,攻江西以争长江上游;由豫王胡以晃,丞相赖汉英、石祥贞等领之。是时清廷主要军队,则有钦差大臣琦善所统直隶、河南、陕西、黑龙江马步各兵,由河南信阳驰抵扬州,号为江北大营。向荣追太平军至江宁,屯孝陵卫,号为江南大营。外面看来,清军是很壮盛了,实则内容都是些京旗绿营之兵,老弱骄惰,久已无用,一遇劲敌,直如摧枯拉朽,风卷残云。虽江南大营得张国梁等之助,得维持七八年之久,然太平军得在南京支持十四年,亦未尝不是向军老弱无能的表现。是故太平军虽受清军两路夹击,而其兵锋之锐,迄不为之少减。林凤祥等北路之军,既以半年之间,横行江苏、安徽、河南、山西四省之地,转战四千五百余里;而胡以晃等南路之军,亦以咸丰三年,先攻安徽桐城,破集贤关,再陷安庆,攻九江湖口,进围南昌。江忠源等屡战未下,飞书国藩告急,国藩遣郭嵩焘等,率湘勇千二百人,楚勇二千人,营兵六百人至,罗泽南亦率子弟乡人自成一军以偕,南昌之围始解。太平军见军势不利,乃回军沿长江而上,次年春,太平军水陆兼进,直破黄州,清将吴文镕战败自杀,武汉等处,望风瓦解;国藩自率水陆师由长沙北进应援。是时太平军气最盛,而国藩水师初出洞庭湖,遇大风,连坏数十艘,陆师至岳州,一战又不利,回走长沙。太平军乘胜溯湘而上,列舟靖港,复以一军出间道袭陷湘潭,踞长沙上游,国藩自督战船四十号,陆勇八百名,击太平军于靖港市。时西南风大作,水流迅急,不能停泊,为太平军所乘,水勇溃散,战船或被焚,或被虏,几乎全军覆没。国藩自愤成师以来,一出即失利于岳州,又惨败于靖港,痛恨之余,乃投水自杀,为幕客章寿龄援出。而国藩终以事不可为,遂草遗疏,秘密的把自己后事都办妥了,正准备自杀,却好塔齐布等大败太平军于湘潭,国藩闻之大喜,乃益遣水师往助。八月之间,水陆十战十胜,遂复湘潭。由是乘胜分兵三路,以提督塔齐布,道员褚汝航,知府罗泽南为中路,趋岳州。贵东道胡林翼为西路,趋常德。江忠源之弟知府江忠淑,直牧林源为东路,趋崇阳、通城。太平军乃弃常德,走岳州,复走湖北,湖南境内肃清。国藩又与湖南巡抚骆秉章,湖广总督杨霈,荆州将军官文等所遣各路兵,略定湖北。清廷闻之,命曾国藩署湖北巡抚,国藩以母丧未除辞,乃以兵部侍郎衔领兵攻战。时北路太平军,亦渐次为僧格林沁、胜保等所破,林凤祥、李开芳皆被擒不屈而死,清军始渐有起色。两湖粗定,国藩为直捣金陵之计,进图江西,围攻九江。惟其时蕲州以下,西自九江东至饶州、广信所在皆有太平军足迹,而德化、小池口、湖口诸滨江要隘,为入皖门户,尤太平军之精锐所聚,石达开在安庆,遥为声援,皖赣形势,异常巩固。国藩遣萧捷三率水师越湖口,入鄱阳湖攻姑塘,湖口太平军则造浮桥连接两岸以封锁湘军。湘军水师半在江,半在湖,有外江内湖之别,石达开自将御国藩军,掷火烧外江战船数百艘,夺国藩坐船。国藩水师大溃,驰罗泽南军以免,愤欲自刎,泽南止之。石达开又以清军上游空虚可乘,因命秦日纲等进攻湖北,于是武昌已定而复陷。疆吏又畏葸莫敢撄其锋,太平军复攻江西。咸丰五六年间,江西七府一州五十余县,几全为太平军所有。当九江、武昌战事最激烈时,名将塔齐布、罗泽南皆先后阵亡,亦可见此时两军肉搏的情形了。泽南既死,胡林翼分四千人令国藩弟国华统之,往救九江。既而国藩之父竹亭于咸丰七年二月死于里第,国藩、国华自瑞州奔丧,国荃自吉安奔丧。时国藩所经营者以水师为一大端,有战船五百余号,炮二千余尊,他请假回籍之后,就把这件事保荐杨岳斌与彭玉麟两人担任,其他饷糈及陆军诸事,则由官文、胡林翼主之。此时正江西军事吃紧的时期,故清廷只准他三个月假,他却要坚请在家终制。后来因为事势的逼迫,国华、国荃于是年秋先销假回任;次年夏四月,国华与李续宾等收复九江;秋八月,国荃收复吉安;石达开窜浙闽边界,而湖北、江西之太平军乃渐渐荡平。咸丰八年秋,国藩膺清廷之命,复出料理军务,由武昌历九江、湖口,以达南昌。先是官文、胡林翼会筹东征之策,陆师渡江先皖而后及江南,水师先安庆而后及南京。以图皖之事,属之李续宾,疏请加巡抚衔,专折奏事。时太平英王陈玉成主皖事,既陷庐州,乃于距庐州九十里之三河,屯粮械,筑大城,环以九垒,防守甚严。续宾既下桐城,遂进攻三河,大战破之,九垒皆下,而所部伤亡亦众。玉成暨侍王李世贤,纠合捻匪首领张乐行自庐州至,抄续宾后路,四面围裹,愈集愈厚,续宾知事不可为,夜乘跃马,入太平军而死。曾国华及诸弁员死者六千人,湘军精锐歼灭殆尽,国藩闻之大惧,深恐湘军从此不能复振。会是时江南大营为李秀成所袭,提督和春、张国梁皆战没。和春督师江南,张国梁帮办江南军务,东南半壁,倚如长城。国梁谋勇兼优,数年以来,规划江宁,自谓克复在指顾间,乃兵饷大权,为和春所掣肘,以致援绝力竭,皆捐躯以死。江南大军三百营,悉为太平军夷为平地,清廷闻之大为震动。道光以来,满人的腐败无能,已大白于天下,至咸丰时,始有文庆、肃顺等人,稍稍觉悟。文庆为满洲大学士,在内阁常密请破除满汉藩篱,不拘用人资格;欲办天下大事,当以用汉人为重,彼皆来自田间,知民疾苦,熟谙情伪,岂若吾侪未出国门一步,懵然于大计者乎?肃顺在当时,骄恣暴戾,人莫不切齿骂之,然而主用汉人,倒是他最努力。他常说:满族中无一人可用者,国家遇有大疑难事,非倚重汉人不可。是时曾国藩、胡林翼等之握兵柄,肃顺尤力主之。每与人言曾国藩之识量,胡林翼之才略,皆彼素所心折;故虽祁寯藻、翁心存两大学士之觭龃龉,寯藻至谓国藩以匹夫居乡里,一呼而从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而主志终不为之摇夺,肃顺盖与有功焉。然而话虽如此,清廷究不欲以优越地位畀予“匹夫”。国藩治军七八年来,转战于两湖、江、皖等省,皆以兵部侍郎资格,与地方大吏有主客之势;虽每次打了胜仗,清廷总以“曾国藩调度有方,著交部从优议叙”几句刻板文章,予以安慰,从未以实权相予。自江南大营为太平军所夷,两江总督何桂清遁走,江苏巡抚徐有壬、浙江巡抚罗遵殿俱死于难,眼见东南大局,土崩瓦解,始于十六年六月诏授曾国藩为两江总督,并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于是事权归一。国藩乃保荐左宗棠专任浙事,李鸿章专任苏事,曾国荃围攻安庆,而胡林翼抚湖北,沈葆桢抚江西,晏端书谋饷粤东,皆联络一气,而饷有所出,呼应皆灵,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皆从。国藩既膺两江总督之命,乃以围攻安庆之师授与国荃,自率军进驻安徽南部之祁门,以固吴会人心,兼壮徽宁声势。十年十月,太平侍王李世贤悉众围祁门,分三路进攻:一出祁门东,陷婺源;一出祁门西,陷景德镇;一出祁门北逾羊栈岭,直趋国藩大营。祁门危险万分,文报饷路,几于不通,有人劝国藩退师,国藩不听,悬剑帐外以自矢曰:“去此一步无死所!”坚忍数旬,至十一年正月左宗棠击乐平,六战皆捷,乃通赣皖运输之道,而国荃亦大破陈玉成于安庆,遗书国藩谓“株守偏陬无益,宜出大江规全局”。国藩战略,乃为之一变。国荃既克安庆,乃回湘增募新军,转回安庆。其弟国葆亦从兄转战,所向有功。国藩乃以规取金陵事付之国荃、国葆,又因苏常迭陷,乃疏荐道员李鸿章才大心细,堪膺疆寄,令仿湘军营制,自练淮军,并选名将程学启、郭松林以助之,命规复苏州,自己则由祁门移驻安庆,指挥众军。计国藩此时所指挥者,除国荃、鸿章之师外,左宗棠规取全浙之师,江北多隆阿围庐之师,李续宜援颍之师,江南鲍超进攻宁国之师,张运兰防剿徽州之师,杨岳斌、彭玉麟肃清下游之师,与袁甲三、李世忠淮上之师,都兴阿扬州之师,冯子材镇江之师,均奉命受国藩节制,军政统一,战事乃日有起色。同治三年六月,曾国荃破金陵,戮洪秀全尸,章王林绍璋、顾王吴汝孝皆自杀,妃嫔投河死者无算,将弁三千余人皆战死,军民十余万人争蹈河死,尸填溢如桥,城郭宫室,连烧三日不绝。是时李鸿章亦于二三年间,先后收复太仓、昆山、吴江、江阴、苏州、常州等地,清廷闻之大悦,命廷臣议封赏。初咸丰死时,遗命能克复江宁者,当封以王爵。至是廷议以国藩文臣,且非满人,一旦封王,为旧制所无,因诏封曾国藩一等侯爵,曾国荃、官文、李鸿章俱一等伯爵,其余封赏有差。当江宁克复之际,国藩曾东下视师,惟不久又回皖垣;是年九月初一,乃率其全眷至江宁,改英王府(后由李鸿章改为安徽会馆,今尚存在)为两江督署。时太平诸领袖虽相继而亡,其余党则散布于江北、安徽、河南、山东一带,而为捻乱。僧格林沁战殁于曹州,其势甚炽。四年四月,国藩奉命赴山东一带督兵剿办,山东、河南、直隶三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均归节制调遣。国藩乃会同淮军各将领,设安徽临淮、江苏徐州、山东济宁、河南周家口四大镇兵,互相遥应,呼吸相通;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匪势渐渐清弭,而后起之淮军,又颇得人,国藩很有退休的意思了,乃自陈病状,请以散员留营自效。清廷命国藩仍回两江总督本任,而以李鸿章代办剿捻事宜。国藩回任后,乃极力讲求吏治,以苏民困,又值是时正英法联军之役之后,外事日多,知笃守故常,不足以图自强而御外侮,举凡劝农、课桑、修文、清讼、戢暴、去贪,以及整顿盐务,开垦荒地,铸造军械,仿制轮船,派遣出洋子弟,莫不手定章程,规模具备。七年四月,诏补武英殿大学士,七月调直隶总督,而以马新贻总督两江。他在直隶任上,仍旧继续地讲求吏治,劝学课农。是时清廷很感觉旧有军队,罢软凡庸,不足以戢乱,因令国藩在直隶以练湘军之法,选练六军,意为捍御畿辅之用,且为刷新全国军政之基。国藩乃条陈许多治军之法,清廷均一一允从。其后以直隶练军有效,他省仿而行之,营务为之一振,自国藩始。同时天津一带,常闹教案,而以同治九年之天津教案为最烈。先是天津有匪徒迷拐人口,为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所获,供称受迷药于教民。民间遂喧传天主教堂遣人迷拐幼孩,挖目剖心为药料,又以义冢内尸骸暴露,俱视为教堂所弃。同治九年五月,遂聚众焚烧教堂,及拆毁法人所建仁慈堂,殴死法领事丰大业,杀伤教民男女数十人,又误杀俄国商人三名,误毁英美两国教堂各一所,群情汹汹,天津大扰。而曾国藩斯时正在病假中,清廷命亟往天津查办,国藩到津,立意与通商大臣崇厚分谤,不奖士民义愤,盖以粤捻初平,不宜与邻邦构衄,又虑四国合纵,变生不测,于是力主和平。而法使罗淑亚肆意要挟,必令府县官及陈国瑞三人议抵,崇厚欲许之,国藩力持不可;而津民不知,大怨国藩,清廷诸人亦群起掊击。崇厚惧事决裂,奏言国藩病重,请罢免,清廷乃以李鸿章代之,实则国藩所办,已有眉目。是年秋九月,仍由国藩与法使议结。定滋事人犯正法者十五人,军流者二十一人,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皆遣戍,陈国瑞讯与津案无涉,着免议。案既结,又特派崇厚前往法国道歉,事乃了结。了结之后,国藩颇以外惭清议,内疚神明自责,引为一生憾事。当这件事初发生的时候,他本预备以身殉事,由保定将赴天津曾与其二子信云:“余即日前赴天津查办殴毙洋人焚毁教堂一案,外国性情凶悍,津民习气浮嚣,俱难和协,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余自咸丰三年募勇以来,即自誓效命疆场,今老年病驱,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其后能于原案之外,无他损失,总算是已经出他意料之外了。同治九年七月,两江总督马新贻为张汶祥刺死,清廷诏以国藩调补两江总督。此时国藩已经六十岁了,右目已经失明,又常患眩晕,因历陈病状,请另简贤能,开缺调理。清廷则谓“两江事务殷繁,职任綦重,曾国藩老成宿望,前在江南多年,情形熟悉,措置咸宜;现虽目疾未痊,但得该督坐镇其间,诸事自可就理,所请另简贤能之处,着无庸议”。是年岁底,国藩抵金陵赴两江总督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公历一八七二年,国藩卒于两江总督任所。现在有《曾文正公全集》行于世。

第一编 总论

第一章 学的意义与范围

中国从前学者,常会发生一种错误,以为做学问就是隔绝尘世,关起门来读书。因此书本之外无学问,书本之外无世界。前辈先生往往读书数十年,而不解世事者,甚或出大门而不知东南西北者,都还是书斋里的本色。就是宋人在那里喊“学者学为人也”的口号,似乎是与世间相接近了,但是他们日日在那里寻孔颜乐处,仍旧未免语句上的摸索,结果不过多刻几本《语录》,多教出几个同样没用的生徒,实际与古人为学意义,相去尚远。按《说文》:“斆(篆文省作学),觉悮也。从教,从冂,冂尚矇也,臼声。”《段注》冂下曰覆也。尚童蒙,故教而觉之。吾谓凡所不知不能者,皆谓之蒙,经他人之教,然后豁然知之能之,便谓之觉。故学字有提示仿效之义,先生拿过去的文化积累,和他自己的造诣成绩,提示学生,学生则凭其良知良能,以仿效,以觉悟,以知类通达,以化民成俗。《学记》曰:“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又曰:“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学所以如此重要,就是要借过去的文化,启发后人的蒙昧。固然也未尝不有聪明特达智虑过人的人,似乎是可以不学而能。然而一人智力,成效总是很少,而所谓化民成俗者,是要使人民于不自觉间,变化其心性,改易其习俗,而趋于一轨,所谓纳民于轨物,这是何等伟大的事业!岂一人智力之所能胜?故一方面要孜孜不倦地去学,一方面还要急急地教百姓去学,然后化民成俗的大业,才有希望。在这种学的空气中,自然不是终日的自己抱着书本教,百姓也终日的抱着书本子去读死书。舜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为问使自得个什么?就是要教百姓明了五伦之义,人心皆有,不学则蒙蔽而不能通达罢了。孔子教弟子亦是“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是知古人之所谓学,须在事业上表现出来,才见得是真学问;后世号称做事业的人,往往不学无术,卑污苟且,而号称做学问的人,又往往死于章句之下,做古人奴隶,其最大病根,就是把学问和事业分作两截。往者已矣,五百年来,能把学问在事业上表现出来的,只有两人:一为明朝的王守仁,一则清朝的曾国藩。二人都是以书生而克平世乱,都是在千辛万苦中,把学问事业,磨炼成功,都是戎马倥偬之间,读书为学不倦。不过,王守仁天资高,是高明一路的人,故其为学途径,多偏于上达一方面,于下学功夫,则言之颇少。曾国藩为笃实一路的人,处处脚踏实地,故其为学途径,最合于下学之门。阳明之学学之不善,还会发生毛病;曾国藩的学问,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弊端。高明的人应该走这条路,迟钝的人也应该走这条路,下学的功夫如此,上达的功夫亦不过如此。因为他对学问的见解,不与凡俗同,而自己又能身体力行地做出榜样来,这便见得他的真学问。他说:今人都将学字看错了,若细读贤贤易色一章,则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于孝弟两字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人读书皆为科名起见,于孝弟伦纪之大,反似与书不相关;殊不知书上所载的,作文时所代圣贤说的,无非要明白这个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笔下说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并有亏于伦纪之大,即文章说得好,亦只算个名教中之罪人。贤弟性情真挚,而短于诗文,何不日日在孝弟两字上用功。《曲礼》、《内则》所说的,句句依他做出,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顺适,下而兄弟妻子,皆蔼然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道光廿三年六月六日致诸弟)人不读书则已,亦既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乎?……大学之条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随行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即格物也;此致知之事也。所谓诚意者,即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达亦在此。(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弟书)这是他对学问的见解,能把书中之事,处处体贴到身上去。照此处所引第一段,好像他所谓大学问,只在孝弟两字。看第二段,他解格物诚意,然后知我们随时随地,都应该在学问陶镕中。读书固然是在做学问,即行止坐卧,亦即是在做学问。大概学问之事,原无定项,居家则将家中做到蔼然有恩,秩然有序。居国家天下,则使人民各安其所,近悦远来,推而至于为农为圃,为工为商,各思慎其职而敬其事,便是在做学问。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不违仁便是时时在做学问,朱子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都见得虽在造次颠沛之间,而为学不辍。不但如此,还要能在职业的本身与环境的本身,去寻求学问。如前所云,农圃工商,就在农圃工商中去求学识,求进益。处困穷的环境,不但能不怨不尤,并且能乐道不渝,处富贵的环境,不但能不骄不泰,并且能谦礼下人,如此一一做到了,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学的性质既如此广大精微,无所不在,其范围将如何规定呢?姚姬传言学问之途有三:曰义理,曰辞章,曰考据。曾氏引申其义曰:义理一门,在圣门为德行而兼政事,辞章则圣门言语之科,考据则圣门文学之科。此曾氏《圣哲画像记》之言,盖以说明姚氏之言耳。在他的日记中,则谓有义理之学,有辞章之学,有经济之学,有考据之学。四者之中,义理一门,自然尤为学问之本,立身之基。我以为,他生平成功多得力于此,而他生平用力之深,亦太半在此。当他三十二岁在京城充国史馆协修官时,他自订课程十二条,就见得他为学的道路与身体力行的精神。其十二条中之重要者,摘录如下:一、主敬 整齐严肃,无时不惧,无事时心在腔子里,应事时专一不杂,清明在躬,如日之升。一、静坐 每日不拘何时,静坐四刻,体验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一、读书不二 一书未完,不看他书,东翻西阅,徒务外为人。一、养气 气藏丹田,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一、日知所亡 每日读书记录心得语,有求深意是徇人。一、月无亡其能 每月作诗文数首,以验积理之多寡,养气之盛否,不可一味耽着,最易溺心丧志。这个课程表,他终身行之,无大更变;所以他的成就,亦正能如其所期。现在就其所成就者分类而详说之,则可列为三大部门:曰修养,曰治事,曰读书。所以不依曾氏义理、辞章、经济、考据四种分法者,为其言不甚显豁,而于本书性质尤不相宜。实则修养即曾氏所谓义理之学,治事则经济之学,读书即辞章之学与考据之学。他生平所治之学,可以此三种尽之。他对此三种,都有深刻的研究,精细的心得,极具体、极简易的治学方法。他所治学问的内容,虽然未尽适合于今日,但是他治学的方法,确在在足以为今人模范,是以本书所言,完全重在他的方法,而不一一述其学术内容。

第二章 曾氏气度与学风

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我们既略知曾氏对学问的意义与学问的范围,都有很精微的解释,我们更要进一步去研究他治学的方法,故不能不先知他的气度与他的学风。知得他的气度,然后知他学问事业造诣的根柢;知得他的学风,然后知他的治学方法所由来。并且可以明白何以颂其诗,读其书还不够,定要加一个知其人。大概不知其人的身世,徒读其诗书,恐怕就时时要感觉书中言论,像是突如其来。譬如不明白荀卿的个性,乍看他书,就会疑惑他何以要主张性恶,何以开口就是人之生固小人。明白了他的性情行事,然后再看他书,就毫不奇怪了。因此我们在研究曾氏治学方法之前,定要有本章的叙述。曾国藩的才质,并不能算是聪秀。老实点说,他的确是一位很拙钝的学者,不但在他的日记、家书中间,常常发现他自己说他是天性鲁钝;就纵或他自己不说吧,我们只要看他修己、治人、齐家、读书诸事,几无一处不见得他鲁钝或拘拙。鲁钝与拘拙并不是坏事,高明与聪颖,亦并不是好事。可以说曾氏一生得力处,就在他自知鲁钝,乃勤勤恳恳,孜孜矻矻,按部就班地去走下学上达困知勉行的道路。平常人坏处,就在自以为有几分小聪明,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凡事好高骛远,而不脚踏实地地去做,所以结果倒还是鲁钝拘拙的人成功。以圣门学生而论,子贡比曾子聪颖得多了,然而孔子之道传之曾子,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就可知孟子恶智,老子尚拙的深意了。我所谓曾氏的鲁钝拘拙,就是因为他的天性是笃实敦厚一路的人,而自己又深察平常人所谓聪明的危险,所以自己不知不觉就会做到鲁钝拘拙一路上去。然而拿他学问造诣和事业的成功来说,就要格外使我们深服他精神的可畏。另一方面说,假如我们自己感觉自己的天资不甚高明,也就不必自馁;即自命是有几分聪明的人,尤应该时自励。因为他是诚笃一路的人,所以要看他的气度,也该以此为出发点。他气度的表现,可以从两方面观察:一是他自己的立身为人,二是他的待人接物。在叙述他这两方面之前,我先引薛福成的一段话,可以概见这两面的大要。他说:曾国藩自通籍后,服官侍从即与故大学士倭仁,前侍郎吴廷栋,故太常寺卿唐鉴,故道员何桂珍,讲求先儒之书,剖析义理,宗旨极为纯正。其清修亮节,已震一时,平时制行甚严,而不事表襮于外,立心甚恕,而不务求备于人,故其道大而能容,通而不迂,无前人讲学之流弊,继乃不轻立说,专务躬行,进德尤猛。其在军在官,勤以率下,则无间昕宵;俭以奉身,则不殊寒暑。久为众所共见,其素所自勖而勖人者,尤以畏难取巧为深戒,虽祸患在前,谤议在后,亦毅然赴之而不顾。与人共事,论功则推以让人,任劳则引为己责。盛德所感,始而部曲化之,继而同僚谅之,终则各省从而慕效之,所以转移风气者在此,所以宏济艰难者亦在此。……其数十年逐日行事,均有日记,……战兢临履之意,溢于言表,此其克己之功,老而弥笃,虽古圣贤自强不息之学,亦无以过之也。——见《庸盦文集》在这一段中,我们已可见得曾氏气度的大略。关于他自己立身为人的,则制行甚严而不事表襮于外,立心甚恕而不求备于人,专务躬行,进德尤猛,不畏难,不取巧,虽祸福在前,谤议在后,亦毅然赴之而不顾。关于待人接物的,则论功则推以让人,任劳则引为己责,气度是如此的恢宏阔大,安得不为一代中心人物的中心?薛氏在他部下多年,我们相信薛氏的道德文章,当然是“污不至阿其所好”。他处处表现着脚踏实地的精神,所以他时时有犹恐失之的感觉。我们看他把日常功课立为课表,每日照上面做,更于每晚做日记,自讼这一天言论行事得失。还恐怕有懈怠疏忽的地方,又常做出许多箴言、对联,或者标几个字在自己脑筋里,做立身行事的标准,使随时随地有所鉴戒。这是翻开他的全集,处处可以见到的。我们统观他的言论行事,可说是洗净浮华,朴实谙练,日积月累,如愚公之移山。若拿几个抽象的名词来表白他这种气度,则谦、恕、勤、恒四字,很可以代表。大概谦、恕二字可以代表他待人接物的气度,勤、恒二字,则是他终身行事的不二精神。他尝说:“君子之道,莫善于能下,莫不善于矜。”(见《杂著•气节•傲》)又曰:“此身无论处何境遇,而敬恕勤字,无片刻可弛。”(见日记)即此数语,可见得曾公气度之一般了。他的气度是如此,所以造成他朴实谙练的学风,他觉得学问这件事情,是应该公之天下,不应该有主观成见掺杂其间,更不应该互相标榜,以成所谓门户之见,在他家书中曾经说过:“信中言兄与诸君子讲学,恐其渐成朋党,然弟尽可放心,兄最怕标榜,常存暗然尚䌹之意,断不至有所谓门户自表者也。”这几句话并不是偶然因其弟信中之言而为此顺便的解答,他对学问素来就未主张过门户。他觉得各家的学问,都必有其长处,若能去短取长,则不但无门户相标的必要,并且有兼取众长的好处。这种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的态度,在清朝学者中,就不大多见。乾嘉年间的那些大师,自号汉学,于是丑诋宋人理学,不遗余力,间有讲理学者则又或标程、朱,以攻陆、王;或标陆、王以攻程、朱。在他看来,都是不免于太自隘了。在他所著《圣哲画像记》一篇之中,颇可以见得他对于各门学问都有兼收并蓄、博采众长的精神。他中间有一段说:“自朱子表章周子、二程子、张子,以为上接孔孟之传,后世君相师儒,笃守其说,莫之或易。乾隆中,闳儒辈起,训诂博辨,度越昔贤,别立徽志,号曰汉学,摈有宋五子之术,以为不得独尊;而笃信五子者,亦屏弃汉学,以为破碎害道,断断焉而未有已。吾观五子立言,其大者多合于洙泗,何可议也?其训释诸经,小有不当,固当取近世经说,以辅翼之;又可屏弃群言,以自隘乎?”这是他显然的不赞成汉学家与宋学家的互相攻击。他觉得这样互相攻击,直是把自己看小了。因为他是要兼综汉、宋之长,以成文实并茂的学问,故不欲左袒以附一哄。且不独于汉、宋之争为然,于程、朱、陆、王之争,亦复如此。唐镜海是曾氏的先生,著《清朝学案小识》专尊程、朱,而排陆、王,于是就成一部著名的坏书。曾氏就不如此,他说:“朱子主道问学,何尝不洞达本源?陆子尊德性,何尝不实征践履?姚江(王阳明)宗陆,当湖(陆清献)宗朱,而当湖排击姚江,不遗余力;当湖学派极正,象山姚江亦江河不废之流。”(《覆颖州夏教授书》)以此态度,比之于唐镜海的拘墟狭隘,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了。不但如此,在他日记中,还有这样几句话:以庄子之道自怡,以荀子之道自克,其庶为闻道之君子乎?以禹、墨之勤俭,兼老庄之静虚,于修己治人之术,两得之矣。周末诸子,各有极至之诣,其所以不及孔子者,有所偏至,即彼有所独缺,亦犹夷、惠之不及孔氏耳!若游心能如老庄之虚静,治身能如墨翟之勤俭,齐民能如管、商之严整,而又持之以不自是之心,伪者裁之,缺者补之,则诸子皆可师不可弃也。观此数段,则知曾氏不但于汉、宋之争,朱、陆之争,认为非学者应有态度,且欲合上下古今诸子百家于一炉而共冶之,伪者裁之,缺者补之,以成其广大深渊。这种毫无主观成见,纳百川于一海的为学精神,乃为曾氏治学方法中的主要条件;故欲论曾氏的学风,不可不首先知道他这种博采众取,不主门户,不尚标榜的气概。其次在他学风中占重要地位者,就要算他那困勉的工夫。他尝说:“天下事未有不从艰苦中得来,而可久可大者也。”又曰:“百种弊病,皆从懒生,懒则弛缓,弛缓则治人不严,而趣功不敏,一处懈,则百处懈矣。”这几句话,可算是他为学精神的纲领。他所以能如此艰苦卓越,不稍弛缓者,正因为他把学问目标立得很远大,故日求赴之不敢荒懈,盖即庄子所谓:“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意了。我们看他的座右铭:不为圣贤,便为禽兽;不问收获,只问耕耘。即可知其所期之远大,与用力之不可以不勤勉了。且人非生知安行者,凡事总得带几分勉强,才能有所成就,常人之畏难苟安,就是不愿意勉强。不知“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矣”,所谓可观,就是说虽是一件小能小艺,都必定要经过若干勉强力行,然后才可以有这小小的成就。曾氏对困勉的境界,体会至为深透,兹录数段如下: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功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日以油纸摹之。临帖宜慢,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家训•纪鸿》)人性本善,自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则本性自失;故须学焉而后复之。失又甚者,须勉强而后复之。……凡有血气,必有争心,人之好胜,谁不如我?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此强恕之事也。一日强恕,日日强恕,一事强恕,事事强恕,久之则渐近自然,以之修身则顺而安,以之涉世则谐而祥,孔子之告子贡、仲弓,孟子之言求仁,皆无先于此者;若不能勉强而听其自然,以顽钝之质,而希生安之效,见人之气类与己不合,则隔膜弃置,甚或加之以不能堪,不复能勉强自抑,舍己从人,傲惰彰于身,乖戾著于外,鲜不及矣。庄子有言:“刻核太甚,则人将以不肖之心应之。”董生有言:“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进而大有功,”至哉言乎。(见《杂著•勉强》)余观自古圣贤豪杰,多由强作而臻绝诣。淮南子曰:“功可强成,名可强立。”《中庸》曰:“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近世论人者,某也向之所为不如是,今强作如是,是不可信,沮自新之途,而长偷惰之风,莫大乎此。(见《杂著•勉强》)这几段发挥困勉的意义与效益,可谓淋漓尽致;并且他这言论,并没有一句高远的理论,都是很平易的事实,而且句句都是他自己经验过来,有方法,有步骤,只要按照他这方法去做,不会没有效益的。怕的就是稍遇困难,就不愿勉力前进,就成为中道而废。于是成者愈成,止者愈止,最后乃变成相悬甚远的两样人。我们看他教纪鸿用困勉工夫的方法,是何等亲切?大概宇宙间无论哪一种学问,绝没有不须勉强力学就能成功的;纵令有了,这种学问的价值,也就有限。假如这一门学问,是可以不须勉强学成,如目之能看,耳之能听,则根本这种机能,就不必称为学问。既成为一种学问,必其中须要若干心力,若干困难,且必以我精神胜过困难,然后庶乎有得。胜过小困,则有小得;胜过大困,始有大得。试看古今中外之大学问家,那一个不是胜过重重叠叠的困难,然才有所成功。曾氏所举写字之例,就是一个榜样。他说:“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这几句话,只要我们曾在任何一门学问上用过功力,都会领略得到;不过我们当这个困的时期,是怎样的情形呢?勉力前进呢?废然摧沮呢?当然有很多的人是勉力前进,以求达他最后的目标,但恐怕畏难苟安,萎缩不前者,定亦不在少数。所以他接着就说:“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看他用这一个“熬”字,就可知道这个关头,确不容易过去,苟没有坚忍的耐心与精力,恐就难免要被困难阻挠了吧。而且这个困难,还不只一次,虽然熬过一次,便有少许进步,但是方见进步,却又有第二次的困难,定要经过若干次的“熬”,若干次的“奋”,然后才有亨通精进的境界。这若干次的困进,就不是一般浅尝辄止的人们所能打过。所以他说:“打得通的,便是好汉。”这一段他描绘困勉工夫,最为透彻,可以说是他自述其学问心得,以教其子,也可以说他在发挥学问上必经的道路;这种困勉的工夫,不但是他自己凡事皆用,并且教导子弟,教导友朋部属,都是这一套法门。因为他认定学者自读书以至于复性,做圣贤豪杰,都不可舍勉强而听其自然,所以困勉工夫,也是他学风中重要之一。此外,还有一种,也在他学风中占有地位,就是求阙的精神。他因为时时要戒骄傲,戒懒惰,所以时时刻刻惟恐自己犯自满的毛病,乃名其居曰:求阙斋。就是表示要求阙的意思。原来人的学问,到稍有造诣的时期,诚难免傲然自足,轻视他人,因此他乃处处存一个求阙的念头;处处求阙,自然无形中就不会自足与轻视他人。这还是就消极一方面说;凡人能时时刻刻求自己的阙,则其进德修业,亦必较他人为猛,这都是求阙精神的效益。然而他自己所谓求阙者,则完全出于临深履薄之心,惟恐高而致危,满而致溢,他全生的学问事功,都时时带有这种惕励之心。他自己尝说:“余居京师,自名所居曰求阙斋,恐以满盈致吝也。人无贤愚,遇凶皆知自悔,悔则可勉于灾戾,故曰震无咎者存乎悔,动心忍性,斯大任之基,侧身修行,乃中兴之本。自古成大业者,未有不自困心横虑觉悟知非而来者也。吝则驯致于凶,悔则渐趋于吉,故大《易》之道,莫善于悔,莫不善于吝。吾家子弟,将欲自修而免于愆尤,有二语焉:曰无好快意之事,常存省过之心。”(见《杂著•悔吝》,参阅所著《求阙斋记》)这几句很可以概括他求阙的意义,这种意义,在他治家的学问上,表露尤多,是以其教训子弟,常以迁善改过,持满戒盈为务。他曾说: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道光二十四年八月廿九日致四位弟书)季弟书中,言每思留心于言行之差错,以时时儆惕,余观此语,欣慰之至。凡人一身,只有迁善改过四字可靠。凡人一家,只有修德读书四字可靠,此八字者,能尽一分,必有一分之庆,不尽一分,必有一分之殃,其或休咎相反,必其中有不诚,而所谓改过修德者,不足以质诸鬼神也。吾与诸弟勉之又勉,务求有为善之实,不使我家高曾祖父之积累,自我兄弟而剥丧,此则余家之幸也。(咸丰元年七月廿八日致诸弟信)照这一类意思,在他家书和日记里面,可算是触目皆是,他有了这个观念在心目中,所以不敢自是,不敢自满,以养成他虚怀若谷的治学精神;这种精神,并不是可以虚伪掩饰做成门面的,更不是畏神畏鬼,迫于迷信的,苟其如是,则行之不能自然;且至大利害冲突的时期,就会显现出很大的裂痕。他是完全由于心志远大,目光远大,且深信孟子“求在我”与“求在人”之意义,溶化而来。迁善改过,修德读书,皆求之在我,且可久可大,而毫无扞格。积谷积钱,皆求之在人,且过眼烟云,瞬即剥丧。虽然,此理甚明,常人皆可见到,然而非有深厚学养,即不能做到。曾氏系将修养、事功、读书,联成一片,几无时无地不是他研究学问的场所,无事不是他研究学问的资料,故他这求阙的精神,虽稍偏于个人的反省与治家的儆惕,我亦认为是他学风之一。由上面的叙述,可以知道他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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