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8 07:47:03

点击下载

作者:囧叔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

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试读:

序一

狄更斯在《双城记》的开头这样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在这样一个“最坏”的时代里有幸读到囧叔的新书《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让我觉得这依然是个“最好”的时代。因为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双面性,看到了这个时代的丰富性,也看到了这个时代的真实性。

毕竟,这个时代里好好讲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了。

而囧叔,我觉得可以算上一个。

看到《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这个书名时,就觉得很惊喜。在这个鸡汤盛行任何人都会熬鸡汤的时代,这样一个反鸡汤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

看了几篇,越发觉得和鸡汤没一点关系,而是各种家常菜,是囧叔对于这个时代里小人物的细腻刻画,从公司职员到摇滚大哥,从社区大妈到职场精英,应有尽有。坦坦荡荡没有掩饰地描写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真实质朴还接地气。

这个大大时代里的小小人物,说白一点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在一个个市井人物的世俗故事里,在囧叔的笔下,我们好像能看到自己。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时代里最普通的人,带着烟火气息的,甚至有些市侩的普通人。会计较,会愤怒,会开心,会难过的普通人。

但是,往往容易被忽略的是,这些小人物一样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精彩的人生和故事。

透过故事的外衣我看到了他们那颗热爱着生活的赤子之心。

我们每个人都不相同,所以构成了这个丰富多元的大千时代;我们每个人都相同,因为我们都承载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然后努力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所以《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里的每个主角你可能都会似曾相识。他可能是你每天买早饭时炸油条的大哥,可能是你楼下便利店的收银员,也可能是你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事,或者,就是你,就是我。

在你听了囧叔讲完笑话还哭了之后,囧叔又告诉你,“没关系的,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这背后是囧叔好好讲故事并且想要好好传达观点的一颗真心。他用嬉笑怒骂写世间事,用爱恨嗔痴写人情冷暖。他用这种独特的人物小传展现出了一个多元的世界,时间、地点、人物、场景和全部的起承转合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像看走马灯一样淋漓尽致。

透过一个个小人物故事的背后,我们看到了人间百态,看到了生老病死,看到了爱恨别离,看到了属于每一个平凡人身上的不平凡。

这或许就会引起山崩海啸一样的共鸣,或许在这时我们也终于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

我觉得这是一个想要好好讲故事的人所能带给我们的感动以及启发。

这个“坏时代”人心复杂,声音嘈杂。好好讲故事、好好读故事的人越来越少。而恰恰,阅读能使我们每一个人坦诚相见,互相照亮互相温暖,从中汲取力量,继续把每一个平凡又普通的日子过得闪闪发光。

感谢囧叔带来这本《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我很喜欢,希望你们也喜欢。

祝,安顺,快乐。耀 一

序二

人生首序,献给这本关于人的书。

我自己出过几本书,混来一个作家的头衔,却从来没给人写过序,这是头一回。一是不敢,二是没什么名气。虽然后者是重点,但“不敢”也是真心话,序言毕竟大都是放在书的最前头作为引线存在的,这引线纵使不用多么华丽,起码也得把线引到该引的位置。因此一开始对这个“序约”,我内心是拒绝的。但是看了几篇文章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我有话要说。

如开篇言,这是一本关于人的书,写人的书从主人公角度大概分为两类:一类写特别之人,一类写朴素之人。何谓特别之人呢?如“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荆轲,或“侠之大者,家国天下”的靖哥哥,这类主人公必然是气干云天,让人读来心生敬佩与向往之情,但这类人物却总会或多或少有种雕琢感,距离我们很远。朴素之人则不然,所谓朴素之人更多的其实是“你、我、他”,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英雄,他们是大人物,大人物会有他们精彩的人生和事迹,然而这些事迹与我们常态的生活却相去甚远,更能够触动我们的总是身边的甲乙丙丁,这甲乙丙丁便是囧叔笔下鲜活的主人公。

这些主人公,就是我们遇见过的男女老少,这些人形形色色地正向分布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这故事与那些大人物的故事相比,读来可能不会让我们热血激荡或扼腕叹息,却可以让我们心潮澎湃,因为我们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看到身边的人。

我们看到英雄弯弓射雕会心生艳羡,却未必激荡。而我们见到一个小女孩穿过早市,带着一脸生机盎然的笑,却会有真实的温暖感受。其实这个世界更多的改变就是源于小人物的蝴蝶效应,所以我更喜欢写朴素之人的作品。囧叔的这一本书,恰恰是一部属于小人物的纪传体通史。

我跟囧叔在“798”的一次活动上有过一面之缘,因为现场人比较多,相互简单交流了几句,印象不错,了解却没那么深。现在读了他的书,很想跟他吃饭,因为我相信他心中一定还有很多关于路人甲乙丙丁的故事,我想听。

囧叔请我吃顿饭,你可别哭啊。痞人周鱼

打过架的人都知道,开头要么没废话,

一旦有废话,首先要从盘道开始,废话是很多很多的。

有时候盘着盘着,

发现哥们的哥们的哥们都认识,就不打了。

我们往往对陌生人,

甚至欺负我们、侮辱我们的人,都保持着礼貌和风度,

但是对自己信赖和依靠的人,却会生气。

暗恋的可悲之处:暗恋的人鞍前马后地跑,

一边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一边又对这种委屈甘之如饴,还挺上瘾。

被暗恋的人心想,鬼才想让你鞍前马后啊!

但她们又总是乐于保持这种关系,因为这种关系有一种水果糖味儿。

阿软

阿软本名叫阮甜甜,是个人如其名的小姑娘。那时候我们在同一家网游公司干一些不靠谱的事,大家都喜欢她,给她起了很多外号。被人起外号这件事,一定意义上说明了你受关注的程度,比如,我上学的时候很受欢迎,上了班就没人给我取外号了。而阿软总是顶着变幻莫测的外号。一开始大家管她叫“阮绵绵”,因为她长得有一点点胖,说话轻声细气,走起路来像一团春天的柳絮。她的脾气好得简直让人着急。我看她天生就没有“生气”或者“发怒”这一系列功能。渐渐地大家觉得叫她“阮绵绵”不好玩了,也可能是太长了。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在公司里同事之间的称谓不论怎样变化,最后都会简化为两个字。比方说,三个字的名字会被省略姓氏,而两个字的名字就会变成“小张”或者“老王”。有人给你起外号,也多半是两个字的,此乃大势。所以,阮甜甜后来的名字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阿软”。

阿软怎么会进入游戏行业,还当了客服,这是个谜。我印象里她是学历史的。不过我自己是学法律的,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但是当客服这件事还是很奇怪,因为它需要你拥有无比强大的精神抗击打能力。关于在游戏公司当客服,我们需要普及一下:一般网游玩家所说(1)的“GM”,和接电话的“客服”,实际上是一个部门的两种职能,一般不会混着来。客服的主要工作就是接电话,刷论坛,平息玩家的怒火,解决那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而GM则拥有实权,能删号,能发钱,有的公司GM权限大了,甚至能开服、关服。在那个网游蛮荒时代就是这么不靠谱,现在这些事情已经不会发生了。可想而知,以阿软这种软绵绵的性格,是不适合当客服、接电话,面对玩家的。而GM一般都是由男性员工担任,因为这个岗位的操作相对复杂一些,女孩子游戏玩得少,学不会。所以怎么看,客服部都不适合阿软。但是一个历史系毕业生要进游戏公司,也只能进客服部。所以,跟我一样,阿软也只能把这归于宿命。

可以想象,以阿软这种显然从小被人欺负到大的性格,做起客服这份工作来是多么艰难。比方说,玩家打进电话来,很多时候根本不说问题,张嘴就是一句:“×你妈!”正确的处理方式是无视这句话,晾他一会儿之后再问:“先生您有什么问题?”而我们有一次在后台监听的时候,听到玩家骂:“×你妈!”阿软说:“嗯……好的。”客服经理顿时疯了,马上派人过去接过了电话,然后对阿软进行了说服教育。经理问她:“人家要×你妈,你为什么要说好的?”阿软说:“我不想让他生气。”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阿软特别爱哭。具体来说,应该说是“泣”,因为她总是有泪无声。哭的时候,她就低着头玩自己的头发梢。她的头发又长又直,滑过肩膀垂在胸前。她把那些黑亮亮的头发卷来卷去,让你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心疼她的头发。这反而成了一种无形的武器。

有时候玩家会闯上门来,很多还是从外地开车或者坐火车来的。有一回,一个愤怒的玩家闯进门来,要找24号客服。24号就是阿软。一般来说,我们不给玩家找特定的客服,如果客服经理在场,来访玩家都是由他亲自处理。偏巧那时候经理开会去了,愤怒的玩家在前台喊得震天响,前台妹子扛不住了,只好进客服部去问:“谁是24号呀?能不能出来一下!”还没说完,愤怒的玩家就跟着闯进来了。如前所述,那是网游行业的蛮荒时代,大家没有经验,很多事情没准备好。后来游戏公司都学会怎样应对这种事了,这是后话。当时玩家进来大喊:“谁是24号?”阿软放下耳机,怯生生地举起手来说:“我是。”玩家叫道:“你给我出来!”阿软说:“嗯……好的。”她对任何问题的回答估计都是“好的”。然后她就跟着玩家到走廊里去了。

当天值班的客服全部都是女孩子,没人敢出面阻拦。于是一个年龄大点的客服和前台妹子分头行动,一个赶往会议室找客服经理,一个去市场部找到了我。我是客服部出身,客服有了事常常来找我。我听了先问:“老虎呢?”老虎就是客服经理,此人极悍勇,要是有他在,怎么也不会让人带走自己的人。前台妹子说:“老虎哥在开会,您快去看看吧!晚了就出事了。”我啐道:“嘿,要你们何用!”叫了两个人出去了。到走廊一看,三个人顿时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个愤怒的玩家,若站起身来大概有一米九,肩宽背厚,光头,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上戴着大金表。可是此时他蹲在地上,看上去像只大猩猩。阿软靠墙蹲在他对面,头埋在两臂内,呜呜呜地哭个不休。大猩猩一手挠头,一手轻轻拍着阿软道:“别哭了,别哭(2)了,不就是一把破刀吗?哥不要了,你别哭了行不行?哥给你买冰激凌去。来人哪!还有没有人管啦?”恰在此时,老虎从会议室跑出来了,一路喝道:“哪儿呢,哪儿呢?”大猩猩一听,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忙倒退了两步,连连摇手道:“大哥,我什么都没干,您听我解释。”据说,常打架的人互相之间拿眼睛一照,很多时候不用动手。老虎就属于这种挂相的人。

老虎的部门其实是很安全的,因为我也在他部门里待过。有个葫芦岛的玩家,打电话找38号(就是我),说要砍我一只手、一条腿,让我等着。过了半个月,果然来了,结果老虎出去跟他谈了谈,这个玩家再见到我时,非要邀请我去葫芦岛玩一个星期,管吃管住,后来还给我快递了一盒大对虾,价值不菲,可惜到手时已经坏了。

阿软在这样一个部门里,按说不会真有什么事,顶多就是在电话里被人骂几次“×你妈”。阿软后来的生活波澜壮阔,软得一塌糊涂,惹下不少塌天大祸,所以在电话里被骂并不算什么。那些波澜壮阔的事,一会儿就会说到了。现在先讲讲她被人从公司骂跑了的事情。

阿软比我先几个月离开了公司。事情发生在圣诞节,或者元旦,总之是游戏公司最忙的那几天。公司有个游戏在线上做活动,人数很多,结果服务器出了状况。阿软汇总了一下收集到的反馈,准备到对面的市场部反映一下。因为活动期间,这种部门都有人加班,处理突发状况。市场部有个奇葩,名叫董青青。关于董青青的故事,我在别的书里讲过,就不啰唆了,总之她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神经病,但并不是坏人。董青青的性格,跟阿软相比,就像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她一头短发,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说话粗声粗气,走路一阵罡风,所过之处,杯盘摆设经常扫得满地都是。那天晚上董青青值班,因为节日气氛正浓,她十分开心,在办公室里关着门放摇滚乐,边听边跳,边跳边跟着唱:“×你妈了×!”正在此时,阿软开了门,董青青忽地跳了过去,唱道:“×你妈了×!”

有关董青青的性格,我需要补充一点:她实际上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有些神经病罢了。后来董青青跟阿软道了歉,我们都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算什么大事。没想到阿软还是辞职了。这让我们十分费解,陌生玩家骂你都没事,隔壁部门的同事唱歌误伤,你就受不了了?后来仔细想想,这里面逻辑问题大得很。那时我还没做产品经理,逻辑思维能力很差。

董青青跟公司另一个软妹子关系很好,她总对那个妹子说“不要怕,凡事有我,我会保护你”云云。她对“保护”这个词的执念非常深。阿软辞职时,董青青对她说:“都怪我,现在怎么解释你也不听了,只有一句话送给你:找到一个能保护你的人吧,你太软了。”阿软抽了抽鼻子,没说话,走了。

几年后我在另一家公司跟阿软偶遇时,并没有觉得意外,因为北京的游戏圈太小了。意外的是,阿软还真的找到了保护她的人。按说,一个软妹子,虽然有点胖,毕竟长得不差,性格又好,找个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她这男朋友却不太正常。

关于阿软不正常的男朋友的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凌晨,阿软下夜班出来,准备坐上男朋友的车回家,结果男朋友迟到了。到此为止,该男朋友最多只能说是一个普通的男朋友而已,我们知道,普通的男朋友都是会迟到的。阿软联系不上他,无奈之下只好坐公交车回家。彼时天还没大亮,地下通道的灯却关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阿软刚走进去,后面就跟上来一群青年,围住阿软欲施无礼。从领头的青年说的只言片语分析,这些人应该是该公司的游戏玩家,因为丢了装备投诉无门,怒火攻心,找上门来闹事。这是2005年或者2006年的事情,游戏行业已经很成熟了,很多公司的客服部都有一位看上去就惹不起的壮汉把门,有的公司还请了保安。几个人只好尾随出门的客服(这个点儿只有客服从里面出来),以为抓住一个就能解决问题。这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并不是游戏玩家做出来的最离谱的事情。那些与本案无关,就不赘述了。单说愤怒的玩家捉住阿软之后,拖到地下通道另一头,下一步准备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他们没来得及干出来,就听脚步声响,接着一声暴喝:“干什么呢!”回头一看,通道里模模糊糊一个高大的人影追了上来,此人就是阿软的男朋友卢照龙。

卢照龙后来跟我做过一阵子同事,但我不喜欢他,一直没怎么深入了解。其人身高体阔,走起路来四周空气扭曲变形,头发根根直立,一对大眼珠总是瞪着。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般人的眼珠不是被上眼睑遮住一点,就是被下眼睑遮住一点。像卢照龙这样全露着的,我没见过几个。以前那个客服经理老虎哥也是这样的眼睛,看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

卢照龙停好车之后,知道自己迟到了,就一路小跑,恰好看见阿软扭身往地下通道走去,便追了过去。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第六个年头,这厮还是舍不得拿出手机来打个电话。而阿软事后则表示:“既然他迟到了,一定有他的原因,打电话也没用,何必麻烦他呢。”我们听了之后,不由叹道:“自己的男朋友,都能用上‘麻烦’这个词,这真是亲生的女朋友啊!”却说那卢照龙追上前去,一看阿软被架走了,当下一声大喝,也顾不得对方人多,就冲了上去。按说他经验丰富,估计也判断得出来,干这种事的人经不起吓唬,一吓唬,人再多也散了,这就叫贼人胆虚。可是,有经验的人一旦遇上没有经验的人,就会犯经验主义错误。这些惹祸的玩家,其实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正处于对自己的战斗力充满错误认知的人生阶段。这下双方都倒了霉。

有关卢照龙的专业背景,我没有考证过,据同事说他并没有练过,就是街头打架的底子。这比较可信。因为我见过散打运动员被街头流氓干倒的,他们不按规矩打,很难防范。但是一个人干倒六个,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见的,更何况其中一个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我听了之后先问:“用了什么家伙?”跟我讲这事儿的同事说:“没用家伙,就是徒手打的。”我心说,这不是吹牛×吗?用一双肉拳能把人身上哪块骨头打成粉碎性骨折啊?后来听说是耻骨。这事一听就会有同感,觉得很疼,其合理性也就不敢追究下去了。更离谱的是,后来这位卢照龙竟然跑到我们公司当客服组长去了。因为老总慰问阿软时听说了这件事,觉得这种以一敌六的人才不可多得。

我之所以不喜欢卢照龙这个人,是因为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太极端。他似乎只会用暴力这种手段来解决争端。虽然阿软的性格正好与其互补——她不会与任何人起争端。但这恐怕也不是一辈子的事情。事实证明,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了,说不定只有阿软才能跟他共处那么长时间。所谓“那么长时间”,其实不过是三个月而已,但三个月之内他就已经惹了好几次麻烦了。

有擅许负之术者云:阿软长了一张惹事的脸,走到哪里都会惹上麻烦。阿软身边的一些人深信不疑,因为事实反复印证着这一点。我觉得这纯属封建迷信。金、皮、彩、挂四门,以金门最不靠谱,因为他们说的永远都是对的,这都是心理游戏。当阿软在饭馆、酒吧、电影院屡屡被人骚扰、惹上是非时,人们倾向于相信封建迷信,而不去想想任何漂亮姑娘在这些地方都有可能惹祸。如果说阿软惹得格外多的话,那完全是身边有个卢照龙的缘故。

有一次阿软跟卢照龙去看电影,身后那排正中坐着两个汉子,一边看一边大说大笑,旁若无人。卢照龙几次回头去看,阿软总是揪着他的衣角,低声说:“算啦,别惹事。”卢照龙大概是觉得左右全是人,出不去,动起手来麻烦,所以憋着气看完了这场电影,简直要爆炸了。没想到散场一回头,人没了。气得他三尸神暴跳,要不是阿软拉着,简直就要把电影院砸了。事情发展到这里,本可以结束了,但世界上永远都有不知死的货。到了地库,两人正要开门上车时,那两个汉子居然晃晃悠悠地吹着口哨出来了,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这一场架打得十分奇葩。卢照龙以一敌二,想是没什么问题的,六个都打了还怕两个吗?但打架的全程,阿软都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腰上,双手环抱,两眼紧闭,涕泪横流地大哭道:“别打了,别打了!”根据经验我们知道,打架时这种情况是最烦人的。你要不就跑,要不就在一边看着,别捣乱!搁我也得这么想。卢照龙的怒火经历了120分钟无聊电影的压缩,一点火就是一朵蘑菇云,此刻仇人见仇人,分外眼发红,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身后却挂了个胖姑娘,这怎么打?一边打,一边还得小心别打到她,这么一来难免挨了一两拳。等到打趴下其中一个,卢照龙发了狠,大喊一声:“你给我滚!”然后发蛮力把阿软给甩飞了。

等阿软再醒过来时,约莫也就是十几秒的光景,只见卢照龙骑在那汉子身上,左右开弓,嘴里赫然有声,势如疯虎挥拳不休。过了半晌,显然打得对方已经没了动静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转身对着阿软举起鲜血迸流的双拳,咬着牙,拧眉瞪眼,低声咆哮个不停,像一只失控的嗜血猛兽。从那一刻起,阿软突然明白了,自己不需要这样一个人来保护。你不能因为怕被洪水淹没,就搬到火山口上去住。

有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公司活动,还是团队建设,甚至是年会,阿软总是缺席。阿软这孩子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因为她总是被人欺负,又把所有的欺负一口气吞下去,再喝口水顺一顺,这种性格能心情好,心理学和生理学就都无法解释了。后来我们知道了一件事,事情本身不大,但阿软的处理方法简直让我们所有人都忍无可忍了。现在有必要来说说这件小事。

事情的起因是,阿软为了工作方便,跟同事在公司附近租了套两居室,四楼,南北通透,一人一间。洗手间和厨房当然是公用的。租房的时候家具电器齐全,唯独没有洗衣机,因为房东说:“我们原来都是用搓衣板的,你会用搓衣板吗?”阿软和同事答“不会”。为了方便,她们决定去买一台简单的小洗衣机。她这个同事,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姑且给她起个名字叫碧池吧。这位碧池说:“阿软,这月我手头有点紧,洗衣机你先买了,下月我还你钱好不好?”像这种问题完全多余问,阿软肯定说:“嗯……好的。”我现在一听她说“好的”就想脱鞋给她一鞋底子。

阿软自己掏钱买了洗衣机之后没多久,事情就发生了。有一天阿软上夜班,碧池上白班,一个没回来,一个已经出门了,家里没人。碧池走时洗了一堆衣服,想让阿软回来晾上,她大概知道阿软是眼里有活儿的。洗衣机兀自嗡嗡嗡地转着,结果进水管掉下来了,水龙头哗哗地流了几个小时,房间里发了大水。几个水钱事小,问题是水流得太久,顺着四壁渗到了楼下。三楼刚刚装修好,刷墙吊顶,里外三新;这一来可遭了殃,房顶四壁斑驳陆离,轻体墙倒塌损毁,家里跟喀斯特地貌似的。不消说,这件事打了官司。阿软这种性格,出庭打官司,这个画面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只能说庆幸的是,三楼的阿姨上楼破门大骂,要阿软赔装修全款25万元的时候,阿软没有立马说“嗯……好的”。灾难发生在阿软头上时,她的处事方式简直就是一种次生灾害。

一开始,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怎么解决这事,因为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意也无力单独完成对三楼的赔付。这件事情里涉及房东、阿软、碧池、中介公司、洗衣机生产厂家和三楼阿姨,错综复杂。我虽然是学法律的,但我最讨厌这种民事案子,懒得分析。要是发生在我头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可能会进一步做出违法的事情来。阿软当然不会了,整个调解会上她就是哭,哭,哭。

房东说:“我房子租出去,水管可是没问题的,你关着它,它不会自己喷水把楼下淹了。”

中介说:“房东说得对,然后我租给你们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碧池说:“洗衣机是我开的,但我是按规范操作的,管子掉了不是我的问题。”

洗衣机厂家没有出席。

于是大家提议去找洗衣机厂家解决这件事。这时大家一致把脑袋转向了阿软。碧池说:“洗衣机是你买的,你去协调吧。”阿软瞪大了眼睛,穿过湿漉漉的刘海看着碧池,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最后她还是说:“嗯……好的。”

阿软无比头疼,几近崩溃,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去干这种上门打架的事情。她打了几个电话,听到的都是无尽的自动语音提示,按了七八个数字之后,电话竟然挂断了。她又去电器城拿着发票找经销商,经销商说:“哟,坏了啊,那可以给您换新的,或者修,但是漏水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我们是卖洗衣机的,不是生产洗衣机的。”无奈之下,阿软只好去了趟该洗衣机品牌的售后服务中心。可想而知,被人家软刀子一顿砍,砍了回来,在家默默地哭。三楼阿姨三不五时地打上门来,碧池把门一关,装听不见,又得由阿软出面处理。这时,一点点微弱的好运之光降临了。

阿软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的高中同学打来的,这人的名字很好记,叫岳光。其父母当年可能还不知道这个词的寓意之丰富,不过这个名字并没有左右他的一生,现在他不但不是月光族,而且当上了某品牌下属品类的客服总监。在这种大公司里,这是个很高的职位了,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公司的副总。不用问,这个某品牌就是那个某品牌。该品牌不但生产洗衣机,还生产电视机,岳光就是管电视的,治下有座席数百名,主管几十员,还有分管网上客服的部门,几可谓一方诸侯。多年以后,我问阿软:“你跟岳光同年毕业,这么几年间,怎么你才混成客服主管,人家已经在那么大的公司当了总监?”阿软说:“我想,因为他没有学历史吧。”我问,“那他是学什么的?”阿软说:“汽车维修。”我惊道:“什么大学?”阿软答:“技校。”

阿软去售后投诉时,岳光恰从大厅匆匆路过,当时没敢认。回去之后越想越像,决定还是打个电话问问,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你看,此人脑后必有反骨,乃是公司的叛徒。而且这显然是有预谋的,我的高中同学,大街上碰见了都只是打个招呼便走,谁会打电话来主动帮你?还用问吗,高中的时候关系肯定不一般。

阿软接到岳光的电话后,大喜过望,觉得抓到了一根稻草,很快两人就吃了个饭。阿软想请客,岳光瞪了她一眼,喝道:“一边儿待着去!”阿软说:“嗯……好的。”这是插曲。席间,阿软讲了漏水事件的前因后果,岳光静静地听完,摇头笑道:“愚哉!痴女子。亏你也是做客服的,你这样能解决问题吗?”阿软怯生生地问:“我哪儿做错了吗?”岳光说:“简直全错。”“首先,”岳光开言道,“你去售后解决问题,不能一副求人家的脸,说明你没底气。你要是不觉得我们有错,你就不要来找我们,我们又不是开粥棚的。你要是觉得问题在我们,你就要非常自信,把问题说清楚。“其次,你得找对人。你自己就是客服,这你还不知道吗?有很多问题客服是解决不了的,有很多问题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不给你解决的。你要是不折腾,你就是这么一类用户。我们只给麻烦用户解决问题。“最后,你得知道对方怕什么。怕什么你就来什么,施加压力才能获得反馈。你一来就先要问清楚三件事:你工号多少?你这儿有监控吗?我的问题有记录吗?如果他说有,你就一一拿笔记下来。他要说没有,你就问他上级主管是什么部门。他如果还不说,你就问他你们行业主管是什么机构,归国家什么部门管。客服的基本素质就是分清紧迫的问题和可以搁置的问题,因为所有公司遇到的问题都是海量的,不可能全都处理。如果遇见一个麻烦的用户,客服没处理好,被捅到上面去,饭碗就没了。这比什么接待态度不好、被客户在电话里打了1分都要命得多,那些都不叫事儿。“总之,你从一开始就要摆明一个态度:老娘今天来了,就是要让你们给我解决问题,不是来求你们的,你给老娘看清楚,我就是你们培训的时候说的那种麻烦客户。”

阿软完全听傻了。

岳光叹口气说:“你的性格我太了解了,这事儿你办不了。除了我们,你还得搞定房东、中介公司、电器城,还有你那个碧池同事。最后要争取到一分钱不花解决这件事,因为本来就没你什么事。”

岳光临走时说:“你甭管了,你也管不了。”然后他用手机记了几个电话,又给不知道什么人打了几个电话。一个月之后,这件事圆满解决了,洗衣机厂家赔了大部分的钱,倒霉的房东也象征性地赔了一些,这真是无法想象。碧池辞了工作,搬走了。阿软觉得自己没法面对三楼的阿姨,也想退租,没想到事情解决之后,阿姨的态度像翻牌一样完全变了,见着阿软和颜悦色,说话时满脸跑眉毛,看来是没吃亏。这样一来,阿软就放心了,所遗留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再找个室友来分摊房租了。

又过了一个月,岳光住了进来,成了室友。事后我问阿软:“你们会不会太快了一点?”阿软低着头说:“不会啊,我们又没住一个屋里。”我怒道:“你们真他妈有钱!堂堂××公司的客服总监就住你那破北屋,这是图什么啊?”阿软又说:“岳光高中的时候就……嗯,你明白的。”我说:“我明白屁啊!你俩高中处对象来的?”阿软腾地脸红了,连连摇手,其速度简直能用来发电。“没有,可没有啊。就是喜欢。”她说。你很少能听见阿软这么大声音说话。说完她就后悔了,一低头,刘海遮住了整张脸。我说:“喜欢干吗不处对象啊?”阿软磨磨叽叽地说:“他没说啊。”我大笑道(我不会笑,此处为想象,作者注):“他要是说了,你待如何?”阿软说:“那,那我就说,嗯……好的。”

事情本来已经完了,又是个大团圆结局,没啥可讲的了,结果又出了个岔头。所以说,能别租房,尽量别租房。三楼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二楼突然冒了出来,是个光头大哥,说话口音极重。他说他的房子也被阿软给淹了,也要赔偿。此时岳光已经是四楼的租户了,当然是他出面解决这件事。岳光出来看了看光头大哥,提出了一个准确得让人联想到狙击手的问题:“你那房是买的还是租的啊?”

光头大哥一愣,没反应过来,说:“租的啊!”

岳光说:“那你叫你房东或者中介来找我谈,不用你费心。”说完把门一关进屋了。阿软吓得够呛,跟岳光说,这个光头估计不是好人,他那屋老大喊大叫的,还有搓麻将的声音,一打就打到半夜,让人睡不着觉。这个楼都不敢惹他,敢怒不敢言。岳光想了想说:“我有数了,睡觉去吧。”

过了几个小时,岳光刚关了北屋灯,就听外头砸门咣咣有声,披衣出来,阿软也已经醒了。两人头碰头对着门镜一看,外面楼道里挤了六七个人,全是统一着装:光膀子。“这刚开春,大冷天儿的,不神经病吗?”岳光叹道。阿软问:“怎么办啊?”岳光说:“没事,我打个电话。”阿软说:“对对,快报警!”岳光就进屋打电话去了。打完电话,开门出去跟光膀子们对付了没有五分钟,架也没打起来。打过架的人都知道,开头要么没废话,一旦有废话,首先要从盘道开始,废话是很多很多的。有时候盘着盘着,发现哥们儿的哥们儿的哥们儿都认识,就不打了。我没打过架,这都是听别人说的,天地良心。正对付着,楼下“突突突”声音响亮,一队非法悬挂外地号牌的三轮挎斗摩托车停在当街,闯上来十几号人,全都西服领带,赤手空拳,来了也不说话,就往楼梯上一站。岳光摆摆手叫他们不要动,然后继续跟光膀子们谈。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了。最后场面非常和谐,光膀子的大哥说:“误会,一场误会!”然后给黑西服们一人发了一根烟,从此两家和平相处。衣服都没穿,从哪儿掏出来的烟?殊为恐怖。

回到屋里,岳光一看阿软,在墙角缩作一团,指着岳光说:“你……你是黑社会!”岳光气得一翻白眼:“你才是黑社会呢,你全家都是黑社会!”阿软问:“那……那些黑西服是干吗的啊?”

岳光气乐了。“这你还看不出来,你怎么上的班啊?”他说,“那是我手底下的客服兄弟们。”

阿软把嘴一噘:“哦。我哪知道啊。我们客服都是姑娘。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岳光一愣,接着大笑起来,声震屋瓦。“哎呀,”他扶着墙乐道,“我们阿软学会生气了。”

阿软心里想,我也不是跟谁都会生气的。这件事说起来真没有天理,我们往往对陌生人,甚至欺负我们、侮辱我们的人,都保持着礼貌和风度,但是对自己信赖和依靠的人,却会生气。这叫什么事儿呀。想到这里,阿软拉着岳光进屋了。“睡觉吧,明天还上白班呢。”她说。(1) GM:Game Master之略,网游中的管理员。(2) 此处指玩家丢失的网游中的虚拟武器之类。

喧哗夏令营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种说法,说日本的校园题材动画片里,各个角色的座位基本上是固定的。主角一般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前面是沉默寡言的美少女,后面是呆头呆脑的小姑娘,右边的同桌是一个性格粗鄙、喜爱收集女生小道消息的好基友,左边是窗户,窗外不是异次元就是空间震,十分危险。

这个情形在大学里不太适用,因为大学基本没有固定的座位。大学的座位是,东南五省来的尖子生中的女生坐在前排,她们个子小巧,不戴眼镜,但都戴花色各异的套袖;中间部分是一片眼神不好的男生,再后面是眼神好的男生和学习不好的女生。上面所提的“神之座位”一般由一个勉强考上该所院校的男生占领,他的成绩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下,再往下的则都不来上课。

北京有一所大学,由很多分散在各区、像初中一样大小的学院联合而成,十分有趣,出了好多有意思的人和事。我今天要讲的就是这所学校的一个男生的故事。该男生坐在“神之座位”上四年,没动过地方。假设没有发生我要讲的这件事,历史就会在大二发生一个微妙的分支,走向另一个时空,在那个时空里,该男生因为被人打成残废而没能毕业。

这个男生叫陶达,从小到大,同学们都叫他讨打,因为他长了一张讨打的脸。只能这么解释。因为连不认识的人都忍不住要打他,这些人不知道他的名字,绝不会是因为谐音而想要揍人。陶达从小营养不良,个子小,身体瘦,胳膊细得不像话,且极长,走起路来像自带一对徒步杖一样。其头又极大,还戴眼镜,近视十分严重。由于不擅长任何体育运动,他从小不怎么出门,皮肤白得令人联想起吸血鬼中营养不良的那一种。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因为他长得瘦小就揍他。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他总被欺负,身边的人几乎没有不欺负他的,包括同学、邻居,甚至父母和朋友。这其中有一位老资格,名叫阳天姿,是个跟陶达同岁的姑娘,在欺负陶达的方式方法上充满想象力,且耐力极强,从记事起就欺负他,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会一直欺负到老年痴呆。

阳天姿是陶家对门的孩子,生得身材魁伟,面貌粗豪,一副男孩子性格。这孩子家境比陶达好得多,从小没挨过饿,没缺过肉,故而长了一身横肉,捏起来又瓷实又筋道;而且皮肤又黑又亮,小时候从远处看,颇与骡子的粪便相类。该少女不但长相和性格像男孩子,而且天生膂力过人,胆大手黑,打起架来不怕疼、敢招呼、有气势,从小称霸小区附近各街心花园。

陶达基本上是在阳天姿的保护下长起来的。阳天姿虽然也欺负他,但要是别人欺负陶达被她看见了,场面就十分骇人。比方说,她听说了某某班的男生扒了陶达的裤衩,就要在人家上着半节课的时候闯进门去,揪起那个男生来,扒掉裤衩,拽到讲台上示众,把老师惊得目瞪口呆。被她揪住的男生没什么好下场,想跑也跑不了。托阳天姿的福,不少男生在青春期之前都在女生面前展示过生理卫生课上讲的器官。

小学,初中,高中,加起来一共12年,陶达和阳天姿就在这样的血雨腥风中度过了。陶达在操场上被踢球的小子撞了,还挨了人家的骂,说他穿操场不长眼,这种事被阳天姿知道了,最后准要闹到需要体育老师出场才能制住她;陶达在教学楼里被人搡下楼梯,险些摔个万朵桃花开,回头一看,楼梯上站了两三拨男生,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分不清是谁推的——说不得,阳天姿知道之后,就得把这些男生全都揍一遍。严格来说,学校里当然有男生打得过她,但是正如阳天姿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打架这件事,主要看气势”。没有一个男生能像她那样气势十足地打架,包括那些觉得自己在“混社会”的早熟少年。陶达在小花园里被这样的少年劫了钱,阳天姿骑着自行车带着陶达满街找人,转遍各个小花园之后都没有找到,阳天姿竟然闯到台球厅去——那是成年人的地盘。孩子小打小闹是一码事,在台球厅闹事又是另一码事。阳天姿再怎么混,技术上讲,也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

结果那件事的结局是,台球厅的老板把小混混们审问了一番,揪出一个劫了陶达钱包的小子,交给阳天姿处理。这种事放在今天也很难理解。根据推理我认为,大概是阳天姿的口儿太正了,老板搞不清她是道上哪个大哥家的千金,不如索性看个乐儿,反正孩子闹事,算不得丢面子。最后阳天姿让那孩子咬着一颗黑8趴在台球案子上,抄起杆照着白球就是一杆,白球擦着那小子的腮帮子过去了,吓得他尿了裤子。老板问:“行了吗?”阳天姿指着那小子说:“你把裤子脱了。”然后她拿台球杆挑着那条湿裤子往台球厅门口一插,走了。这么精彩的场面,可惜陶达是个软蛋,没能亲眼看见。

高考的时候,阳天姿犯了愁。她跟陶达说:“你考试那么牛,我怎么才能跟你考同一个学校?”陶达白了她一眼说:“你干吗跟我考一个学校?大学里已经不时兴打架了。”阳天姿把脸一沉,半晌没说话,摇了摇头,转身走了。那年是先考,后报,再出分,跟现在的规矩很不一样。考完之后,阳天姿兴高采烈地找陶达问:“你大专报的啥?我觉得我能考上了。”陶达又白了她一眼说:“我没报大专,我用得着报大专吗?”这次阳天姿的脸色很不好看了,但是她依然没有揍人,让旁观的同学很是扫兴。

结果分数一出,陶达哭了,阳天姿乐了,他们考上了那所由很多分散在各区、像初中一样大小的学院联合而成的大学。陶达考砸了,阳天姿则从没想过能考上本科,关于此次超常发挥,阳天姿总结道:“果然考试也得有气势!”

总之用气势可以解决一切人生难题。

大一在廊坊大学城度过。这让陶达有一点庆幸阳天姿在身边了:“那是一个人间地狱。”当然这个说法只限于对陶达这种“弱鸡”来说。大学城是强者的天堂,基本上只要你能打架、能喝酒、能混,你就能洗上24小时热水澡、不用去水房打水、在宿舍等着吃热乎乎的午饭、去网吧用最好的电脑。

网吧是地狱之核心。一个男生在大学城生活一年,不可能不去网吧。大学城有很多网吧,但大部分都有一些一看就不是大学生的青年长期盘踞在里面。夜里,他们会突然跳起来大喊:“掉刀了!掉刀了!”或是“掉矛了!掉矛了!”一类很可笑的话,然后网吧上下一片沸腾,四下里一瞬间变成了拍卖行,吵吵嚷嚷,讨价还价。在一旁跟远在他乡的女朋友视频的大哥恼将起来,就要摔鼠标;他一摔鼠标,老板就要骂街;老板一骂街,陶达就要尿裤子,两腿打战地往外跑。

阳天姿彼时对网吧这个新鲜事物完全没有兴致,也不能理解。她的娱乐活动是带着自己的部队在大学城里压马路,巡查治安,跟各路人马举手点头打招呼。干这种事时,阳天姿显得意气风发,格外有精神。她带着人打过几场硬仗,基本上夺回了2·23水房高地,掌握了9·25关东煮重镇和10·18打印铺。其中,2·23战役由于发生在寒假期间,许多回家的同学并不知情,等到开学才发现水房有了重大改观,打篮球的男同学已经不在里面裸奔了。那些男生看见阳天姿,就本能地护住裆部。

阳天姿此时得了一个绰号,叫“阳电子炮”,因为她打架时喜欢抛掷电器。杀伤力虽然不大,但实在气势惊人,一时间没人敢惹她了。

后来阳天姿知道陶达总去网吧,就嬉皮笑脸地跟着一起去玩了几次。在大学城,随便在网吧里过五个晚上,有三个晚上能赶上打架。阳天姿一下来了兴致,心想这块高地还没有拿下来,自己在大学城的“军事生涯”只有半年了,一定要好好啃一啃这块硬骨头。

结果冬天里,阳天姿的爸爸就开着车,给人家网吧赔显示器来了。阳天姿的爸爸是一个老牌浑蛋,打遍街骂遍巷,生就一副美国得克萨斯州人民的体格。网吧老板见了连说:“公之虎女颇有乃父之风,壮哉壮哉!”

有一天陶达告诉阳天姿,自己在网吧里惹上个仇家,叫朱德彪。阳天姿笑了半天,心想,你能惹上什么仇家?细一问才知道,是他在网吧跟人家打CS,因为枪法太准,被这个叫朱德彪的喊“那个使狙的孙子作弊,哪儿呢给我站起来”。话音刚落,该孙子就听话地站了起来,还举了手。阳天姿笑得直不起腰来,问他:“你举手干什么?”陶达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这种时候应该举手。”

朱德彪要打陶达,被老板劝开了。老板说这是“炮姐”的朋友,给个面子吧。“炮姐”者,“阳电子炮大姐”之略也。朱德彪一听,笑道:“什么‘炮姐’,没听说过,是个女的吗?你他妈的让个女的罩着算什么玩意儿,打你脏了老子的手,赶紧给我退了。”所谓退了,就是让陶达退出那个CS局域网。陶达不但退了CS,还退了钱,屁滚尿流地跑了。

阳天姿一听,气得头发根根倒竖,要去网吧蹲守那个朱德彪。然后她忽然问:“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陶达说:“他CS的ID就是这个名字的拼音,实在也拼不出别的名字来。”阳天姿撇撇嘴说:“这年头谁叫这名字啊,这听着像四几年出生的。”她坚持要去网吧找人,陶达苦劝半天,才算劝住了,因为当时已经是结束大学城生涯,回城里上学前的最后一周了。

没想到第二天,朱德彪到陶达的系里找上门来,把陶达吓了个魂飞天外。定睛一看,原来不是来找他的,但比找他更令他难以接受。

朱德彪找的人叫崔萌萌,跟陶达一个班,上课时喜欢坐在后排靠窗的一个位子。崔萌萌上学早,比班上所有人都小两岁,个子也小小的,但并不像麻雀一样咋咋呼呼。她说话慢悠悠、轻飘飘的,笑起来声音不高不低,不尖不沉,也是慢悠悠、轻飘飘的。一笑,就握起小拳头托在嘴角边。这个莫名其妙的习惯动作,每次都能要了陶达的命。陶达第一次看见崔萌萌,眼睛就直了。阳天姿撇撇嘴说:“又来了。”她目睹了陶达从小学到高中喜欢的所有女孩子,全部都是这个类型的。其中没有一个能修成正果。这主要是因为,陶达没有向其中任何一个表白过。

朱德彪在上课前的间隙闯进门来,虎虎生风地几步走到崔萌萌跟前,说了两句什么。崔萌萌握起小拳头笑了起来。朱德彪离开时看了陶达一眼,露出惊愕的表情,但没说话。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可是陶达这时候不知道是感受到了哪位神灵的暗示,突然想要表现得“社会化”一点,于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男朋友啊?”

崔萌萌回头一看,笑了笑说:“不是,高中同学。”她说完话,还没转回头去,朱德彪就像一头豹子一样出现了。他大概听见了陶达说话的声音,但不知道误解成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愤怒得不行,粗暴地一把揪住陶达的领子,一路经过讲台拖出了门,扔在墙上。

接着,他把鼻尖贴在陶达的鼻尖上,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给我少废话,知道吗?”

陶达马上微笑着说:“好吧,不废话。”

他答这句话,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没过脑子。如果过了脑子,他也许就什么都答不出来了。这件事很多同学都看见了。在大学里——即便是大学城里——这也是一个罕见的场面,因为正如陶达自己所说,大学里已经不时兴打架了。而且关键在于,谁也不知道朱德彪为什么发火,他到底把那句话听成了什么,到现在都是未解之谜。

陶达回到位子上时,路过了崔萌萌的位子,尴尬得不行。他坐下时想说两句什么自我解嘲一番,但又怕朱德彪从哪里又以鬼神之姿突然冒出来。崔萌萌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装没看见。这时候,“阳电子炮”回来了。“嘿!”她一坐下就猛拍了陶达肩膀一下。结果陶达除了瘦弱的小身板儿剧烈地一抖之外,别无反应。阳天姿捅了他胳肢窝一下,问道:“干什么哪?又看崔萌萌脖子呢?”这么一说,陶达和崔萌萌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个走前门,一个走后门,双双夺路而逃。

阳天姿心想,真是莫名其妙,看看脖子怎么了,我小时候尿尿他都看过,有什么可害羞的。

结果这堂课老师画重点,陶达和崔萌萌都错过了。阳天姿想,这俩人最好是他妈的跑去约会了,不然太不值得了。对于阳天姿来说,画重点这堂课的价值等于之前几十堂课的总和。下课时,她给陶达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觉得很奇怪,一个没有女朋友而又运动白痴的“弱鸡”,新近在网吧得罪了人不敢去了,还有什么理由逃课?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礼貌地问旁边的男生:“嗨,傻×,刚才是不是他俩闹啥事儿了?”

阳天姿跟同学打招呼一般都以“傻×”开头。旁边的男声十分生气,愤怒地答道:“是这么回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五分钟之后,阳天姿的脸色由晴转阴,最后“啪”地一拍桌子,腾腾腾地跑出去了。那个男生准以为她去找朱德彪了。其实不是,她去找陶达了。

一般来说,你可以在教室以外的三个地方找到陶达:网吧、宿舍、操场。陶达既不会打篮球,也不踢足球,若论跑步,1000米足以要他的命。他到操场上的目的是玩单杠。但是他只能做一个引体向上,其他时间就只能一次次地双臂伸直在单杠上吊着。阳天姿曰:从心理学上解释,这样做可以得到一种类似于上吊的感觉。

找到“上吊”的陶达之后,阳天姿飞起一脚把他从单杠上踹了下去。“你他妈真把我气死了!”她愤怒地咆哮着,“你竟然在大学的教室里,被一个男生拖上讲台,又拖出去了!还他妈当着女生的面儿!我他妈弄死你!”除此之外,她还说了非常非常多的脏话,此处不宜复述。

有关大学生涯中最可耻的事儿,我走访过一些大学生,答案精彩纷呈,没法排出名次来。但是说起当着女生的面被男生揪出教室,大家纷纷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承认自己没干过比这个更丢人的事儿。所以说,阳天姿对陶达就这么被朱德彪拖出去非常不满。至少你也应该挣扎一下啊!她这样质问之后,陶达委屈地表示,朱德彪太壮了,自己反正也打不过他,所以没挣扎。阳天姿目瞪口呆,约13秒之后她才说:“我的妈呀,你居然认真考虑过打架的问题吗?你打不过任何人,你知道吗?你首先应该做到不挨打啊!”陶达顿足道:“对啊!我现在不就没挨打吗!”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就挨了打。

考完试,学生们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在最后的两天里,陶达忽然觉得身边的同学看他的眼神都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什么阴谋。在教学楼里碰见崔萌萌时最是奇怪,崔萌萌迎头撞见陶达,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了看他,然后一跺脚,说了一句:“加油!”然后就抱着书跑了。

陶达正准备出门找阳天姿,分析分析案情,没想到出门就遇见了朱德彪。这厮穿一件黑皮夹克,叼着根烟站在教学楼门口,跟三五个朋友在聊天。看见陶达,朱德彪就主动上前,“啪”地立定,接着“唰”地敬了个礼。“你牛×!”他说,“你这么牛×干吗还等开学啊,就今儿吧?就这儿吧?”

陶达被问了个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一溜烟跑了。朱德彪在背后喊道:“你牛×你!我他妈等着你,开学谁不去谁是那个!”

傍晚,陶达遇见阳天姿,跟她说了这件事。阳天姿若无其事地仰起头看着快黑了的天边,轻描淡写地说:“我替你给朱德彪留了个条儿。”

陶达大惊:“啊?你说啥了?”

阳天姿说:“我说,开学那天中午在学校门口见,弄死你。”

陶达想问,弄死谁?转念一想,问也是白问,字面意思肯定是弄死朱德彪,实际意义肯定是弄死我。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要弄死我干吗不直接弄啊!”阳天姿说:“那多没劲啊?我要用暑假的时间给你上上课,开学你去弄死他,你弄不死我再去弄。”

暑假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阳天姿制定了一份课程表递给陶达,让他按时上课,否则就直接跳到最后一节课:实地演练。陶达无语凝噎,只好硬着头皮先上了课,心想开学时候的事只有等开学再说了。

第一堂课是挨打。

阳天姿带陶达来到小区花园的角落,指墙上喜鹊令观之,然后趁其转头二话不说开始痛打。一边打一边说:“护头!护裆!膝盖收起来!”如此练习了一个晚上,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堂课是理论课。此时二人已满18岁,阳天姿带着陶达来到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陶达也来过,但没在晚上来过,没想到天黑了就会变成酒吧。阳天姿指着酒吧里分布在吧台和卡座的各色人等,一一向陶达讲解这样的人应当如何如何出手,那样的人应当怎样怎样应付。陶达指着角落里一个孤单的巨大背影问:“这个呢?”阳天姿眯着眼睛看了看说:“那是我爸,遇见他快跑。”

第三堂课是对练课。阳天姿站在原地不动让陶达打。陶达比画了半天,没有下手。阳天姿急道:“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打你了!”陶达说:“怎么打啊,你身上都是雷区!”阳天姿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怒道:“别装×了,你小时候哪儿没摸过啊,快来!”路过的大妈听了,手里的冬瓜掉了都顾不上捡,飞也似的跑了。

对练课不是很成功,因为陶达从来没打过架,不敢下手招呼。阳天姿强调:“当一场搏斗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时,最重要的就是先下手,尤其是你这种‘弱鸡’;如果让你先下手你都不会打,你就死定了,打架最重要的就是气势,有没有?”陶达说:“有。”阳天姿猛地提高了十倍音量,大喝道:“大点声!”旁边的房地产中介条件反射地肃然起敬道:“勇!攀!高峰!”

经过训练,陶达终于学会了基本的出拳,但是他打起架来就像一个情绪失控的小姑娘。阳天姿十分不满,嗔道:“跟我学出来的怎么能打娘儿们拳?重来!”于是对练课又连续上了很多节。有一回陶达问:“遇见胖子应该怎么办?我觉得胖子浑身都很禁打,无处下手。”阳天姿答说:“一般来说应该用阴招,踢裆踹腿,戳眼锁喉。但是估计你下不去手,你是一个‘弱鸡’,所以你应该——”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双掌一推,把陶达摔出两米,怒道:“你说谁胖子!”

夏天的傍晚,两人打累了,就坐在满是蚊子和蛾子的凉亭里喝北冰洋,聊天。陶达问:“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看我出丑?”阳天姿说:“谁想看你出丑了,看你出丑都看烦了。”陶达说:“那你留那张字条是什么意思?你明知我不可能打得过朱德彪的。”阳天姿说:“打架的事,你还有很多不懂,将来你就懂了。”末了她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崔萌萌面前表现得像只‘弱鸡’。”陶达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说:“明天什么课?”阳天姿说:“明天接着去酒吧上理论课,我大姨妈来了,不能上实践课。”陶达愣了愣说:“有时候我都忘了你是个女生。”

陶达走了之后,阳天姿抽了根烟,默默地骂道:“你个傻×。”

有关打架这件事特训一个月能有多大的成果,我曾经问过一些专业人士。散打界人士表示,没什么大用,练十年遇见能打的还是完。散打看起来是个无比实用的流派。练咏春的朋友告诉我,练一个月咏春,普通的小流氓打不过你,但他们可以用十几年的丰富实战经验弥补,你不知道怎么应付板砖和酒瓶子。此言近乎真理。我又问一位流氓界的老前辈,老前辈说:“要是我教的话,一个月能打死人,三个月能学会别打死人,一年能上一线打群架。”我说不算群架,就一对一,老前辈说:“那你打不过经验丰富的基层干部,这事还得靠经验。但是如果你学一些阴招,有时候能出奇制胜,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同志都被小痞子打过。”

我想阳天姿教给陶达的一定是这种阴招。

9月1日,天高云淡,学校门口聚集了不少人,社会各界同人纷纷到场祝贺。大学就这点好,出多大的事,没人告老师,也没人拦着。保安好像也听说了,在门口抱爪儿看热闹。

陶达来晚了一点,因为他心里很忐忑,总是忍不住弯下腰系鞋带。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一有什么烦心事就把鞋带解开又系上,系上又解开,好像这能拖延多少时间似的。这大概跟懒驴上磨屎尿多是一个道理。结果等到12点半,朱德彪倒没来。

陶达松了口气,但在某个意识角落的阴影里,他又似乎感觉到一点点失望。他隐约觉得,自己有点期待跟朱德彪动手打一架;输也好,赢也好,她肯定会在某个地方看着。如果输了,她会不会心疼?如果赢了,她会不会高兴?继而他又开始审问自己:这个她说的是崔萌萌吗?怎么一想到崔萌萌看到自己打架的反应,心里有一种打了Boss什么都没掉的感觉?此时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朱德彪那么壮,那么凶,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

然后他开始回忆阳天姿的嘱咐:“打架最重要的是气势!你见了他,二话不说就骂他,然后说‘××,×××,××××’一类的话,一边说一边大步上前;打不打得赢再说,这三步先得迈出去。动起手来,不要往后退,不要跟他缠斗,就当他是沙袋,连续往他身上招呼,就像我平时打架那样,你见过不少次我打架吧?”当时阳天姿说到这里,陶达并没有细想,只是大概数了数阳天姿为自己打过的架。现在他站在校门口一端,一边活动着肩膀的肌肉,一边一幕一幕地往脑袋里拉进阳天姿打架的样子。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打小男孩、打小流氓、打小痞子、打小团伙、打胖子、打中年壮汉、打居委会大妈、打德国黑背——阳天姿打过的架不可胜数。现在想起来,她打的每一架不都是为自己打的吗?每次不都是因为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哭鼻子,惹恼了阳天姿就出去打一架吗?跟狗打架那次,她被狗咬了手背,但是她骑在狗身上,两臂紧紧扭住狗的脑袋,双手攥着狗嘴的两边,直到狗主人赶来,说不上是救了谁的命。那条狗并没有咬陶达,只是追了他几百米而已。阳天姿现在手上还有那条狗咬的伤疤。陶达想到这里,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背,想象了一下被黑背在上面咬一口是什么感觉,这时候朱德彪来了。

朱德彪走到校门口站定,一言不发,眼神有点闪烁。陶达想着阳天姿说的话,咬了咬牙,大步向朱德彪走去。“我×——”他学着阳天姿的样子准备开口骂街。

没想到朱德彪突然竖起手掌,叫道:“等会儿!别打!”“什么意思?”“行了,”朱德彪喘了口气,“你今天能来,我就知道你是个爷们儿了。都打完了,没必要再打一遍了吧!”

说完,他吸了口气,转过身去,迈着奇怪的小步走开了。走了两步,他一手扶着路灯杆,另一只手在小肚子下面揉了揉,夹着大腿慢悠悠地走远了。

陶达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过了一大难关,浑身都要虚脱了。但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觉得以前那种害怕得快要尿出来的感觉一直没上来,反而有一种兴奋得想要挥拳打两下什么东西的感觉在皮肤下面怦怦直跳。

他又想起阳天姿的话: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