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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8 11: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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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落梅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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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那朵静夜的莲开

三千年前那朵静夜的莲开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三千年前那朵静夜的莲开作者:白落梅设计:李洪达排版:李洪达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4-01ISBN:9787540490751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言三千年前那朵静夜的莲开

日子简约如茶,沉浮只是一种姿态,浓淡亦是寻常。在这熙攘来往的人间,看似繁盛又无依的万物,实则各有所求,各有所寄。过往的人事,随着斜阳庭院,消失在行走的风景里。

三千年前的窈窕淑女,还在河畔采着荇菜,那相求的君子,依旧为她魂牵梦萦,寝食难安。三千年前的蒹葭,依旧苍苍;三千年前的伊人,仍自在水一方。三千年前的桃花,循着时令开落,不与人言。三千年前的时光,在漫漫风尘中,悠悠荡荡地过去了。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诗,可抒情志,观世情,通人心,亦可怨刺上政。诗,可兴日月山川,可观岁月山河,可抒世情民风,可寄离合爱怨。

诗是每个时代的风景,是灵魂,也是宿命。诗,如檐角寂寂的风,似炉烟漫漫,是深情的岁月,亦为清凉的光阴。《诗经》的珍贵,贵在民风俭约朴素,词句静美清扬。本是寻常人世,男女耕作,平畴田畈,溪山竹影,竟有那样美妙的风光。柴门菊院,炊烟庭前,不过是耕夫樵子,浣女凡妇,过着平实恬淡的日子,任凭岁序流转,仍旧怡然自安。

有时想着,每个朝代,都那样走上一遭,只做陌上客,不痴迷不停留。或姹紫嫣红,或风姿万千,又或平凡谦逊,安静如水。不与谁发生故事,更不纠缠任何的情感,不招惹微风细雨,乃至草木山石,亦不沾染。像尘埃那般淡淡来去,不可相见,无有影踪。

时光深邃且遥远,记忆悲伤又温柔。晨起,于小园摘山栀子簪头,携一束野菊插瓶,采荷花制茶。万物有灵,皆因人多情。读经写句,捞萍栽竹,可回诗经年代,可至魏晋星空,可观唐宋云烟,可赏明清风光。但也仅仅只是路过,无名利交织,亦无侠骨柔情。

我本不爱读《诗经》,觉先秦民风与我隔了迢遥岁月,不可企及。《诗经》说的是兴,而我心事清淡,远避尘嚣,不喜外界风云,亦不关人世消长。后读唐诗宋词,又觉字句深藏华丽,虽雅致清新,却不如《诗经》那般朴素天然,纯净留白。原来简单的物事,更是清扬婉转,也更能打动人心。

几千年光阴游走,江山变迁,世事沧桑,那些写诗的人,耕织的人,安居的人,以及放逐的人,早已幻作烟尘。曾经有过的情缘,许过的誓约,似流水春风,杳无痕迹。千万年的时光,一切都在消散,唯明月不改前身,但也只是简单的存在,与人相亲,又与人相离。

那些古老的先民,在属于自己的年代寂静生活,和草木相依,与鸟兽做伴,不曾期待在未知的将来,被谁恍惚记起。一如此刻的你我,过着平淡又繁复的日子,甘守寂寞。是萍草,是浮云,薄弱而坚定,从无处安放,到无所畏惧。

我们从未走近,亦未远离。后来,许多人在一些熟悉的景致里,有了似曾相识之感。或喟叹“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或爱慕“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或称羡“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只是,我们有了更多张扬的色彩、浓郁的世味,再也回不到《诗经》的古老纯粹。

在天边,人世经年,万物因为距离有了美感。都说岁月薄情,可是人又何曾善待过岁月?我们行走过的山水,经历的故事,是好是坏,或喜或悲,缘于自己。你说,你想回到从前,却不知,当下亦会是从前。而将来,竟无法预料在哪一天。

物转星移,变了的是诗心画意,不变的是春种秋藏。每个朝代,都有其自身的风骨,恰如每首诗,皆留下心情的痕迹。岁月无心,走过喧闹的凡尘,终有掩饰不住的忧伤。我看先人,或清澈质朴,或高才雅量,又或浩然清心,自觉卑微如草芥,天地渺渺,竟无处藏身。

人生乐事几何?清代郑板桥曾有过这样的描述:“茅屋一间,新篁数竿,雪白纸窗,微浸绿色。此时独坐其中,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几笔折枝花。朋友来至,风声竹响,愈喧愈静。”

我自不及古人韵致,亦无多深意。平生志向薄弱,名利疏淡,喜乐简单,有时愿煮一茶,守一人,直至天荒。我怎不知,千古江山,贤君名相,英雄美人,最后皆付荒草枯杨。你看,村落田畴,瓦屋深巷,早不见,那时旧主。

但凡简洁的物事,恰若平淡的光阴,经久不息。如若《诗经》添了魏晋之风,唐宋之韵,江河之丽,便不再纯粹。《诗经》的留白,贵在天然,不刻意,无雕琢。恰如几千年前的人心,未曾经染过多的世事,亦不解凡间的风雨猜疑。与他们相守的,是不知疲倦的四季,是漫山遍野的草木,是流转不安的时光。

庄子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人世风景悠悠,自是无尽,纵算看透,亦只是一时。万物井然有序,也苍茫无依,有如先人,藏于历史深处,各有故事,又共过一片云天,不分彼此。

小楼秋窗,心事如水。也曾有过繁华,被千万人记住,后又被悄然遗忘,如那庭园的花木,刹那美丽,不复存在。红尘寂寞,深深如雪,我们有的,只是当下,走过,或者走不过,都是一生。

月圆有诗,月缺有画。也许,这喧哗又薄凉的世间,从来不缺美好。每个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尘埃,无谓往来,任意西东。所有的名利情爱,浓时如酒,淡时若风,但终是要过去。认真则伤,有遗憾,也未尝不好。

多想做诗卷里的人物,于岁月长廊,自在穿梭,无忧无惧。万般物事,到底虚无,汉唐之风,也如三春之景,被流年湮没,残存的,只是一点点记忆。数千年的光阴,写成了几册长卷,亦真亦幻,又何须在意。

多少故事,做了渔樵闲话,任他人笑谈。而我们,只是明月清风的过客,捧一本《诗经》,于廊下细读,些许朦胧,些许懂得。

你看,那清秋的黄花,一簇一簇,开满了阡陌。万事早有安排,所有的缘分,都无须执着,放下便是洒脱。白落梅窈关窕关淑雎女鸠,,君在子河好之逑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国风·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早春的江南,烟雾氤氲,花事烂漫,凉风中飘散着久违的清新与温柔。庭园水木清华,花影荡漾,简约闲远。

一夜的雨,清冽而深邃,梦里辗转千年,一如水月镜花,缥缈难寻。醒来光阴依旧,不过是守着平淡的日子,烧饭煮茶,别无他事。

三千年前,时光一如当下,古老逶迤的岁月,荒凉而美好。日月阴晴,草木枯荣,人事离合,皆是哀乐相同。三千年间,光影交织,物换星移,从古朴苍茫到烟柳繁华,从河山静默到风起云涌。多少杀伐战乱,多少灾难劫数,像一场浩荡的风,行经无数朝代,毫无遮拦。

诗歌,这简单婉转的词句,平平仄仄的韵脚,却如雨后新笋,明净清雅,妙韵天然。人生诸多不如意,因有了这美妙的言语,到底简洁如画,生出喜气。

其实,我愿在人世,如旧时宅院的燕子,清好安稳,寂寂不争。或是回归三千年前,在关关雎鸠的水岸,采着荇菜,等候打春风陌上经过的良人。或游走在某个不知名的朝代,做一平凡农女,倚着柴门,看尽人间四月的芳菲。又或安然于当下,于庭前花间,煮一壶清茶,漫品一个人的细水长流。《诗经》为中国古代诗歌的开端,承载着古老的记忆。其内容丰富多姿,无虚妄怪诞,真实易懂。所描述的是周代社会生活的风俗民情,以及礼乐文化。有婚姻爱情、祭祀宴饮、寻常农事、时政世风、战争徭役,乃至天象地貌、山川河流、草木虫兽。或简单留白,或曼妙多情,婉转旖旎。“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在那个古老荒蛮的岁月,百姓凡人亦需要用诗歌做出深情的表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俭约朴素,无所依求。晚风斜阳,流水汤汤,那时的茅檐闾巷,炊烟人家,自有一种安稳和远意。

孔子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又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诗经》分为《风》《雅》《颂》。风者,闾巷之情诗;雅者,朝廷之乐歌;颂者,宗庙之乐歌也。《诗经》以《国风》居首,又以《关雎》为首篇,当有其深意。世间一切美好,一切修行,皆以男女情爱,夫妇之德为起始。天地万物,春耕秋收,量晴校雨,万户人家,尽在日月山川里。人世多少聚散悲欢,莫过于平凡的夫妻,寻常的两人。《关雎》一篇,谓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民间世界,如春风亭园,敞阔无际,山长水远,无爱恨离愁,无忧烦执念,守着一茶一饭的日子,连相逢都是美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于水岸,那美丽贤淑的女子,是君子心中所求的伴侣。参差错落的荇菜,左右打捞,这美丽娴雅的女子,让人梦里梦外都想追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求之不得,便是日夜想念,悠长难耐的相思,令人辗转不眠,心神难安。“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这美丽贤淑的女子,辛勤地采着荇菜,一个低眉,一个回眸,都让人魂牵梦萦。他不由得以琴瑟和钟鼓取悦于她,使其芳心萌动。

这首诗写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于河畔遇见一采摘荇菜的女子,为其窈窕风姿、勤劳娴雅而心动。只是这短暂的邂逅,令其生出爱慕之情,梦里对之缠绵不尽。从“寤寐求之”到“求之不得”,再到之后的“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亦算是华枝春满,花好月圆。

从相遇的思慕,到追求的愁闷,再到相伴的欢喜,仿佛只是一个春天的时间。从此,他的屋檐下便多了这样一个女子,为他煮饭烧茶,穿针引线,与之暮暮朝朝,水远山长。

那时的窈窕淑女,不过是一寻常农女,无妖娆风姿,也不烟视媚行。只因正当妙年芳华,如春水新荷,连采摘荇菜也曼妙动人,温柔有情。而那时的君子,或是某个贵族青年,又或是茅檐柴门的凡夫,但他少年心事,自是见花生情,闻风相悦。

人生最美的莫过于和有情人相遇、相爱、相守,于千万年的千万人之中,有一个人属于自己。万物皆有机缘,或父母与子女,或高山流水的知己,又或人间平凡的夫妻。每一桩情缘,皆如三春花事,庄严安稳,又终有尽时。

男儿大志,若日月山川,江河大地,壮阔而高远。女子大志,如溪水桃花,日色竹影,但求人事静好。初见时的顾盼悠悠,情意绵绵,后来随了平淡的流年,不再新奇,一切如常。

世间寻常夫妻,未必有多恩爱,却又是那般不可分离。同一个檐下,他执笔山河,她打理厅堂,他风度翩翩,她温情脉脉。无论爱与不爱,亦是执手相依,相看白头。

外公和外婆,父亲和母亲,都是旧时的花烛夫妻。偏远山村,老宅旧院,春日的石阶苔藓滋长,晨起还能看见远山未尽的月色。他打柴耕种,远处人家起了炊烟,她倚门而望,归人缓缓。

那时,他在水畔垂钓一池山光水影,她撑着小舟采莲捞萍。他在田间锄草种豆,她于灯下织布裁衫,两人点灯说话,熄灯做伴。此一生清贫喜乐,任光阴往来游走,世事万千变幻。

佳期如梦,美景易逝。人生有所得,又有所失。我把最好的年华给了文字,那诗中的万千气象,恰如三千年前的风景。世间爱恨相随,古今哀乐相同,无论是《诗经》、汉赋,还是后来的唐诗宋词,皆一样地绮丽清越。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诗歌并非用来装点修饰生活的,而是内心情感的真切表达。琴瑟之音,男女情事,亦如高山流水,清澈如洗。他为耕夫,她是村女,在世俗人家,过着平实谦卑的日子。守着小窗春色,无离愁忧惧,又怎管风物人情有一天会如斜阳晚照那般消逝湮灭?

千年何短,百年又何长?相爱之心或有变迁,缘分却不可更改。那些在阡陌上走过的行人,早已不知下落,而留存于诗中的故事,依旧清洁无碍,端正有情。葛之覃兮,施于中谷《诗经·国风·周南·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为绤,服之无。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日影移动,寸阴寸时,都有它的清妙和欢喜。好比我在闲窗下煮茶,看茶叶于杯盏中浮沉,舒展着生命的姿态,让人觉得有一种无私的感动与亲切。又如我在静室里焚香,看青烟漫漫,袅过花枝,从有形至无形,短暂的瞬间,由生到灭,美如梦幻。

荀子说:“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造物神奇,又好生糊涂,自然的悠远深稳,令人无常忧思。江山无限,洪荒草昧,平畴村舍,凡是浩荡的风景,喧闹的铺排,都是世俗的好。如人在光阴里游走,自然清简,有情有理。

千万年无涯的时光里,那些不曾走过的日月山川,不曾经过的历史人情,又有一种无声的惆怅与缺憾。先秦的朴实,汉朝的平正,大唐的华彩,以及宋的清瘦,这一切皆成了云中烟火,远得看不到影子。

因为爱惜,所以相敬。因为平淡,所以庄严。幼时母亲教我做人的道理,简净平实,良善端正。母亲一生勤劳俭约,她知人世悠远漫长,总做未雨绸缪之思。她的好,如月下的莲开,于风中徐徐缓缓。她的静,如擦桌上的一灰一尘,细致入微。

那时的外婆,居住在邻村。每逢节日,或结束了某段时间的劳作,母亲便携我去外婆家住上几日,享受与她父母团聚的幸福欢喜。临行前,母亲会打理好家中一切。厅堂廊下,洒扫干净,浆洗衣被,乃至灶下的柴火、牲畜的粮食,都安排得有条不紊。父亲总笑她如此朴素的一个人,心事还是这样重。

江南天气,四季皆清,山径竹林,溪水潺潺。行走在日影清风中,觉虫鱼鸟兽、山花野草都有声息。母亲素白的衬衣,浮动着阳光的香气,简洁的发髻,说不出的清丽柔和。我亦是朴素洁净的裙衫,一针一线,皆为母亲的心意。凡母亲说的做的,我都依顺,觉得样样称心。

女子归宁,有一种深意,是人世之礼,也是灵魂的归宿。后来我奔赴人生之旅,尝历风尘,怅然世海,竟不敢告知母亲真实的消息。“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但我深知,无论我在天涯何处,母亲都倚门候盼我的归期。那绵密的针线,深厚的恩情,让人安稳踏实。

以至于这些年,无论富贵荣华,贫苦忧患,我都静静地过,不拣择,不放纵,有时厌倦了世情,也不忘做人的道理。遇多少劫数,乃至毁灭,总想起母亲和外婆,于树影下缝补旧衫,一缕薄风,两碗野茶,日光下静无声息。她们的世界没有躁怒不甘,只有平静和悦。《红楼梦》里元春省亲,归宁一事浩浩荡荡,流金淌银之盛况,惊天动地。因元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蒙天子降谕特准銮舆入其私第。贾府为迎元妃,特意修筑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观园。

那日贾政带门下清客逛游大观园,携了宝玉,命他为大观园各处景致拟匾。行至稻香村,宝玉作联:“新绿涨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此处“浣葛”,典出《诗经·葛覃》。“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所写的是新妇浣净葛衣,打理妥帖,方回娘家。而宝玉在这里用“浣葛”喻指元春归省。旧时女子出嫁后,需在夫家勤俭贤惠,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归家探看父母的机会很少。

所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一个女子,不但要安静温婉,贞洁清好,素日里更要勤于丝麻织作,宜家宜室。无论在山间采葛,还是竹林浣纱,厨下煮茶,堂前做针线活儿,心里所记着的,唯有那视作天地的丈夫。而这首《葛覃》,描述的便是一位待归女子勤于妇功的鲜活情景。“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藤如此繁茂绵长,蔓延在山谷,一如这清明的盛夏,而光阴亦在叶脉间流淌而去。黄鸟于丛林间自在轻飞,欢喜鸣叫,婉转动听。它们无拘无束地往返于茂林深处,牵惹出女子想要归家的心愿。黄鸟意味着幸福与安宁、祥和与喜悦,只是它无论飞去何方,行经多远,终要归巢。“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为,服之无。”葛藤如此绵长逶迤,繁茂葱茏,延伸至山谷,静静生长,不问流年。尚未完成织布,想要归娘家的心思暂且压制着。且割下了葛蔓,再生火蒸煮,织就粗细不同的布匹,为家人制成衣衫,穿上它可谓其乐无穷。“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忙碌几月,已是岁末,一切妥当,有了空闲,方将久藏于心底的话告诉师氏。征得同意后,内心激动无以言表。归去娘家,自是要将自己细致打扮一番。穿着洁净的衣裳,绾起美丽的发髻,风姿盈盈地去探望久别的父母。

想当年,待字闺中,亦是辛勤劳作。或陌上采桑,低头弄莲,至于采葛织布,也跟随母亲做过。自古细心灵巧、温柔贤惠,乃女子本性,纺纱织布,则似为职责。她们沿袭着传统美德,于寻常农家小院缝衣浣洗,过着恬淡悠然的日子,知足快乐,也美满如意。

出嫁后,女子虽心系父母,挂念娘家,但她铭记妇功、妇德,辛勤俭朴,打理家务,安守本分。于人生四季中,静静劳作。待葛藤成熟,她亲自采割、蒸煮、织布并亲手缝制衣衫。这个过程悠缓又漫长,她在等待中,快乐且安宁。繁忙的穿织浣洗,让她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和趣味。

这首《葛覃》作为《诗经》的第二篇章,自是有其深意。父母之恩,浩荡于天,女子归宁,是孝道,亦为美德。《毛诗序》曰:“《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

方玉润在《诗经原始》对《毛诗序》之观点做出驳论:“后处深宫,安得见葛之延于谷中,以及此原野之间鸟鸣丛木景象乎?”他认为“此亦采自民间,与《关雎》同为房中乐,前咏初昏(婚),此赋归宁耳”。

千年已过,世景迷离,所谓繁华落尽见真淳。万般风景都不及民间的清新朴素。当年贾府修建了省亲别院,富丽堂皇处,独留一隅修了田园农舍。数楹茅屋,稻径相掩,其郊野气息,曾引得贾政有归农之意。它曾被赐名为“浣葛山庄”,后因黛玉代宝玉所作之诗《杏帘在望》甚得元妃之心,取其诗意,改“浣葛山庄”为“稻香村”。

而李纨作为荣国府的大少奶奶,不慕繁华爱淡泊。她清雅端庄,性情贞静,处事明达,超然物外,宁做稻香老农,守着这片竹篱茅舍的田园风光,自甘寂寞。素日里除了带着大观园的姑娘做些针线活儿,便是侍亲教子,沉静从容,与世无争。《葛覃》里的女子,是后妃还是寻常的农家女子并不重要。多少物意即人情,她们安守在自己的那片天地里,平淡简净,良善娴雅,勤劳知礼,爱护家人,珍重自己。

葛藤茂盛生长,安静地蔓延于山谷,但再无人去采摘。黄鸟还在,穿梭于山林,却觅不到女子踪迹。那些用葛草、葛藤织就的粗布衣衫,早被绫罗锦缎取代。只是在微风中,隐约还闻得见草木的香气,以及弥漫于岁月深处,经久不散的情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国风·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今日春分,草长莺飞,簪花喝酒,踏青挑菜,旧时盛行的礼乐,在民间一样受推崇。春萌秋谢,时令流转,万物有灵,却亦有其不可避免的兴亡荣枯。

春分也是节日,举行祭祀庆典的日子,古代帝王有春天祭日、秋天祭月的礼制。周礼天子日坛祭日。《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二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

江山可易主,情缘有幻灭,唯岁月不言,千年不改。“春分日,酿酒拌醋,移花接木。”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这季节,心事亦如日出桃花,雨后烟柳,新润可人,绵密深稳。

我亦小径寻幽,又唯恐触了花神,惹出一段无由的情缘。不知谁家庭园,翠柳深深,掩映着几树桃花,让人心生向往。昨夜读《诗经》之《桃夭》,有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见,桃花早在三千年前就已是一道明媚的风景。

清姚际恒《诗经通论》:“桃花色最艳,故以取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以桃花喻美人,虽艳丽却也静雅。桃树当是民间最寻常的花木,繁城小镇,山寺村落,有桃树的地方,便有春天,亦见美人。

幼时居住的村落,青山如黛,桃花满溪。逶迤的山路,被桃花翠柳遮掩,隔着黛瓦白墙的屋舍,望不到尽头。有院落的人家,门前喜种桃树,春风过处,那一树树桃花,开得难管难收。

有多情贤惠的妇人,折了桃枝插瓶,搁于堂前案桌,抬眉皆见春色。桃花可晒干酿酒,可做桃花茶,还可制成桃花丸,不仅添了雅兴,更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小时候的春天,看过最多的便是门前的梨花和院落的桃花。有时父亲打柴归来,还会折上几枝杜鹃花,几簇白栀子。那时不知天下好物繁多,以为最美的,是黛瓦白墙,桃林竹山。

后来行走过许多地方,到底是见不到故乡的山桃庭柳,梁间社燕。我对桃花本无多少喜爱,幼年觉它开得过于繁艳,不够简净;年岁渐长又觉它过于妖冶,不够矜持。到今时红颜渐老,又突然爱其灼灼风姿。它本是春日庭园里的佳人,从古至今,促成了不少良缘。

我喜欢白居易的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又喜欢崔护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静一动,尽是妙意,尽得风流。

但这些深红浅绿都不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般神韵深浓。春风陌上,天地万物清润欣荣,无有遮蔽。我亦是这陌上行人,往来游走于世间,不去询问历史的言语,也不贪恋名利荣华,内心安静无争,却终不知归去何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仿佛看到几千年前,一片盛开的桃林,桃枝于春风中摇曳,灼灼桃花嫣然含笑,婀娜风情。这片桃花丛中,有一妙龄女子,款款移步,明眸善目,娇艳多情。

花丛深处,人与花皆好,竟不知是佳人赏花,还是花赏佳人。这女子似三月桃花,韶华胜极,值婚配之龄,即将嫁作人妇,宜其室家。红烛高照,鸳鸯织锦,从此她是另一个屋檐下的新人,堂前廊下,打理岁月。从陌生到熟悉,由红颜到迟暮,看似漫长深远,亦不过是花开花落的时间。“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简短的几句诗,诉说女子一生平顺亦安乐的命运。从桃花到桃实,再到桃叶,一如她穿上凤冠霞帔,之子于归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单纯的自己。

嫁作人妇,归至夫家,从此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是一个传统妇人此生的归宿。自古以来,天下大信,莫过于百姓安居乐业,家庭和睦兴盛。而一个女子所有的幸福,则是遇一良人,婉静贤淑,安享稳妥现世。《桃夭》里的女子,不仅美艳动人,更有一颗良善温柔的心,她嫁入夫家,将日子过得和顺美满,如意喜乐。旧时女子以贤德温婉为美,今时亦如是。所谓相由心生,一个温良俭约的女子,纵没有桃花之灿烂,海棠之妩媚,牡丹之华贵,寒梅之高洁,亦会另有一种简净风流。

朱熹《诗集传》有言:“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男女者,三纲之本,万事之先也。”

万物遵循其规律,方能更替流转,生生不息。我爱旧式婚姻,中国民间几千年沿袭着这种风俗,那种满堂花团锦簇的繁闹,令人生出敬意。

幼时于村庄也见过这样的嫁娶,新郎伴随迎亲队伍同行,去往邻村迎娶新娘。一路上鞭炮声声,锣鼓悦耳。那日的新娘凤冠霞帔,妆容精致,美得惊心。华丽的厅堂,宾客满座,新郎新娘拜过天地、祖先以及父母,之后对拜喝下合卺酒,便正式成了夫妻。从此,患难相随,荣枯与共。

外婆曾几度跟我说起,她当年出嫁的喧闹场景。几处村落,各户人家,乃至那一片山岭溪亭,皆是喜气欢声。新婚时,还请了梨园戏班,锣鼓喧天吹唱了几日。外婆家境殷实,曾外祖父给她备了丰盛的嫁妆,金银玉石。尽管这些最后都付与光阴,不知去处,但那晴日春光、花好月圆的盛景,足以令其回味一生。

外公家境清贫,却是读书君子,不慕银钱,爱其婉柔素心。外婆嫁至夫家,甘守平淡,对公婆敬爱,对丈夫有礼,与邻人也相亲。外婆做新妇时,亦如那桃花,烂漫美好,却不失静雅。她此一生皆有着“宜其室家”的品德,得外公爱慕,与之相敬如宾,不离不弃。

人生如花,美好易逝。无论是三千年前《诗经》里的女子,还是外婆、母亲,或是世间寻常的凡妇,她们皆有过桃花的娇艳。在有限的年光里开花结果,叶茂枝繁,美得安静亦清明。

如若可以,我愿此生修行,不是诗酒文章,而是柴米油盐。年年岁岁,在旧庭深院,与邻妇一起背着竹篓采桑摘茶,于檐下剥笋,于长廊绣花,不怀古追思,不悲天悯人,像佛经里的莲花,清洁静好。

千百年来,多少故事,似春庭里幽火煮茶,洒逸悠闲。虽是悲喜交织,却到底远离了沧桑,经历过了,又如杨柳新枝,这样不染尘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再读时仍觉香风细细,百媚千姿。像见一美人,肌肤胜雪,薄施粉黛,款款而来,娇态动人,转瞬不见了踪影。南有乔木,不可休思《诗经·国风·周南·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午后阳光下休憩,捧一杯春茶,静静地看茶叶于沸水中浮沉,转瞬寂然无声。新枝斜过墙院,花影临风,吐着香气,却又这般不肯端正。

鸟语喧闹,花事烂漫,当下的一切,如梦亦如真。以我今日的修行,也算是见过山河,见过天地众生,不该生出闲愁离怨。然人生无愁则无求,无情则无碍,如此世界一片清朗,又未免太无趣。

我一生以梅花自喻,安然于世,不与人争。可古人写意画中的寒梅,虽冷傲清绝,却也必是倚着山石,或有竹松相伴,霜雪衬托。独我寄居红尘三十载,悠悠岁月,竟一直来去如风,片叶不沾衣。

那些陪我走过文字长河的人,以及伴我寂寞晨昏的人,终如过客,必要远去。是缘分太浅,还是人世浮华,我过于清淡?一片梅林,竟无处让人安然栖息。可我此生所寻,绝非浮华,而是人间的珍重与情意。

三春三世景,一生一卷书。近日读《诗经》,觉春光无限,那诗的语言恰如这锦绣如织的人间,美丽亦真实。我们当下的生活乃至人情世故,又何尝不是一本《诗经》?万物生长,富贵功名,男女情爱,皆著于诗文,随着光阴流转,千秋万代,不被消磨。“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他是年轻的樵夫,于深山密林,伐薪劳作。她是汉江之上的游女,翩然风姿,让他心生爱慕,想要追求,却终是徒劳。浩浩汉江宽广无边,望不到尽头,无法渡过,空留惆怅。悠悠江水清远且长,筏舟摆渡亦是不能。“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纵是追寻不到游女的踪影,求而不得其芳心,樵夫并未心意阑珊,他依旧一往情深,期待着有朝一日游女嫁之,把马儿喂饱,来年得以驾车相迎。

年复一年,他砍伐着林木,与山花野草做伴,和杜若松柏为邻,只是他魂梦所牵的,是汉江的游女,而非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山鬼。多少次失望又彷徨,对着浩渺无边的江水,一次次幻想着与游女结下今生的情缘。

奈何,郎有情,妾无意,又或许她神游于江畔,朝云暮雨,餐风饮露,又怎会轻易俯瞰这烟火人间的凡夫俗子?年轻的樵子,梦境终究还是幻灭,独立茫茫汉江,唱这戚戚之音。

人生有梦,方觉有盼头,否则漫漫行程,水复山重,如何轻易度过。这情缘亦算是人生一劫,过去了,岁月依旧清平。他被情思缠绕,碌碌难脱,亦尽了心力去追求,虽怅然无果,当是年少无悔。

人间事,难遂心意的又岂止情爱?或为名利,或为尊荣,又或仅仅为了一箪食、一瓢饮的俭约生活,依旧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烦恼和缺憾。纵是幽谷的兰草,山寺的桃花,林间的燕子,亦不能超然世外,风云无猜。

我对樵夫的喜爱,缘于伯牙和子期那段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伯牙为琴师,子期只是一寻常樵夫,但他们彼此心意相通。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故摔琴绝弦,终生不复弹。

更有晋时王质深山伐木,观几位童子下棋,欲归去时,见斧柯烂尽。回到人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亡故。可见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人事流转变迁,又怎管你红颜白发,少年须翁。

虽为女儿身,幼时也曾随父亲去往高山密林之处,采药打柴。山路逶迤,荆棘丛生,时遇虫兽奔走,也见珍稀草木,更有山云雾霭,迷幻如梦。那时,亦盼着偶遇伯牙这样的琴者,或某个执杖的仙翁,对弈煮茗的童子,哪怕是久居山林的猎户,隐于洞穴的狐女,都将会成就一段传奇,令人痴迷。

但这些都是唐宋传奇里的故事,经作者的写作,后人再改编成戏,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风流雅韵。人世苦短,多少人甘愿守着无味的日子,不去追寻缥缈的情缘。或是期待着,做一回戏里的人物,惊天动地地爱一次。或成或败,或离或合,或生或死,皆不重要。

世间奇情艳意,自是需要缘分,伯牙有子期,隐者有高士,才子有佳人,俗子有凡妇。更有许多孤独的灵魂,穷尽一生也寻不到与之情意相投的知己。所幸,万物有心,往来游走,终有一物,与你温柔邂逅,静默陪伴。

这樵夫是百草丛中的一草,或许没有子期的悟性,亦无超脱的境界。他仅仅是南山打柴的凡夫,想要追求自己心仪的女子。伐薪喂马,折花赠远,所思所求,只为博佳人一笑。

浩渺汉江,迢迢难渡,无鱼雁寄书,不可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后来,这汉江之上的游女,亦不知嫁与何人,是幸福美满,还是郁郁寡欢?而这位年轻的樵子,娶了何人为妻,那美丽多情的新妇,又是否可以弥补他内心的遗憾?

人间事如高山流水,清风朗月,看似有情,却是忧喜各知。有缘还要有分,白娘子和许仙结缘千年,做了凡间夫妻,终是离恨多于相守。《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亦是前世有一段宿缘未了,故幻化为人,来世间磨砺。待泪还尽,一缕香魂归去,她做回花神,再不惹爱恨。

这篇《汉广》里的游女,是神女,亦是民间的少女。西汉时研究《诗经》的人认为,江汉之间的广大地域被周文王文明化,那里的女性有贞守之德,于是诗人便作此诗,以乔木、神女、江汉为比,赞美那里的美丽女子。

自古美好的女子,谦卑而良善,她们似早春的兰芽,又如夏月的清荷,温婉端淑,令人敬爱。纵是世景荒芜,落难遇劫,亦不该生出太多的仓皇哀怨,日子过得当清洁简明,仍婉兮清扬。《诗经》便有这天然妙韵,它本是民歌,简洁易懂,不似经文那般禅意深邃,暗藏天机,亦不像唐诗宋词那样韵律严谨,不够随性。它是自然山水,是男女情爱,是寻常茶饭,无须雕琢装点,不必刻意安排,言语即诗。“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千百年过去了,汉江的游女,还在水畔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她的世界,无太古的暮霭荒愁,唯有眼前的盛世清音。

不去询问,当年的樵夫去了何处。时令三月,桃花深处,有更好的人家,为其等候,岁岁年年。未见君子,我心伤悲《诗经·国风·召南·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春在窗外,我在窗内。窗外的枝头繁花似锦,开到难舍难收,竟让赏花之人心生疲惫。我于窗内,一茶一书,清简如常。奈何斜斜花影、徐徐清风直逼窗前,偶然的一次回眸,胜却莺歌燕舞无数。姹紫嫣红虽华美,却少了一份宁静与庄重,我更喜一剪白梅的素淡和仙意。

想起薛宝钗《咏白海棠》有诗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薛宝钗之性情恰如这白海棠,清淡风流,安分随时,藏愚守拙。她淡雅自安,不似多愁的黛玉,为了一段情缘,写着寂寞断肠之音。

那日,大观园群芳夜宴,宝钗掣出一支花签,签上画着一枝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一行小字,道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确,宝钗有着牡丹的国色天香,端庄娴静。她一生情思淡淡,无黛玉之闲愁,用情太深,以至于慧极则伤,情深不寿。

世间万事,无论功名,还是情爱,哪怕生死,都早有定数,不可强难。然性本天然,那些白云清风、物我两忘的境界,皆是多年修行所换取的。世态炎凉,人情浇薄,一生要经历多少世乱浮沉,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明净如初。

若有情相待,携手人间,纵隔山隔水,亦无须说盟说誓。若心意摇摆,纵晨昏相伴,同桌同食,亦如隔了银河千里。那日读《诗经》有言:“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内心竟涌动着莫名的惆怅,不是悲,也不是怨,是一种心不在焉的茫然,无处可依的寂寥。

再读《诗经》,“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又觉浩浩秋意落于窗前,草虫声声,月华当空,不禁思人怀远。文字可写四季之景,抒情感忧思,歌人生百态。

此刻仿佛见到晚秋红紫,虫鸣唱彻夜空,有一思妇,独坐屋舍,思念征人。她说,未见君子,忧心忡忡。若此刻得以相见,便可以偎依着他,诉说衷肠,那心中的愁烦亦随之消散。又何惧这秋风萧瑟,秋虫嘈杂?

朱熹《诗集传》:“南国被文王之化,诸侯大夫行役在外,其妻独居,感时物之变而思其君子如此。亦若《周南》之《卷耳》也。”此诗便是抒写思妇情怀。她日夜思念远征在外的丈夫,为此愁怨难解,忧思不断,并无数次想象着,他归来时的喜悦,以及耳鬓厮磨的柔情。

李白曾有《子夜四时歌》,诗写四季,情寄千里。最爱那首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千年过去了,秋尽春来,长安那一片皓月依旧,只是万户已听不见捣衣声。思妇还在楼台,可那些远征的将士,归来的又有几人?

行文至此,我竟落下泪来。这泪不为古人,亦不为自己。只觉内心荒芜空落,茫茫无际。天地间有成败,流光里有离合,但多少风景,我已不关心,历史上的事我亦不在意。自古英雄枯骨,美人尘土,偏我又是这红尘中的人,不扰世事,物物却与我相关。“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转瞬间,又随秋至春,春到夏,年华老去,寂寞伤远。她的世界,一如既往地平淡清安;他在关山万里,浊烟乱世,不知今夕何年。

她背着竹篓,去往高山之上,采摘鲜嫩的蕨菜、薇草。漫山遍野的春花,万木欣然的绿意,她无心赏看,内心愁思凄切,无以言说。若此刻他千里归来,她愿为他洗去一身风尘,烧饭沏茶,相伴相依。多少浓重的离愁都可消散,郁结于心的哀怨亦无影踪。

只是,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念想。昨日恩重情深,都付与山风夕照,谁还记得当年光阴的旖旎。他为了奔赴荣华,忘记归程;她还在柴门深处,看尽芳菲。这一等,也许是三年五载,也许是一生。

那时候,他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亦无拔剑起舞的气势。而她红颜白发,残存的粉黛,遮掩不住岁月的沧桑。院内的桃花,开满了华枝,南山的蕨菜采了一茬又一茬,来往打马而过的君子,为何没有为她停下。

她年年针线,织补夏衫冬装,日日期盼着良人远归。人世有情,本该这般安稳吉祥,可因别离,无端生出许多悲恨。而她又是万千思妇中的一位,为了世上无理的情缘,竟糊涂地误了终生。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始因秋虫以寄恨,继历春景而忧思。既未能见,则更设为既见情形,以自慰其幽思无已之心。此善言情作也。然皆虚想,非真实觏。”

虽说如梦虚幻,却又着实情真。自《诗经》以后,唐宋诗词里,又有多少思妇,吟咏断肠之音。唐人王昌龄有句:“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是啊,悔不当初,若甘愿平淡相守,又何必劝说他去封侯拜相。陌上的杨柳翠绿烟浓,过客来往匆匆。当年的清丽佳人,已年老色衰。可待到相见的那一天,她依旧美目流盼,风采犹存。只因,他不来,她不敢老去。

那么多誓言未曾兑现,那么多话语不曾诉说,那么多故事还没有结局,她怎敢轻易老去!时光无情,于人于物,都没有分别心。但女子因心中有爱,连对待兴亡都这样豁达,至于富贵贫贱,更是随缘则安。

男儿的爱,像一场迷离的风,浅薄易散。女子的爱,则像一首慷慨悲歌,惊天动地,却又柔顺婉和,细水长流。等待令人煎熬,但人生因为有这份等待,便不再无趣。

也曾做那楼台思妇,等候南归的燕子。岁岁年年不变的姿态,不知是为了重逢,还是为了再次离开。人间本无长恨,亦无相亲,唯生死相隔添了沧桑,除此之外,又有何所惧?

春风陌上,我亦是行人,任凭烦恼若花事无人收管,终有萎谢之时。世间恩爱夫妻,相守一生,也不能地老天荒。一世光阴,亦只是刹那芳华,多少情事,几番追忆,到底怅然。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诗经·国风·召南·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茶在静室氤氲,光阴在屋外徘徊,天地无穷,人生却有限。我时常恍惚,居繁城闹市,却觉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女孩,虽历世事风尘,却容颜不改。我喜欢旧时的深庭小巷,画堂双燕,前院种几树桃李,后院种一片菊,也是清洁素静。

物物有灵,我对人间光景,有时万般爱惜,有时又心生厌倦。我知流光有尽,当趁韶华赏花赏月,看山看水;可世间风月伤人,又岂可过于贪恋。此刻窗外,繁花招摇胜极,媚态嫣然,赏花人无数;愿意珍藏,并为之倾心的,又有几人?“一即是多,多即是一。”禅是一花一叶,是一尘一水,也是一夫一妻。世上再没有比英雄美女、才子佳人更美好的故事了。人世夫妻,修的也是缘分。他们虽朝暮相伴,却各有所事,各尽其责,于寻常日子里,举案齐眉,早已超脱了爱情。

自古水乡多丽人,女子如颜色,或妩媚娇艳,或淡雅脱俗,姿态万千,个个都是好的。旧时罗敷女采桑于城南陌上,亦有行客一见钟情。西施本为浣纱溪畔的浣纱女,也因倾国之姿入了吴宫,成了最受吴王恩宠的妾。

红衣翠裳,如玉的肌肤,流水的身段。无论是乡野村女,还是水畔佳丽,在她们最好的年华,皆期待能有那么一位赏心悦目的翩翩少年,走进她的世界,与之琴瑟相好,许百年之约。妙年短暂,匆匆易逝,几场春花,便已是红颜秋水,不复当初那般明净,秀丽天然。

多少人曾经风华绝代,却无端误了佳期,辜负苍天厚意。或早早嫁与凡夫野民,不解情怀,蹉跎岁月,又或与良缘擦肩而过,守着日子,孤独终老。锦时芳华切不可肆意荒废,流年如风,急景凋年。《诗经》有云:“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梅子黄熟,树上尚且还留了七成,暗喻女子嫁期将尽,却始终觅不到夫婿,她已是心烦意乱,焦虑不安。是啊,花木有荣枯,韶华有尽时,女子已值婚配之龄,怎可再耽搁良辰?“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梅子纷然落地,枝头只剩三成。那有心相求的男子,切莫再要等待。佳期杳渺,月圆了又亏,云散了又聚,为何她的良人,迟迟不见踪影?“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梅子落地,被收拾后装入箩筐,留待煮茶酿酒。有心相求的男子,尽管从容开口,莫再迟疑。梅子黄时,燕子双飞,若寻得良人佳侣,彼此交杯换盏,又何惧光阴往来,人世浩浩如梦?

自古男欢女爱,琴瑟相谐,是人间佳话,也是人世之礼。这女子如黄熟的梅子,栖息于枝头,等待有缘人采摘。几番吟唱,可见她已情迷意乱;她期待着,寻觅着,甚至召唤着,只为那个有情人出现。如此,便可携手共赴深稳红尘,贫富随缘,死生无惧。《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仲春之时,当地媒官让未婚男女去幽会。如同三月三踏青,无论是青年才俊,还是闺阁少女,皆可自由出去游赏春光。为的是趁此良机,寻觅人生伴侣,从此男耕女织,夫唱妇随。《毛诗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因此有了如此质朴清新、明媚深情的诗歌。时光无情流转,不经意便把青春抛远。女子内心渴望爱情,可出嫁之日遥遥无期。就连她中意之人,亦不知落于何方,何时出现。看着梅子熟透,只觉时不我待,一刻千金,想要留住当下的世景。

忆起唐时杜秋娘所唱的《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个女子本是一名寻常歌伎,她用一首《金缕衣》,换取了数十载的繁华锦绣。入了宫廷,坐拥无上尊荣,历经几代帝王,看尽沧桑变故。尽管最后河山动荡,风雨满城,她遭灾落难,死于玄武湖,却花开绚烂,今生无悔。

西汉有才女卓文君,美貌非凡,精通音律,才思灵敏。一日,卓王孙宴客,才子司马相如赴宴,知其有一女才貌双全,便有意弹奏一曲《凤求凰》,倾吐爱慕之情。文君久仰司马相如之才,再听闻琴声,便从门缝窥探,被其儒雅风度所吸引,一见倾心。

那夜,凉风如水,卓文君逃离家门,与司马相如私奔,去了四川成都。而司马相如只是一清贫书生,家中一无所有,他们卖了车马,于临邛(今四川邛崃)开了一间小酒坊。往日的富商之女,为了爱情不惜当垆卖酒,与他荣辱与共,成了市井的一段佳话。

司马相如所作《子虚赋》,得汉武帝赏识,因得召见,又作《上林赋》,武帝大喜,拜为郎。他意气风发,竟一时忘记当初的诺言,生了二心,打算纳茂陵女子为妾。卓文君是位烈性女子,写下一首《白头吟》,誓与司马相如决绝。“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读罢文君的诗,司马相如为其才情与痴心感动,忆起昔日夫妻恩爱情深,羞愧难当,自此再不提纳妾之事,二人相伴白首,终老林泉。

隋唐时有红拂女,也是慧眼识英雄。那时的李靖只是一位平凡的布衣青年,但阅人无数的红拂,观其气度非凡,见识超然,深知他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当日,她打听到李靖留宿于长安某旅馆,便入夜寻他而去,与之双宿双飞,共度隋唐乱世。“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苏轼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一生虽宦海浮沉,却一直有佳人相伴,不合时宜也可以旷达豪迈,残山剩水也洒逸风流。

若无王朝云这位红颜知己的万里追随,红袖添香,他在晚年时光又岂有闲情雅致,吃东坡肉,饮清好的茶?王朝云本是沦落烟尘之中的一名歌伎,但她能歌善舞,清丽淡雅,得苏轼宠爱,引为知己。朝云死,苏轼有句:“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女子的爱,壮阔明亮,也温柔艳丽。她们遇到心中所爱,敢于做出惊世骇俗之举,纵是挫败,亦无怨悔。男女相悦,若岁月花开,有繁闹,也有疏离。漫长的一生啊,能拥有安静而长情的陪伴,多么不易。在一起时,能做到相敬已是慈悲,真正灵魂相依的,世间稀有。

才子有佳人,凡女有俗夫,世间的情事,于冥冥中早有安排,缘分早些,或迟些而已。但亦有许多女子,耗尽了一生的时光,终究等不到那个相守之人。《诗经》里这位女子,如此急切地期盼,到最后,想必得到了良缘,一生安稳。又或是如我这般,做一朵优雅老去的梅,任凭红尘纷芜,仍静然自好,明心见性。我我心心匪匪席石,,不不可可卷转也也不我以,其后也悔《诗经·国风·召南·江有汜》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木心先生有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晨起漫步于竹林,偶然想起这首《从前慢》,竟觉天地有情,万物皆安。竹林深处,有一种江南小巷的深意,光阴穿梭;而我是这人间的悠悠过客,谦卑婉顺,连失意也不敢有。

庭园的花,有几枝探出墙外,好似有意在召唤路人,莫要行色匆匆,最美的风景,未必在远方。时光很慢,一生只够邂逅一个人。时光亦很快,春耕秋收,生老病死,就这样过去了。时光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时光又很快,喝几盏新茶,弹几曲古调,就已是白发苍颜。

人与自然万物,皆有一份微妙的情意。过近则失了美感,过远又不够亲密。爱你的人,只需日常简单的相处,一个平实的微笑,亦可山水久长。不爱你的人,纵是说盟言誓,亦薄浅如风,转瞬消逝。

从前的日色很慢,从前有云雁传情,锦书难托。从前的人,一生遇不见几个行客,说不上几句情话。可从前的人,阴晴冷暖,悲欢离合,样样皆有,无增减,无缺失。

从前的人,心很静,一座庭院,一扇柴门,岁月不分早晚,甚至没有多少故事,没有亮丽的色彩,仅仅是为了简洁的衣食。人间鸳鸯,有欢喜,也有辛酸。男子上山伐薪,或田间劳作,河畔垂钓;女子陌上采桑,竹林拔笋,溪边浣纱。在那古老荒蛮的世界,天下没有动荡,风静日闲,国泰民安。

从前的人,情感朴素,却也有诱惑,会生二心。清代洪昇《长生殿》有言:“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男儿的世界,是迢迢天下,是漫漫河山。天下女子,皆可以是自己的妻,至于那些一见钟情、不离不弃的,多只是诗文里的故事,不可当真。

旧时男子多妻妾,是礼制,也为民俗。他们朝秦暮楚,辜负佳人,是那般理直气壮。或为霸者,有鸿鹄之志;或为寻常商人,江湖奔走;又或仅仅是布衣,整日吟几句爱恨缠绵的诗,喝几壶不知名字的酒。在他们心中,唯愿岁岁年年有美人做伴,不问短长。

这首《江有汜》是一位弃妇的哀怨诗。诗前原有小序:“《江有汜》,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嫡为正妻,媵在古代指随嫁的女子,或指姬妾。

诗中的女子或许是一位商人妇,居江沱一带。那位商人似乎在经商之处另娶了妻妾,离开江沱返回家乡时,将她无情遗弃。她心怀哀怨,悲伤不已,借此诗歌释怀,宽慰自己,亦成全别人。“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她的丈夫当年涉水而来,如今又乘舟悄然离去。江水滔滔,流淌不息,她所爱的人从此不再与她相随。只是,以后那漫长的岁月,没有她的相伴,终有一日,他会心生悔恨。而那时的她,是守着旧日屋檐,将他等候,还是转身而去,做了别人的妻?“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水静流,一如人世风景,安定清和。只是她的爱人已经一去不回,此生再无交集。她不再怪怨,只愿没有她的日子,他亦可以平安喜乐,一世静好。“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江河有信,送来者,亦送归人。她的爱人,乘舟飘然远去,今生再无重逢之日。在以后没有她的日子里,他人生锦绣,岁月如歌。

宋代朱熹《诗集传》:“是时汜水之旁,媵有待年于国,而嫡不与之偕行者,其后嫡被后妃夫人之化,乃能自悔而迎之。故媵见江水之有汜而因以起兴,言江犹有汜,而之子之归,乃不我以,虽不我以,然其后也亦悔矣。”

从前很慢,一生只够忘记一个人。从前很慢,一生只做一件后悔的事。自古男子对女子亦有深情厚爱,只是经不了时间的冲洗,受不了情色之诱惑。美人如花,自是赏之不尽,又有多少人,守着初时之诺,而不动凡心。

元稹有情,写下《离思五首》,悼念亡妻韦丛,抒发其忠贞不渝的爱情和刻骨铭心的思念,吟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佳句。后出使蜀地,与才女薛涛相识相恋,海誓山盟,但终为了所谓的前程,离她而去。自此劳燕分飞,关山永隔。独留她一人,居于浣花溪畔,自制深红小笺,以诗寄情。

苏轼也有情,他为妻子王弗写下千古悼亡词,哀思深挚,令人感动。“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尽管如此,他的身边,一直有佳人相伴。王闰之用二十五年的时光伴他宦海浮沉,与之荣辱与共。而他晚年之时,又有侍妾王朝云红袖添香,陪他朝朝暮暮。“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西湖苏小小,为钱塘第一歌伎,一生爱好山水。她自制油壁车,遍游西湖之景。那日,她邂逅了打马而过的少年阮郁,一见倾心,结了良缘。

不久后,阮郁在京做官的父亲,派人催其返归。他走时,许诺待安定好家事,定当回到西湖,娶她为妻。谁知一别音信杳渺,苏小小情意难忘,唯有西泠的山水,与之同生共死。

当年李甲负心,致使杜十娘含恨沉江。他在烟花巷里,那般温良淳厚,于妓院小楼,和杜十娘山盟海誓。可到底还是薄寡之人,软弱背信,利欲熏心,又怎配得起杜十娘这样刚烈的女子?

纳兰容若曾写《木兰花·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班婕妤为汉成帝妃,被赵飞燕谗害,幽居冷宫,后有诗《怨歌行》,以闲置的秋扇比喻被弃的女子。

唐明皇与杨玉环曾于七月七日夜,在骊山华清宫长生殿里盟誓,愿世世为夫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当初不爱江山爱美人,可最后为了保全江山,他损了美人。有人说,贵妃之死是个谜。

千年已过,她到底去了哪里,葬身何处,又能怎样?纵然那日不死于马嵬坡,她活着,失去了唐明皇的千恩万宠,她还是贵妃吗?哪怕他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忏悔,她心中的伤亦再不能愈合。

卓文君曾写《怨郎诗》:“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唐人杜牧有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宋代王安石有词:“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耽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这些,不过是一纸文章,读过作罢。

自古情爱之事,认真则伤,淡漠则薄。“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生而为人,只是来世上修行一场,但大多为了衬景。山河照影,不留痕迹,这人间,来过便好。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诗经·国风·召南·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帘外风动不止,炉前烟缕不绝,瓶花还在,暗香飘浮。案几上的旧物新宠都还在,还是初时模样,不曾更改。而我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却更像一个意外闯进来的过客。坐于竹帘半掩的窗下,喝一盏新茶,内心简净无思,又这般无所适从。

暮春的风光也有一种妙意,不是惊,也不是喜,只觉万物都像修竹,各有傲骨,清平干净;又像莲花,自有贞洁,只能远观,近赏便是唐突。感情便是如此吧,世上男女相悦,有舍有求,有得有失,有聚有散。那些爱得最深的,亦伤得最重;走得最近的,最后离得更远。

到底是庄子逍遥,他道:君子之交淡若水。世间无论何种感情,都当清淡如水——朋友之情,男女之情,乃至父母子女之亲情——如此遇生离死别,便不至于那般悲伤。多少情爱,昨是今非,那么多说盟说誓的诺言,随着漫漫烟尘,说淡就淡了。

对于情爱,我亏欠于人,也被人相欠。此生,唯不负的是梅花,身寄于梅,与之相亲相惜。它开则我生,它落则我死。至于那些虚华浅薄的情缘,不要也罢。可读了许多情词艳句,仍有欢喜,或许这也是女子的柔软之处。写到此时,窗外竟无由落起了雨,轻烟疏淡的庭园,像几千年前有过的那场情事。“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我喜《诗经》里写女子的美,天然婉顺,让人肃然起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静女其姝”。《诗经》里的女子犹如一块块璞玉,未经雕琢,不染世事;她们美得清正,简单,无胭脂气,只有自然草木的清香。

每个女子都是朴素的草木,或为葛,或为桑,或为桐,或为桃,又或如玉。各有颜色、情调,心思直白,也质朴干净。那是一个荒烟蔓草的年代,男女性情皆简单纯粹,但都是真性流露,又始终保持纯洁。《野有死麕》是一首纯真的情歌,那时的人与大自然相亲,懂惜物便是惜情。他们的世界有茂林荒草,田畴郊野,以及大自然馈赠的飞禽走兽、原始植物。他们亦懂得借物寄情,不拘于凡俗之礼,内心真善,爱得慷慨、坦荡。“野有死麕,白茅包之。”这位英勇的男子,踏着朝霞辛勤捕猎,将刚刚打到的獐子细心用白茅裹之,郑重地送给他心仪的姑娘,向她求婚。这位女子恰如白茅一般,纯洁美丽,俭约出尘。“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位年轻的女子恰到了适婚之龄,内心亦渴望嫁得一如意郎君,从此夫妻相敬,平淡度日。男子未娶称士,吉为美、善之意。吉士为英勇的男子,知女儿心意,想要追求她。“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獐和鹿为旧时求亲必备的礼聘之物。虽不贵重,却真实有情。他亲手猎到的,亦是珍稀。“‘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男子心意坚决,只盼与女子早日成婚,行百年之礼。女子则尚存娇羞,含蓄腼腆。她希望男子莫要心急,待她思虑周全。切不可轻易掀开她的佩巾,亦不要惊动她家的狗。女子期待这个过程从容舒缓,她虽已到婚配之龄,不可久候,亦不肯草率。

旧时男女青年对待爱情自然直白,也朴实率性。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寻常男欢女爱的生活,做传统的民间夫妻,日作夜歇,相守相伴。那是一个崇尚自然、民俗朴素的年代,男女之间只要情投意合,真诚坦荡,无须拘泥,亦不猜嫌。

山花野草、虫蚁鸟兽可以做聘礼,天地万物、山川日月皆是良媒。择定良辰吉日,拜过天地、父母,自此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日子平淡却有情,年年岁岁,重复着一种简单的姿态,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毛诗序》说:“《野有死麕》,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其实这只是青年男女约会,男子急于赠送聘礼,求得女子的欢心,而女子婉言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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