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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8 22:5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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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著)魏媛媛(译)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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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故事

残酷的故事试读:

 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巴拉圭短篇小说大师

不久前,我因要为我们大学举办的国际研讨会准备论文,故有幸深入拜读了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的作品。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发现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的小说可以通过美学观的视角进行更广泛、更有深度地领会、解读和赏析。她的小说《秘密的拼合》(2002)是一部风格独特的无情节小说,即反小说[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秘密的拼合》(亚松森:观点出版社,2009),第14页。本文中涉及这部作品的其他评论将在括号内用大写字母E标记出来]。没有接触过这种风格的读者可能会怀念传统小说不可或缺的结构,因为无论它的风格是多么标新立异,倘若没有结构,整部作品也不过就是一本短篇小说合集。但事实上,正如作者在前言中所极力阐述的,丽塔的作品是一部将不同的人物命运拼合起来的家庭沉浮史,她将小说女主人公们的主要生活背景共同设定在亚松森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分别讲述她们的“秘密”,这些“秘密”在相同的背景、不同的故事中展示了她们的人生是如何“拼合”在一起的。隐藏在这部小说里的巧妙情节恰好就是一个应由读者去发现的“秘密的拼合”。以这样的方式沉溺于这部内容丰富、情感动人、充满惊喜的作品中时,阅读就会化作极致快乐的源泉。为了更好地欣赏这部作品,读者可以把自己化身成女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从女性的视角来接受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在这部小说中为我们提供的革命性的美学观。

大约在1965年到1980年间,德国康斯坦萨大学的一群学者聚集在一起编写了一套在创作过程中聚焦读者角色的理论。面对结构主义、语符学派和生成论的失败,汉斯·罗伯特·尧斯、沃尔刚夫·伊瑟尔、雷纳·沃宁连同其他一些学者超越了把读者的看法只当做客观存在的观点。他们从埃德蒙德·胡塞尔的学生、波兰现象学家罗曼·英伽登的理论中获得了灵感。作为老师的埃德蒙德·胡塞尔早前就曾说过,艺术作品永远是其含义应该由读者去解读的有意为之的产物。同为埃德蒙德·胡塞尔学生的马丁·海德格尔也不赞同将读者当做客观存在,他支持“此在”即“我的存在”或“人的存在”概念,认为人类的意识是通过世界的存在而存在。最终在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创作的文学分析体系的基础上,汉斯·罗伯特·尧斯认为文学缺乏终结意义,并得出了接受美学的理论基础即“期待视野”。上述理论家以及美国的史丹利·费雪和意大利的安贝托·艾柯所做的贡献是为文学解读彻底脱离那种刻板的、服从于单一含义的假设模式创造了条件。而这种模式,是评论家不得不通过冰冷、生硬的方法去发现的所谓的假设[《接受美学汇编》(马德里:维索尔,1989)雷纳·沃宁的重要论文选集为上述运动提供了一个精彩的概论)]。《秘密的拼合》这部作品邀请读者在解读时积极参与其中,不单要理解作品的含义,更要理解作品的结构。弗朗西斯卡和她的女儿们洛伦萨、帕斯托丽塔、卢克蕾西娅以及其他女性,比如讲述者的外祖母——爱尔维拉,这些人物的故事在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的小说中随意拼接,使小说的叙述中心不复存在。拉美文学大爆炸时期,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描写布恩迪亚家族的小说,构建了一种规模如《圣经》般庞大、繁复的人物关系,其中充斥着各种各样虚幻和夸张的情节。大爆炸后期,伊莎贝尔·阿连德的《幽灵之家》中特鲁埃瓦家族的故事则充当了美洲社会和政治恢复时期的背景。而《秘密的拼合》独创性地分解了叙述的中心,丽塔通过这种结构将小说中的每个故事与人物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利用家族几代人的故事将它们拼合起来。这种小说结构将读者转化成女性视角,唯有这样,读者才能享受阅读的乐趣,比如绣花女爱尔维拉编织自己和“旅客”路易斯·雷古雷斯之间的爱情关系。路易斯·雷古雷斯不停地在爱尔维拉和他生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妻子的爱情中转换角色:“爱尔维拉把这一切处理得都很妥当,她需要养活孩子,还要激发‘旅客’的激情。他每个月都会抛下她,然后又总是回到她的身边,因为他无法割舍这段我外祖母在他内心精心编织的情网。”(E第67页)“唯有女性,”作者说,“能够实现赋予生命的奇迹,进而通过坚不可摧的家庭关系编织人物的命运。”(E第145页)这种没有叙事中心的小说,例如《佩德罗·巴拉莫》,给读者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线索。

此外,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的这种故事拼合不仅是有关女性家务技能的比喻,更是形容女性在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大爆炸后期其他女性作家的作品中,例如安赫蕾丝·马斯特雷塔、劳拉·埃斯基维尔,甚至阿连德本人,都如《秘密的拼合》一样描写过女性传统的烹饪技能。缝纫、刺绣、编织等都不过是女性在家务技能方面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但赋予生命却是一种女性独有的高级技能。只有当视角女性化后,才能够接收到那些为更专注、更具有创造力的读者所设定的愉快的阅读体验:为小说的意义本身赋予生命。

然而,除了为读者提供这种特殊价值以外,我们的作家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还有许多其他贡献,作为如今的巴拉圭短篇小说大师,最突出的贡献当属那些水平高超的短篇小说。例如《情书》,那么完美无瑕的文风,那么有深度的心理描写,以及那么成熟的人物和情节建构,毋庸置疑能够代表巴拉圭文学入选当代拉美最佳短片小说集。

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的选题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擅长用史诗般的语气去讲述平凡的生活,将日常生活当做一件崇高的事情,从不可替代的女性视角来看待这个日趋暴力和腐败的社会。她对于新文体有着睿智且大胆的尝试,例如在《我和加德尔》中那种融合了恐怖灯元素的文体,作者这些写作特点为这篇引人入胜的描写人物性格的小说赋予了光芒。而她所有的短篇小说中,爱情至上,英雄主义,爱国情怀,宽容豁达和对恶势力的坚韧不屈最终取得了胜利,今天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些价值观。

自拉美文学大爆炸后的20多年以来,巴拉圭小说也在使用盛行于美洲的新的小说体裁,并日益摈弃先前的做法。但这些作家无意扼杀前辈的创作模式,而是这些作家下定决心要重塑社会楷模,同烦琐、注重文字的自恋型文风彻底决裂,他们在探索拉美文学解放的途径中让自己的想象力变得更有价值,而不是在国外的陈词滥调和普遍做法中寻找惯例。

世界最知名的西班牙语美洲主义者之一、哈佛大学教授多丽丝·索默,和神甫阿隆索以及奥古斯托·罗亚·巴斯托斯共同创建了北方大学研究生院,她在其关于大爆炸前期的拉美伟大小说的大型研究中分享了她对这部作品的喜爱。她的这项研究涵盖了从伊萨克斯的《玛利娅》到加莱戈斯的《堂娜芭芭拉》的所有作品。索默的评论一向以坦率和严苛著称,她不满文学大爆炸时期的作家“坚定地认为先前的拉美小说没有价值……这些人宣称自己是文学孤儿,他们将拉美文学翻开了新的一页,舍弃了从前那些伟大小说的写作模式,这样他们就能自由地在国外当学徒”。[多丽丝·索默,《早期的虚幻作品,拉丁美洲国家小说》(波哥大:经济文化基金,2004),第17页]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等女性作家的想法与他们大相径庭,她们不否定前辈作家,而是沿着胡安·鲁尔福、奥古斯托·罗亚·巴斯托斯、马里奥·贝内德蒂和曼努埃尔·普伊格这些后爆炸时期的先驱们所绘制的道路继续前行。

对于北方大学出版社而言,能够出版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的短篇小说选集实属一件幸事。她的作品如同巴拉圭当代文学一样,题材风格日益多样化,写作技巧日益精湛,愈加具有原创性和美感,是巴拉圭当代文学的真正瑰宝。胡安·曼努埃尔·马科斯北方大学佩雷斯·卡塞雷斯其人其作

2015年6月,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了巴拉圭爆炸后代表作家胡安·曼努埃尔·马科斯博士的名作《甘特的冬天》,同年8月,我作为译者[1]受邀去亚松森出席此书中文版的发行仪式,并出席与此有关的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或许是由于我国极少介绍巴拉圭文学(此前我国仅翻译出版了一本巴拉圭著名作家罗亚·巴斯托斯的《人之子》),而出版《甘特的冬天》似乎成了轰动该国的新鲜事,也或许是由于两国尚未建立外交关系,中国大陆鲜有人进入这个南美唯一的内陆国家,巴方给了我超乎寻常的热情接待。除了各大报纸进行采访发消息外,到达的第二天晚上,国会议员、北方大学校长,也是《甘特的冬天》的作者胡安·曼努埃尔·马科斯专门为我组织了欢迎宴会。在这个宴会上,最令我兴奋的是有不少巴拉圭知名作家到场,而席间马科斯博士特别给我介绍了一位气质不凡、和蔼可亲的女作家——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Lita Pérez Cáceres)。而当时这位女作家便邀请我与她共同在对世界播出的首都“24小时广播电台”做一个时长两小时的交谈拉丁美洲文学的节目。在这个节目中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其间她既是主持人又是评论者之一。我的主要话题是介绍中国翻译出版拉美文学的情况,而她则以我的话题为主线,驾轻就熟地即刻连线各方,邀请七八位该国著名作家分别与我对话交流、一起讨论拉美文学,形式生动活泼,内容丰富多彩,充分显示了她的主持才能和对拉美文学研究的造诣,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而深刻的印象。

丽塔·佩雷斯·卡塞雷斯1940年生于巴拉圭亚松森,1947年随家庭移居阿根廷,1965年重返巴拉圭。她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学者,一生在各种媒体从事过新闻工作,当过报纸记者、电视制片人、电台节目主持人和特约评论员,并一直身兼大学教授。她是一位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尤以中短篇小说见长,被称为“当今巴拉圭短篇小说大师”。她的作品,如《情书和其他故事》,从美学的角度欣赏可说达到了完美无缺的高度,在人物塑造上,心理描写是如此的细腻深刻,成熟得无可挑剔,在故事结构的编制和情节描写的娴熟度上同样令人惊叹。总之,在当今整个拉丁美洲优秀短篇小说的创作领域,无疑她是巴拉圭文学的代表。从1997年至2012年,卡塞雷斯已出版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传记共计十二部作品。其中短篇小说集有:《玛利亚·马格达莱娜·玛利亚》(1997)、《花园里的反叛》(2014)、《激情》(2006)、《情书和其他故事》(2010)等六部;长篇小说有:《秘密的拼合》(2002)、《黎明的阿玛利亚》(2004)、《伤悲的马戏团》(2012);传记有:《我和埃尔米尼奥·希梅内斯的生活》(2005)、《路易斯·博尔顿:人生与作品》(2008)、《我是竖琴》(2009)、《我像蝉一样边走边唱》(2010)。佩雷斯·卡塞雷斯的作品多次获得国际和国内文学奖,并被翻译成英文、俄文、罗马尼亚文、匈牙利文等多种文字。

这位女作家认为作家有一种特殊的才能,他们的眼睛像超人一样,如同X光,可以看到超越现实的更深远的东西。她还认为,所有人都诞生于现实之中,作品中的人物跟我们每个人一样行走和呼吸,所以读者读她的作品始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对作品中的人物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然而她也认为所有人也都有自己不愿向人表白的秘密,就如我们所发现的那样。她的这种观点时时显露在她的作品之中。《残酷的故事》是作家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写的是一场疯狂掠夺的侵略战争给巴拉圭富饶的国家带来的惨不忍睹的破坏和给他的人民造成的令人发指的灾难。巴拉圭人民和中国人民一样,对历史上遭受的一场残酷的侵略战争的记忆和怨恨永远挥之不去。1864年至1870年,为了掠夺巴拉圭丰富的金矿和石油,阿根廷、巴西和乌拉圭组成三国同盟,对巴拉圭发动了野蛮的侵略战争。宁死不屈的巴拉圭人民万众一心、奋起抵抗,在六年的惨烈战斗中百分之八十的男人战死,战后男人只剩下了老人和儿童,巴拉圭成了实实在在的“寡妇国”。自然,大片的国土丧失,使巴拉圭变成了南美唯一的一个内陆国家。所以,巴拉圭文学至今仍像中国人民对抗日战争的记忆一样,将这一历史时期作为创作的永恒主题,包括前面提到的《甘特的冬天》。《残酷的故事》是反映这一时期巴拉圭社会场景的典型作品,尤其是对妇女的歌颂和同情,比如作者说:“唯有妇女能创造出制造生命的奇迹,是妇女通过家庭这一牢不可破的脉络把人的命运维系在一起。”这是因为在三国同盟战争以后,妇女被迫成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主宰和耕耘者。你到巴拉圭去,主人带你参观的第一个场景必然是亚松森市的一个伟岸的女人塑像。那位高大的女人身后是一个躺着的男人,表示男人已在战争中殉国;女人手里则牵着一个儿童,表明现在这个国家就剩下女人和孩童了。但那女人的形象是威武雄壮的,表明她们将不畏任何艰难困苦,勇敢地承担起重建家园的重任。《残酷的故事》是巴拉圭短篇小说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它的出版可以让我们对这个国家短篇小说的写作特色管中窥豹,甚至对南美这个与我们国家文化相对隔绝的国家的整个文学创作有更多一些了解。

尹承东2018年11月于大连外国语大学

[1] 巴拉圭首都,也是巴拉圭最大的城市。1.我和加德尔

罗伯托把加德尔带来那天,我好像又重新感到那样的幸福和欢愉了。它是那样的娇小玲珑,浑身毛茸茸的,两只小眼睛露出狡诈而机灵的光芒,我马上把它揽在我的身边,完全被它征服了。我觉得漫长的两人生活已令我们感到有些厌倦和麻木了,以致罗伯托坚定不移地忙于工作,一丝不苟地尊重我们的同居规矩,犹如那是基督教的十诫,结果他意识到我几乎就要患上危险的精神忧郁症了。

幸好,这一次他为了我们和睦相处做出了让步,甚至一开始就原谅了我的癖好,让加德尔跟我们睡在一起。我给加德尔买了一个柳条摇篮,还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大枕头。但是没想到这个摇篮让它产生了变态反应,很快它就发了,摇篮容不下它了。于是,它就轻轻地爬到了我们床上。我佯装继续睡觉,仿佛对那个压在我脚上的一天天长大的躯体没有感觉。罗伯托同样如此,尽管有时会轻轻踢它几脚让它回到它的摇篮里去。当然,加德尔也早已从它的爸比和妈咪那儿学会了装傻,就这样我们一起睡到黎明。当它伸着懒腰、把已经长得相当长的双腿伸开、开始不断地舔着舌头让我们搔它的脖颈的时候,我们三人都感到非常快活。那是一种十分惬意的事,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庭。

当我不得不把它转移到尽头的房间里去时——那儿是藏匿它的最佳地方——我们第一次要分开了,因为如果行人怀疑我们有这么个“儿子”,这儿是不允许家养这种普通动物的,那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加德尔肯定会立即被驱赶。

没有人想到它的天性是如此地亲切、和蔼而温顺,因为在它还是一个小猫崽的时候,它就显示出一种庄严不凡的神气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每当我不得不下楼去买牛奶或者买个毛线球让它玩耍的时候,就把它关到那个房间去。一个个的毛线球,转瞬间就被它撕扯得粉碎,以致市场上那位夫人竟问我是在织什么毛线活会用那么多毛线。这些女邻居是如此地好奇和爱管闲事,不过一旦你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可就从来不会……好吧,就说我的金丝鸟帕瓦罗蒂死的时候吧,她们没有一个人来为它守灵,可我是通知了她们的呀,但是现在这对我已没什么要紧了,因为我和加德尔比任何时候都好。

罗伯托有点吃醋了,因为当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出门去亲昵地迎接他,让他高兴了。他什么也不说,因为他知道我不可能只是为了去迎接他就把睡在我裙子上的加德尔唤醒。要说他什么也不说那也不符合事实。有—天晚上,当我上床后向他撒娇表示亲昵的时候,他对我说,即使我洗上一百次,身上也还是有野兽的味道。那可真是有点侮辱我们,因为加德尔身上非常清洁,没有一天我不梳理它那镶着黑条条的金黄色的毛,我的这个小宝贝真的是很时尚。直到上一周,我还把它的牙齿彻底清洗了一次。刷子是从兽医外科那儿买来的。可是礼拜一它咬了我,当然是无意的。可它的目光变了。转瞬间,当它看到我用嘴舔血的时候,立刻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它又成了我乖乖的小宝贝。

那个我长久期盼的小宝贝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它就是加德尔。当我在肉店里,那个住五楼的女人挺着她怀孕的大肚皮露出一副公主般的神气鄙夷不屑地看着我,好像是看一个女用人的时候,我真想高声地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如果她知道了我的加德尔,如果她看到了我的加德尔,她会嫉妒得要死,气得脸色发青,甚至会生下—个丑得像外星人似的孩子。但是我不能把事情张扬出去,我得保守秘密。罗伯托要我发誓做出保证……因为如果大楼管理员知道了这件事,连我们都会被赶出去,那时就没有了像现在这种宽敞、古老、廉价的房间,可以让加德尔在半明半暗的大厅里散步了,加德尔散步的时候摇晃着长长的尾巴,嗅闻着各个角落,用它的胡子测量着各个角落的大小,看看是否有某个角落可以让它钻进去。它也常常用后面的两腿直立起身子,窥视一下桌子上有什么东西。它有着异乎寻常的好奇心。

晚上,待罗伯托睡熟,我打开朝向院子的有光亮的阳台,让加德尔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刻没有人偷窥,它把脑袋偎依在我的大腿上,感谢我对它的这种关爱。它的机敏聪慧,就差会说话了。不过如果它要说话的话,就会把我们给卖了。所以我在牛奶里给它放了镇静剂,让它多睡觉,白天里不闹腾。昨天晚上,差一点没把我吓死。我刚把它放到朝街的阳台上,它就叫了一声,让我险些犯了心肌梗死丧命。幸好它的叫声和236路公共汽车的喇叭声恰巧混在了一起。这路公共汽车每天晚上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坎加略通过。罗伯托被吵醒了,我告诉他那是为了避免撞车的喇叭声。我去找加德尔,它正在用一张血淋淋的嘴舔着自己,一只母老鼠的尾巴是它丰功伟绩的唯一证明。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弄回它的屋里去,为此我不得不喂它一大块生肝,那本来是留着为罗伯托做他最喜欢吃的菜酱肝牛排的。但这是一件正事,为此我不得不违背我丈夫的提醒;他说,“你不能给它吃肉,也不能给它吃任何它随意想吃的东西,因为那样它会改变本性,我们就难以控制它了。”他甚至希望动物吃素,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也就像他在认识我以前那样。我把他改造了,他看到了我做的肉菜,喜欢上了。这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们刚刚结婚,我不断地对他说他会喜欢我做的菜。总之,如今至少他不再批评我饱食烤肉,而自己也每周吃一次肝以防贫血了。这是他的话。

加德尔睡得很香,但是醒来时喘着粗气,样子却变怪了。我已经没有勇气为它刷牙,因为它像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我,仿佛突然间它不再是我的小宝贝,而是变成了脑袋里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的大儿子。这是不是就是那种我婆婆三天两头给我说的所有母亲都必须耐心忍受的危机?我给它吃加了粮食的牛奶,它连动就不动。我想这是那顿阳台上没有想到的晚餐吃得太饱了,还有那块生肝。

当我又拿了一块生肝炒菜的时候,加德尔猛地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口把它吞了下去,然后跳到桌子上从高处看着我,犹如它是这家的主人。当时我点害怕,便以妈咪温柔的声音请它下来去睡觉。它下来了,在地毯上撒完尿,去了它的房间。我把房间的门关好,让它睡觉。它撒的尿还算可以清洗,我把地毯送到洗衣房,又去买了肝回来。

距离那次被禁止的美餐已经过去三天了,我得承认,我的小宝贝已经渐渐地长大成熟了,把我给管住了。去给它肉吃,因为它有这个权利,吃了肉,它就安静了。但是我必须给它加大镇静剂的药量。现在它夜间更清醒了。我知道在罗伯托由于工作的劳累而酣然入梦的时候,它喜欢待在阳台上暗中窥察。罗伯托没有发现加德尔的变化,当他回家来的时候,加德尔正在那个仆人的房间睡觉。如果他到那儿去看它,看到的仍旧是那个惯常的温柔而俊俏的加德尔。

比如就像这天中午,罗伯托回到家中,我像侍奉国王那样侍奉他,他问起娃娃——他这样叫加德尔——怎么样,我告诉他它吃了很多粮食,饱饱地拖着大肚皮睡觉去了。罗伯托邀我跟他一起睡午觉,对我说,“我的小媳妇好久没跟我亲热了。”我顺从了他,因为我担心说不定哪会儿加德尔就会出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精神不能集中,正当高潮就要到来,罗伯托等着我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幻觉,觉得压在我身上的是加德尔。幸好我的丈夫没有发觉,他心满意足地回办公室去了。

他刚一离开,我就去看我的小宝贝。我打开门,它就开始嗅闻我,仿佛是怀疑在卧室里发生的那件事。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决不能允许罗伯托再干那种事。它不是用话语说的这件事,但是我懂得,仿佛我们是一个人,躯体不同而思想是同样的。我看出了像它这样的动物报复性非常强,残忍而荒唐。加德尔没有能力伤害任何人,但是嫉妒让它变得非常危险。有一次,当罗伯托拥抱我的时候,它抓破了他的手,罗伯托认为那是开玩笑,没有惩罚它,因为当时它还是个小崽子;但是如果事情发生在现在……事情的结局可就让我连想都不敢想了。那件事就发生在今天,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加德尔是八个月前来到这个家中的。它在这个家中的日子怎样计数?照它目光的年龄?照它的欲望和胃口?我猜测今天将会发生点什么事,我说不清为什么,但我的身体感觉到了。

快到六点钟了,我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加德尔吃掉了所有周末准备做烤肉的生肉。它站在冰箱的门口那样坚持地向我请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它的这种欲望。我心想,这是对把它关在这儿跟我们一起过这种乏味日子的—种奖赏……如果我没有别的选择,那就给它喜欢吃的东西。这是我能够给它的唯一幸福了。

它吃完肉,舔着嘴,深情地看了看我,就跑到客厅最阴暗的角落里撒了尿。那个角落摆放着一盆棕榈,那可是罗伯托看得像金子一样珍贵并加以悉心照料的一盆植物。加德尔开始向后竖起耳朵,用长长的尾巴抽打着地板转悠起来。这会儿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我无法看透它的心思,但是显然它很紧张。过了一会儿,它直视了一下我的眼睛,对我说,我等你,于是就躺到我卧室的床上去了。我没有随它去卧室,而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清除它的尿味。我几乎用完了全部的除臭剂,并且把阳台的门打开,让八月的风将散发的臭味带走。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我认为这是一种表示拥有的方式,就是说,这儿是它的地盘。

加德尔在不停地抓挠卧室的门,我把它关在了那儿,没有去跟它睡觉,它发怒了。我把音乐开到最大音量,以避免邻居听到那奇怪的声音。罗伯托很快就要到家了,可我还没把问题解决。在纠正别人的错误方面,他是很严厉的。当他看到我们卧室的门被抓坏,意识到加德尔再也不服我们管教时,他会把它从这儿带走,而他要将加德尔弄走,我就活不成了。它是我的儿子,没错,当它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它会反抗,变得很凶,但是它尊重我。我要它做的事,它都会做。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关上阳台门后把它从卧室里放出来,等待罗伯托的到来。我知道他们会对抗,这是父子之间的自然规律。加德尔在叫我了。“我就来了,小宝贝,别那么闹腾,人家会听到你……我们看看谁赢吧。”2.上帝呀,让我忘记

终于……我到家了,街上如往常一样的平静,迎接我的是鸟儿叽叽喳喳的啼鸣,仿佛在开一场音乐会。它们在灌木丛上方扑扑棱棱地飞来飞去,那么多云雀,那么多鸫鸟。

我觉得抓到手间的细沙暖烘烘的,走在草坪的小径上时,一股清新的味道浸润到我的肺腑。我是多么地渴望归来呀!我不知已过去了多长时间,这对我不重要……唯一真实的是现在我重新回到了这儿。

这是我的家,我们的家。

有些疯狂的灌木比我预想的长得还高,但是很快它们就会罪有应得,受到惩罚。百叶窗是敞开的,内门的玻璃全打碎了。我一点也不感到恼火,只需小心一点行走就不会伤着了。

我为什么破衣烂衫?我为什么打着赤脚?

客厅里一片凄凉,寂静无声,酷似沙漠荒野。餐桌上,我的蜘蛛女友们织出一块汗巾,将东倒西歪的茶杯遮盖起来。

面对这一切,我没有感到一种幽禁的味道,也不为被打碎的瓷罐而懊丧烦躁,在破裂的镜子里,似乎我的形象高大了几倍。

我得把门窗全部打开。当阳光把黑暗全部驱散的时候,这儿便现出一片明媚,我应该立即动手开始干活,他们就要拖着疲惫的身躯,饥肠辘辘地回来了。

这地方是我的王国,为了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不需要太多的佐料,只是爱心是不可或缺的……我的母亲常常就这么说。真奇怪,突然我意识到我对她一无所知了。某些疯狂的想法搅乱了我的这一平静时刻……

我记起了一些诗句,它们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哀,就如常春藤那样顽固而持续……

没有上帝的月份来临了,

狂风折磨着我毫无准备的心灵。

没有香,也没有药,

更没有贵重的献祭,

没有这一切,

我的心灵永远沉浸在悲哀里。

但是,我将不会再允许类似的情况出现。扫把在它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动手收拾一切。那些女居民回到破碎不堪的家中、看到她们的花园被那些贪婪的手挖了—个个的大坑时,她们做了跟我同样的事吗?可是,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呢?但是,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没失掉任何亲人……也没失掉任何东西。

夜变得漫漫无际。我的丈夫早已吸完最后一支烟,他的叹息和咳嗽都变得如此的陌生,在我的久久难眠中陪伴着我。我的孩子们把门都关闭,并且堵上缝隙,但是枪械的射击声、飞机低空飞过的轰鸣,以及轰隆隆的炮火声,还是穿透墙壁,把我们吓得呆若木鸡。

我的终身伴侣打算安慰我,设法编出一些天真的谎言,我装出相信的样子,实际上我们没有任何过错,我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不参与政治,只是—个技术员……然而我感到我们遭人痛恨。有时候我们开着艳红色的汽车出门时,我的那些住在简陋房舍里的邻居就用他们饥渴、冰冷的目光盯着我们。

如果我会祈祷,我就发明一种祈祷文,也发明一个新的上帝。那将是一个让人失忆的上帝。我请求他把所有那些在此刻高呼和欢庆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所遭受的冤屈和掠夺从他们的记忆中全部抹掉。我将天天恳求他使出他的全部神力,避免让人们记起我们的冷漠、我们自私的幸福和欢乐。也许这个全身闪耀着金光、佩戴宝石的上帝会平息永远被剥夺者们的愤怒和耻辱。不管怎么说,我将在我孩子们的房间里点起一支蜡烛。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杂乱的脚步已经在花园和走廊响起来了。他们已经在不耐烦地用他们的枪托撞破门窗,敲碎玻璃。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夜是炎热的,凉爽下来的时刻,茉莉花散发出了芳香。—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了。家中的圣火点了起来。我将期待着,还有时间……许多时间。我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火焰,它突然让我忆起了一点什么。对,我知道了,我得点燃一支蜡烛,让它在一个人的面前慢慢燃尽……可是,在谁的面前?3.沙坑牢狱

刚刚建立的人民律师大厅里挤满了人,孩子们一大早被他们的母亲拖到这儿,感到厌倦了,在大厅里吵吵嚷嚷地乱跑着。来这儿的人多数是年老多病者,有些人身上散发出刺鼻臭味,显然他们遭受着贫困和不幸。女秘书拿来除臭剂喷洒,破坏臭氧层对她已无关紧要了。

她身着超短裙,但此刻她想,既然大厅里没有一个重要人物看她,也没有一个政府官员到场,她何必那么精心打扮呢?律师本人也每天都到办公室来,但人们每天都挤满大厅,他们一天天地巴望着,等待出现奇迹,能够得到一点补偿款,好继续紧紧巴巴地勉强维持他们的生活。这些农民中,在当年战斗的岁月里,没有一个人想到将来会有一个机构来保护他们,承认他们的权利。他们曾经是一场隐蔽的、特殊的、反对独裁者的战争的斗士。他们九死一生幸存下来,现在等待着救济。

作为战争补偿,救济仅仅是发一点可怜的现金,而且还只是跟那些最有名的事件有关系的人才能得到。坐三个月的牢和受过拷打的人还不够资格,至少要吃过一年的苦头。光有年头还不行,名字还必须出现在监狱的文件和档案里。昔日的斗士,现在变成了最著名的无名之辈,法律对他们极端冷酷无情。“你们是一块儿的吗?”“对,我们是一块儿的。”那个好像是一伙人的领头者的女人回答。“我需要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和你们为什么来这儿?”“我叫达尔玛西娅·洛佩斯。”“我叫多拉·卡瓦耶罗。”“我叫特立尼达·阿科斯塔·德维拉。”那位最年轻的女人说,她的眼部有一块被打的紫痕。“你们坐过牢吗?在哪儿坐的监狱?什么时候?”

她们互相看了看,没有回答,露出没有听懂的神情。最勇敢的那个女人说:“不,我们没有坐过监狱,我们遇到的事在很久以前了,都过了三十多年了。”“都过了三十多年了?”女秘书露出怀疑的神情,“这么说当时你们还应该是很年轻的了,你们到这儿干什么?”“因为有人告诉我们,由于士兵们对我们干的那些事,必须得给我们钱。”“士兵们对你们怎么啦?”“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他们把我们的赫胡伊居民区夷为平地,我们都还很小,士兵几乎把所有的男人全部杀死,其中有我的爸爸、多拉的爸爸,然后烧掉我们的房子、学校,还毒打我们,把我们带到河边。在那儿他们命令我们在沙地挖了两个大坑,把我们推到一个大坑里去。”“你们不能爬出来吗?”“不知道能不能爬出来,但是有一个拿枪的士兵监视着我们。当时我十五岁,多拉十六岁,特立尼达十四岁,我们不停地大哭,坐在那儿等待着。我们听到妈妈和其他女人的喊叫声,小孩子们也在哭叫,可我们逃不出他们把我们推进去的那个大坑。炎热的太阳烤烧着我们,我们晕倒睡着了。”

一个孩子跑了过来,扯着特立尼达的裙子要钱去买一个玉米饼。她把手伸进一个旧提包里,掏出一个包着的手绢,取出一张纸币。“也给你弟弟买一个。”她对孩子说。

女秘书问:“他们后来把你们关起来了吗?”“没有,他们在沙坑里看了我们几天就走了,把我们单独留在了那儿。”“你们受到拷打了吗?”

三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仿佛在问自己是否受到了拷打,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们在坑里待了多长时间?”“三天。”特立尼达说。“但是,这对争取补偿算不上什么了。”“他们玩弄了我们!”达尔玛西娅哭着喊道,“他们一起连续玩弄了我们三天三夜。”

多拉走近达尔玛西娅,拥抱着她让她安静下来,像一个母亲似的安慰她,当后者终于停止了像一个野兽似的喊叫时,多拉把她领到一条凳子那儿坐下来,然后又回到女秘书的写字台前。“头一天晚上他们来了十个人,首先把达尔玛西娅带走了。因为她最漂亮,他们先是将她痛打一顿,然后任意地玩弄她,她回来时满身是血。第二天晚上拉走了特立尼达,然后是我,就这样,在三天三夜之间,那些男人为玩弄我们掰手腕分先后。当他们一切满足之后就走了,把我们单独留下来,遍体鳞伤,饥肠辘辘,濒临死亡,肯定是某位保护天使关注了我们,我们从沙坑里爬出来游到河边,待在了岸边的一个柳荫下,那个上午我们一直在洗伤口,流出的血迹连贪吃的水虎鱼都被吸引过来了。”“河里的水很清澈,流得很快,所以,那些鱼来了,我们看得很清楚。”多拉说:“我们好似又重新见到了水,感到了林间的清新。”“然后呢?”“我们一直等到恢复了点力气,那些天我们一直被搁在沙坑里,连水都没有给喝一口,我们在喝了点水解渴之后,就返回了我们的居住区,那儿已片瓦无存,只剩下烧焦的树桩、衣服的灰烬、煤炭,整个居民区彻底完了,我们想找点吃的,好不容易在远处才找到的一点儿香蕉。我用这种水果填饱了肚子,然后便去寻找帮助,沿河边走了两天,到了一个村子里。达尔玛西娅病得很重,发高烧,说胡话。”“村子里有人帮助你们吗?”女秘书又问,她只是想把事情和数字记录在案。“有,一位老者把我们带到了一位女医生家中,女医生给达尔玛西娅在下身敷上了捣烂的药草,她的病好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她跟菲德尔同居,但是一直不能生孩子,今天她带来的孩子是菲德尔跟别的女人生的。达尔玛西娅一想起那些男人玩弄我们的情形就感觉很坏,常常发疯。”“特立尼达呢?谁打的她?”“啊……她从来不愿想起男人,她说男人让她感到恶心。她的男人经常动手打她,因为在床上她不善于满足他。丈夫埋怨她房事时一动不动,只是任他发泄,十分扫兴,仿佛他是跟一个死人睡觉。所以就动手打她,但是那是她丈夫,他有这个权利。”“那么你……你喜欢男人吗?”“一点也不喜欢,我害怕。我有四个孩子,因为我丈夫一天也不让我消停。不过还算幸运,现在他跟另外的女人好了,我可以休息了。但是我需要钱,有人说这儿会给我们,”“但是什么也不能给你们,你们仅仅被抓了三天,连监狱或警察局都没蹲过,你们的遭遇根本算不了什么,什么也不能给你们。”4.双鱼座旅馆

我们刚刚安葬了艾尔米妮斯。天气变化无常,仿佛在迎合这场葬礼。这个五月在这座被遗忘的城市发生的最大事件就是向美丽的艾尔米妮斯告别。天空下着小雨,显得冷漠无情。“家”里的姑娘们都默不作声,由于职业原因,个个挂着黑眼圈,对艾尔米妮斯之死感到错愕不已。“‘妈妈’突然走了,我们该怎么办!”玛尔莱奈低声哀叹,这个这里最年长的姑娘,她看着我似乎在求我从今以后当她们的保护人。我不排斥这个想法。

现在,我独自坐在旅馆的大厅里,试图排出从双脚传入体内要搅乱我灵魂的湿气。我必须做许多决定,需要多加小心避免出错,我应该心如止水。

那个外乡人入住双鱼座旅馆时正值淡季。卡尔梅洛,身兼侍者、门童、跑街、经理和厨师,接待外乡人入住时并未留意其样貌,只想着,今晚自己不会再独自饮酒了。“我需要一间带独立卫生间和电视的河景房。”“好的,先生,303正合适,除了没有电视,其他都满足您的要求,在旅馆酒吧有一台巨幕电视,还有卡拉ok。”“好吧,无所谓。”

外乡人拎起类似美国老兵用的绿色布背包,拿着钥匙,朝楼梯走去。卡尔梅洛帮他提余下的行李。到房间后,他掏出钱夹,象征性地给了卡尔梅洛一点小费。

卡尔梅洛急匆匆地下了楼,去走私商贩那里买苏鲁比鱼。这些商贩,即便在禁止捕鱼期,也能奇迹般地弄到这些鱼。他要像光景好的时候一样炖苏鲁比鱼汤。若是走运,他甚至还能邀艾尔米妮斯共进晚餐,以便打动她,说服她跟自己共度良宵。

他心中的诸多计划皆因这个午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房客的到来而破灭。再次听到钟声的时候他刚返回旅馆。前台来了另一个男人。“有房间吗?”

这个男人按程序填好了个人信息,随卡尔梅洛上了楼。随后,卡尔梅洛欢喜得连蹦带跳地下了楼,他许久没有这样了,他笃定会跟艾尔米妮斯度过一个缠绵的夜晚。晚上八点,他打开了卡拉ok,播放着复古风音乐,一首充满激情的波莱罗舞曲,因为他需要进入状态,免得辜负这个唯一肯向他出售温柔爱情的女人。他铺上了干净的桌布,仔细地摆好了餐桌,等待艾尔米妮斯的到来。九点钟时,那两个男人都下来了。

第一个下来的男人点了冰啤酒。第二个男人,身穿礼服,起初他想点香槟,但最后采纳了卡尔梅洛的建议,觉得威士忌也不错。

卡尔梅洛端着酒水回到餐厅时,艾尔米妮斯也走了进来,她身材极好,穿着一条黑色带花边的裙子,只有长官去她家时她才会穿的那条裙子。卡尔梅洛看得目瞪口呆,见到她朝穿礼服的那位先生走过去,卡尔梅洛差点打翻了手里的东西。他假装镇定,颤抖的手在给他们倒酒时尽力不让一滴威士忌洒出来。艾尔米妮斯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男人,男人也沉默不语,似乎被女人大胆露出领口的丰满胸部惊呆了。

她经常用那两只浑圆的胸部去挑逗卡尔梅洛。今晚她还会这样做吗?……她没有看卡尔梅洛,用独特的、沙哑的嗓音说道:“老规矩,卡尔梅洛。”

这时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首关于爱情和背叛的老歌,这首歌之前被封存了很久。这时卡尔梅洛走到另一位客人的桌前,为他倒冰啤酒,客人问他:“那个女人叫什么?”“艾尔米妮斯。”“您熟悉她吗?是您的朋友吗?”“是的。”卡尔梅洛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挨着客人坐下来,“您也认识她吗?”“不认识,到现在还不……我叫马里奥·杜阿尔特,是个侦探。这个女人……我想她跟我这次来这种地方有很大关系。”

另一张餐桌,那位先生和艾尔米妮斯仍在目不转睛地对视,如同两只动物在互相辨别,用眼睛互嗅气味,用目光触摸彼此。过了一会儿,但卡尔梅洛却感到时间过了很久,艾尔米妮斯说:“你来干什么?”“她死了。”“什么时候?”“一个月前。”“你来得太晚了。”“对于一个已经等了二十年的人来讲,一个月没有什么不同。”“我没有等二十年。”“可我等了,但我不后悔。你和从前一样,不,不……你更好了。”

卡尔梅洛和另一位客人一字不落地听着这番对话,两个人喝着酒,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另一张餐桌上,直到女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卡尔梅洛,你今晚不准备给我上菜了吗?”“来了,马上就来,艾尔米妮斯。”

这时,厨房飘来令人垂涎的香味儿,换作别的时候,这香味儿肯定会吸引卡尔梅洛,但今晚不会。此时艾尔米妮斯正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对他就像对待一个普通侍者,无视他的存在。“我是个隐形人,是数字左边的零。”

他们在304房间找到了艾尔米妮斯的尸体,一个美艳至极的、丰腴的裸体。她犹如蜂中之王,金色的臀部如丝绸般光滑细腻,铜色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

餐桌上,艾尔米妮斯和那位客人继续在喝酒。“你妻子是怎么死的?”艾尔米妮斯问道。“医生说是中毒。她最近在吃安眠药,情绪低落。我不知道她是否刻意为之来彻底还我清净,还是一场意外,但这对我无关紧要,我们只说我们的事。”“我们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们了,时间太久了,很多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别搞错,艾尔米妮斯,时间早已停住了,今天一切都会重新开始。我来找你,我来之前已经处理好了遗产的事,我们不会跟她的家族牵扯麻烦,我已经给他们的够多了。”“他们会同意这样做吗,你很快就能带我回家吗?”“好吧,我想暂时把你安置在一家体面的旅馆,在那儿我们每天可以幸福地生活,晚上我回家……你知道我妻子的姐姐几年前住进了我家,她自认为有权过问一切事情。但如果我们谨慎些,她就不会怀疑。”

女人又开始长久注视那个试图说服自己的男人,她沉默不语喝着酒,失去了所有希望。她的沉默正能说明一切。“跟我说句话,艾尔米妮斯,深藏不露的艾尔米妮斯……你还记得吗?你记得我们那些个午后吗?你还记得我想教你下国际象棋的事吗?……可你从来不学。跟我说句话,亲爱的,别这样,你吓到我了。你知道我来这里是要把你带走,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现在任何事情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别这样,亲爱的,你为什么生气?你还想要比这更大的爱情考验吗?我渴望跟你在一起的念头把我折磨得要死,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那样煎熬了。我们上楼吧,艾尔米妮斯,房间里有空调,我们还能独处,那里没有外人。你怎么了,亲爱的?”“所以你要把我从一个旅馆带到另一个旅馆。一个在那座城市里你妻子的亲戚不会撞见我们的旅馆。二十年过去了,你一点儿都没变,依旧是个懦夫。”“艾尔米妮斯!你说什么呢?我来找你,我从没有忘记你……你别这么爱记仇……我们先缓一段时间,然后就结婚,我们去周游世界……我太想你了,亲爱的。”“你想我?你想我?你?你让他们把我像贼一样从你的家里赶了出去,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拒绝了我?”“如果只是住在旅馆里我没必要去亚松森。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在这个旅馆过夜,总有客人请求我在像这样潮湿的、远离家庭的夜晚慰藉他们。这样的夜晚,河水波涛汹涌,鱼儿们好像要起义来侵略我们似的。客人们都很喜欢我,因为只有我能让他们平静下来,让他们安睡,帮他们重温儿时纯真的美梦。我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求你不要对我说你在这个贫穷城市里的生活,大家只因你的职业而认识你,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这些年的生活。我相信你当初是因为没人帮助才会堕落。我准备忘掉这些,我要用我的爱抹掉你的过去。我们一定会幸福的,艾尔米妮斯,就如同我们曾经的梦想一样。我们上去吧,艾尔米妮斯,求你什么都别告诉我。”

我无法让你离开而把我独自留在这里,这个臭狗屎城市。是的,臭狗屎城市,但这里适合我。他们不会再过多调查,警察局长欠我很多人情,他认为你的心受到了折磨,那个来自你过去的家伙导致你过于激动。你要抛弃我了。我刚振作一些,我要去家里去鼓励那些姑娘们了。

卡尔梅洛透过厨房的小窗窥视,令他吃惊的是,女人起身走向楼梯的时候,男人也紧随其后。一定是男人给了她很多钱,她才妥协的。

另一个客人也在留意两人的举动,但他表现得很平静,他一边品尝着啤酒,一边若有所思。歌曲讲述的是一个人忍受着另一个人的离去,“你习惯了我……”

卡尔梅洛把晚餐放进托盘,失望地走过去,不再幻想今晚能够爱抚艾尔米妮斯,也不期盼能在她的怀里入睡,听她讲那些鬼怪故事。

杜阿尔特,那个侦探,邀请他坐下。“我不喜欢独自用餐。你认识那女人很久了?”“她二十年前来到这个城市,住在港口卖酒。”“她一个人来这里的?”“是的,她最初住在另一条街的小旅店,后来她和这家旅馆的老板成了朋友,他帮了她很多忙。他已经结婚了,却瞒着她,但在这个小城,什么也瞒不住。等那个外国佬死后,艾尔米妮斯已经混得很好了,她只需要警察和市长的保护,而他们对她有求必应。”“那个男的来看过她吗?或者她去过亚松森吗?”“没有,据我所知没有。我是这里消息最灵通的,我知道旅馆内外发生的一切。您看……我甚至连艾尔米妮斯存款的准确数额都能告诉您,因为她委托我帮她去存钱。”“显然她很信任您。”“或许她觉得我不会偷她一分钱,她从这些钱中拿出一部分给我提成……客人们常跟我打听地址,我就会把他们送到河岸边最著名的妓院。或者如果他们更愿意留在旅馆里吹空调,那也有办法。我们行事谨慎,等天黑以后她才派姑娘们来旅馆。有时,客人多的时候,我们的收入也相当可观,但只是旺季的时候,捕鱼人会给很多钱,他们来这里买醉,召妓。甚至那些侨民区最虔诚的门诺派教徒也来找乐子。”

次日,尸体被发现后,杜阿尔特侦探朝那个男人走过去,此时他正坐在旅馆大厅的沙发上。“索萨先生,我能占用您一分钟吗?”“您认识我?”“是的,我从亚松森跟您过来,我知道您和您妻子以及死者的所有事情。我是马里奥·杜阿尔特,您妻子投保的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您想让我做什么?”“我想跟您聊聊,我们一定能很好地了解对方,另外您还不能离开旅馆,警察会找您问话。您知道,那个女人的尸体是在您房间里发现的,她的死亡您是主要嫌疑人?”“但如果这个婊子有心脏病,这跟我可没关系,难道只因一时寻欢作乐,我就得为一个死人负责?”“谁说是心脏病?”“旅馆的管理员,他似乎对她很了解,而且她太胖了,这是显而易见的。等给她做尸检的时候就会证实。”“这里确实有一名法医……此外,您跟她是旧相识,您可能会有某种动机。跟您上床的女人都不走运,全都死了。您的妻子一个月前刚去世,现在这位夫人也死了。”“夫人?她可是妓院的老鸨!我对她的死没有任何责任,而且请您不要这样说我妻子,她病了很多年了。”“但保险公司却认为她在准备离婚期间自杀实在奇怪,而且您得到的遗产可是一笔巨款。这是相当可疑的巧合。”“胡说!阿黛拉从来不想离婚,我们很好,很相爱,我一直是她忠实的丈夫。”“爱搞外遇的丈夫,二十年前艾尔米妮斯就是您的外遇之一,可唯独您妻子的外甥女,那个小姑娘指控您让她怀孕了。”“我?那个不值钱的小婊子指控我?我从没碰过她,她经常来找我,是的,这点我不否认……但她跟我卧病的妻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没碰过她,她们更爱钱,我给了她们应得的那部分,但她们还想要更多,都是贪得无厌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您记得这句谚语吗?女人也一样,这点您和我的看法应该是一致的。保险公司不需要知道您来找旧情人,我能帮您处理这些事,让您的妻子看起来是自然死亡,这个女人也一样,我有办法。”“价码?”“我发现您是个理性的人,保单金额的一半。”“太多了!我已经分给了我妻子的亲戚一部分,我剩的不多。”“一半还是坐牢,由您决定。试想象一下这则丑闻:奥斯贝托·索萨上校身负双重命案……这一定会合媒体的口味。在标题下方写道‘他先谋杀了合法妻子,之后赴康塞普西翁谋杀其情人,一个当地妓院的老鸨,在同她过夜期间将其杀害……’正好警察来了,我要去跟他聊聊。告辞。”“别,您别走,就这样吧,我同意,我们需要回亚松森提钱。”“好的,那是当然,您付钱之前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想你,艾尔米妮斯,但我告诉你,这里的一切又平静如初了,仿佛你从未存在过。我接管了你的生意,是你唯一的继承人。旅馆里的一切一如既往,等待客人,跟你的妓院一样,这里最好的妓院。有人说不一样了,你的那些姑娘们没有一个像你一样会讲故事,但人们还是会将你遗忘。5.玛利娅·玛格达莱纳·玛利娅

他拉起我的手,一同走进房间。里面一片昏暗,他拽着我,朝着客厅里仅有的家具——一张沙发走了过去。这是一个奇怪的客厅,四周空荡荡的。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邀请我进去。起初我并不愿意,但最后我还是同意了。我们来到一间半闲置的客厅,中央只摆放了一张沙发,旁边一盏昏暗的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沙发面料粗糙,坐在上面如同坐在沙土上。我不确定,更不自在。

他察觉到了我的恐惧,强迫我进去。我从未跟一个男人这样独处过,但我无法反抗他。他走向沙发,手伸向我,这时的我迷失了。他越发激烈的拥吻和抚摸,使我难以抗拒。沙发很窄,我被紧紧地包裹在里面,周身的每寸肌肤都感受到了无尽的挤压。

他把我推进房间,我很怕。和一个陌生人独处,在一间奇怪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沙发和一盏散发微弱亮光的小灯。我求他放我走。但他突然强吻了我,他的吻愈来愈急促,我的胸脯也随之起伏得越来越快。我不想碰他,他的皮肤如深夜般黝黑,却如此炙热和柔软。他让我躺在沙发上,我不曾想也不敢有任何的阻止,只有闭上眼睛。躺在那如沙土般粗糙的布料上,我的小腹感受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涌动,涨起,收缩,涨起,收缩。

我怎能预感到这个畜生会强暴我?

我正安静地走在路上,他袭击了我,强迫我跟他走。他用家伙指着我,把我带进一间空荡的屋子。他扇了我一巴掌,我哭了起来,当止住眼泪的那一刻我才注意到屋子里有一张沙发。他吼叫着,粗暴地扯下我的衣服。他是个疯子、禽兽,但他的气味却让我沉醉。他扯拽着我,对我的哀求没有一丝同情,却如同暴风雨般席卷了我的一切。之后,恢复了平静。

噢,平静!噢,激情!噢,性爱!

我吻遍他的全身,直吻到他最后一寸黝黑的肌肤,当吸吮着他那甘甜的山峰时,我装作快乐得要死,陶醉并沉溺于性爱之中。

等他睡熟后,我拿起家伙杀了他。

是的,先生们,我不知道诸位为何感到惊讶。是他先侮辱了我。我叫玛利娅,刚刚十五岁。他摧毁了我的人生,他这样粗暴地对我,扼杀了我所有的梦想。我杀他不是为了复仇,此前我从未见过他,更没有当过他的情人或是姘头。

我还很年轻,但他却玷污了我,夺走了我的贞操,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我叫玛利娅,还是个处女,难道大家不明白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们凭什么说他要抛弃我是因为我年老色衰、令人厌恶呢?

年老色衰的人是她,玛格达莱纳,他的妻子,那个总是跟踪我们的女人。我杀他是因为他玩弄了我。我不是凶手,是受害者。

谁还会爱上我?

一个被玷污的女人。

一个枯萎的女人。

一个破碎的女人。

一个苍白的女人。

一个正派的女人。

谁?谁?谁?

在我孤独的时候有哪个男人还会跟我共享那张沙发?

我应该杀了他,他是伤害玛利娅并让玛格达莱纳发疯的罪魁祸首。

他温柔地握住我的手,一起走进了那间屋子。即使有些昏暗,但我能看清楚那张沙发,这屋子里唯一的家具。6.爱情的力量

比利亚霍约萨,1927年3月7日

亲爱的胡利安,我再也无法忍受等待的滋味了。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让我感到无比漫长。父亲的暴脾气彻底断送了我的幸福。我拜托爱丽达把这封信寄给你。她是我的表姐,一个虔诚的寡妇,正因为这样她才能随时出入我的房间。她会帮我去寄信,而你回信的时候可以把信寄到铁匠那里:罗萨街7号,佩德罗·赛古拉收。爱丽达和铁匠,总之,他们二人似乎彼此倾心已久,所以每当父亲对她起疑的时候,我经常帮她隐瞒。你看,一遇到爱情的事儿就会让人不可避免地、轻而易举地沦为共犯。

这些日子我备受煎熬,离开这里远赴巴拉圭是对我的救赎,是我厄运的终结和幸福生活的开始。我对你的国家一无所知,但我相信对我而言这次旅途会极为短暂,那是因为我十分渴望到达你的国家,依偎在你的怀里,得到你的庇护。此刻已是深夜,我在给你写信,比利亚霍约萨的大海在咆哮,连它都知道我应该破浪前行,永远离开我的祖国。若是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请勿担心,那是因为躲在被窝里借着烛光给你写信的姿势实在很不舒服。父亲睡下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我还没有听到他惯常雷鸣般的鼾声,所以我必须把自己掩护起来,以防他随时进入我的房间。他已经把我和家人隔离开来,禁止我和弟弟妹妹们说话,也阻止他们接近我。我亲耳听见他对弟弟妹妹们说,我病了,而且我的病会传染。是的,他没有说谎,爱情确实会传染。我多幸运啊!但是我想念弟弟妹妹们,我走时,会把对赫苏斯、安塞尔莫和玛丽娜的记忆装在心里、刻在脑海里一并带走,好让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现在跟你说点实际的事儿,爱丽达正在帮我缝制一个体积不大的行李包,是个背囊,能装少量衣服和食物。我会坐三等舱,而这艘神圣的船将把我带到你的身边。爱丽达告诉我乘船旅客常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感染时疫。我认为她受到了父亲每晚给我们读的那些小说的影响,以为我是要乘坐像哥伦布那样的三桅帆船去找你。不过这并不重要,她很爱我,会帮我打点好一切。我想问的是等我到你那儿的时候,十一月份,巴拉圭会和我这里一样冷吗?你对我说过你的亲爱的巴拉圭不临海,它地处内陆,就像心脏在人体中的位置一样,隐秘和美丽,几乎不为人所知,天啊,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它。

恳请你不要把我的父亲想得很坏,他并非看不起你,即便你是西班牙大公,只要他知道你意图把他亲爱的女儿从他身边带走,他也会拒绝你。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面,当时我告诉他你已经跟我求婚了,而我们因权限问题要尽快结婚,这样我就能以你合法妻子的身份前往巴拉圭。他听后对我大吼道:“你去死吧!我宁愿你去死也不愿你离我远去。”我相信以他那样愤怒的心情,若是我真的离开,他一定会亲手杀了我。自从我母亲去世后,他的性格就变得十分暴躁,而且总是反应过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对我们很好,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温柔,我们对此很是感激。然而现在他把我囚禁在房间里,严密地监控我,就连唯一能进来给我送饭、给我布置任务的爱丽达进来的时候,我们也不能说话,而且门必须得开着,以便父亲能关注着一切。当然,他也有疏忽的时候,他不知道佩德罗配了钥匙并把它交给爱丽达,所以,当他外出的时候爱丽达就能进来了。也多亏这样,她才有机会告诉我船票在佩德罗那里,星期一她会给我父亲喝几滴安眠药,让他睡得沉些,然后我就能逃出去了。她认为我的离开刻不容缓,因为父亲已经一反常态,开始喝酒了,还咒骂说,当初你来我家的那天,他很信任你,因为你是赛维拉家的人,是好人家的儿子。但你却辜负了他的信任,爱上了我,如果你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爱丽达担心我父亲快失去理智了,她认为我父亲一旦发现我们在欺骗他,就会真的把她和我、把我们全都杀了。所以爱丽达也会跟我一起走,去她在瓦尔普爱思塔的叔叔家落脚。

我不愿让你难过,但只要一想到我要抛弃我无依无靠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将永远失去我,也将失去爱丽达时,我就心如刀绞般痛苦。我希望我父亲以后做事能够三思而行,昨天我差点就跑出去对他发誓我不会离开他,因为我听到父亲用皮带惩罚了赫苏斯,只因他过来隔着门和我说话。爱丽达想瞒住我,但是孩子们的哭声和她慌张的神情,让我猜到我父亲用皮带抽打了赫苏斯。无奈,我为你疯狂,我渴望你炙热的身体和我在一起!爱情真能让我们如此自私吗?若是我父亲和我一样自私,我又怎么能批评他?难道我不是在为了你的爱而牺牲我弟弟妹妹们的未来吗?但我没有办法,离开你的爱抚,我就会死掉。原谅我,我不想折磨你,但我不能把这些话删掉,因为我只有一张纸,我想告诉你,于我而言,你胜过一切。

我听见父亲房间有动静,他好像起床了,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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