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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9 17: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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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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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16

蜀山剑侠传16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蜀山剑侠传16作者:还珠楼主排版:青杨本书由北京阅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十六集蜀山剑侠传C  H  A  P  T  E  R    1 6第一三八回惊兽阵 绝涧渡孤藤采山粮 深林逢恶道

二人身才立定,猛想起那怪兽一纵跃就好几丈高下,这树虽高,有何用处?刚想另觅逃藏之处,那为首的一小群,约有百十来个,已经奔到那七个死兽面前,相去咫尺,下去必无幸理。四面观望,俱无出路。只得各持兵刃,仗着树身枝干掩护,与它来一个杀一个,拼到哪里是哪里。正定睛往下看时,那兽群为首的百十个奔到死兽面前,忽然不往前进,纷纷围着那死兽转将开来。前面的不进,后面的却仍是往前奔逐,互相挤撞。只望见前后数里方圆一片灰黑,在掀天灰尘影里起落波动,比初见时仿佛要多出好几倍,哪里估得出多少数量。

渐渐后面的一大群,将与前面那一群挨挤上时,才看出小群当中,有两个竟比适才杀死的那几个最大的还要大出一倍,围着死兽转了两圈,猛地狂吼了两声。这两个大的,想是那万千兽群的主脑,它这一吼,所有怪鲁全都惊天价吼啸起来。这次乃是物伤其类,志在寻仇的同情怒吼,不比适才乍见生人的寻常啸声。再加上空谷回音一震,直似万千迅雷同时暴发,石破天惊,山崩海啸,只震得二人双耳都聋。吼声过处,那两个大兽倏地鹤立鸡群般将头昂起,朝二人存身的大树上面看了一看。猛又怒吼一声,两腿一扬,便要纵将过来。紧随大的身后那百十个,也都跟着将头昂起,作出前纵的势子,眼看就要一同扑来。

这时二人处境之险,真是间不容发。那些怪兽如是一个一个零零落落扑来,还可手起剑刺刀斫,来一个杀一个。虽然来数太多,后面望不见前面,只知拼命向前,不会杀一惩百,使其知难而退,到底比较容易应付。这一二百个同时往树上纵扑,后面成千累万也必相次发动。休道那一株大树,再有几十株,也必被它们冲倒。覆木之下,焉有完人?在这万分危急之中,云从猛一眼看到离身两丈以外,并排立着两株大树,枝桠相接,仅只数尺。就在那千百怪兽将纵未纵之际,用手一拉风子,先自将足在树干上一垫劲,单手钩着对面树枝,趁那悠荡之势,一翻身便到了邻树上面,隐身密叶之中。风子也将刀锏并在一手,随着纵到。刚得站稳,便见下面百十条黑影带起一阵风声,飕飕飕比箭还急,直朝适才存身的树上扑去。

接着便听喀嚓连声,一株参天古树,登时干断枝折,上半截树身直从半空中里倒将下来。群兽咆哮践踏之声,响成一片。看神气,那些怪兽全听那为首大兽号令,好似又吃了数目太多的亏,互相挤撞咆哮。云从、风子纵逃到别的树上,并未被它们瞧见,只顾在那断树枝叶里吼啸践踏。只听枝叶纷断与兽蹄之声,乱成一片。顷刻之间,残枝寸折,碎叶如粉,一大株古树竟被它们踏成个扁平堆子。二人方幸未为所见,假使人在下面,焉有生理?忽听那大的一个不住在残枝碎叶中低头闻嗅,似在寻觅仇人踪迹。二人隐身密叶丛中,眼看群兽绕树游行,吓得哪敢出声。

偏那树梢有许多枝干年久枯朽,恰巧被风子踹在上面,虽有要断的声音,已为兽啸所隐。等到风子觉着脚底一软,连忙移向别处时,脚底一根三尺多长的枯干已被踏折,落了下去。无巧不巧,正打在树底下一个怪兽的头上。那兽一惊,立时怪吼一声,扬起头来,随着上面枝颤叶动处,把二人看了个逼真,接着连声怪吼。下面群兽一齐回身,昂头往上注视。二人除存身之处外,更无别的地方可以藏躲。下面更是黑压压一大片,全被群兽挤满,连立足之处都没有。刚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又听下面群兽一齐悲鸣,声音与适才所闻不同。

方以为就要作势扑来,除死方休,忽见这处群兽背上有两道金线,比电还疾,转瞬便到面前。所经之处,群兽大乱,恍如黑浪翻滚。那两道金线飞到面前,就在群兽背上,往二人存身的大树上飞到。耳中又听一声惨叫,好些团黑影平空从树干近处坠落下去,百忙中也没看清一只。各持兵刃,正准备着困兽之斗,去敌那两条黄影时,猛听有人呼唤少老爷之声。虽然下面群兽喧嚣,没有听真,云从已觉出那人声音非常耳熟。风子眼尖胆大,早看清来的两条黄影是两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有一条背上背着一个身围虎皮的赤身少年,与昨晚二人所说一样,两手乱摆,口中直喊少老爷。同时下面为首百十个怪兽又纷纷往树上纵来。在这绝危奇险中,来势又异常迅速,哪还分得出敌友?

风子只听到耳边一阵扑嗒之声,眼前一花,那背人的怪物长臂分处,近身枝干全如摧枯拉朽,纷纷断落,喊声:“不好!”正要一锏当头打去,不料怪物两只脚爪业已抓紧树身,两条手臂又长又快,只一伸手,将风子的铁锏接住。风子觉着力猛非常,身站树权用不得力,百忙中左手抓树,右手用尽平生之力往回便夺。两下里方一较劲,那怪兽背上少年一面学着怪兽啸声,一面直喊:“少老爷!是自己人!”这时下面群兽奔腾悲啸之声,已震得山摇地动,哪还听得出人的说话。云从手持宝剑,见群兽未退,怪物又来,原也准备冒死一拼。

及见两条黄影刚一飞近树前,看出身形,内中一条忽然翻身退下;另一条背上背着一人,仿佛面熟,仍是如飞扑来。正要仗剑上前,与风子合力迎敌,猛一眼看到兽背上那人口里乱叫,双手乱摆。定睛一看,正是以前误走绝缘岭,在荒山黑夜之中走失的自幼贴身书童小三儿,不由又惊又喜。连喊风子住手,俱未听见。只得越过枝去,在风子耳边大声急呼道:“这怪物背上背的是自己人,想必没有恶意。”风子刚把话听出一些,劲略一松,对面怪物好似有了知觉,竟然舒爪将剑拨开,长啸一声,往树上纵去。云从见那怪物回身时节,背上却是苍色,长着一缕极长金发。猛想起先前误走荒山,走失小三儿,第二日所遇那苍背金发,行走疾如飘风,似猿非猿之物。既和小三儿一起,当然是友非敌。适才这两条黄影初飞来时,曾见兽群大乱,飞到树前,正值为首百十个怪兽纵起,被内中一个长臂挥处,纷纷坠落,能救自己与风子出险也未可知。

这时小三儿已从怪物背上纵到树枝上,与云从相见。主仆都有一肚子话想说,无奈兽啸喧天,一句也听不出。急得小三儿用手往下连指。云从、风子同往下面看时,因为这两个怪物从兽群后面飞来,为首的怪兽尚无知觉,正待纵起寻仇,被内中一个赶到,一阵乱抓,连死了好几个。这才知道来了克星,吓得那已纵起的四肢无力,跌了下去。未纵起的,刚一看见,便自齐声悲叫,拼命逃窜。偏偏兽群大多,路被自己阻塞,急切间哪里逃走得了。只见数十丈灰尘影里,万头攒动,互相践踏挤撞,乱作一堆。前面兽群不知道逃,后面的又被怪物吓得往群中乱钻。这些兽群越拥挤,那两个苍背金发的怪物好似越着急。猛地将身同时纵起,就在万千兽群头顶上往来奔驰。长臂一起,便一爪抓起一个,掷出数十丈远去。所到之处,团团黑影,满空飞舞,恍如千顷黑浪中闪出两条金线。那些怪兽原极合群,只管悲鸣跳跃,兀自不会寻路逃遁。

那两个苍背金发的怪物在兽群中飞跃了一阵,忽又聚在一处,略一交头接耳。内中一个便往最前面奔去,转眼只剩了一点黄星闪动,半晌没有回转。另一个却飞了回来,纵到树权上,朝小三儿连声高叫,长臂爪乱挥乱比。小三儿便用手示意,拉了云从、风子一把,先往树下纵去。被那怪物一把抱定,放在地上,一同举臂,向上连招。云从、风子见那些怪兽见了它,个个胆落魂惊,知无差错。万千兽群仍还未退,除了依它,更无善策。便一同纵下,由小三儿同那怪物在前引路,往山上面便走。

这时云雾已开,斜阳犹存余照。下面虽是尘沙弥漫,吼啸震天。山上面却是山容如绣,凝紫索青,秀草蒙茸,因风摇曳,甚是庄严幽丽。那怪物走了一截,又将小三儿抱起,神态亲密非常。不时回首观望,见二人走得不慢,嘻着一张血也似红的阔口,好似欢喜。走有二里多路,云从、风子偶一回首,往下一望,后面兽群仍在挤撞悲呜,豕突狼窜,只最前面金星跳动处,兽群似有前移模样。正在观看,忽听小三儿大声呼唤,连忙跟了过去。那引路的怪物已走入一个巨石缝中。那石缝高可过人,宽有数尺,外有丛莽遮蔽,不到近前不易发现。二人随了进去一看,里面甚是坎坷幽暗,幸有剑光照路,还可辨认。曲折行了有三丈多远,忽见天光。出去一看,两面俱是悬崖,相隔约有四五丈。两崖高下相差也有数丈,下临绝壑。除此无路可通,不知怪物引到此地是何用意。刚开口想问,小三儿已拉了怪物,含泪过来,跪在地上。云从连忙唤起,又命给风子见了常礼,然后细谈经过。

小三儿指着那怪物道:“这是小的妻子,虽是异类,已经通灵,能知人语。它母亲更是在仙人门下,本领高强。那些野兽原是野生的驴马与熊交合而生,日久年深,越来越多,人遇上便难活命。往往过起来两三天过不完。这块盆地从无人迹,本是这些野兽的巢穴。既有引路的苗人,不知怎会到此?昨晚小的夫妻原想与少老爷相见,朝家中带个口信。因为它母亲的主人从卦象上看出,说它母女这两日内不能与生人相见,所以昨日跟在身后,只晚间等到少老爷睡时,来望了望。少老爷想是抄这野骡岭近路往四川去。这条路虽是险些,原也有贪利药材商人走过。应该从那树林中,不走那小坡,往南绕走,斜穿过去,照样有一个与这里大同小异的山脊,较这里远些,蛇虫也多,却比较平安。那两个苗人不在,小的寻了一路也没见他们回去,想必已被野兽踏死。这事都是小的不好。昨晚见罢少老爷,本还想当时随在身后护送,便不会受此一场惊恐。偏因小的妻子正该今日服用换形丹药,被小的遗忘家内。又因主人有两个苗人引路,不会遇上兽群,只得回去。今日服药之后,小的总不放心,便同它母女两个跟踪寻找,虽寻了几条路,俱未遇上。以为错走回路,又往回赶,连两个苗人俱无踪影。还是小的岳母断定是误入兽穴,将小的提醒。它母女双眼俱能看出一二十里的人物动作,一到便见兽群往树上纵扑。这东西铁蹄之内,暗藏极短的钩爪,非常锋利。大的纵起来,可纵到十丈来高。它母女见树已被扑倒一株,在那里践踏,便恐少老爷受害。不想未曾受伤,真是万幸。现在山下面的路全被野兽遮断,这石缝内又住不得人,除了由小的妻子背着跳往对崖,便须等到小的岳母将兽群轰开,才能觅地安睡了。”

言还未了,那怪物又朝小三儿连比带叫。小三儿又对云从说道:“小的妻子说,它母亲的主人虽说这两日内不能见生人,照说的时候算起,这时恰好过去。日前它母亲奉命采药,曾见前途还有毒虫,恐少老爷又去遇上,情愿相随护送,到了地头,再行分手。”云从闻言,心中大喜。风子自出生以来,除笑和尚外,从无人敌过自己的神力,适才铁锏差点被它夺去,甚是心惊。这时细看它生得面貌狰狞,通体黄毛,苍背金发,形状与二苗人所说完全不差。小三儿又生得那般文秀,两个却是夫妻,本已好笑。暗想:“这东西两臂比身子还长,似猴子又不似猴子,也不知是个甚么兽类?”心中好奇,便低声叫云从去问小三儿。谁知怪物耳聪已极,忽然对着小三儿,指着风子连叫几声。云从因小三儿说它能通人语,恐它不快,正暗怪风子莽撞,用目示意,小三儿已经说道:“小的妻子说,商老爷意思,想问小的妻子出身,叫小的代它答话。它名叫长臂金猱,乃是专食百兽脑髓的神兽。它母亲生下它时,有一天捉了数十只虎豹,正要裂脑而食,忽遇它主人守缺大师走来,嫌它残忍,当时要用飞剑将它斩首。它母亲修炼多年,已有灵性,伏地哀鸣,再三苦求。大师念它修炼不易,食兽乃是秉着上天以恶制恶的天性,便将它收在门下,采药守洞。小的妻子因同类极少,没有配偶。正值小的那日随少老爷到成都去,误入深山,半夜口渴生病。老爷去寻水时,忽然来了一只野狗,将小的扑倒要吃。彼时小的已经吓死过去,猛觉身子似被甚么东西夹走在天上飞行一般。天亮之后,才得醒转,身在洞内,病已渐好,旁边正立着它母女两个。先是吓得要死;后来见它拿果子来喂,并无恶意,又疑它是山神。便跪下向它苦求,请它指引出山,与少老爷相见。它母女竟通人言,互相商量了一阵,小的岳母便拿着小的一件外衣,一提篮果子,跑出洞去。第三天病好,便成了夫妇。日子一多,又由它母女领去见了守缺大师,才知小的被野狗扑倒时,被它救回洞去,又向大师求了灵丹,才得活命。那提篮本是小的妻子以前在山中拾的,因恐少老爷山行缺粮,装了果子送去。又因少老爷有一口仙人宝剑,人兽不通,恐起误会,不敢现身。只得先用小的血衣故意给少老爷看见,每日暗随身后,往提篮内添装果子,直护送到绝缘岭尽头,才行回转。大师又说,他的剑术只为防身炼魔之用,所参乃是上乘佛法。小的根基不深,不配做他徒弟,仅仅传了一点轻身练气之法,以备居山不为寒暑所侵,游行轻便。后来小的岳母又苦求了几次,大师说小的另有机缘,时犹未到,总是不肯收留。此山原与昔日少老爷迷路的荒山相通,它母女便在这野骡岭的北山顶山洞中居住。小的在此日久,便能知它母女语言,只不大说得出,倒也惯了,只时时想着少老爷。昨早小的妻子说,从山顶上远望,有汉人经过。先并没想到少老爷会打此经过,本想托人捎个平安口信。偏偏我岳母回来说,前晚它主人说,这两日如见生人,虽不致送命,它母女必有凶险,恐小的夫妻不知误犯。回洞送信,路遇四人,竟有少老爷在内。小的执意要见一面,它母女把大师的话奉如天神,一定不允。小的无法,只得商量暗中先在远处见上两面,过了两天的期限,再行相见说话,于是便远远随在少老爷身后。走到晚间,少老爷入洞安睡,小的忽然执意要入洞一看,只不说话。小的妻子强不过我,只得背了小的入内,见少老爷已经睡着,又欢喜,又伤心,几乎哭了出来。当时没有唤醒,因小的妻子今日要服大师赐的换形丹药,只得回去。出洞时,岳母赶来,还说小的不听大师言语,早晚必要出事。经小的夫妻再三分说,没有和少老爷对面谈话,才息了怒。今日恐小的又蹈前辙,寸步不离。直到午后好一会,算计时限将满,才准跟踪前来。偏又找了好几条路,都找不着,几乎误了大事。如今它母女守了大师的教训,已不吃血肉,终年采异果为食,也不妄杀生灵。不然今天那些野兽不知要死多少呢。”云从、风子闻言,因那长臂金猱能通人语,便一齐向它称谢。那金猱竟似懂得客套,做出逊谢神气。

这一席话罢,天已黄昏月上。三人一兽在岩石上坐定,望见对崖藤蔓阴阴,月光照在上面都成碧色,颇有野趣。久等老猱不来,因山高气冷,正与小三儿商量宿处,忽然一阵山风吹来,顿觉衣薄身寒,有些难耐。猛想起行囊食物俱在苗人身上,适才说到两个苗人,因急于想听小三儿涉险经过,未顾得谈,便和小三儿说了。小三儿闻言,忙叫他妻子长臂金猱快去找寻。言还未了,他妻子倏地起身,往来时石缝外面纵去。风子恐伤那二人性命,忙着跑出,在它身后直喊:“这事不怪他们,只将行囊取来,莫要弄死他们。”月光之下,一条金影疾如星飞,已往山顶上穿去,晃眼不知去向。再往山下面一看,只见万头攒动,烟尘弥漫,吼啸之声仍自未减。估量野兽太多,退完还得些时,便回身与云从说了。小三儿道:“少老爷不愁没有宿处,少时小的妻子回来,如野兽仍未退尽,可由它和小的岳母将少老爷与商老爷背起,由兽背上行走,回到小的山洞中住上一夜,明早再由它母女背着护送出山便了。”

风子插口道:“我看你走起路来也是它背,它母子既背了我们,你岂不是落了空?”小三儿道:“小的不过比它母女走得慢些,急于想见少老爷,才叫它背的,并非不能行走。不过从兽背上过,可由它抱一个背一个也就是了。”

风子闻言,哈哈大笑说:“我大哥常和我提你,说你聪明忠心,可惜在荒山之内,连尸骨都找不到,只给你留了一个衣坟。谁想你不但没死,反娶了个好婆娘,一身本领,连你出门,不论走多远多险的路,都用不着发愁,这有多好!不过我弟兄都是快出家的人,论甚主仆?你只管小的小的,听起来连我弟兄都变俗了,干脆我们一齐弟兄相称多好。”小三儿闻言,哪里敢应,口中逊谢不已。云从因听惯了的,先不觉得,一闻风子之言,也说:“改了为是,何况又有救命之恩。就是太老爷知道,也决不会见怪的。”小三儿总是不敢。后来风子发急,云从也一再劝说,才免去许多卑下之称。

三人正在争论,长臂金猱母女忽然同时到来,手中提着二人的包裹。一问可曾伤害两个苗人?小三儿问了他妻子几句,代答说两个苗人想是由云雾中冒险往上,打算越过山脊奔逃。那背行囊的一个失足坠落在山那边石笋上面,穿胸而死。另一个不知怎的,被一条潜伏的山蛇缠住,正在挣命,被小三儿妻子赶到,将蛇弄死,救了下来,已经毒发身死,只把行囊寻了回来。云从、风子想起这种苗民专一劫杀汉人生吃,乘危逃走,咎由自取。且喜那行囊并未开动过,不知怎的,会被两个苗人结在一起,偏又是失足附崖的苗人带在身上,未被毒蛇所缠,总算幸事。小三儿又说,他妻子寻见二人与行囊后,回来遇见它母亲,说今日是个季节,那些野兽俱聚集在山下盆地中向阳配对,越发恋群。又遵它主人之戒,不敢多杀,费了好些手脚,才逼它们上路,如今已陆续往东面一片森林之中退去。兽群太多,如等退完,至少还得两个时辰。恐云从等得心焦饥渴,特地赶回,问云从打算怎样?如想乘夜前进,便须照小三儿所说之法,由它母女背抱着,从兽背上行去。如想暂时住下,对崖现有一虎豹巢穴,甚是宽大,它母女一到,虎豹自会逃走。在那里暂宿一宵,明早兽群必定退完,再行上路。云从因为今日饱受惊恐劳乏,再要飞越十来里路长的兽背,虽说它母女背着不畏侵袭,到底不妥。又因小三儿异域重逢,此次又不能随着跟去,很想畅谈一番。好在忙也不在这半夜工夫,明日上路后,中途仍须歇息,不如今晚无忧无虑睡个好觉,明日打点精神前进为妙。风子原以云从为主,略一商量,便采用了第二条办法。

不过两崖相隔既阔,上下相差又复悬殊,风子总觉凭自己本领,还让一个大母猴子背着纵过去,不好意思;单独纵跳过去,又无把握。早就盘算好了主意,一见小三儿要命他妻子来背人,便对他道:“你且叫它慢背,先纵过去一回,我看看,我也学一学样,能照样过去更好,不能再另想法。它到底是个女的,背你不要紧,背我们大不雅相。”小三儿妻子闻言,望了风子一眼,咧开大嘴笑了一笑。跑向崖边,两条长臂一挥,两腿一并,脑后金发全都竖起,身子一蹲一拱之际,便飞也似地往对崖纵了过去。风子见它起在空中,两条长臂连掌平伸,似往下按了几按,仿佛鸟的双翼一般,心中一动。暗中提劲用力,照峨眉轻身运气之法,照样学按了两下,果然身子可以拔起,不由恍然大悟。正想冒险试试,忽听小三儿的妻子在对崖长啸一声,它母亲也已飞过,一同在对崖摸索了一阵,才一同飞回,身后还各带一长串东西。云从、风子一看,乃是两盘长有二十余丈的多年藤蔓,被它伸直带了过来。由小三儿的妻子两爪各执一头,对小三儿叫了两声。它母亲便伏身藤上,前后爪一齐分开,将藤抓住。小三儿便请云从骑在它身上,渡了过去。云从不似风子好胜,再加两崖此低彼高,形势险峻,下临不测之渊,看去都觉眼眩,哪敢存纵过之想。起初以为由它母女背着飞渡,及见这等情况,暗想:“这东西心思灵敏,真不愧有神兽之称。”当下也不用客套,朝金猱母女各打一躬,道声:“得罪!”便跨了上去。那金猱一路手足并用,转眼工夫,便已援藤而过。

风子早已折了几根竹竿,用带子扎成十字,从包内抽出两件旧衣,将它撑好,一手拿定一个,蓄势待发。那金猱方从对崖回转,风子大喝一声,奋神力两脚一垫,两手一分,便往对崖纵去。风子本能纵往对崖,只因形势太险,先时有些目眩心怯。及至一纵起身,手上有了兜风的东西,容容易易地纵了过去。云从不知他来这么一手,见他将身纵起,方代他捏紧一把冷汗,风子已经纵到。这一来,休说云从、小三儿见了心惊,连那长臂金猱母女也觉诧异。当风子纵起时,那老金猱还恐有失,仍从藤上援了过来,准备风子失足还可援救。及见风子无恙,才过去将小三儿渡将过来。它女儿也随着纵过。那老金猱早已走向前面,翻过崖那边去,不一会,便听虎啸之声。大家跟将过去一看,只见日光之下,早有大小六七只猛虎翻山逃避。走入虎穴,点起烛火一看,还有两只刚生不久的乳虎,见了长臂金猱母女,吓得乱叫乱蹦。小三儿的妻子已在此时跑了出洞。云从、风子便各将干粮肉脯类取出来吃。小三儿久离烟火,吃着很香。那金猱已不动荤。等了一会,小三儿的妻子不见回来,老金猱渐渐露出有些烦躁神气。云从便问小三儿的妻子何往?小三儿答道:“它因此时无事,想去采些山果相赠,不想去了个把时辰还未见来。”正在问答之间,老金猱突然立起,朝着小三儿吼了几声,便往洞外跑去。

云从料是寻它女儿,一问小三儿,果然不差。小三儿并说,他岳母已能通灵,因为此次他妻子一去好多时,想起它主人之言,恐在途中遇见歹人出事,行时甚是忧急等语。风子闻言,便答道:“它母女帮了我们这般大忙,如遇歹人,我们岂能袖手不管?反正我们吃饱了无事,没它母女回来,也不能上路,何不我们也跟踪寻去,助它一臂之力?”云从方要说两下里脚程相差甚巨,老金猱去已好一会,何从寻觅?小三儿已喜答道:“小的也正为它母女着急,如得二位老爷同去相助,再好不过。”云从明知那金猱何等神力本领,它如不胜来人,自己更不是敌手。但事已至此,义不容辞,不能不前往一拼,但盼无事才好。

这时小三儿因老金猱也去有半个时辰未回,越更惶急,立即引了云从、风子出洞,便往外走,口里说道:“小的妻子就在崖那边半里多地一片枣林里面,那里结着一林好人参枣。

这枣长有两三寸,又甜又脆又香,旁处从来没有。它原想采些来与二位老爷尝个稀罕,不知怎的,连它母亲都一去不来。定是应了它主人之话,遇见凶险了。”一路说明,脚底下飞也似朝前奔去。云从、风子才知小三儿脚程甚快,并非行走均需它妻子背带。风子因他又在满口老爷小的,正想劝说,行经一片广坪前面,猛见小三儿凝神往前静听了听,忽然面色惨变。对二人道:“我妻子和岳母定已遭人毒手,不是受了重伤,不能行动,便是被人擒住。我先到前面一看,二位老爷随后代我接应吧。”说罢,撒开大步,拼命一般,朝那前面广坪上树林之中跑去。风子一把没拉住,刚喊得一句:“忙甚么,一块走!”猛听两声兽啸,正是金猱母女的声音。风子连忙住声,悄对云从道:“看这神气,来人本领一定不小。我等前去,须要智取,千万不可力敌。我常跑荒山,善于观察形势。大哥先不要上前,等我探完虚实回话,再去救援,以免有失。”云从知他又是锐身急难,哪里肯听,便答道:“凡事皆由命定,我们如万一该死,也等不到现在,还是一同去吧。”风子无法,只得拔出铁锏、腰刀,云从也将霜镡剑拔出,一同往前跑去。

越行近树林,那金猱母女的悲啸之声越听得真。二人循声跟踪,入林一看,林深叶茂,黑沉沉的,小三儿已跑得不知去向,时闻枣香扑鼻。偶然看见从密叶缝中筛下来的一些碎光杂影,随风零乱。除了树木,别的甚么也没有。入林约有二里多路,忽然眼前一亮,林中心突现出一大片石坪。二人因为金猱母女啸声越近,更是留心,眼观四面。一听啸声就在前面不远所在发出,早停了步,轻脚轻手往前移进。距离石坪将近,风子首先隐身一株大树后面,往前一望,那石坪上面摆定一座石香炉,里面冒起二三寸宽一条条的黑烟,直飞高空,聚而不散,一会又落将下来,还入炉内。炉后面坐定一个兔头兔脑的小道士,手执拂尘,闭目合睛,仿佛入定。再往他前面一看,离那小道士两丈多远,有七根石柱,粗均尺许。金猱母女正抱定挨近前侧面树林的末一根石柱,在那里一递一声悲鸣,周身围绕着几条黑色带子,恰与炉烟相似。二人知被小道士妖法所困,正想不出救它之法。再朝那小道士一看,猛见小三儿端定一块三尺方圆的大石,从小道士身后轻手轻脚掩来,似要往小道士头上打去。眼看已离小道士坐处只有二尺,两手举起那块石头就要落下,好似被甚么东西拦了一拦,立时叭嗒一声,石落人倒。小道士仍如无觉,连头也不曾回。吓得小三儿连忙爬起,逃入林去。这时那金猱母女悲鸣越急。一会工夫,又见小三儿绕过前侧面树林出来,走向金猱母女被困之处,口里喊得一声:“要死死在一处吧!”便往他妻子身上扑去。那石柱之上便冒起一股黑烟,将小三儿也一齐绕住。

风子一见这般情景,便悄悄对云从道:“我们大家都死无益,大哥不可上前,待我借你这口宝剑试试。”说罢,不俟云从答言,放下腰刀,夺过那口霜镡剑往前便跑。云从方以为风子必遭毒手,谁想风子竟有心计,跑近那石柱面前不远,竟然立定,用手中剑朝那黑烟撩去。青光闪处,那黑烟居然挨着便断,一截一截地往空中飞散开去。风子一举成功,心中大喜,举剑一阵乱砍乱撩,转眼之间,金猱母女与小三儿全部脱身,行动自如。风子更不怠慢,手举剑、锏便往炉后奔去,拿剑先试了试,见无阻拦,大喝一声,右手剑刺,左手锏打,同时动作。那小妖人奉命炼法入定,只以为有他师父妖法护庇,少时即可大功告成,一切付之不闻不见。不料遇上一口不畏邪侵的霜镡剑,被风子无心用上,一剑先刺了个透明窟窿,再一锏打了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云从自从上次在天蚕岭中毒回家,与笑和尚、尉迟火二人盘桓了些日,已经长了不少见识。一见那小道士人虽死去,尸身未倒,炉中黑烟蓬蓬勃勃冒个不住,知是妖人邪法,必有余党,决不止那小道士一人。正忙催快走,那金猱母女早已纵向高处眺望,忽然口中长啸,飞跑下来。小的一个,一把先将小三儿抱起;那老金猱径自奔到云从、风子面前,伸开长臂,一边夹了一个,拨头便往前面树林之中蹿去。急得风子一路连声怪叫,直喊:“我自己会走,快放下来!”那老金猱母女也不做理会,行动如飞,顷刻之间,便走出去有三数十里。

行经一座崖洞,钻了进去,才将云从、风子放下,对小三儿连叫了几十声。小三儿便走将过来说道:“商爷休得见怪。我妻子原因那里的枣最是好吃,别处没有,不想正在林中采取,忽遇见那小妖道的师父走来,被他行使妖法,放起几股黑烟,将它困在石柱上面。那妖道师徒原是老少三人。那看守丹炉的一个,始终没有言语行动。老妖道将我妻子擒住以后,对另一小妖道说:他在那里祭炼法术,已到火候,只为捉来的七个童男忽然跑脱了一个,不能收功。本想用那看守丹炉的小妖道,又觉于心不忍。正在为难,不曾想天助成功,居然在无心中擒到这样灵兽,虽然是个母的,正好改炼那玄阴六阳之宝,还可免伤他师弟性命。说时,好似十分欢喜,并说要去取那六个童男前来,连我妻子一齐采用生魂,命那小妖道帮助看守。说罢,驾起一道黑烟往空中飞去。老妖道走不一会,小妖道忽然跑进左侧树林以内,拉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出来。先抱头哭诉了几句,然后将那小孩抱起,朝那打坐的小妖道也低声说了几句。我妻子见老妖道一走,正在拼命挣扎,没有听清。忽见平地起了一阵金光,那小妖道竟抱着那小孩腾空而去。又过了一会,我岳母赶来,它因随侍过守缺大师,一到便看出是妖人邪法,不敢去惹那打坐的小妖道。悄悄掩过去,想将那石柱拔断,冒着大险,带我妻子连石柱一起抱走,去求它主人解救。以为口里念着大师的护身神咒,小妖道又在入定,至多人救不成,再另设法求救,自己想不致被陷。不料妖法厉害,石柱上黑烟竟是活的,人一沾上便跑不脱。手才挨近石柱,便被黑烟束住,用尽平生之力,休想挣脱。末后我又赶到,被我岳母看见,再三叫我不要近前。我想回去求守缺大师解救,相隔太远,没有我妻子背着走,必然无及。以为那妖法是小妖道主持,寻了一块石头,想暗中将他砸死。刚一近他身前,便似有极大力量将我阻住,撞了回来。这场祸事,皆由我不听大师之言所致,觉得太对不住它母女,一时情急,想去死在一起。刚刚跑到它母女身旁,正遇商爷赶来。这口仙剑真是宝贝,那般厉害的妖法,竟是一挥便断,连小妖道也死在这口剑上。当少老爷催大家快走时,我岳母和妻子因那老妖道去了好一会,恐他赶来,特意往高处了望。果见月光下有一团黑烟,从后飞来,相隔只有十多里路。知道细说还得经过我一番唇舌,怕来不及,只得从权,母女二人夹了我们三人便逃。它母女说,幸而那团黑烟想是携着那六个男童,飞得不快,不然被他听见商爷喊声追来,也许遭了毒手了。如今往四川和往我们山洞的路,俱都经过那妖道盘踞的地方,天明能动身不能,还不敢定呢。”

言还未了,风子一听那妖道还擒有六个幼童,不禁又恨又怒,便对云从说,要用那口宝剑去将妖道杀死,将六个童男救来。云从闻言惊道:“此事固是义举,无如我们虽有一口仙剑,却不会法术。那小妖道因为入定被杀,乃是适逢其会。休将此事看得易了,还是慎重些好。”风子忿忿道:“我们现在既打算学剑仙,岂能见死不救?我们如果该死,好几次都死过了。你没听张三姑姑说,凶险虽有,不会送命吗?这等丧天害理的事儿,我们不知道,无法;既然知道,岂能不管?焉知那厮不是恶贯满盈,也和他徒弟一样,冷不防下手,一剑就送了终呢?”云从闻言,也觉事虽奇险,那妖道行为万恶滔天,明知卵石不敌,也无不管之理。便答应风子,要一同去。风子却又推说剑只一口,云从没他力大身轻,去也无用,执意不肯。二人正在争论,那老金猱又向小三儿哇哇叫了几声。小三儿便对二人道:“我岳母说,它也恨极那个妖道。并说妖法虽是厉害,如用那口仙剑照杀他徒弟一样,乘他没防备时猛然刺他一剑,只要刺上,便可成功。不过事终大险,人多反而误事。还是由我岳母随了商爷同去,藏身近处,先由它悄悄探好虚实,再用手势比给商爷前去动手。据小的妻子所见,那妖道行法之时,也是闭目合睛,仿佛无闻无见,只有口动。如遇见他在打坐,那就更好了。”

云从见争论无效,只得再三嘱咐风子:“老金猱虽是异类,却在高人门下,久已通灵。它如不叫你下手,千万谨慎,不可冒失行事。”风子一一应了。

老金猱便过来要背他。风子将剑匣要过佩上,仍是坚持自走。老金猱只得指了指方向,两脚往上一起,踏树穿枝,翻山越涧,电闪星掣般往前飞去,转眼没有踪迹。风子原知它母女跑得快,因天性不喜人相助,以为三数十里的程途,片刻可以赶到,何用背抱?却没料到快到这般出奇。等到前面那条金线跑没了影子,才想起适才被它夹起逃走,出林时节曾转了个弯。如今它不在此,路径不熟,要是走错,岂不误事?况且有它背,还可早到。斩妖人方是大事,何必拘此小节?虽然有些后悔,以为金猱在前面探完了虚实,必要回头,只管脚下加劲,还不着急。谁知估量着走有三十余里,还未进入林内,知道走错,又恐金猱在前遭了妖人毒手,好不焦急。在眼面前一面是个谷口,一面是个斜坡,当中一面却有一座小孤峰阻住去路,心中拿不定走哪条路好。只得纵上峰去,往四外一看,来路并无像刚才那么大的树林,只去路谷口里面一大片黑沉沉的,月光如昼,远望分明,不见边际。才知自己性急多疑,并未走过头。心中一喜,忙着跑下峰来,往谷中奔去。

刚入谷口,便听谷口里岩石后有人问答之声,一个似是童音。风子知道这般荒山空谷,哪里来的人语?虽是胆大,也恐与妖道不期而遇。连忙轻收脚步,紧按剑柄,伏身石后。贴耳一听,只听一个小孩带着哭音说道:“自从哥哥走后没两年,听说张家表哥与表姊在城外辟邪村玉清观拜了一位师太为师,第二年一同出门云游,就没回来。听姑母说,那师太是有名的剑仙,同峨眉派剑仙都有交情。表姊临快出游时,还常替哥哥可惜,你那般好道,也不知这两年遇见高人没有?如在成都的话,岂不眼前就有一条明路?母亲不似张家姑母那般想得开,自己又不会武,老担心你。那日我去武侯祠代母亲许愿求签,便被这妖道捉来,不曾想哥哥却会做了他的徒弟。幸亏我机伶,看你一使眼色,没敢和你说话,不然,岂不连你也给害了?如今母亲还病在床上,再见我忽然失踪,岂不活活急死?你会放金光在天上飞,还不快些同我驾云回去,只管在这里耽搁则甚?”另一少年答道:“毛弟,你哪知道。我自和张二表姊赌气离家,原打算不遇见剑仙学成本领,决不回家。谁知今年春天在终南山脚下遇见这个妖道,看上了我,强迫着收为徒弟,说我可以承受他的衣钵,苦倒未曾受到。我见他法术不正,时常奸淫妇女,伤生害命,想逃又不敢。上两月来到此山,择了适才那片树林中的空地炼法。炼成以后,便去山里寻他一个同道,创立一个邪教。他炼这妖法须用七个童男,先已捉来六个藏在山那边洞里,用法术禁住。最后才将你捉来,定在三日之内取你生魂,重炼那玄阴六阳迷神灵剑。我一见你是我老弟,又惊又苦,几乎落下泪来。知他心比狼还狠,求情不但无用,弄不好连我也送了命。亏你聪明,不曾被他看破。但是你被法术禁住,无法解脱。他到林中去行法时,居然这一次未命我去,虽然抽空说了几句话,还是无法救你,急得我在洞外朝天碰地大哭。正伤心到了极处,忽然遇见一个矮老头的恩人,传了我三道符和救你之法。那第一道符,不但能救你脱难,还可隐身。第二道符,一念矮恩人传的真言,便有金光护体,随意飞行。第三道符,发起来是一个大霹雳。恩公原命我将你救到这里等候一个人,那人也是被妖道追赶到此。我趁他一个冷不防,将那神雷发出手去,虽说不定能除他否,但决可使他受伤逃走。那时再同了你,将那同难的六个小孩,用那第二道灵符带到成都。再由我家拿出钱来,送他六人各自回转家乡,与他们的骨肉团聚。”

正说到这里,风子忽然觉得脑后风生,回头一看,正是那老金猱探道回来。风子便问妖道现在何处?那老金猱用手势朝风子比了一比。风子看出妖道也和小妖道一样,在那炉前打坐,原想赶去。猛想起那石后说话之人,颇似和自己一条道路。连忙探头一看,已经不知去向。风子便将宝剑拔出,藏在身后,迈步要走。那老金猱忽然又用手比了一比,意思是要与风子同行。风子本不认路,便由它在前引导。此时相去只有二三里远近,转眼便快到达。那老金猱忽然抢上前去,望了一望,飞身回来朝着风子直摆手,大有阻止再往前进之意。风子虽料知有了变故,哪肯就此罢手,也回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主意已定,非上前不可。老金猱还紧拦时,风子便将手中的剑吓它,老金猱无法,只得退过一旁。

风子也不去管它,轻脚轻手,悄悄走到那片空地。由林后探头出去一看,那妖道生得相貌异常凶恶,穿着一件赤红八卦衣,一手持一口宝剑,一手拿着一叠符篆。虽是闭目合睛站在炉前,口中却是念念有词,不时用剑指着前面划,并不似那小妖道坐着不动,不由起了戒心。再往他前面一看,刚才绑金猱母女的石柱上面,正立着适才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小妖道的无头尸首。余外六根石柱上,却绑着六个童男,俱都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周身也有黑烟围绕。只见那妖道口中念了一阵,又从怀内取出一口小剑,连符掷向那黑烟的炉内,立时黑烟不见,冒起七股淡黄光华。妖道先朝那已死小妖道念了几句咒语,用剑一指,便见剑尖上多了一颗鲜红的人心。正要往炉中丢去,忽然低头想了一想,猛地大喝一声,将剑朝前一指,剑尖上那颗血滴鲜红的人心忽然不见,立时便有一道黑烟飞向林内。风子知道踪迹已被妖道看破,以为适才救金猱母女时,那绕身黑烟曾被自己用霜镡剑破去,所以并不着慌。见黑烟飞到;便持剑往上一撩,剑上青光过处,黑烟随剑消散。风子那知厉害,得了理不让人,大喝一声,纵出林外。正待举手中剑向妖道刺去,妖道已将剑光飞起。

原来那妖道先时擒了金猱母女,喜出望外。当他回转巢穴,将那六个童男摄来,准备剖腹摘心,收去生魂,炼那最狠毒的妖法。及至返回林中一看,适才擒来的两个金猱与大徒弟俱已不知去向,绑金猱石柱上面的黑煞丝也被人破去,丹炉后面打坐的小妖道已经死于非命。先疑有敌派能人到此,破了妖法,又惊又恨,本想收了丹炉,摄了六个童男逃往别处。又一寻思:“近日大徒弟形迹屡与往常相异,自从摄取最末一个童男回山,更看他脸上时带愁容,第三天那童男便失了踪,遍寻无着。当时虽然有些觉察,因为相随已久,不曾在意。又因急于将法术炼成,好往姑婆岭去相会一个同党,共图大事,偏偏童男便逃走了一个。那小徒弟入门未久,本想将他代用,到底师徒一场,有些不忍。自己方在踌躇,无心中擒着那两个长臂金猱,才息了杀徒之念,祭起黑煞丝,将二金猱困在石柱之上。如今二金猱虽然被人破了妖法放走,但是大徒弟失踪,二徒弟又被人杀死,怎的来人未将丹炉中炼的法宝取去?

那炉内与余下六根石柱上的黑煞丝依然存在?”不由动了疑念。偶一回身,看见身侧树林中遗下一个小孩的风帽,取在手中一看,正是那失踪童男所戴之物。猛想起初擒到手时,曾见那童男的相貌和自己大徒弟相似,恍如同胞兄弟一般,彼时心中曾微微动了一动。第三日便没了影。照眼前情形看来,分明是大徒弟起了叛意,先放走了失踪的童男,又乘自己不在解了黑煞丝,放走金猱,又恐他师弟泄露,行时将他害死。越想越觉有理,不由暴跳如雷,连忙身飞空中仔细了望,并没一丝别的迹兆,更以为所料不差。本想跟踪迫擒,又因那徒弟虽然学会了两样妖法,仅可寻常防身,不能高飞远走。那失踪童男想是他兄弟,故此放了逃遁,走必不远,定然还在近处岩洞间藏伏,终久难逃罗网。自己急干将法炼成,原想用那小徒弟凑数,他今被人害死,正好趁有妖法禁制,生魂未散之际,行法祭炼。再说两个徒弟一死一逃,剩下这六个童男,带着行走既是不便,放在洞内还需人看守,刚巧丹炉中所炼法宝已经到了火候,索性就此时机取了这七个生魂,炼好妖法,再去寻捉叛徒泄忿。主意一定,便将小妖道解了禁法,将他尸身与六个童男仍用黑煞丝分别绑在七根石柱之上。先到炉前打坐,默诵一阵咒语,起身行法。

刚将那小妖道的一颗心用妖法割腹取出,持往炉中掷去,猛见月光之下,树林影里似有一道青光闪了一闪。那妖道虽非异派中有数人物,却也不是寻常之辈,新近又从一个有名同党那里学会了几样妖法,炼会了黑煞丝,总算久经大敌。风子只不过急于想往前看个仔细,一不小心,手中的剑在身后闪了一闪,便被他看出动静。那妖道原是心辣手狠,刚一发现有人,忙使妖法将小妖道那颗心掷还,就势一声大喝,便将黑煞丝放起,朝风子飞去。他那黑煞丝炼法,虽与妖尸谷辰同一家数,一则妖道功候比妖尸谷辰相差悬远,二则又非地窍穷阴凝闭毒雾之气炼成,哪里经得起仙家炼魔之宝,所以一挥便成断烟寸缕,随风飞散。妖道见黑煞丝出去无功,便猜来人不弱。跟着见敌人纵身出来,举剑刺到,妖道才看出敌人仅有一口好的宝剑,并不能脱手飞出,运转自如。心中一定,哪还容得风子近前,袍袖一扬,便有一道黄光飞出手去。风子还以为那黄光也和黑煞丝一样,忙举剑去撩时,刚一接触,便觉沉重非常,才知敌人是口飞剑,不由大吃一惊。所幸生有天赋,身手灵敏,一见剑头被黄光一压,力量不小,忙按峨眉真传将以实御虚的解数施展开来。当下一个空中,一个地下,一青一黄,两道光华往来冲击个不休,一时之间,竟是难分高下。

妖道先以为剑光飞出手去,敌人非死必伤。及见来人竟然凭着一口手中宝剑,与自己剑光斗在一起,那青光还自不弱,虽不能像自己剑光一般随意运用,却仗来人的身手矫捷,剑法高妙,一样的蹿高纵矮,疾如闪电。就这一会工夫,已看出来人不是凡品。再加上垂涎那口宝剑,打算人剑两得,一手指挥空中黄光与来人争斗,暗地却在施展妖法。风子原是粗中有细,知道宝剑既不能破去黄光,敌人能随意运用飞剑,自己却得费足力气纵跃抵御,微一疏忽,挨上黄光,便有性命之忧,工夫长了,定然气力不济,吃亏无疑,早有打退身的主意。无奈敌人的黄光追逼甚紧,休说逃走,连躲闪都不能够。正在着急,猛觉黄光来势略缓了些。百忙中偷眼一看,妖道一手指夭,嘴皮乱动。刚料敌人要弄玄虚,忽然闻见一股奇腥,黑烟缭绕,劈面飞来,立时两眼一花,两太阳穴直冒金星。喊声:“不好!”用尽平生之力,大喝一声,拔步便起,一个白虹贯日的招数,连人带剑舞成一个大半圆圈,直往林中纵去。也是风子命不该绝。一则妖道本领平常,飞剑力量不足;二则又在行使妖法之际,分了些神。风子这一纵起时,正赶上那道黄光一绕未绕上。妖道知道风子那口宝剑厉害,恐防伤了自己的飞剑,每遇风子迎敌得猛烈时,总是撤了回去,二次再来。这次刚刚撤退了些,恰巧将黑煞丝放起,原以为风子飞剑被黄光绊住,注意空中,势难兼顾,只一缠上便倒。万没料到风子会这一手峨眉剑法中的救命绝招,黄光又撤得恰是时候,被风子剑光过处,黑烟依旧四散。等到黄光再飞上前去取敌人首级时,恰值风子破了黑煞丝,连人带剑纵起,迎个正着。风子仿佛听见两剑相遇,锵地响了一下,身子已蹿入林内,飞步便逃。

那妖道见黑烟快要飞到敌人面前,敌人刚从空中下落,还未着地,同时自己的飞剑又二次飞将出去,两下夹攻,这种情势,原属万难躲闪的。不料敌人脚刚沾地,恍如蜻蜒点水一般,倏又纵起,剑光撩过,黑烟随着敌人手上青光四散飞扬。心里一惊,气刚一懈,猛地又见青黄两道光华都是疾如闪电般飞起,刚一接触,便觉自己元气震了一卜。知道不妙,想往回收,已是不及,那黄光竟被青光一击,落下几点黄星;像一条飞起的黄蛇被人用重东西拦腰打了一下,蜿蜒着往横里激荡开去。知道飞剑受伤,好不痛惜。再望敌人,业已往林中蹿去,越发暴怒如雷。一手指定空中飞剑,再回手一招,炉中黑烟像刚生火的烟筒一般,蓬蓬勃勃,卷起百十条黑带,随定妖道身后,直往林中追去。

这时风子已如惊弓之鸟,脚一沾地,连望也未往回望,一纵十数丈,往前便逃。逃没多远,便听脑后风声呼呼,妖道追来,一任风子脚底多快,终久不如妖道遁光飞行迅速。快要逃到谷口,猛一转念:“我今日如何这般胆怯?敌不过人家就死罢了,怎地引鬼入室,连累大哥?”这一转念,脚步便慢了些,转瞬间,妖道竟离身后不远。风子见反正逃不了,把心一横,索性连身后那根铁锏也拔出来,正待回身迎敌,妖道的黄光黑烟已是同时飞到。风子安心拼死,不问青红皂白,一手持锏助势,一手拿着霜镡剑施展峨眉剑法,舞了个风雨不透。这次妖道早就打好主意:见风子回身迎敌,知他宝剑是口仙剑,故不上前,由他将剑乱飞乱舞;只把黄光黑烟同时放起,将风子围住。静候风子力尽神散,然后乘虚而入,取他性命。不到半盏茶时,风子看出敌人用意,暗中咬牙切齿。心想:“照此下去,早晚力竭而死。

如今解数使开,除了得胜,便是遇救;不然休说再想逃走,手势略缓,便吃大亏。”眼看那道黄光只在近身乱闪乱窜,似落不落,似前不前;黄光外头顶上的黑烟却是越聚越浓,似要笼罩下来。连身舞起,用剑去撩,那烟却又上升,妖道嘴皮还在乱动。他原是剑、锏同舞,使力量均匀,以免单臂使剑费劲。一见妖道又不知要闹甚么玄虚,越想越恨。右手仍是舞剑,猛地借着一个盘花盖顶的解数,抽空一扬手锏,朝对面妖道打去。

妖道一时疏忽,以为鱼已入网,静等力竭之时,或擒或杀,定心在那里口诵咒语,目视空中黄光、黑烟,指挥运用,万没料到敌人会有此着。猛听面前金刃劈风之声,回眸一看,一条黑影迎面飞来。料知不妙,连忙纵开时,铁锏业已飞到,正打在左肩头上面。风子原是天生神力,又在怒极之时,使力更猛,这一锏竟将妖道左臂打折,倒在地下,几乎痛晕过去。他这里受了重伤倒地,元气一散,黄光、黑煞丝俱都无人主持。被风子无意中连人带剑舞起,连撩几下,竟然散的散,撞退的撞退。风子如乘此时逃走,未始不可以走脱。偏偏他得理不让人,一见敌人中伤倒地,妖法困不住自己,立时转忧为喜,好胜之心大炽。就势纵起,待要手起剑落,将妖道杀死,再去救那六个童男。那妖道骨断筋折,虽然痛彻心肺,仍还有一身的邪法。正在挣扎起身,猛见风子纵到面前,举剑要刺,迫不及待把口中钢牙一错,使出他本门中临危救急最狠毒的邪法,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立时便是栲栳大一团红火往风子脸上胸前飞去。风子见妖道忽然立起,并未晕倒,刚起戒心,便见一团烈火飞来。两下里势子俱疾,收不住脚,无法躲闪。刚喊一声:“不好!”猛地眼前金光一亮,紧接着震天价一个大霹雳打将下来。惊慌忙乱中,眼前金蛇乱窜,火花四溅,头上似被重东西打了一下,一阵头晕目眩,倒于就地。

待了一会,醒转一看,剑仍紧握手内,老金猱正站在自己面前,用那两条长爪在胸前抚摸呢。这时月落参横,远近树林都成了一堆堆的暗影,正东方天际却微微现出一痕淡青色,天已经有了明意。再找妖道,已不知去向。风子不知就里,正和老金猱比手势问答,忽听破空之声,从前面那片树林中冲起一道金光,光影里似笼罩着一群小孩,往入川那条路上斜飞而过,转眼没入星云之中,不见踪影。风子虽不知妖道存亡,但是自己震晕在地,既未被妖道伤害,那六七个小孩又有金光笼护飞起,想必妖道不死必伤,只不知那救走小孩的是谁?

连问金猱,俱都摇头。风子做事向来做彻,暗想:“妖道如果被雷震伤,也和自己一样晕倒在地,必然逃走不远。倘或寻见,就此将他杀死,岂不替人间除了一害?”当下便和老金猱一比手势,老金猱又摇了摇头。风子也不去理它,径往前面林中一路寻找过去。走没几步,先将那柄铁锏寻着,插在身后。直寻到妖道行法所在,见石丹炉内烟已散尽,七根石柱全都倒断,哪有一个人影。风子见那石丹炉尚还完好,恐妖道未死,日后重来,又借它来害人,便手起剑落,一路乱斫。斫得兴起,又将身后铁锏拔出,一阵剑斫锏打,石火星飞,顷刻之间都成了碎石才罢。仰头一望,满空霞绮,曙光瑶灿,天已大明。回望老金猱,正蹲在一株枣树上面,捧着一把枣子,咧开大嘴,望着他笑呢。

风子刚道得一声:“你这老母猴,笑些甚么?”忽见碎石堆侧有一物闪闪放光。近前一看,乃是一面三寸大小的八角铜镜,阴面朝天,密层层刻着许多龙蛇鬼魅乌兽虫鱼之类,当中心还有一个纽,形式甚是古雅。同时老金猱也从树上飞身下来,伸臂想取,偏巧两手握枣,略缓了一缓手,刚换出来,被风子先拾在手内。翻转身一看那镜的阳面,猛觉一道寒光直射脸上,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知是一面宝镜。还疑有别的宝物,再细一找寻,又在死道童打坐之处寻着一个破镜囊。别的一无所有。恐云从惦念,便将镜子连镜囊揣入怀内,往回路走。那老金猱虽没和风子要那面铜镜看,满脸都是歆羡可惜之容。

事情已完,回程迅速。老金猱脚下更快,早跑向前面老远,一会没了影子。风子走离昨晚所居岩洞不远,云从与小三儿夫妻已得老金猱报信,迎了上来。原来昨晚自他走后,许久不归,云从主仆俱甚忧急。小三儿的妻子却说它母亲十分灵敏,此番前去,不比适才救女情急,致遭妖道毒手。守缺大师之言,既已应验,当无妨害。它既未回来,想是在相机下手救人,必未被妖道所害。云从仍是将信将疑,宝剑不在手中,去也无用。天明以后,正决计冒险前往一探,恰值老金猱先回,说它因拦劝风子不成,只好独自避开,以免同归于尽。后来风子和妖道动手,它在远处暗中窥探。见风子危险之中,忽然撒出飞锏,将妖道打倒,跟着上前,想取妖道性命。正替他心喜,猛见红光一闪,平空打了一个大雷。那妖道就在雷火飞到之际,化成一溜黑烟,惨叫一声,破空逃走。同时侧面山石背后,又飞起一道金光,投向妖道行法之所。先恐妖道还有同党,不敢近前。待了一会,不见动静,才走过去。刚将风子救转,先前那道金光二次飞回,还带了几个小孩冲空而去。才知那金光是妖道的对头,六个小孩已经遇救。风子还想到林内看个下落,它也顺便去采那林中的枣。正笑风子把一个一无用处的石丹炉只管乱砍乱扒,白费心力,却被风子将地下一面宝镜拾去,想是小三儿无此福分等语。

云从听小三儿把话翻完,也顾不得吃枣,连忙一同迎出洞来,彼此见面,叙谈经过。云从要过那面铜镜一看,果然古朴茂雅,寒光闪闪,冷气逼人。又见柄纽上刻有古钟鼎文,正在辨认。风子一眼望到地下,忽然惊“咦”了一声。小三儿和金猱母女也都围拢过来,一同蹲身注视地上。云从便问何故。风子忙答道:“大哥手先莫动,你看这地底下的东西。”云从低头一看,那镜光竟能照透地面很深,手越举得高,所照的地方也越大。镜光所照之处,不论山石沙土,一样毫无阻隔。那深藏土中的虫豸,一层层的,好似清水里的游鱼一般,在地底往来穿行。再往有树之处一照,树根竟和悬空一般,千须万缕,一一分明。大家俱觉宝镜神奇,喜出望外。风子更是喜欢,重又接过去,东照照,西照照,爱不忍释。直到云从催金猱母女去探兽群走完没有,才行罢手。将宝镜仍交给云从拿着,自己到洞中将行囊搬出,大家进了食物,收拾捆好,准备上路。云从把玩了好一会,始终没认出那镜纽上的几个古篆。因小三儿当时不能跟去,心里难过,便将宝镜交与风子藏在怀中,等到峨眉见了师父,再问来历用处。

主仆二人坐在山石上面,殷勤叙别。待有半个时辰,金猱母女才行回转。又特意折了些树枝树叶,编了一个兜篮,采了满满一兜枣,请云从、风子带到路上吃。说前途野兽业已差不多过尽,请即上路。云从、风子便向它母女谢了相助之德,仍由昨晚那座峭壁照样飞越过去,从山石孔中穿出。果然山下面的兽群业已过完,晨光如沐,景物清和。当下三人二兽,同往前途进发,有金猱母女护送,既不患迷路,更不畏毒蛇猛兽侵袭。走到中午时分,便将那山走完。前面不远,便要转入有人烟的所在,金猱母女不便再往前送。云从、风子便取出食粮,大家重新饱餐了一顿,与小三儿各道珍重,彼此订了后会,才行分手。

云从走出了老远,不时回望,小三儿夫妻母女三个,还在山顶眺望挥手。心想:“小三儿从小一同长大,屡共患难,虽为主仆,情若友昆,自不必说。那金猱母女,本是兽类,也如此情深义重。此次到了峨眉,拜见仙师,异日成道以后,不知能将他们度去不能?”心中只顾沉思,忽见风子又取出那面宝镜摆弄,且走且照,时现惊喜之容。云从也是年轻好奇,便要过来也照了一会,所见大半仍与来时所见差不多,并无甚么特别出奇之物。走到黄昏时分,望见前面有了人家。云从因连日均未睡好,尤其昨晚更是一夜无眠,便命风子收了宝镜,前去投宿。那家原是一个苗民,汉语说得甚好,相待颇为殷勤。

第二日一早,二人问明路径,辞谢起身,仍抄山僻捷径行走,午后便经筠连,越过横溪。第二日穿过屏山,距离峨眉越近。二人一意贪快,仗着体健身轻,不走由犍为往峨眉的驿路官道,却想由石角营横跨大凉山支脉,抄峨边、马边、乌龙坝、天王校场、回头铺、黄角树等地,渡大渡河,直奔峨眉后山。这一路不时经过些山墟小镇,中间很有些难走的地方,登攀绕越,备历险阻。到了乌龙坝,前面便是大渡河不远。场坝上朝乡民一打听,才知这条路比走驿路还要远得多。二人求速反慢,白多走了两日。幸而已快到达。匆匆在村镇上添买了点食粮。渡过河去一望,那一座名闻天下的灵山胜域,业已呈现眼前,不日便可到达,朝拜仙师,学习道法,好不心喜!当晚到了山脚,先觅一人家住宿,斋戒沐浴。第二日天未明,便起身往山里走去。入山越深,越觉雄奇伟大,气势磅礴。云从、风子原照无情火张三姑姑所说路径,走的是峨眉后山,尽都是些崇山峭壁,峻岭深壑。耳边时闻虎啸猿啼之声,丛草没胫,森林若幕,景物异常幽静。漫说平时少见人踪,连个樵径都没有。路虽险嵯难行,因为志愿将达,明早绕过姑婆岭山脚,至多再走一日,便可到达凝碧仙府的后面。再加上时当深秋,到处都是枫林古松,丹碧相间,灿若云锦,泉声山色,逢迎不尽。只觉心旷神怡,喜气洋洋,哪里还想得到疲倦两字。

风子因那面宝镜可以照透重泉,下烛地底,走一会便取出来照照,希冀能发现地底蕴藏的宝物奇景。先一二日,因云从想起笑和尚、尉迟火二人常说,越是深山幽谷,岩壑古洞,越有异人异类潜踪,告诫风子不可到处炫露,以防引起外人觊觎。风子童心未退,虽然忍耐不住,毕竟还存一点机心。及至一入峨眉,以为仙府咫尺,纵有异人,想必也是一家。何况连日行来,一些异兆都未见,便不放在心上。据连日观察,那镜照在石地上面,似乎还不甚深,碧沉沉地极少看见石中甚么东西。越是照到泥沙地上,不但深,而且分外清晰,地底下无论潜伏的是甚么虫豸蛇蟒,无不层次分明,纤毫毕现。遇到这种有土地方,风子从不放过。云从同是少年好奇,也加上地底奇景太多,渐渐随着贪看起来。

二人且行且照,一路翻山越涧,攀藤附葛,走到黄昏将近,不觉行抵峨眉后山侧面的姑婆岭山麓下面。本来还想再赶一程,忽然一阵大风,飞沙扬尘,夹着一些雨点劈面吹来。风子一眼瞥见衔山斜阳已经隐曜潜光,满山头云气滃漭,天上灰蒙蒙,越更阴晦起来,知要下雨。便和云从商量,因初入仙府拜见师长,容止须要整洁一些,恐被雨湿了衣履,再说山路崎岖,雨中昏黑,也不好行走,便忙着寻找歇脚之地。走不几步,雨虽未降,风势竟越来越大,一两丈大小成团的云,疾如奔马般只管在空中乱飞乱卷。正愁雨就要落下,寻不着存身之所,云从忽又腹痛起来,见路侧有一丛矮树,便走进去方便。看见树丛深草里横卧着一块五六尺高、三丈多宽的大石,一面紧靠山岩。无心中探头往石后一看,空隙相间处仅有尺许,那岩口高下与石相等,深才尺许。岩顶突出向上,岩脚似有数尺方圆那么一团黑影,望去黑沉沉的。顺手拾起一个石块往那黑影掷去,仿佛那黑影是个小洞穴,耳听石块穿过落地之声。以为纵然是个洞穴,那么低小,也难住人。解完了手,便站起身来,刚走出树丛外面,弹丸大的雨点已是满空飞下。想起适才所见那岩虽然低浅,却正背着雨势,可以暂避。匆匆拉了风子,携了行囊,往大石后面跑去。且喜回身得快,身上还未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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