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如果在21世纪写《罪与罚》,恐怕就要像《孩子们》这样写。直击难以捉摸的现代社会与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0 06: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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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坂幸太郎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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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如果在21世纪写《罪与罚》,恐怕就要像《孩子们》这样写。直击难以捉摸的现代社会与人!)

孩子们(如果在21世纪写《罪与罚》,恐怕就要像《孩子们》这样写。直击难以捉摸的现代社会与人!)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孩子们作者:【日】伊坂幸太郎译者:黄真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日期:2019-09ISBN:9787544295932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提供授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银行垃圾

在鸭居还小的时候,他坚信自己会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尽管他对自己的将来做过各种各样的遐想,然而成为银行劫匪的人质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戴着动漫面具的人质,这真是比意料之外还要意外。人生无处不惊险——他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

鸭居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腿跪地,膝盖被绳子绑住。他的眼睛没有被蒙住,脸上却被戴了一副塑料面具。这是在庙会上常见的面具,可以肯定是动画里的角色,但人物的具体名字判断不出来。其他人质也一律被扣上了面具。这样的氛围既说不上滑稽,也称不上恐怖。对鸭居来说,比起成为银行劫匪的人质,他更害怕的是自己虽已是大学生,却还要被迫戴上这种幼稚的面具。

因为戴着面具,鸭居这一班人质理应感到呼吸困难,唯独一旁的阵内还在喋喋不休。“我以前读的高中,可是出了名的校规严厉。那个校规,差不多[1]就是绝不宽赦,所谓‘秋霜烈日’就是那样。所以嘛,我早就习惯被剥夺自由了。”阵内把脸靠过来,小声说道。

真是个停不住嘴的家伙,鸭居有些厌烦。“您还是安静点的好。”身后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将脸凑过来,悄声说道。他大概就是支行行长,稀疏的头发虽说和年龄相配,但因为遮了一层面具,脑袋上那撮头发愈加醒目,直招人可怜。

鸭居扫了一眼时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他心想,要是早点来银行就好了。要说哪儿出了差错,肯定是错在了那个时候。

一个小时前,当鸭居和阵内到达位于仙台站东口的这家支行时,支行的卷帘门已经开始下落。门关了大半,银行与其说还在营业,倒不如说是即将下班的状态。可阵内一点也不在乎。“将将赶上。”“明明就没有赶上。”

阵内没理会鸭居的话,抱好挂在肩上的吉他软包,从正往下落的卷帘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钻了进去。虽说相识只有半年,但鸭居已经摸透了这个朋友的性格,早就知道阵内听不进他的意见。尽管很不情愿,鸭居还是跟着阵内进去了。

一进银行,一个戴眼镜的职员便朝阵内走来。他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低头行礼。

这家支行并不是很大,窗口共有三个,职员也没几个。

戴眼镜的职员一个劲儿地解释道:“我们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他语气柔和,并不给人以傲慢的感觉,让人颇有好感。“顾客来了却打算关门,这算哪门子事?”阵内激动起来,“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必要非得卡在三点关门不可?刚到三点你们就停止营业,让谁得了好处?把我赶出去,又让你们谁得了便宜?”“请问您有急事吗?”戴眼镜的职员轻声细语,面对阵内这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也毫不刻薄,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就是急事!”阵内怒道。

鸭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阵内打算办的事,不过是将刚刚转入账户的打工工资取出来交学费,仅此而已。即便银行关门了,也可以用自动取款机,根本没必要在这儿较真,可阵内却寸步不让。“什么叫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跟时间比起来,顾客才更重要吧?不是说时间就是金钱吗?既然时间等于金钱,而银行是保管金钱的地方,那么这里也就存着很多时间,不对吗?”

用站不住脚的理由让别人为难,是阵内的一大恶癖。如果对方是年纪比他大的人,他就更来劲。鸭居甚至想,阵内或许是把眼前这个年长的男人和被他视如仇敌的父亲重合在一起了。此时的情景像极了阵内力图将自己憎恨的父亲驳倒时的场面。“别胡闹了,阵内。这会给人家添麻烦的。”“我啊,最讨厌这种死板规矩了。”“遵守规定并不是坏事。”“不讲变通的人才有毛病!”

鸭居挠了挠头。真要追究起来,放着银行的急事不管,一直赖在快餐店不走的人不就是你吗?对着一堆垃圾食品狼吞虎咽,还把时间看错了,这明明就是你的不对。鸭居张开嘴,本打算这么数落阵内一番,却没能将这些话说出来。

因为劫匪闯进来了。

两名男子各拿一把形似猎枪的东西,从关到一半的卷帘门下钻了进来,出现在众人眼前。枪口立刻指向银行职员们。

鸭居仍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阵内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阵内也目瞪口呆。

[1]对日本检察官徽章设计的称呼。红色旭日上点缀着白色菊花花瓣和金色叶片,寓意“冷如秋霜,烈如夏日”,形容刑罚、权威、节操之严。劫匪

劫匪们技巧娴熟得让人呆若木鸡。两人都戴着大墨镜,挂着口罩,大概是油漆工用的那种,是实打实的口罩,形状像圆形茶碗,适合给拆屋工人防粉尘用。他们用戴着手套的手握枪,脸上则用红色的塑料胶带贴了个“×”的记号。至于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贴胶带,鸭居委实不能明白。

闯进银行后,他们最先干的事是破坏银行内的摄像头。两把枪被他们像球拍一样挥来挥去,摄像头一个接一个应声碎裂。不经意间,银行的卷帘门已经关到了底。

两个劫匪都穿灰色西装,体格和发型也很相像,但身高上有十厘米左右的差距。鸭居心想,要把他们分辨出来还算容易:大个子和小个子,就和快餐饮料有大小杯一样。

待卷帘门完全关闭,高个劫匪立刻打开一个藏青色旅行包,对离他最近的女职员吩咐道:“用这些绳子把所有人都绑起来。”说完便从中取出白色的塑料绳交给她。

人质中,银行职员占了大半。十二个人质里有八个银行职员,顾客除了鸭居和阵内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主妇模样的女人。“把所有人都绑起来!”高个劫匪下了命令,随后说道,“绑完后把这个戴上!”他从包里拿出面具。这些动漫人物的面具与此时遭遇银行劫匪的情形看上去很不搭调。“还有,”劫匪进一步指示道,“如果有人带了手机,通通收上来,放到我面前!”

女职员怯生生地点点头,既不反抗也不辩驳,默默地开始行动。她将人质逐个绑好,又一一给人质戴上面具。这真是一副奇妙的光景:老成的大人们个个都戴上了庙会常见的面具。最后,女职员翻遍大家的口袋,拿走了手机。

人质们虽然被绑着,但还能说话。鸭居趁着被绑的工夫向一旁的阵内抱怨道:“要是你不在这儿讲歪理,老老实实回去,也不至于会是这个样子。”“你这是在怪我吗?”阵内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怪也要怪那些没取号的劫匪吧?你自己看看那上面写着什么!不是说‘需要到窗口办理业务的顾客,请取号等候受理’吗?就算有急事,也必须按顺序等候嘛。”

正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劫匪走到窗口柜台附近,然后响起了撕扯号码券的声音。朋克

鸭居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阵内时的情形。那是他刚上大学的那个春天。当时他没什么朋友,无处打发大把的寂寞时光,夜晚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游走在街头。

带有巨大顶棚的商店街后面的小道上,阵内正抱着吉他,演奏鲍[1]勃·迪伦的曲子。他孤身一人,自暴自弃似的飞速弹着。左手在音品上疾若飞舞,右手则不紧不慢地拨动琴弦。原曲的旋律和节拍在他手中已经面目全非,鸭居花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他是在弹鲍勃·迪伦。

其他街头艺人周围多少都有些看客,而阵内的周围却只有鸭居一人。这大概是因为他弹的曲子和那些招人驻足、让人心驰神往的曲子相去甚远,如果非形容不可,他的曲子简直是在挑衅路人,招人反感,让人敬而远之。要是赶时间,鸭居是绝对不会站在那里听到最后的。

演奏终了,阵内面无表情地走到鸭居面前。“怎么样?”他问起鸭居的感想来。“技巧不错,可弹得乱七八糟,根本听不出歌词。”鸭居诚实回答。

阵内却开心地露出了满意的笑脸。“是吧?”随后阵内挺起胸膛,宣布自己的音乐是货真价实的朋克摇滚。“所谓朋克摇滚,就是起身反抗。”

鸭居后来才知道,阵内的父亲是个相当严苛的人。他或许是企业高管,或许是政府部门的官员,也可能是律师、医生或者教师那种需要执业资格的职业。虽然鸭居不太清楚,但那一定是个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

阵内告诉鸭居,他的父亲既没夸奖过他,也不曾开过什么玩笑,家中的氛围一直很严肃。“他可是个道貌岸然的狡辩家,是个不会行动、只知道积累知识的家伙。他绝不会说‘我不知道’。”阵内皱眉说道,“一面当正人君子,一面却不知廉耻。”阵内说完,苦笑了一下。“不知廉耻”这个词,此时在鸭居看来显得有些夸张。“就是那样一个老爸,居然会花钱和一个十多岁的女生做爱。”阵内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不过,我可不关心那些常识啊道德啊什么的。如果他只是个好色的老爸,我还能原谅。我实在无法容忍的是那个道貌岸然、一身自信的老爸,到头来还会向女高中生花钱买春。这就跟假装谦谦君子的高中老师对自己的学生下手一样。脑袋里满是大道理的人,结果却做出了最龌龊的行为。要是有认错的态度也还好,偏偏还要假正经,再恶心不过了。是吧?”阵内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要是不揍他一顿,就咽不下这口气。”

就这样,鸭居理解了阵内爆发出来的叛逆心理和乖张言行:这些大概都源自对父亲的愤怒。

所以,当阵内在被绑前忽然站起来时,鸭居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因为“起身反抗”是他的基本原则。

拿着绳子的女职员吃了一惊,抬眼看着阵内,脸色苍白。阵内不管这些,径直走向劫匪。“你小子想干什么?”两个劫匪都将枪口对准了阵内。其中一个劫匪将口罩褪到下巴,大声说道:“别动!不老实,我就开枪了!”“反正是把假枪吧?”阵内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们到这儿来都还没打过一枪。再说,这里的摄像头,一枪打过去早就解决掉了,你们偏用枪托一个个拍碎。”

阵内朝劫匪步步逼近。“你们拿的都是假玩意儿,我已经看穿了!”他高声笑道,“别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听你们的。”

阵内敏捷地抓住其中一个劫匪手中枪的枪身。这是相当危险的动作,鸭居瞬间闭上了眼,嘟囔道:“真是个笨蛋!”

劫匪用力推开阵内,虽然个子矮,但还是有些臂力的。

阵内被这么一推,猛地撞向柜台,身子靠在窗口上。但他没有死心,磕磕碰碰地移动着,待站稳之后,又扑向劫匪。

劫匪怒喝一声,和阵内扭打在一起。

这时,枪声响了起来。

阵内身后的高个劫匪朝天花板开了一枪,接着又开了两枪。“这样还是假货吗?”他喝道,把枪口对准了阵内。

鸭居倒吸了一口凉气,移开视线。他的目光和旁边的银行职员不期而遇。虽然隔着一层面具,但鸭居感觉得到他们僵硬的表情,知道他们心里在暗骂:你这个朋友,太让人遭罪了。鸭居低下了头:十分抱歉,请原谅。

矮个劫匪发着牢骚皱起眉,或许是因为他们当初并没有计划开枪。而开了枪的劫匪,那个高个子,却亢奋起来,嘴角兴奋地歪着。“喂,请冷静!”一个人质开口说道,是那个头发稀疏的职员。“秃驴行长,你给我闭嘴!”劫匪明显正在兴头上,“带真家伙来是正确的选择,对不对?不带真枪还算哪门子劫匪?”

周围的人质们都被劫匪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阵内仿佛终于死心。他一边后退,一边将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坐到鸭居旁边。

和其他人质一样,阵内的双手也被捆住了。他把脸凑到鸭居面前,睁圆眼睛说道:“看见了吗?真家伙,差点就被他打死了。”“阵内,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我,鸭居。”

等所有人都被绑好,大概已经过了十分钟。

除了阵内,女职员没再遇到猝不及防的情况。她机械地把人一个接一个绑好。大家的双手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收上来的手机也摆在了柜台上。最后,高个劫匪把女职员绑好,就这样,人质凑齐了一打。

[1]美国摇滚、民谣艺术家。恐慌

高个劫匪的语气依然溢满亢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拿了钱马上就走。想上厕所就举手!大家好好配合,我们也好快点结束。”“哪个傻瓜会帮银行劫匪的忙!”接茬喊起来的果然又是阵内。

真是没吃够苦头,鸭居脸都气歪了。恐怕这时候谁都是这样想的。鸭居预想下一瞬间阵内可能会被一枪打翻,准确地说,他是在期待一发不致重伤却够阵内好受的子弹,那样阵内说不定会受点教训。但出乎意料的是,劫匪很宽容。高个劫匪只是显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将枪口对准阵内,却没有扣动扳机的意思。“干银行劫匪这行,风险高,又不讨好,”阵内非但不感谢劫匪的宽大处理,反倒还来劲了,“人质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你们这样把人绑着,人质肚子会饿,又不能上厕所,只会碍手碍脚,不是吗?”

阵内的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没有说出口,鸭居也深有同感。人质一方面是劫匪实现要求的筹码,另一方面也存在不稳定因素。人质中一旦出现恐慌或生病之类的情况,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要将所有人都统率起来,恐怕需要熟练的技巧。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警笛声。虽然隔着一层窗帘,但仍旧看得到红色的回旋警灯。不知道警车来了几辆,刹车制动的声音接连传来,扩音器的声音也能远远听见。

令鸭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听到外面的车声人声,他才终于真切地感到自己已经被卷进一起案子。眼前所见之物的轮廓就好像正在收紧一般,更增添了一重现实感。

劫匪们乱了脚步。警车的出现明显让他们开始惊慌。确实,他们从进门到现在干得都很漂亮,看不出有什么破绽,甚至堪称理想,所以也应该没有给银行职员留下按警铃的空隙。尽管如此,对他们而言,警察竟出现得这么快,恐怕还是出乎意料。“是刚才的枪声报了警。”不知是哪个人质说了一句,是个男人的声音,仿佛在向劫匪辩解:我们可没按警铃,没有出卖你们。“你看,我就说不许开枪!”矮个劫匪斥责他的高个同伙。“不开枪还算什么劫匪!”高个劫匪已经完全进入亢奋状态,高声说道。

警察一出现,他们就开始坐立不安。“喂,行长!”两个劫匪先是交头接耳了一阵,然后指着坐在鸭居他们后面的男子,而且是用枪指着,问道,“所有人都在这儿?其他地方没人?”

鸭居看了看身后,戴着面具的行长点头道:“是的。”“那扇门里面是什么?”劫匪问道。“那是职员用的换衣间。”行长说话老实,措辞小心。他看上去还是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可惜对方并不是顾客。

劫匪们仿佛下定了决心,点点头,说道:“喂,行长,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没藏着人。”“没有人藏在里面。”行长说道。

高个劫匪抬高了声音:“别自以为是地接茬,跟我过来就是了,秃驴行长!”

劫匪松开行长腿上的绳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推推搡搡地带到了门口。

门被打开,高个劫匪和行长的身影消失了。

银行里又安静下来。扬声器

鸭居等人沉默不语,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因为戴着面具,鸭居感到呼吸困难。呼出的气碰到塑料面具又被挡回来,在脸和面具之间堆积出一层微暖的气息,但因为一直坐在地上,地板上刺骨的寒意又直往身体里钻。

鸭居忽然感受到了阵内的视线。他暗想,阵内怕是又在动一些徒劳的念头。他最初无视阵内,但阵内却直盯着他,让他不得不把头转过去。阵内的眼珠在面具后转个不停,眼神移来移去,先是朝落单的矮个劫匪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向鸭居,然后再次看了一眼劫匪。

鸭居叹了口气,他知道阵内想说什么。把他拿下怎么样?他我和你一起上——他一定想这么说。

鸭居摇摇头,把脸凑过去说道:“没用的。”“没问题,没问题的。”“我们不是被绑着吗?”“就算被绑着,人还是能跳起来嘛。”“你倒是随心所欲,可这会让别人遭殃的。”

这时,右边的妇人开始痛苦地喘息,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您没事吧?”鸭居问道。“嗯,嗯嗯。”妇人带着哭腔答道。恐怕是恐惧和不安让她哭了起来。在鸭居的印象中,中年妇女哭泣的场面只会出现在葬礼和电影中,现在的情况让他有点意外。“只要老老实实待着,一定会没事的。”鸭居不合身份地试着鼓励她,可怎么说也无法让她安下心来。她还是继续痛苦地喘息,不停抽泣。“喂,那边的,吵死人了!”劫匪拿着枪走了过来。“她害怕得不行了。”鸭居答道。“不,我没事。”妇人虽这么说,却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脸朝下,抽泣得更厉害了。

阵内小声咂了咂嘴,鸭居也听见了。阵内厌烦地向妇人一瞥,然后似乎打心底感到不快似的背过了脸。

不一会儿,阵内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过唐突,谁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阵内用被捆住的双脚同时朝地板一蹬,然后用臀部稳住重心,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就像水族馆的海狮表演。

对阵内来说,劫匪没在慌忙之中扣动扳机已经是万幸了。“让我弹弹吉他!”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阵内说出口的居然会是这句话。那口气简直就像乳臭未干的孩子在闹情绪。他用下巴示意横放在脚边的吉他软包。“把我的手松开,我要拿吉他,让我弹吉他!”

鸭居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阵内,怀疑他是否神志清醒。这显然不是面对持枪匪徒该做的举动。“别自作主张,给我坐下!”劫匪拿着枪,像用长矛一样往前捅了一下。

这么一来,一旁的妇人更加害怕了。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叫,身体颤抖着。鸭居怀疑她可能把尿给吓出来了。你小子净干这种多余的事,鸭居一边想一边瞪着阵内。阵内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到头来还是被枪逼了回去,仰面倒下似的一屁股坐下了。

劫匪落单已经好几分钟了,消失在另一个房间的劫匪和行长依然没有回来。

恐怕此刻谁都紧张得不得了。银行内鸦雀无声,人质和人质之间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外面的警察都在干什么!鸭居心里千百遍地骂着。旁边的妇人哽咽着,更是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没过多久,一阵声音传来,鸭居吓了一跳。起初,鸭居以为是谁在说悄悄话或在呻吟,但并非如此。声音时强时弱,有高有低,分明是在唱歌。鸭居把目光投向一边,哼曲子的正是阵内。只见戴着面具的阵内嘴唇正动来动去。

其他人质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阵内身上,鸭居耸了耸肩。这里又不是卡拉OK厅,这位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声就唱的朋友着实让鸭居感到害羞。他一面向众人道歉,一面想把脸捂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戴了面具。

鸭居马上就听出来了。这曲子平稳而有力,是披头士乐队的,就是那首保罗·麦卡特尼在约翰·列侬离婚时作的曲子。

虽然阵内这种不害臊的举动让鸭居目瞪口呆,他的声音却和保罗·麦卡特尼十分相像,这让鸭居十分惊讶,简直就像是在现场播放录好的曲子。

等回过神来,鸭居发现自己已经沉浸在阵内的歌声里了,恐怕所有人质现在都是一样的感觉。落单的矮个劫匪说不定也乐在其中。阵内在没有扬声器和吉他的情况下唱出了名曲的精髓,也释放了银行里火辣辣的紧张感。

歌声停止的时候,鸭居不由得“哎”了一声。“怎么了?”阵内眼神僵硬。

我还想再听听——鸭居没能说出口,转而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阵内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对妇人冷眼一瞥,说道:“我可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大人。”“这和披头士又有什么关系?”“你们给我安静!”劫匪怒道。不过口气并不怎么强硬,或许也还沉浸在阵内歌声的余韵里。“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个跟现在一样的场景。”阵内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场景?”“就是用歌声缓解紧张的气氛。”

老实说,鸭居并不相信音乐有什么治愈人的力量或者激励人的效果。他经常对阵内说,娱乐就是娱乐,要去追求其他价值就是犯傻。所以阵内的回答令他出乎意料。“哪部电影?”鸭居一边问,一边想象那一定是部风格细腻唯美、细致刻画人物心理的电影。总之,肯定是一部以音乐拯救人为主题的电影。

阵内却一脸平静地答道:“好像是《鬼玩人》的第二部,《鬼玩人Ⅱ》。”“这样啊。”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妇人已经停止了哭泣。

另一个劫匪带着行长回来了。行长缩着肩膀,驼着背,或许是太劳累了,他的脚步明显很沉重。高个劫匪对同伙耸了耸肩,说道:“竟然藏着两个职员。”

行长看起来十分害怕,背压得更低了。“两个人?还是职员?那你怎么处理他们的?”矮个子问道。“威胁了一通之后用绳子一捆,就让他们躺在那儿了。这边怎么样?”“嗯,没什么事。”矮个子答道,根本没提及阵内唱歌的事情。他似乎在自以为是地想:这种事情有必要提吗?

行长再次被绳子捆住。坐在一旁的职员将脸凑到戴上面具的行长近旁,小声地说了些什么。“人质共有十四个。”不知是哪个劫匪用肯定的口气强调道。等级

如果不是由本人告知,鸭居怎么也不会察觉坐在那妇人面前的年轻人是个盲人。在戴上面具前,鸭居看过他一眼,凭这一眼的印象,鸭居觉得他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

鸭居记得这个盲人五官端正,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脸上没有多余脂肪,皮肤丝毫不松弛,下巴线条细长,虽说不上有多帅气,但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他戴的那副墨镜和他的气质很配。鸭居问他:“你一直戴着墨镜没关系吗?”鸭居问这话时并没带任何深意,只不过觉得室内光线暗,戴着墨镜不方便罢了。

男子一脸不好意思地答道:“我的眼睛看不见。”“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戴不戴墨镜没区别。”“眼睛看不见……”鸭居这句话让劫匪也听见了。高个劫匪小声骂了一句,大家都知道劫匪在骂什么。只见劫匪大步走到盲人面前,取下他的面具,又安静地摘下他的墨镜,然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再缩回手。虽然不知道他们凭借什么下的判断,但他们似乎都认定这小伙子没有视力。

劫匪的表情有些扭曲。

难道是抓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年轻人当人质,让他们产生了罪恶感?鸭居想道。还是说他们嫌这个双目失明的人质太麻烦?如果都不是,那难道是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罪恶,并自觉地为歧视盲人的行为而自责?总之,高个劫匪明显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开始和同伙商量。“你真的看不见吗?”鸭居旁边的妇人悄声问道。正是刚才那个害怕得哭起来的女人。“嗯,是的。”年轻人小声答道。“哎呀。”妇人发出混杂着感慨和惊讶的声音。“真厉害!你是怎么过来的?”说话的是从左侧探出身子的阵内。他并没有挖苦的意思,而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鸭居心想,若是把阵内吊起来拷问,恐怕他也只会说“对不起”或者“原谅我口无遮拦”。“刚才你唱的歌才叫厉害,”失明男子露出笑容,“真的。”“你完全看不见吗?”鸭居问道。“是啊,完全看不见,”男子平静地说道,“现在正经历着这样一件难得的事情,我却看不见,真是遗憾。”他的话音里听不出逞强的感觉,而是心平气和,让人联想到一片风平浪静的大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妇人的声音里洋溢着关切之情,甚至有些滑稽。“从出生起。”男子的声音很温和,“我一生下来就看不见。”“真不容易啊。”妇人说道。

鸭居几乎要笑出来,强忍着咬住嘴唇。妇人完全没说到点子上。对这个年轻人来说,将近二十年不靠视力生活下来,肯定早就不把双目失明当成是件“不容易”的事了。要说不容易,我们这样戴着愚蠢的面具、手脚被捆起来的样子才真不容易。“老被人说眼睛的事,你不觉得烦吗?”鸭居把脸凑过去问道,“大多数人都喜欢划分等级,因为人家双目失明,就把那人当成低一等或高一等的人。”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有烦的时候,也有不烦的时候,不过都习惯了。不管是眼睛看不见也好,还是用无聊的标准分等级也好,我都习惯了。”开场锣

行长忽然像毛毛虫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或许是他觉得要发言就必须站起来吧。他说:“能不能把顾客放走呢?”

真是句令人感动的话。鸭居虽不至于流下眼泪,还是吃惊地盯着行长那张戴着面具的侧脸。

劫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柜台前走来走去,既没同意,也没动怒。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也不知这时机是好是坏。银行里回响着规律的电子音,有几个人质抬起脸,剩下的则是吓得身子一阵哆嗦。

鸭居下意识地感到这电话可能是开始的信号。换句话说,这可能是开场锣——警察与劫匪比赛开始的锣声。

一个劫匪飞快地走到柜台前,不摘口罩就拿起话筒。他贴着话筒听了一阵,答道:“人质都没事。等满足了我们的要求,就会放他们走。”因为戴着口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要求?一会儿我们会说,你们老老实实等着。”

劫匪把话筒随手一扔,然后两个人并排站到鸭居他们面前。高个劫匪耳根发红,明显是脸上泛起了红潮。他说道:“谁要是乱动,我就打死谁。”“安静待着就不会有事。我们拿了钱就回去,明白吗?”矮个劫匪的口气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灯

看着银行里的圆形挂钟,三十多分钟过去了,警察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是在揣测劫匪的想法吗?可这也拖得太久了。那帮傻警察在干什么!鸭居在心里骂道。

警车刚到的时候,两个劫匪还是坐立不安的样子,现在不知是已经横下心来还是已经看开,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只见他们不慌不忙地收集摆在柜台上的钞票。

忽然,一个问题涌上鸭居的心头:从劫匪拿到的钱来看,那点数量岂不是算不上什么吗?只能算个零头。鸭居听说过,一般银行的窗口不会堆满钱,而是在窗口职员后面摆一台齐腰高的出纳机,里面放着最小限度的钱。劫匪虽然轻车熟路地咔嚓咔嚓摆弄出纳机,将里面的纸币和硬币一股脑取出,可最多也就能拿到一百万日元左右。算上劫持人质、紧闭门窗以及和警察周旋的成本,这根本不合算。“请问——”盲人举起手。“是那个瞎了眼的家伙吗?”一个劫匪皱起眉头问道。

虽说劫匪不知道盲人的姓名,但这个称呼实在是没礼貌,鸭居苦笑着想。“我能上个厕所吗?”

劫匪看上去并没有考虑多久,两人短暂交谈之后,马上就走了过来。矮个劫匪架好枪,高个劫匪开始解绳子。“别自作聪明,只要看到你有一丁点不对劲,我就崩了你。就算不打死你,我也会打死其他人。我可不是闹着玩的。”劫匪一面威胁,一面松开盲人腿上的绳子。“我还有个请求。”盲人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想让他跟着我去。”

鸭居一瞬间猜不透是什么情况。盲人用下巴示意的,正是坐在他左边的鸭居。看来盲人并不是胡乱一指,这让鸭居更加困惑。

两个劫匪将脸转向鸭居。“是你吗?”

鸭居不明就里地歪着头。“我?”“我每次上厕所的时候,他都会帮我一把。”盲人镇定地撒了个谎,“要是没有他,我上厕所会很不方便。特别是没用惯的厕所,上起来更难。”

双目失明的他,或许正因为看不见,因而显得很沉着。他表情恬淡,看不出一丝恐惧,也没有露出半点反抗的意图。这一瞬间,劫匪或许都忘了他是个人质,他们一定产生了某种与一个盲人青年就事论事地谈上厕所的错觉。这一切都显得很自然。“我就是想快点上完厕所,所以,请把他的绳子也解开吧。”

这时,鸭居开始不安:或许盲人对自己有什么期盼。难道他在期待绳子松开的瞬间,自己会像好莱坞的动作明星一样,噼啪几下把两个劫匪扔出去吗?或者变成长着强劲下颚的巨蜥之类的怪物,把两个劫匪吃掉?要真是这样,那可找错人了。“别小肚鸡肠了,”话如其人,忽然插进这一句的正是阵内,“鸭居可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自作主张的。赶紧把他的绳子解了,让他跟着去吧!”

两个劫匪四目相对,也不知道是谁先点头同意的,高个劫匪将手伸向鸭居身上的绳子。枪口交替地对着盲人和鸭居。“要是不老实,我就开枪了。”“没事的。鸭居只是照亮这个盲人的一盏灯,仅此而已。”阵内从一旁神气地插话,“做人质的规矩,他心里有数。”

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鸭居无精打采地站起来,脚踝上隐隐感到一阵疼痛,或许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了。

盲人站了起来。鸭居还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盲人的手一下子搭到鸭居的右肩上。他的动作十分流畅,甚至让人觉得他能看见。“厕所在那儿。”劫匪指着窗口柜台对面的一个房间说道。“我姓永濑。”盲人将脸凑到鸭居旁边,悄悄地报出姓氏。鸭居原本还在疑惑要是他嘟囔一句让自己变成巨蜥该怎么办,但看来并非如此。水槽

打开卫生间的门,迎面是一个小小的洗脸台和一面镜子。鸭居条件反射一样锁上了门。右手边有一个安着马桶的小隔间。两个男人结伴进厕所的感觉可不太好。“厕所里有小隔间吗?”永濑问道。“啊,只有一间。”“进去吧。”

鸭居心中多少有些疑惑,但还是任永濑一手搭在肩上,带永濑进了隔间。进去后,鸭居立刻做了自我介绍。正如他所想,两人年龄一样大。不过二人共处一个隔间,还是让他很窘迫。恐怕永濑真的只是想小便吧。鸭居刚想到这儿,永濑说道:“我想问你些事。”“事?问我?”“我看不见,所以想让你告诉我。劫匪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情况怎样?人质坐在哪儿,是怎么坐着的?”“你想知道这些?”“我很好奇。”

鸭居回头看了看身后,一边提防劫匪忽然闯进来,一边压低声音告诉永濑,劫匪有两个,身穿西装,戴着口罩和墨镜。“他们脸上还贴着胶带。红色的,贴成‘×’的形状。”“哦。”永濑点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看过?”

永濑对着鸭居笑了笑,丝毫没有厌烦的样子。“不,我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每次都是我女朋友坐在身边给我解释,她会大致说明。”

这家银行里并没有看上去像是他女朋友的人。或许鸭居已经成了替代她的人。“电视上说,要是凶手在脸上贴一些很少见的标记,人质大都只会记住他们脸上的标记。目击者会很有自信地做证说‘凶手是个脸上贴了标记的男子’,因为标记太显眼了。其实把标记一撕,什么意义都没了,可人们记住的偏偏就是这个。”“那些劫匪是在模仿这个吗?”“可能吧。”永濑接着又补充说,最近关东发生的一起四人团伙的银行抢劫案也是这样。

鸭居又描述了人质的情形:十二个人质被绑在同一个地方,其中八个是银行职员,一半是女人。“剩下的有我和阵内……我的朋友,那家伙很闹腾吧?”“他唱的歌很好听。”“还行吧。”那首歌确实不错。“还有一个主妇模样的女人,最后还有你。”“劫匪刚才不是说其他什么地方还绑着两个职员吗?”“是说过。”“你看见那两个被绑起来的职员了吗?他们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吗?”“他们在应急出口的门后面,我们完全看不见。”“这样啊。”永濑一副思索的样子,说道,“这样的话,可能根本不存在这样两个人质。”“什么意思?”“我刚才一直在好奇劫匪说的那两个人质,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他们。但刚才你说了,你看不到那两个人质。”“是从我们所在的位置看不到他们,因为隔了一扇门。”“那就是说,劫匪有可能在撒谎。另外的房间里其实根本没有人,他们却故意撒了这个谎。”“他们没有撒谎的理由。当时他们把行长带进去了,行长也看见了那两个人质。”

永濑分外镇静,指着面具问道:“那我们脸上戴的又是什么?”“面具啊。庙会上经常有卖的,都是些漫画的主人公之类的,总之是卖给小孩的。”“应该很帅气吧?”“很遗憾,非常丑。”“人质全都戴着一样的面具吗?”“大家的面具都不一样,但个个都很丑。”“但大家都戴着面具吧?”“是啊,除了劫匪,所有人都戴了。”

永濑思索起来,一语不发。与此同时,有人开始咚咚地敲背后的门,看样子是在催他们快点出去。“可能……”永濑没有一丝慌张的样子,“劫匪并不是两个人。”“什么?”鸭居直盯着对方。“他们还有同伙。”“在哪儿?”鸭居环视不可能藏有其他人的卫生间,想象着忍者一样的敌人,“我说,他们藏在哪儿?”

永濑慢慢地收起下巴:“劫匪有十个人。”“啊?”“要是职员全都是他们的同伙,那恐怕再轻松不过了。”

鸭居闻言,瞪圆双眼打了个趔趄,撞上马桶,装满了水的水槽被他撞得摇摇晃晃。“这是怎么回事?”“银行职员和劫匪是一伙的,他们只是装成人质的样子,其实是共犯。”

鸭居皱起眉头。“刚才你的朋友也说了,人质对银行劫匪来说是一大麻烦。”“那家伙总有一套歪理。”“那个时候劫匪的反应很奇怪。我是说他们说话的声调。”“说话的声调?”“就好像用皮肤感觉温度一样。”永濑笑道,仿佛在说声音只能靠温度来判断,“对我来说,捕捉声音就像在河里捞鱼。”他补充道,但意思却越来越无法理解。“那个时候,劫匪显得胸有成竹,甚至像在憋着笑。”“是吗?”鸭居努力回忆,脑中却一片空白。“比如说……对了,”永濑说道,“我有一只叫贝斯的导盲犬。”“怎么了?”“贝斯平时总和我走在一起。可以说,它是我的一盏灯。”

鸭居试图在脑海中描绘出导盲犬的英勇形象,但失败了。“但我总会碰到不准带导盲犬的店,那些店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狗。那种时候,我女朋友就会说‘真可惜’。”“是很可惜。”“不,她的说话声听起来很高兴。”“啊,”鸭居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你的女朋友一定是在忌妒导盲犬。”他想象得出那种情形,她一定是把贝斯当成了情敌。“劫匪的口气就和这种情况很像。”永濑继续道,“那是充满胜算的声调,抢先对手一步的声调。既昂扬,又有些害怕。”“抢先一步?”“你的朋友说人质是一大麻烦,但事实上,人质大半都是劫匪的同伙。这样一来,劫匪难道不会有一种抢先一步的感觉吗?”“你是凭声音的温度知道的?”“声音的温度?啊,是的。”“喂,你是认真的吗?”“盲人说的话,难保不是真的。”永濑半开玩笑地笑了。“我猜,我们马上就会被放走了。”永濑自信地说。鸭居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如此断定。“如果劫匪和职员是一伙的,那情况就再好不过了。碍他们事的是我们。或许,我们只是作为他们的证人被留在这里,仅此而已。所以我们迟早会被放走。”“证人?”“就是告诉警方,银行职员都乖乖成了人质的证人。一旦被放走,我们一定会对警察说银行职员也被绳子绑着,当了人质。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银行职员是共犯,不是吗?”

鸭居面对着永濑,而永濑仿佛看得见鸭居的脸似的说道:“回去吧。”冲水的声音响起,洗脸池的水龙头里也放出了足够多的水。“我说,”鸭居用怀疑的口气说道,“如果劫匪和职员是同伙,他们不应该有更简单的办法吗?没必要弄成这样的持久战啊。”“嗯,我也这样想。”“可是,现在四周都是警察了。”“他们一定也没打算弄成这样的局面。可能只是打算闯进来,绑上人质,抢走钱,然后马上逃跑。警察那边等抢完钱再通报。最后,那帮职员共犯做个像样的证言,事情就会轻易了结。”“可是为什么——”“因为有枪声,枪声通报了警察。”“这不是阵内惹的嘛。”“是啊。”“那家伙连劫匪都要拖累。”

听了这话,永濑笑了。“我知道劫匪打算怎样从这里逃出去了。”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永濑说道。

鸭居很好奇他接下去会讲什么,但这时门被叩响了。“别磨磨蹭蹭的,快出来!”已经没时间再说了。漫长

两人回来后马上又被绑住,坐回原地。鸭居马上观察起几个银行职员来:男的穿西装,女的穿制服,看上去都凑在一起。他们都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鸭居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几乎要“啊”地喊出声来。他明白自己和他们为什么要戴上面具了。

正如永濑所说,如果劫匪和银行职员联手,最怕的就是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应感到恐惧的人质如果既不害怕也没有不安,而是表情安然地坐着,那鸭居他们当然会感到奇怪。即便像演戏一样假装,也一定会有不自然的地方。面具正是拿来掩盖表情的。鸭居他们看不到银行职员的表情,会想当然地觉得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当然也不会想到他们可能在面具下面吐舌头了,不是吗?“我知道劫匪打算怎样从这里逃出去了。”永濑说过这么一句话。劫匪究竟打算怎样逃出去呢,鸭居开始思考。

四周已经被警察包围。阿尔·帕西诺当时是怎么做的?鸭居想起他看过的一部电影。那是一部由阿尔·帕西诺扮演银行劫匪的电影,到了电影的后半段,阿尔·帕西诺带着人质一起逃亡。他让警方准备好汽车,带着人质驱车直奔机场还是什么地方。最后的最后,他似乎[1]被击中了。

回到现实,却并没有看到什么新动向。没有劫匪按捺不住地大喊大叫,也没有警察砸破玻璃闯入的情景,人质中也没有谁随口唱起歌来。正因如此,一种时间漫长的错觉袭向鸭居,甚至让他不安地觉得自己会被这样绑着终老一生。两个劫匪站在柜台前双臂环抱,一副大船起航前事先预测风势何时转弱的模样。

永濑安静地低着头。鸭居心想:他会不会睡着了?他说过“我们马上就会被放走了”,口气中并没有强迫人接受的意思,但确实又充满自信。要不要信他一次呢?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出头了。劫匪动作娴熟地拿起话筒。“知道了,交换吧。我会放了这边的人质。不是全部,但一定会释放人质。”高个劫匪一边说,一边来回看着鸭居他们。“我们准备好之后会给你们打电话。”劫匪向警方确认了的电话号码。

[1]内容出自美国演员阿尔·帕西诺主演的电影《热天午后》,原名Dog Day Afternoon。年轻

两个劫匪站到鸭居他们面前,已经是打过电话三十分钟之后的事了。“放了你们。”劫匪唐突地宣布。

鸭居反射性地看了一下钟,下午六点多,他们已经做了三个多小时人质。鸭居虽然感到疲惫,但还没到脱水、眩晕或者马上就要倒下的地步。但如果监禁时间延长到半天以上,情况就可能发生变化:疲劳、困顿、饥饿和烦躁恐怕会致人绝望。“先把顾客放了。”行长像先前那样如毛毛虫般晃动着身体说道,“我们迟点放也没关系。”“说得好,行长!”阵内快活地说。

鸭居窥视着行长的侧脸,努力追踪面具后面的眼神。行长勇敢的话语虽然让人感动,但他是否出于真心则让人感到怀疑。如果银行职员都是劫匪的同伙,在这个时间点释放鸭居他们则应该在计划之中。这或许只是计划中的一环。他们想尽快放掉除了银行职员以外的人质。“我们放四个人。就你们了。”高个劫匪的口气中透出一丝施舍的感觉。他顺次指着阵内、鸭居、主妇和永濑,然后用枪瞄准阵内说道:“先放你们出去。虽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念在还年轻,就饶过一回了。”“这也是看在行长的面子上,你们真是来对了银行。”另一个劫匪说道。

劫匪先是解开了主妇的绳子。她已经精疲力竭,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主妇将鸭居他们的绳子解开,或许是因为手在哆嗦,解得并不是很顺利,但绳子还是慢慢松开了。

高个劫匪给警察打了电话。“站起来!”劫匪一声令下。鸭居他们站了起来。腿长时间弯曲让膝盖一阵疼痛,四人都小心翼翼。鸭居本想拉永濑一把,但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便停住了。

鸭居的面前就是枪口,他伸手想摘下面具,两个劫匪却齐声说道:“还没让你拿下来!”“哎?”“不许拿下面具!”“我好不容易有了一次上电视的机会,面具都不让摘?”鸭居说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他想象着等在银行外面的电视台摄像师和报社记者。要是他们见了戴着面具的人质,一定会狂喜不已。即使是那些对老掉牙的银行据守战已经毫不感冒的记者,也一定会怦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新闻亮点。光是想象,就让人生厌。“走!”劫匪打开自动取款机专用通道的门,绕到后面,用枪顶着人质。主妇站在最前面,然后依次是阵内、鸭居和永濑。“戴着面具游行。杰作啊!杰作!”阵内流露出不快,“今天是我的纪念日,面具纪念日!”

永濑站在鸭居后面,没有半点动摇或慌张的样子,仿佛能看到自己应该行进的方向。“喂,快走!”劫匪催促道。

另一个劫匪不知何时已经拿起柜台上的话筒,反复叮嘱:“现在就放人,可别搞什么小动作!”

主妇握住门把手,用力推开通道的门。

对面立刻传来“嚯”的欢呼声。一时间电光闪耀,应该是相机的闪光灯。这灯光让人目眩,为了让眼睛避开闪光,鸭居挪了挪面具。

真丢人,不如说,真可气,鸭居心想。

主播大声呼喊的声音传来。而这个时候,鸭居身后的永濑也说话了。他大声朝背后喊道:“贝斯,come!”

包括劫匪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鸭居朝后面一看,目光尽头有个东西正在移动。等候处最靠里的黑色长椅下面,一个东西一跃而起。

那是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寻回犬,远远看去,仿佛从长椅下面又拉出一张长椅。没有人注意到那只狗的存在。就在人们目瞪口呆时,那只黑色的狗来到永濑面前。

寻回犬步态悠然,仿佛理所应当地走到永濑的右侧。永濑对狗说了句什么,然后熟练地握住了导盲鞍。“快、快走!”这是他们听到劫匪说的最后一句话。

主妇在前面领队,朝着日将西沉的街道走去。或许是因为刚刚从密闭的空间里出来,忽然来到室外,四人一时无法把握情况。警车在远处围成半圆,警察正用扩音喇叭说话,背后可以看到一片满怀好奇心和扭曲使命感的报道阵营。“这只狗是怎么回事?”四人像蜈蚣似的排着队往前走时,鸭居问永濑。“鸭居,你连这都不知道吗?这是导盲犬。”不知为何,回答鸭居的是走在前面的阵内,“导盲犬可聪明呢。叫它坐下,它就会一直坐着。真了不起,居然待在那个地方,想都想不到。”“那首歌,唱得真不错。”领队的妇人说道。

阵内用鼻子哼了一声。营帐

他们并不清楚自己被带进的警车是什么车型,只知道是一辆大型厢式车。车后部的座位已经全部被拆掉,显得空荡荡的。车窗上挂了窗帘。四人刚从银行出来,马上便被警察包围,就像被巨浪卷起一样推进了厢式车。

到了车里,总算可以把面具取下了。鸭居心想:这下真的解放了。汽车里有两个警察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鸭居他们相对而坐。“那只狗是……”戴眼镜的警察指着永濑旁边的拉布拉多寻回犬问道。“贝斯。”永濑答道。他下巴细长,模样看上去非常敏锐。“贝斯是导盲犬,刚才一直待在银行里。”“一直?”警察吃了一惊,“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开始的?”阵内问道。“一开始就在一起。”永濑笑道,“劫匪闯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窗口前,贝斯则趴在那里。起初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办法,就对它说了一声‘stay’。”

阵内愣愣地点了点头。“刚才就说导盲犬很聪明,果然不假。”他这话仿佛是在自夸,“喂,鸭居,没错吧?”“我可不知道。”“这不就告诉你了嘛。”

得知永濑双目失明,警察和医生发出一阵不知是钦佩还是感慨的声音。鸭居无法知道永濑在他们心中究竟属于什么等级。医生检查了鸭居等人的身体,这不过是通过问诊和听诊器进行的常规检查,除了出现贫血症状的妇人,其他人都无大碍。

阵内将耳朵贴到拉布拉多寻回犬身上,听它心脏跳动的声音,又看它鼻子是否湿润,专注地检查狗的健康状况。他嘟囔道:“要是知道有狗在,我的干劲就更大了。”

两个警察中间忽然插进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这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刑警,目光敏锐,全身散发出一种威严感,一对浓眉令人印象深刻。几张脸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相向而对,这让鸭居觉得车里俨然变成了战场上讨论策略的营帐。“请你们告诉我银行里的情况。”西装男顺次看着鸭居他们的脸说道。对他来说,这恐怕是用尽全力发出的温和声音,明显看得出他说得很勉强。“那里现在有十二个人。除此之外,另一个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大概就是这样。”鸭居说道。

刑警身子往前一探。“另一个房间?”

鸭居将劫匪去房间巡查,发现两个职员,并把他们捆住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这样。”“他们为什么最先放了你们?”“去问劫匪吧。”阵内冷冷地说道。看来他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刑警。“因为我们不是银行职员。”永濑好似在自言自语。“因为我们是他们的累赘。”鸭居说道。“你发现什么了吗?”或许因为鸭居他们明显表现出了不顺从的样子,刑警似乎有些不满。“去问永濑好了。”鸭居向右边使了个眼色。

西装刑警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不,可是,他——”刑警忽然支支吾吾起来。鸭居叹了口气:这个刑警是要说“他不是双目失明吗”,但又顾虑重重。永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遭受这样的待遇吗?鸭居开始同情起永濑来。就因为眼睛看不见,无论做什么,永濑都必须先办一些十分麻烦的手续吧。光是想想就让人烦躁。这种烦躁的感觉还要伴随一生,永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吗?想到这里,鸭居心生钦佩。“永濑,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吧?”鸭居替不准备发问的刑警催问道,“劫匪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我想他们会依次放走人质。”永濑不慌不忙地说道,“分几次,将全部人质,也就是十四个人放出来。我们四个已经被放出来了,现在还剩下十个。那十个人也会分几次放。可能会是这样。”“要是这样,最终一个人质都不会剩下。”西装刑警的口气仿佛是在俯视一个不会做算术的小学生,“十减去十,你知道得多少吗?”他半带苦笑地说道。“是啊,一个都不会剩。不过,将他们一批批放出来,才像那么回事。”永濑的语气仿佛风中的树叶在飘飘摇摇地戏弄人。“像那么回事?”刑警挑起一侧的眉梢。“才像真正的银行劫匪。”“他们就是真正的银行劫匪。”刑警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如果把人质全都放了,他们还怎么逃?这讲不通吧!”

你才讲不通呢!鸭居暗自骂道。“那十个人——”永濑开口了。

西装刑警脸都歪了。“现在,银行里的人全都是共犯。”永濑说道。

一直沉默的两个警察“哎”了一声。这两个人刚才还像寺院门前的狮子狗石雕一样沉默无言,此时忽然出了声,把鸭居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阵内和西装刑警不约而同地问道。“银行里的职员全都是劫匪的共犯。”鸭居接着永濑的话说道。“别开玩笑了。”

看来这些银行劫匪都要比你们聪明,鸭居心想。

永濑挠了一下鼻头,说:“劫匪会放了人质,分几批放走。”“喂,”西装刑警已经丢掉了对鸭居他们的客气态度,用混杂着讽刺的语调说道,“全部放走了,劫匪怎么办?”“混到人质里逃出来。”“劫匪吗?”阵内问道。“如果大家是共犯,相互之间怎样商量都可以。劫匪装扮成人质就能逃出来。只要大家都做证说‘劫匪趁人不注意时逃走了’,就绝对不会败露。”“啊,所以才用面具吗?”鸭居反射性地说道。“可能是吧。”永濑点头道,“如果大家都戴着面具,没有人会记得人质的长相,所以劫匪即使混进人质里也不会被发现。只要戴上面具,谁都不知道谁长什么样。”

确实,后来警察让鸭居将人质的脸都过目一遍,可鸭居无法回答当时有谁在场,因为大家都戴着面具。“另外一个房间里有两个职员,我看也是虚构的。”永濑将他在卫生间里向鸭居透露的推测又说了一遍,“那种事,一开始就不值得相信。劫匪特意强调了人质的数量,或许是考虑混到人质里时人数会对不上,所以要让我们认为还有两个人质。”“我听不明白了。”阵内烦乱地挠着头发。“劫匪会假装成人质逃出来。”永濑说道,“但如果那样,人质就多了两个人。所以从一开始就要多算两个人进去。劫匪正是要让我们这么想。”“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阵内噘起嘴说道。“听着,”鸭居开口了,“一开始他们有更简单的计划。他们原打算闯进银行,绑住人质,然后在警察到达之前赶紧溜走。报警的事稍后再说,只要大家口径一致就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们这样的普通顾客也能成为证人。他们一定是打算这么干。可是,不知哪儿来的傻瓜开始反抗,害他们不得已开了枪。然后警察赶来,事情的发展让他们出乎意料。”“你是说我错了吗?”阵内的口气听起来可不像觉得自己做错了。“劫匪匆忙之中选择了这样的对策。”鸭居开始想象,“为了能从银行里逃走,他们就决定虚报人质的数目。”他们将行长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时候,已经互相商量好了,鸭居心想。不,他转念又想,说不定这个决定本身就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所以大家才会从一开始就被扣上面具。“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刑警大声嚷道,“劫匪会扮成人质的样子逃出来?别傻了,这种事马上就会露馅的。”“为什么?”永濑问道。“谁是劫匪谁是人质,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他们一定会戴上面具,扮得和其他人质一模一样。”鸭居反驳道。“是不是银行职员,调查一下就能知道。我们会确认放出的人质的身份。不管劫匪扮职员扮得有多像,马上就会被发现。听听你们说了些什么!”“劫匪如果是货真价实的银行职员怎么办?”永濑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鸭居心中一阵惊呼。“劫匪也是银行职员吗?”“因为本身就是银行职员,所以混进去也不会被发现。劫匪并没有假装成银行职员,那不过是银行职员假扮成劫匪。如果劫匪丢掉口罩和墨镜,那幢建筑里就只剩下银行职员了。”“荒唐透顶!”刑警根本没有接纳永濑想法的意思,故意叹了口气。“确实是荒唐透顶。”永濑出人意料地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开心地微笑起来,“这本来就是我的想象罢了。”“但还是有可能。”鸭居说道。不光是可能,这看来几乎就是正确答案。“会有这种事吗?”说话的是阵内,“不可能会有的。”“你不信?”鸭居心情愉快地看着阵内。“要真是这样,我以后要到那家银行开一个定期存款账户。我可以和你打赌。”

你连存进银行的钱都没有。鸭居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刑警胸前的口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行了,”他不高兴地摆摆手,“你们也该说够了。今天你们就回去吧,确认一下身份和联系方式就没事了。”他向身旁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确认了信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车内立刻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车外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闪光灯此起彼伏。“出什么事了?”永濑问道。“下一批人质被放出来了,我猜。”

天色渐暗,到处放光的闪光灯鸣响在夜色中,就像令人厌烦的武器。跳跃

离案子发生已经过了一周。鸭居此时正坐在车站前的长椅上,盯着路上派发的纸巾上的广告出神。

这七天过得心神不定,让鸭居心里抱怨怎么才刚过一个星期。他已经从案子中解放出来,但还是被警察叫过两次,而电视台的记者则三度造访了他家。鸭居一面应付那些旁若无人地将话筒和相机推到他面前的记者,一面不安地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不过案发四天后,关西地区发生了少年相互伤害的案件,大众的视线立刻转移到了那里。

要是采访的攻势再继续下去,鸭居或阵内一定会拍案怒喝:“别再提面具的事了!”接着对记者一顿暴打,然后被打上马赛克播到电视里。这并非不可能。

劫匪的真面目依旧没有查清。银行损失的两亿日元已经被公布,但那两个所谓的将钱装进旅行包逃走的劫匪,还是没有现出行踪。

那天,鸭居他们被放出来之后,事情的发展正如永濑预料的那样。每过一个小时,劫匪就会提出交换条件,释放人质。经过交涉达成的结果是:以警方准备供他们逃走用的休旅车为条件,放走两个人;以警方退后五十米为条件,放走四个人;最后,以让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飞远为条件,放走四个人。戴着面具从银行里走出来的人质都出现在电视里。“银行里一个人质都没有了。”大家都发现了这个情况。随着最后一个人质被放出来,警察一齐冲入银行。

银行此时已经成了一具空壳,谁都没有发现劫匪。

那些当了人质的银行职员都做证说“劫匪从后面逃走了”。后门旁的小路上确实留着有人逃走的痕迹,但劫匪是否真的从那里逃走则不得而知。银行职员的口径一致,捏造出了劫匪,又让他们消失。鸭居坚信永濑的推测就是事实,但他也懒得再将这个想法对警察说一遍。

鸭居曾在警察局里把被放出的十个人质的脸都看了一遍,但他无法看出劫匪是否混在里面。这根本不可能看出来。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伙,那他们的企图是什么?鸭居开始猜测。

当天,那笔钱说不定就藏在银行的什么地方,比如出租给顾客的保险柜里。虽说银行进过劫匪,但警察应该不会调查所有保险柜。枪和口罩或许也藏在银行里。毕竟那是他们工作的地方,所以拿走枪和钱,丢掉可能作为证据的衣物,这类事情留到日后再做也无碍。

他们一定是想让公众接受银行少了两亿日元这个事实。

鸭居也想过,说不定钱从一开始就没了。他听说过挪用公款、私吞公产的新闻。有可能是银行里某个职员遇到了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用了银行里的钱。而挪用钱的事实即将败露,蒸发的两亿日元账目必须弥补回来。这个时候,充满同情心的同事们想出了这个主意:只要被劫匪劫走就行了。

这样的来龙去脉难道无法想象吗?虽说这只是不负责任的臆想,但想象是自由的。

全体银行职员为了掩盖同伴的挪用公款行为,编造出了银行抢劫案。他们自然多少会被警方怀疑,但只要口径一致,并在一定程度上团结协作,还是对付得了的。

鸭居感到自己的嘴角松弛了下来。

这种不现实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今天早上,鸭居在案发之后第一次给永濑打了电话。鸭居说警察根本就没有想通,而永濑则叹气说:“我才顾不上警察呢。自从那天以后,女朋友就一直唠叨,真没办法。”“唠叨?”“她每天都在对我说:‘把我丢在一边,你自己倒碰上那种事了。’”“她是在担心你吧。”“是在羡慕我。”

鸭居忍住笑意。她肯定也对当时永濑和贝斯在一起感到不满。“久等了!”阵内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我忘了带印章,刚刚去取了一趟。”“你老是把重要的东西落下。”“对了,定期账户怎么开?”

阵内现在也多多少少开始相信永濑的推测了。“你有钱可以存吗?”“你可别小看我。”阵内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摸出一把钱,在鸭居面前晃了晃。“这是怎么来的?”“那天银行劫匪不是推了我一下吗?就是绑我的时候,在他开枪之前。那个时候,我撞到的窗口柜台上就放着这个。”“什么叫放着!”鸭居惊呆了,“你这不是偷吗?”“跟两亿比起来,我这三十万连零头都不算。新闻里会说损失金额是两亿零三十万日元吗?他们才不会说零不零呢。这叫尾数,或者叫误差。”

鸭居既没心情反驳他,也没心情跟他争论。“快走吧,我可不想再去一趟快要关门的银行了。”

正走着,阵内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要是劫匪真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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