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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0 18: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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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冈本绮堂 著,李娟 译,

出版社:长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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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杂货店

妖怪杂货店试读:

龙马之池

1

我的爱好是摄影,当然了,这只是业余爱好,技术还有待提高。但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摄影了,只是在市区或者郊区采风,已无法满足我摄影的需求。所以,我常常在假期或是工作之余,跑遍全国各地去摄影。这期间,我曾多次冒险,也遭遇过不少失败。我的这些经历里面有一个符合今天主题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四年前的秋天。

那一次,我在朋友的介绍下,独自前往福岛拍照,去白河畔找横田先生。由于是朋友介绍的,我与横田先生事先并不认识,但朋友与他是老交情了,让我一定要去白河拜访他,还写了一封介绍信,于是我就在返程的时候顺道进去拜访了他。横田先生经营了一家和服店,他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买卖做得很大。朋友在介绍信里与对方说,我与他一样热爱摄影,于是对方看到我的时候,表现得特别热情。他让我住进另外一座房子的内宅客房,拿美酒美食来招待我,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天黑了,横田先生来到我的房间,和我聊到了夜深。聊着聊着,他说:“这里的确没有什么适合拍照的地方,不过您既然来了,我就想介绍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地方,距离这儿有两三公里有一座龙马之池。去这个地方并不是很方便,不过可以坐马车到半途,再下来走路。怎么样,你想去瞧一瞧吗?”“我经常在外旅行,这一点路程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您口中的龙马之池,景色一定很美吧?”“与其说景色美,不如说它因为有一片茂密的林木,所以别具一番神秘的风情。那里原本是一座很大的池塘,可现在只比东京的不忍池大一点。听说古代那里有龙,不过我估摸是蛇或者山椒鱼之类的。传说有龙,所以才把它称为龙之池,后来改为龙马之池。这其中有一段传说,我之所以想带您过去,也是这个原因。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大概也想早点儿休息吧。”“没事,我不怕熬夜的,什么奇怪的传说呢?”我好奇地问。“是的,如果不先说这个故事,带您去的话就没多大意思了,所以我还是先告诉您吧。”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耳边传来一阵阵的蟋蟀声。尽管才九月底,但是夜里的凉意已经让人想要围在火炉旁了。过了一会儿,横田开始向我揭晓龙马之池的奥秘:“大概是八百年前,听说那是奥州的秀衡的全盛时期,在距离龙之池一町的地方,有一个有钱的农民,叫黑太夫。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奥州盛产马,附近的三春有个大型的马市,黑太夫自己家也养了不少马。龙之池的旁边有一座古老的神社,历史颇为久远,当地人把它称为龙神神社还是水神神社,神社的前面站着一匹木马。一般来说,神社前面的御神马都是活的,只有那里的是一匹木马,没有人知道它出自谁之手,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制作的,但是那匹木马的做工非常精细,常常让人误以为真。所以,开始有人传说木马竟然到池边去喝水了,甚至有人说在正月初一,这匹木马竟然会嘶鸣。这样的传闻,让很多人深信不疑。“一天,木马突然不见了。因为有了之前的传说,人们就以为它大概是跑出去了,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跑回来,想不到过了三个月甚至半年,木马依然没有回来。神社不大,没有神官或总管驻守,所以也没人清楚木马是如何消失的。人们觉得木马不可能是被盗了,因为把木马偷去也没什么用。大多数人说,木马有灵性,可能已经沉到池底去了。那年秋天,一场暴风雨来临,池水漫了出来,淹没了附近的村庄,疫病开始流行。大伙儿觉得,正是因为木马失踪了,所以厄运才降临了本村。“最担心的就是黑太夫了,他家财万贯,如果村里出了事,损失最大的是他们家。所以,他和村民们商讨,由他来出钱制作新的木马,用于供奉龙神神社。那会儿奥州没有出色的雕刻师,之前的木马制作得实在太精良了,想重新雕刻一匹一样精致的木马着实不容易,黑太夫因此很苦恼。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个僧人,希望可以借宿,黑太夫自然乐意。两个人交谈甚欢,聊起了木马的事情,僧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奥州的平泉即将要兴建金色堂,很多佛师和木匠都将过去庆贺,其中有一位名叫佑庆的木匠,雕刻功夫了得。他建议黑太夫去找佑庆帮忙。“黑太夫听了,高兴极了,第二天立即准备行囊,带着四五个下人去大街上,等待佑庆大驾光临。佑庆果然出现了,然而他和黑太夫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真的有僧人说的那么厉害吗?不过他还是叫住了佑庆,希望他帮忙雕刻木马。佑庆表示他要赶路,所以拒绝了。黑太夫不肯放弃,坚持要请他回自己家中,让他看看场地再做决定。佑庆在黑太夫的带领下来到了龙神神社,他环顾了一周之后,答应了黑太夫的请求。佑庆还说,只是刻木马的话,恐怕马儿会擅离职守,所以得多加个控制缰绳的马夫。“黑太夫答应了,由佑庆全权制作。佑庆为了方便雕刻,希望由活人活马来当木版,有点像现在的模特儿。黑太夫家里有许多马,佑庆去挑了一匹全身淡茶色、四肢浅黄的,也就是所谓的‘白鹿毛’。大家在讨论马夫的人选时,佑庆选中了一个叫舍松的人。那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当他还是一个婴幼儿的时候,就被丢弃在龙神神社前,黑太夫的家人看见了,把他带回家养育至今,可以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童养马夫。他自幼可怜,没有亲生父母,所以黑太夫特别怜爱他,他工作也非常努力认真,在众多的马夫中很是出彩。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佑庆才会选中他吧。反正,雕刻木马和马夫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正是秋意浓的季节。”

2

“佑庆是怎么雕刻的呢?那个传说没有对细节做过多交代,只知道他要求在黑太夫的屋子里盖一个新的工坊,除了担任模特儿的舍松和马儿以外,谁也不可以进去,就连房子的主人黑太夫也被拒之门外。就这样,辛勤工作了大约五个月,到了十一月左右,马夫和木马雕像总算大功告成了。听说佑庆有时甚至会熬夜加班,工程很浩大。“五个月后,佑庆第一次离开工坊,据说那时的佑庆非常憔悴,满脸胡须,两颊瘦削,看着比真实年龄老了十岁,但是他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舍松和马儿的状态都不错,黑太夫一家就安心了。木马雕像、马夫与模特儿可谓一模一样,不得不说,佑庆的功夫实在了得。黑太夫很高兴,给佑庆送了很多厚礼,但佑庆都婉拒了,他剪下了一小段胡子,交代他们拿到山里去埋葬,并要立小石头为碑,但不需要写清楚是谁的坟墓。交代完之后,他就离开黑太夫家了。这事儿听上去还是挺诡异的,但是黑太夫还是吩咐人照他说的去做了,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说的,就把那一小块坟墓称作胡冢。“村民们选了十二月初的一个良辰吉日,将木马供奉在神社前,附近的村民听说了,纷纷前来参加盛会。可是,未曾料到在盛会前一天的夜里居然下雪了。十二月下雪并不稀奇,只是自那天凌晨开始,雪就越下越大,转眼变成了暴风雪。黑太夫一家正发愁呢,没想到还是有许多人冒着大雪前来,不知道是不畏风雪,还是信仰虔诚。到了差不多中午时分,木马运了出来,雪也小了很多,大家看起来精神振奋,合力将木马和马夫搬上了车,正准备拉出门外。“这时马房忽然传来了嘶鸣声,那匹‘白鹿毛’好像着了魔,硬是把缰绳扯掉了,发疯似的跑到屋外去。“大伙儿被吓了一大跳,大家众说纷纭,这时候舍松追了出来。白鹿毛往龙之池的方向去了,舍松紧跟在它后面。雪越下越大,马儿和舍松仿佛卷入了白色的旋涡。舍松似乎在半途拽住了缰绳,然而那天不知怎的,马儿无法平静下来,在暴风雪中与舍松拉扯。其他马夫也赶忙追了上去,但是雪太大了,没有人追得上,只能在后面大喊大叫。“暴风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舍松和马儿一转眼就不见了,看起来像是被风雪卷进了池塘。众人在惊吓之余,拼命四处寻找,但是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看样子他们似乎和前面的那只木马一般,沉入池底了。于是,大伙儿只好作罢,将重新制作的木马和马夫安放在跟前,虔诚地完成了当天的仪式。黑太夫担心马儿又跑了,于是派人早晚到神社前面去巡逻,多日过去了,马儿和马夫依旧好好地在神社面前,大家自然就安心了,只是舍松和白鹿毛的死让大家非常伤心。“不管谁看到木马和马夫,都会觉得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白鹿毛和舍松,甚至有人觉得,因为雕工实在是太精细了,人和马的灵魂都被木雕给夺走了,所以肉身才不见了。甚至还有传说,木马也会嘶鸣,舍松的雕像还会说话。至于佑庆,后来就再无他的消息,似乎是在平泉的时候惨遭杀害了。他为了雕刻木马和马夫,耽误了五个月的时间,无法准时抵达平泉,惹怒了秀衡,而且工作也不顺利,整个人似乎都不在状态,秀衡怒不可遏,于是把他给杀了。他之所以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把胡子,大概也是早有预感吧。“池塘本来是叫‘龙之池’的,因为有了这档子事儿,后来就变成了‘龙马之池’。”“那,现在还能看到木马和马匹的雕像吗?”我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故事还没完呢。”横田安静地说,“后来听说,佑庆并非日本人,而是宋朝时期渡海过来的中国人。如果是日本人的话,应该是剪下头发,而不是剪下胡子,所以他应该是中国人。过了七八百年,那个地方有了不少变化,黑太夫的宅邸如今变成了‘黑屋遗迹’,无人修葺,破旧不堪。龙马之池因为山崩和洪水,形状也不似从前,如今只有过去的一半大小了。但是,即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龙神神社在江户末年依然还在,直到明治元年发生了奥羽战争,神社才被烧毁的。后人没有再重修,如今已是一片野草了。”“那,木马也被烧毁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也没有人再去寻找它的下落。但是,大约又过了四十年的光景,也就是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有一个名叫堀井,来自白河、在南京经营火电的男人,因为做买卖,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了四川成都郊外六七里的一处庄子。那个村庄外面有一条河流,边上有一座龙王庙,庙前有棵柳树,柳树下面就有一匹木马。暂且不去考虑那匹木马的模样,木马旁是一个手握缰绳的少年木雕,而且是日本人的长相,堀井觉得难以置信。他生于明治之后,自然没有见过龙马之池的人像和木马,但是他看到的场景和他从前听过的故事非常吻合,加上马夫的模样与日本少年那么相似,就越发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当地四处问人,却无人知晓这两个木雕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他相信它们一定来自日本,可是如果它们真的来自日本,不可能是自己跑到中国去的,一定是战争年代有人趁着战乱把它们搬走,卖给附近的中国人之类的。然而,那么重的雕像,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呢?这又是另外一个疑问了。就算佑庆是中国人,人像和木马也不可能自己跑回中国去。”

故事听起来十分离奇,我安静地听横田先生继续描述,他最后说:“最近,龙马之池又有新的怪事发生了。”“什么怪事?”我一听是怪事,又心生好奇了,两个人都没有留意到火盆里的炭已经燃尽了。“我之所以想要带你过去,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横田先生说,“七年前,宫城县有个中学老师带领学生到龙马之池去摄影,照片冲洗出来后,把大伙儿都吓呆了——水面上竟然浮现了一个手握缰绳的少年。这件事情传出去以后,就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到龙马之池拍照,东京那边也来过好几个人。除了专业的摄影师以外,我们这些业余爱好者也有不少人前往,希望能够拍出神奇的景象,但是好像很少成功。也不是完全没有,十个里面大约有一个能够拍到木马和少年雕像的模样吧。”“这简直是太神奇了。”我感慨地说,“那您拍到过吗?”“没有,很遗憾,我试了好几次,始终没有成功。其实我本来已经放弃了,不过还好又遇到你,不如明天我们再一同去看看吧。”“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我的好奇心越发浓烈了,况且,如果真的能够拍到只有十分之一机会的照片,不也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吗?我简直彻夜难眠,希望明天快点到来。

3

天公作美,第二天恰好是个大晴天,我早早起来做好了准备,和横田先生一块儿出门。他带了一个随身的仆人,还有照相机。由于事先已经知道龙马之池那边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所以他还带了啤酒和食物,让仆人拿着。

我们共同搭乘马车,走了三里路,然后又徒步了三里路左右,穿过田间小路、树林和山坡,终于抵达了山边。横田先生和小仆人是当地人,这点路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而我也是经常旅行的人,自然没有太多不适。随行的仆人叫昌吉,尽管只有十六岁,但是身材非常高大壮硕,看起来非常聪明,横田少爷十分宠爱他,去哪里都得把他带在身边。“你还记得我昨晚提过的舍松吗?昌吉与他,有着一样的身世。”横田先生边走边说,“他也没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原来,昌吉也是个弃婴,也一样不清楚自己的出身,三岁的时候就被横田家收养了。听到这件事情,想起舍松的身世,他今天和我们一起去龙马之池拍照,也算是一种缘分。昌吉果然非常聪明懂事,一路上把我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近午时分,我们抵达了目的地。眼前的景象,和我想象的非常不同,这里有许多大树,却是一个光照十分充足的地方,视野很开阔,让人心旷神怡。“又被砍掉了。”横田先生自言自语。近些年来,树木不断遭到砍伐,所以周遭已经越来越明亮了,没有了过去的神秘味道。其实,哪里都一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龙神神社的遗迹已经杂草丛生,想走进去却不那么容易了。

我们三个人来到一棵大树下稍作休息,昌吉开始为我们准备午饭。横田先生似乎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小小的篮子里竟然还装着水壶,准备在这里烧水泡茶。万里晴空,阳光耀眼,树叶悄无声息地飘落,池塘里的水如镜子般平静。仔细一看,池塘中只有岸边长满了芦苇和芒草,池内清澈见底,没有一点儿水草。一想到这里竟是有着许多传说的龙马之池,我感到有些失望,看样子似乎被横田先生给戏弄了。“我去打水。”昌吉说罢,提着水壶就要离开。在池塘的北边有清澈的涌泉。横田先生说,也许是有泉水进入池塘,所以这里的池水即使是夏天也非常寒冷。“趁着这个空当儿,我们开始工作吧。”

横田先生把相机拿了出来,我也拿出了我的摄影工具,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拍了好几张照片以后,发现昌吉依然没有回来。“这小子干什么去了?”横田先生大声喊他名字,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这时,我俩一回头,发现装满水的水壶已经放在篮子边上了。看来,我们正专注于拍照的时候,昌吉已经装好水回来了,却不见人影。我们知道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了,于是横田先生开始在周围捡一些树枝落叶,而我也帮忙一起生火、烧水、沏茶,就这样,我们俩先吃起午饭来了。可是,过了那么久,昌吉依然不见人影。我和横田先生互看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昌吉究竟哪里去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们赶紧结束了午餐,开始在附近寻找昌吉。俩人绕着池塘走了一转,又去附近的树林和草原,连龙神神社遗迹的杂草丛都没有放过,找了整整两个小时,依然没有看见昌吉的踪影。横田先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很失望。“没办法,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再来一趟好了。”横田先生说。

于是,我们把篮子留在了原地,就出发回家了。赶在日落之前,我们回到了镇上,把整件事情告诉店里的人,大伙儿都被吓到了,打算一起出发去寻找昌吉,一共二十余人。横田先生再次带队出发。“您大概也累了,先洗澡休息吧。”横田先生跟我说完这句话,就出发了。可是我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心中忐忑不安,一心盼望着他们快点回来。直到夜深了,才看到横田先生和其他人回来了。“还是找不到昌吉。”听到这话,我震惊了。与此同时,我不得不怀疑,昌吉该不会遭遇和舍松一样的事情了吧?

第三天,我继续留在横田先生家,希望可以获知昌吉的消息。这天,警察和青年团也一并出发了,进行了大面积全范围的搜索,但依然没有找到人。我因为不好意思在他家停留太久,决定第二天就离开,在宇都宫歇一晚,然后直接回东京。但是我心里还是惦记着昌吉的下落,于是写信向横田先生询问情况。过了两三天,我收到了横田先生的回信,信里是这样说的:(前面略)

难得您过来一趟,却发生这样的事,让您费心了,我感到很抱歉。关于昌吉,如今他依然下落不明。昌吉并没有离家出走的意思,我们对此除了觉得奇怪,不免也在怀疑他是否与舍松一样遭遇了不测。然而,我们已经搜寻了龙马之池,依然没有找到他。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可思议:当天在龙马之池拍下的照片中,其中有一张隐约可以看出一个少年的身影,尽管非常模糊,但看着确实有些像昌吉。

不知道您拍的那些怎么样呢?希望可以告知我您拍摄部分的结果。

信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也将自己拍摄的照片冲洗出来,但是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至于

横田先生的照片为何会出现那种现象,我至今也不清楚。

白发鬼

1

S律师的自述:

对于别人说的那种怪谈,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我自己也从来不跟别人谈论这些,但是在我年轻的时候遇到的那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大概十五年前,我在神田的某法律学校读书,当时住在曲町半藏门附近。我当时住的地方是由普通的民宿改造的,只有七个房客。这个民宿属于兼营寄宿的那一类旅店。女主人是一个气质高雅的五十岁出头的女人,照顾房客的还有她不到三十岁的女儿和一名女仆。她的长子在京都读书,家庭环境很不错。在等她的儿子回来继承家业的这段时间,如果终日吃喝玩乐,那有些过于乏味无聊,所以他们做起了寄宿的生意以消磨时间,排遣寂寞。跟其他的寄宿家庭不同的是,他们都很亲切,对待我们这些房客就像是自己的家人一样,在这里住的房客都非常开心。

虽然我们称呼女主人为夫人会让别人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她气质高雅,我们不想称呼她为老板娘,于是大家都一致称呼她为夫人。她的女儿是伊佐子小姐。至于她的姓氏,姐且就叫崛川吧。

经常听到东京酉之町的大名,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虽然很想去,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浅草,所以在十一月初,一个晴朗的晚上,我决定去附近的四谷看看。吃完晚饭以后,我一边散步一边看着周围的热闹情景,有些三心二意,并不是十分虔诚。记得那晚是初酉,宾客非常多,可能是天气好的原因。我跟随人群,把神社内外都转了一圈,来到电车通的时候,有很多商贩在摆摊,非常热闹。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在叫我:“须田君!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是来参拜的吗?”“应该算是吧!”

来人是山岸猛雄——这是一个假名字,他跟我在一个寄宿家庭,于是我们一块儿借道而行。他一边笑着说,一边让我看他手上的那个小耙子,还有一个奇怪的红薯,这个红薯插在竹枝上。“真热闹啊!”我说,“你买这个干什么?”“送给伊佐子的。”山岸笑着回答,“去年也送了,今年一样。”“是不是很贵?”我并不懂里面的行情。“不,我跟老板狠狠地砍价了,因为是初酉,这个价格还是很合理的。”

我们一边说一边交谈,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前,山岸停了下来:“喝点东西再走吧?”

我跟着他走进了咖啡店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旁,我们坐下来点了红茶和一些点心。“你不能喝酒吗?”“对。”“一点都不能喝吗?”“是啊!”“我们都一样,要是可以喝一点酒就好了。这几年,我一直努力学习喝酒,可还是没办法,到现在还没有学会。”山岸若有所思地说道。我那时候还年轻,并不明白山岸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喝酒。我笑着看着他,山岸满怀心事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喝了。但是我要是可以喝一点就好了……”他反复地说,突然又笑着说,“我之所以想要学会喝一点酒,是因为想要得到伊佐子小姐的欢心……哈哈。”

我不知道山岸心里的想法,但是寄宿的其他房客都觉得是伊佐子在主动靠近山岸。

崛川家,伊佐子的哥哥在京都读书。伊佐子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嫁到了外地,很不幸,她的丈夫在婚后第二年就病逝了。伊佐子回到娘家以后又度过了七八年的时间,对于她的过去,我们大概知道一些,都感觉有些悲凉。伊佐子不像她的母亲那样性格开朗,她不太爱说话,但是长相十分出众,只是姣好的面容上经常挂着一丝落寞。

山岸大概三十岁了,面色红润,体形非常健壮,很有男子气概。听说他的家庭很富足,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很充裕,所以经常打扮得很体面,花钱也很豪爽,是所有房客里最优秀的,伊佐子能看上他也很正常,听说夫人也知道这件事,也表示默许。当听到山岸提起伊佐子的时候,我心里并不感到奇怪,也不觉得嫉妒。“伊佐子小姐喝酒吗?”“我并不知道,也许不喝吧,她还经常劝我不要喝酒。”“那你为什么要学会喝酒来取得伊佐子小姐的芳心呢?”“哈哈哈!”山岸爽朗的笑声引得其他几桌的客人看向我们,让我感到有些尴尬。喝完茶吃完点心以后,山岸付完钱,我们回到了街上,冬天的月亮高高地挂在河堤的松树上。虽然夜里的天气非常清朗,但十一月份的寒风还是从背后呼啸而来,感到刺骨的冷。

走过四谷见附,快要走到曲町大街的时候,以大桥为界线,周围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山岸抬头看着远处的消防瞭望台,突然说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幽灵吗?”

听到山岸突然这么问,我沉思了片刻,回答道:“虽然对于幽灵我并没有研究太多,但是我并不相信这些。”“是啊。”山岸点头说道,“我跟你一样,也不相信这些。”说完,他便沉默了。

现在的我,因为工作的需要,十分擅长跟其他人交流,但是那时候却十分沉默寡言,只要对方不说话,我也就保持沉默。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踩着地上的落叶,安静地走在曲町大街上,突然间,山岸停了下来:“须田君,我们去吃鳗鱼吧?”“什么?”

我扭头看着山岸,刚才在四谷的时候喝了茶,现在又去吃鳗鱼,我感觉有些不正常。他看到了我的疑问,说道:“你应该在家吃了晚饭,但是从下午到现在我都没有吃饭,本来刚才想要在咖啡馆吃饭,但是那里太吵了。”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吃饭,虽然刚才在四谷的时候吃了两块蛋糕,但是并不能填饱肚子。即使是这样,鳗鱼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也太奢侈了。虽然现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吃到廉价的鳗鱼,但是那时候的鳗鱼非常昂贵,特别是山岸要去的鳗鱼店很高档,我不得已,只得婉言拒绝:“我先回去了,要不然你自己去吃吧。”

然而山岸拦下了正要离开的我:“你别走,要不然你陪着我吧,除了吃鳗鱼,还有些事情跟你说。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我只得跟着山岸去了二楼的鳗鱼店。2

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对我和山岸的关系做进一步的说明。

山岸之所以对我特别友好,不仅是因为我们寄宿在同一家民宿,更是因为我们以后想要从事的工作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能够成为出色的律师。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位前辈,所以对他非常尊敬。为了成为律师,我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学习。而山岸不仅比我年长,而且除了法律知识以外,他其他各个方面的能力也比我强很多。除了英文以外,他还精通德文、法文,所以能跟这么优秀的人认识,我感到非常高兴和荣幸。每次向他请教问题,他都会非常真诚地给我解答。这让我很感激。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山岸已经参加了四次法律考试,但是都没有通过。我不明白像他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有通过。据我的了解,那些没有山岸优秀的人都通过了。也许那些有实力的人想要通过考试,还要有一定的运气,但是这么多次都不通过,实在是让人觉得疑惑。“我考不过是因为我太胆小了。”

山岸这样向我解释,但是我认为,山岸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身材魁梧,独具慧眼,不应该是一个害怕大场面的人。我觉得不管是哪个考官都会录取他,但是他为什么会落榜,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失败了那么多次,但是山岸依旧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下一次考试。因为他的生活费非常充裕,他已经邀请我吃了两三次鳗鱼了。“你还年轻,晚饭估计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不要跟我客气,多吃一点。”在山岸的劝说下,我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了。我们只吃鳗鱼,桌子上点的那瓶酒,我们都没有动。在等加餐的鳗鱼上桌的时候,山岸突然说道:“实话告诉你,我今年准备回老家了。”突然听到山岸这么说,我吃惊地看向他,他定定神对我说道:“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你会感到吃惊,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想来想去,我都觉得律师这份工作跟我没有缘分。”“你想得太多了。”“我也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些,就像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幽灵……”

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他都一再提起幽灵,这不由得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继续听他说下去,没想到竟然从他那里听到了这样的一件事:“你说你不相信幽灵,我自然也是不相信,听到别人谈论时,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因为幽灵,我不得已,要放弃自己的理想了,你不相信幽灵,所以肯定觉得我有些愚蠢吧,没关系,想嘲笑就嘲笑吧!”

我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既然山岸说出这样的话,就肯定有他的缘由。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幽灵,我没有说话,对这件事半信半疑。整个二楼只有我与山岸两个人,山岸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我感觉夜晚的寒气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慢慢出来,并逼近我们。

现在是晚上九点,外面的电车来来往往,十分热闹,楼下烤鳗鱼的声音啪啪作响,头上的灯光昏暗,花瓶里的白茶花被头上昏暗的灯光映射在墙上,那些影子有些寂寥,但是这些并没有增加紧张的气氛。山岸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想说些自己心里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我自认为平时还算用功,对于律师考试我很有信心可以轻松通过。也许我说出这些话,你会感觉我有些张狂,也许有些太自信,但是我的确觉得如此。”“这是肯定的!”我立刻接着山岸的话说道,“像你这么优秀的人肯定可以考过。”“但是就是这么奇怪,就像你知道的,我已经连续四次落榜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我也觉得很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说起来,这个原因很荒谬,就像我前面说的,是因为幽灵的折磨,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十分无可奈何。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在我第一次参加考试的时候,我非常认真地作答,可是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衣着,只知道她身材高挑清瘦,一头白发。我原本以为是一个老人,但是她有一张三十多岁的白皙瓜子脸,所以她到底多大年纪,我没有办法确定。这个女人站在我的桌子前面,紧紧地盯着我的试卷,奇怪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整张试卷都不知道写了什么……你觉得这个女人会是什么?”

我一边想一边问道:“考场里面不是还有很多其他考试的考生吗?而且还是在白天。”“的确如此。”山岸点头说道,“当时考场里还有很多考生在一起考试,外面太阳很大,但是她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周围的其他人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有我受到了她的影响,卷子上画得一塌糊涂,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什么答案,就这样交了卷子。考官肯定不会让这样的试卷通过。第一次考试就这样失败了,但是我并没有放弃。一方面是因为那时候我的家庭条件还算富裕,即使是我浪荡一两年也没有什么关系,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性格淡定,所以才能如此不慌不忙。”“那你觉得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是什么情况?”“我觉得是我精神衰弱的原因。”山岸继续说道,“我即使平时再怎么散漫,但是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考试前,我总会读书读到夜里两三点。之所以产生那样的幻觉,我以为是精神衰弱的原因,因此也并没有过于惊讶。”“后来那个女人消失了吗?”我继续问道。“并没有,故事才刚刚开始。当时我住在神田,嘈杂的环境让我的精神非常不稳定,后来搬去了小石川,但是第二年考试的时候,白发女人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桌前,一直紧盯着我的试卷。即使我心里非常烦恼,却没有勇气抵抗,只能像做梦一样答完了题目,交上去了一份乱糟糟的试卷……可就算是这样,我依旧没有放弃,觉得还是神经衰弱的原因。三个月以后,我搬去了湘南,每天玩乐,觉得恢复了一些状态,便又回到了东京,寄宿到了现在的崛川家。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觉得非常开心舒适,觉得这次一定可以通过了。就在去年,我参加了第三次考试。考试的情况我也已经熟悉了,精神也已经恢复了正常,我觉得这次我一定可以考中,就当我信心满满地准备答题的时候,白发女子又出现了,接下来的情况就跟以前的一样,我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考场。”

听到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故事,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吃一些送过来的烤鳗鱼了,但并不是因为我已经吃饱了。山岸也没有动筷子,只是盯着盘子看。3

跟后面的故事相比,鳗鱼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我引导他说下去:“按照你的说法,还是精神衰弱的原因吗?”

山岸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接连几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确要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几次,每次考试除了白发女子的事情,成绩我都如实地汇报给了家里。我担心家里的人会觉得我是因为考试没有通过所以才捏造了白发女子的事情,这样就显得我过于卑劣,我只能告诉家里人,考试没通过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就像我说的,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那个女人,就算我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就连我自己刚开始也认为是神经衰弱的原因,也没有必要拿出来谈论,就这样没有再被提起过。但是连续三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在心里开始产生了怀疑。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的父亲给我来信,让我回家一趟。我父亲在九州岛F市做生意,因为结婚早,所以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我,去年已经五十二岁了,在当地律师业界内还算有点地位,能够说得上话,因为他的原因,我才可以活得这么自在。可能是因为我接连的失败让他有些失望,所以才让我回家去吧。就是去年年底到今年正月这段时间,你不觉得这段时间我改变了不少吗?”“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到。”我摇头说道。“即使是像我这么不慌张的人,在几次参加考试失败以后,面对父亲,我还是觉得羞愧。面对责问,我终于忍不住向父亲说出了白发女子的事情。父亲听了以后,眉头紧皱,看了我好大一会儿,便沉着脸问我,是真是假?我说是真的,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继续追问。父亲的沉默不由得让我心中疑惑,这其中肯定有其他的隐情,不能再一味地当作神经衰弱了。过了两三天以后,父亲却突然让我放弃律师考试,不要再回东京了。但是在家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勉强说服父亲让我再回东京一趟,如果今年还不能通过考试,我就只得回老家去了,所以这才又回到了东京。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得努力准备今年的考试了。我以前是那么悠闲,现在却要努力学习,准备今年的考试,但是你们却没有发现我的改变,看来在你们眼里我还真的是不慌不忙啊。”山岸苦笑着继续说道,“今年的结果还是一样的……那个白发女子又出现在我的考场上,让我没有办法好好地答题,这几年无论我坐在哪个位置,我都摆脱不了她,我根本没有办法躲过去。现在也只能用幽灵来解释,被这个幽灵妨碍得几次考试都失败了。父亲又接连几次来信,非得让我回去。本来准备今年继续努力,明年再参加考试,但是如此看来,我必须回去了。在我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已经跟父亲约定了,我没有办法再由着自己的心意了。另外父亲在信中告诉我一件事,让我非常震惊,父亲在信中告诉我:‘就算你千辛万苦通过考试,成为律师以后,肯定也会给你的未来招来祸事,你还是回来另谋其他的生路吧。我知道让你就这样放弃自己坚持了那么长时间的理想肯定会非常难过,但是不光是你,今年我也会放弃自己的事业。’”“为什么?”我觉得很奇怪,打断山岸问道。“我并不清楚。”山岸若有所思,“我虽然无法全部理解父亲的想法,但是大概也明白了一些,所以我现在也已经彻底放弃了,准备今年回老家。在F町附近,我的父亲有很多的土地,他会摆弄一些花草,安度自己的晚年。至于我,是回家找其他的工作还是跟父亲一起打理园艺,就只能等到回家以后再做打算了。”

我的心中感到有些难过,感觉山岸就这么放弃律师考试实在是可惜和匪夷所思,更不知道他的父亲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事业。对于我来说,山岸是我的前辈,对我照顾有加,如今要离我而去,心中不免落寞。我低着头听他说话,山岸又继续说道:“我今天晚上说的话,你一定要替我保密,也不要告诉夫人和伊佐子小姐,可以吗?”夫人和伊佐子小姐要是知道这些肯定会惊讶不已,我虽然很舍不得山岸,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告诉她们的,便点头答应。

新上来的鳗鱼我们都没有动筷子,便让店家打包准备带回去送给伊佐子小姐。一想到不知道山岸就要离开的伊佐子小姐晚点儿收到甜薯还有烤鳗鱼这些礼物时的高兴模样,我的心里就有些难过。

走出鳗鱼店,寒风凛冽,刮得似乎比冬天还要厉害,我跟山岸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地朝寄宿家庭走去。

4

伊佐子收到了这么多的礼物,自然非常开心,因为送礼物的是山岸,夫人也很高兴。伊佐子很高兴,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山岸就要离开了,我心里觉得伊佐子有些可怜,因为心里伤感,跟他们打过招呼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崛川家的二楼有五个房间,再加上楼下的两间,一共七间,是供给房客们居住的。我住在二楼东边的角落,山岸则住在一楼的第六个房间。

我的房间虽然在东边的角落,但是是在二楼,在北边临着大街的方向开了一扇窗户,光照不足,房间非常阴冷。今天晚上的夜风吹得窗户有些摇晃,更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我也没有精神读书,钻进了冰冷的被窝,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今天晚上听了山岸的故事,更加没有睡意了。

今天晚上山岸跟我讲的那些,我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山岸认为那是幽灵,但是大白天凭空出现幽灵,实在是让我有些不信服。但是山岸将白发女子的事情告诉他的父亲以后,他父亲的态度却很令人疑惑,他大概是知道些什么。而且他让山岸放弃考试,自己也准备放弃自己的事业。综合以上信息,这件事肯定有其他的隐情,应该是跟律师有些关联。也许他的父亲已经在心中告诉了山岸隐情,山岸可能也不便说出,这才委屈自己,放弃律师考试,准备回老家吧。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我的想法越来越多。他的父亲从事的是辩护工作,我想应该是民事案件,而不是刑事案件。我做出大胆的猜想,那个白发女子应该是涉案人员,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也许判决结果对那个女子十分不利,最终导致她自杀或者是郁郁而终,以至于在她死后对山岸的父亲进行诅咒。难道是她的怨灵化成幻影出现在了考场上,来干扰山岸参加考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诡异的故事就可以做出一些解释了。但是这些如同小说里的情形,真的存在吗?这不由得让人深思。

山岸告诉我,那个白发女子出现在他的考场上,但是平常没有出现过,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名女子。白发女子是否真的在平日里没有出现过或者见过,这个我得找机会问清楚。就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外面传出了一阵鸡鸣声。

昨天夜里,我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起床随便吃了两口饭便去学校了,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风,早上非常寒冷。但是风已经停了,天气晴朗。

我的心里有些不安,下午放学以后,我便早早回家。看到崛川一家没有任何变化,山岸也安静地在房间里看书,我松了一口气。傍晚六点,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只有狭小的房间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伊佐子小姐把饭送进了我的房间里。

伊佐子小姐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因为寒冷,显得更加苍白。“今天好冷啊!”平常总是放下饭菜就离开的伊佐子小姐竟然站在门口对我说道。“对啊,现在就冷成这样,实在让人不好过。”“昨天晚上,须田先生是和山岸先生一起回来的吗?”伊佐子小姐继续问道。“对。”我回答道。我知道伊佐子是想要跟我打听山岸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头疼。“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啊?”不出所料,伊佐子小姐问了起来。“你是指哪些?”“这个月的一个星期,山岸先生的老家就打来了三次电报,还寄来了信。”“这我不太了解。”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觉得应该是有些事情发生,你不了解吗?”“我并不知情。”“我在想,山岸先生是不是要回老家了。他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过吗?”

伊佐子的猜想让我有些惊讶,但是山岸让我保守秘密,我不能说漏嘴。

伊佐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不由得朝我走近了一些:“山岸先生跟你关系比较好,平常交流得也比较多,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不要隐瞒可以吗?”

对于伊佐子小姐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山岸嘱咐过我不要说出来,我只得按捺住自己的内心,一再告诉她我不知情。

伊佐子小姐似乎有些着急,最后说出的话也不由得有些难听:“他实在是太可怕了。”“这话怎么说?”“山岸先生昨天晚上送给了我一些烤鳗鱼,那些烤鳗鱼有问题。”伊佐子告诉我,因为收到烤鳗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所以她们收起来准备第二天再吃。今天上午,有只大野猫偷偷溜进来吃了一大块,结果吃完就吐出了一些脏东西死掉了,应该是中毒死的。

这样一说,似乎跟我也有些关系,只得听她继续说下去。“那只猫是吃了鳗鱼中毒死的吗?剩下的烤鳗鱼呢?”我郁闷地问道。“我与母亲商议以后就把剩下的烤鳗鱼扔掉了,还有耙子和那些甜薯,总感觉心里有些害怕……“我们二人也吃了烤鳗鱼,但是到现在我们都没有任何问题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可怕,可他表面上还是一副十分友善的样子,说是请我们吃烤鳗鱼,其实是为了把我们毒死吧。要不然为什么你们吃了都没有事情,给我们带回来的却是有毒的?这也太让人怀疑了吧。”伊佐子小姐的眼里突然透出一丝锐光。“您误会了,虽然这的确让人觉得奇怪,但是那些烤鳗鱼是我们吃剩下的,才带回来给你们,并不是当作礼物送给你们的。我一直和山岸先生在一起,他并没有下毒的机会与嫌疑。那只野猫有可能是吃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也许是因为烤鳗鱼放了一晚上坏掉了,但是不管是山岸还是我,绝对没有下毒,这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着急地向伊佐子小姐解释,但是她似乎并不相信,还用那种厌恶防备的眼神看着我,让人心里发毛。“你为什么这么怀疑山岸先生?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肯定不只是一只猫。”我继续问道。“的确还有其他的原因。”“是什么?”“我不能跟你说。”伊佐子果断拒绝,摆明了不让我追问太多。

我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觉得跟已经被冲昏头脑的伊佐子争辩再多也不会有结果,便把头撇向一边。就在这个时候,夫人在楼下呼唤伊佐子,伊佐子走了出去。

我一边吃饭一边想,这件事已经牵扯到毒杀了,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夫人也这样想,我觉得我有必要替山岸做出一些解释。我打算吃完饭先到山岸房间里,问他是否知情,结果我吃完饭到楼下的时候,山岸已经吃完饭出去散步了。

我心里有些烦躁,不想回房间,准备出去走走,刚走到门外,夫人便追了上来:“须田先生,请等一下。”

听到有人叫我,我停下了脚步。我站在离寄宿家庭十五六米远的邮筒旁边等着夫人,她一边回头一边小跑过来,小声地问我:“须田先生……伊佐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夫人继续说道:“烤鳗鱼的事情她有没有跟你说?”

我干脆回答道:“她说野猫吃了烤鳗鱼死了……”“猫的确是死了……伊佐子胡乱猜想的,我也烦恼得很。”“这的确是伊佐子胡思乱想的,山岸先生肯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我说得有些着急,夫人有些犹豫,她回头确定没有人便又说道:“最近山岸家里的书信比较多,我的女儿心里有些介意,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她也是在担心山岸是不是要回老家,这才……”“如果山岸的确要回老家呢?伊佐子跟山岸是不是有什么约定?”我直接问道。

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对于夫人的态度,我想我也明白了一些,伊佐子与山岸之间的确有些牵连,看样子夫人也是默认了,于是我又接着说道:“山岸先生就算是要回老家,肯定也会把其中的缘由告诉大家,对于现在的一切,他一定可以妥善地处理好,您就不用太操心了,山岸肯定会好好地解决这些问题。至于烤鳗鱼的事情,伊佐子小姐的确是冤枉山岸了。”我将跟伊佐子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给夫人说了一遍,她点头说道:“您说得对,的确是伊佐子胡乱猜想的,山岸先生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最近伊佐子总是疑神疑鬼,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不会是思虑太多了吧?”我问道。“是吗?”夫人眉头紧皱,心中烦恼不已。

虽然伊佐子让我有些生气,但是看到一向敦厚的夫人愁容满面,也不由得有些担心。我正准备安慰两句,却有邮差过来送信,我们便只好离开。

我回头才看到,在这个寄宿家庭的门口,伊佐子正在偷偷地看着我们,我感到吃惊。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伊佐子快速离开了门口。

5

与夫人告别以后,我在曲町大街上刚走了几步,就有一辆汽车向我迎面驶来,车灯有些暗,我感觉不对劲,跟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由得朝里看了一眼,车里竟然坐着一位白发妇人,我不由得心里一紧,汽车疾速而过,不知道朝哪个地方去了,或者说是消失不见了。

这一定是我的幻觉。一定是因为山岸告诉了我关于白发女人的事情,这才让我产生了幻觉,把汽车里的女人当成了山岸嘴里的那个白发女人。这世界上白头发的女人太多了,不能因为对方也是一头的白发,就认定那是祸害山岸的白发女人。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心里发毛,十分不安。“我的胆子还真是小!”

我一边嘲笑自己胆小,一边朝灯火明亮的地方走去,一直逛到四谷附近,也没有买什么东西。今天虽然没有刮风,但还是非常冷。我没有穿厚衣服,也没有戴帽子,实在是太冷了,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同时也担心出来这一会儿,寄宿家庭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的脚步不自觉越来越快。进入后街,月光清冷,镇上传来了一声遥远的狗叫。

回到寄宿家庭,果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就在我出去的这段不长的时间里,伊佐子服药自杀了,还是在山岸的房间。她的怀里藏了一封给夫人的信,信上说:“是山岸杀了我。”

夫人受了很大的惊吓,但是女儿服毒自杀,又不能什么都不管。我回到这里的时候,刚碰到警察来现场调查。

女侍一不小心将猫被毒死的这件事说漏了嘴,我一到家就被警察审问了,山岸刚到家就被警察直接逮捕。伊佐子虽然是自杀,但是留下的遗书还有猫被毒死的事情使得山岸不得不接受审问。

在警察询问的过程中,山岸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与伊佐子之间的关系。“但是有一次,就在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在英国大使馆的樱花树前散步,伊佐子小姐突然从我的身后跟来,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她问我为什么不结婚,我笑着回答她,我的法律考试接连几次都不通过,有谁会嫁给我?伊佐子小姐说:‘即使是这样,也有人想要与你结婚,你会怎么办呢?’我记得我跟她说,如果有人想要嫁给我,我一定满心欢喜地娶她过门。就只有这一次,从那以后,伊佐子小姐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什么。”

夫人也说道:“我的女儿喜欢山岸先生这件事,我也有所发觉,我也希望她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其他的关系。”

山岸与夫人之间的说法是一样的,所以现在只能认为伊佐子小姐是因为失恋伤心过度,所以才自杀;野猫的死也是伊佐子小姐下的毒,大家都觉得应该是伊佐子小姐为了测试毒药的效果,所以故意把沾了毒药的鳗鱼喂给野猫吃。野猫的尸体被解剖过后才发现,毒死它的毒药与伊佐子小姐所服用的毒药是一样的。

但是有一点没有办法解释的是,伊佐子为什么把野猫毒死,然后借此指控山岸在鳗鱼里下毒害她们母女两人?如果这也归咎于失恋的刺激,那就有些说得通了。

就这样,山岸毫发无损地从警局出来了,这件事也就到此结束,但是令人吃惊的是伊佐子小姐的遗体在入棺的时候,头发竟然全部变成了白色,有人说是因为服用了毒药。守灵的时候,夫人说:“那天晚上,我与须田先生分别以后,却找不到伊佐子,我明明看到她刚才还在这里,既然没有找到她,我便想回到屋里暖和一下,却听到外面有汽车声响,好像是停在了我们的门口。我正在想谁来了,走到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正当我觉得奇怪的时候,女侍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发生了大事。我心里十分害怕,回到屋里,便看见在山岸的房间里,伊佐子就躺在那里,已经死了。”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地听着,山岸也没有说话。我心中憋着一些事情,正准备开口,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夫人对所有的事情并不知情,我还是不要再多惹是非。

伊佐子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夜里,山岸乘车返回老家,我去送行。那个晚上非常寒冷,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在候车室里,我将汽车的事情告诉了山岸,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我问他:“除了在考场,在其他的时候,你也看到过那个白发女人吗?”

山岸若无其事地回答:“搬到崛川家的时候,平日里也会看见,那个女人跟伊佐子非常像。在我的眼里,伊佐子不是去世以后头发才变白,其实平日里也是白色的。”

我突然全身紧绷,此时传来了汽车将要出发的铃声。

单脚女

1

我的老家在千叶。在《南总里见八犬传》里,作者泷泽马琴写道:里见一家在第十代忠义的时候灭亡了,在此之前,里见一家共传承了九代,分别是义实、义成、义通、实尧、义丰、义尧、义弘、义赖、义康。

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德川攻陷大阪的那一年夏天,也就是元和元年。相模国的领主太久保忠邻和里见家一直保持联姻的关系,里见家的灭亡之灾也由此而来。

太久保忠邻是相模的领主,本来是相州小田原城的城主,即使是在德川家众多赫赫有名的人里,他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但是突然之间从高处落至低谷,这其中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有的人说是因为他在进攻大阪城的时候和敌人私通被主公发现;也有人说他是被石见国的领主太久保长安牵连,所以才受到了惩罚;还有人说他是被佐渡领主本多父子陷害,才落得如此下场。不管怎么样,里见忠义的领土之所以被没收,确实是因为他娶了太久保忠邻的女儿,他后来还被判刑流放到了伯耆国。这个在房州居住了十代的名门望族就这样陨落了。里见家已经没有后代延续,所以才会有《八犬传》的流传,而马琴也不得不找其他的资料来创作了。

依照马琴经常说的“闲话休提”,下面我要说的是里见家陨落前后发生的事。

里见忠义的上一代义康,人们称之为安房的侍从。他在三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也就是庆长八年十一月十六日。庆长十年,也就是他去世两年以后的一两个月,故事就发生在那一年的晚秋或初冬。忠义的家臣里有一个名叫大泷庄兵卫的武士,因为每年有一百石的俸禄,所以年俸号为百石,也就是一百袋米。当时有大约一百人每年可以得到百石的年俸,号称安房百人众。里见家的菩提寺是延命寺,有一天,庄兵卫夫妇带着一名杂役去馆山城下的寺院祭拜。在回去的路上,庄兵卫夫妇看到路边蹲着一个小女孩。

看到夫妇两人经过,小女孩默默地低下了头。因为小女孩长得让人心生怜爱,所以庄兵卫忍不住停了下来。小女孩看起来应该是乞丐,忠义上位执掌政权以后认为乞丐数量之所以会不断地增长,甚至成为国家的负担,正是因为有人施舍,所以他下令禁止救济乞丐。这项规定所有人必须遵守,包括庄兵卫夫妇在内,即使看到有乞丐,也只能当作没有看见。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十分单薄,也很肮脏,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头发也十分凌乱,但是即便如此,也依然可以从凌乱的头发里看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她看起来似乎只有八九岁。“这个孩子太可爱了!”庄兵卫的妻子说道。“是啊!”庄兵卫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管能不能救济,两人都没有办法放任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不管,庄兵卫的妻子上前问小女孩儿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自己九岁了。“你出生在哪里?”“不知道!”“你的父母呢?”“不知道!”

像小女孩这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的人有很多。小女孩儿告诉两人,自己从出生以后就被抛弃了,后来虽然被人捡了回去,但是三岁的时候又被丢弃了,后来又有人收养她,但是一年以后又被丢了出来。小女孩儿就这样被反复地丢弃,中间辗转被两三个人收养又丢弃,一直到七岁。现在已经九岁了,每天靠乞讨,也算是有口饭吃,就这样一直看人脸色勉强活到了现在。“真是太可怜了……”

庄兵卫的妻子听得心疼极了,眼含热泪:“你这么可爱,怎么有人狠心把你丢掉啊?”“因为我是一个残疾人了。”小女孩也双眼含泪,“他们刚开始也会因为可怜我而收养我,但是时间长了,谁会愿意养一个残疾的孩子呢?慢慢地就会嫌弃我了。”

小女孩虽然只有九岁,但是说话像大人一样。但是光从外表看,并不能看出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有什么残缺,庄兵卫夫妻两人不由得心生疑惑。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伤心或者是害怕,小女孩一直小声地哭泣,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两人也一直尽力地去安慰她。后来才发现女孩的左脚健全,但是右脚从膝盖的地方截断了,竟然只有一只脚。从小女孩的伤口,庄兵卫看出来好像是被丢到路边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咬伤的,并不是一出生或者是生了什么病才导致的残疾。

了解了小女孩的情况以后,庄兵卫夫妻实在没有办法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流落街头,但是考虑到领主已经规定不能救济乞丐,如果照此下去,小女孩儿肯定会被饿死。两人心生怜意,于是问小女孩:“你知道领主颁布了规定不准任何人再对乞丐进行施舍了吗?”“不知道!”小女孩儿回答。

庄兵卫的妻子心中感到非常悲伤,她将丈夫拉到旁边,央求丈夫对这个小女孩伸出援手。庄兵卫也正有此意,但是作为里见家的武士,公然出手帮助这名小乞丐,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他找来同行的杂役与市帮忙。与市的老家在西岬村,离馆城山很近,家里以务农为主,为了在武家工作,在两三年前去了庄兵卫的家里。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十分正直本分,他的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母亲。所以庄兵卫想让小女孩儿暂时在他的老家生活,于是把他找来,结果与市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属下这就带她回去。”

对主人忠心耿耿的与市,将独脚的小女孩背回了老家,庄兵卫夫妻两人这才安心地回家。天快黑的时候,与市回来告诉庄兵卫,他已经把小女孩交给了母亲照顾。半个月以后,庄兵卫夫妻去与市的老家探望小女孩,看到与市的母亲和哥哥都是十分老实本分的人,因为是主人交代照顾的,再加上他们对小女孩的遭遇也十分同情,所以小女孩被照顾得很好。

两三个月过去了,快到年底的时候。在这之前领主忠义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救济乞丐,如今又颁布了一条新的命令,更是让所有人震惊。因为城里还有乞丐,还出现了乞丐偷窃东西的事情,所以领主忠义对此更加不满,下令在三天之内,所有的乞丐都要搬到其他的地方。如果到了规定的期限,还有乞丐没有搬走,就格杀勿论。在这样威严的命令下,很多的乞丐都逃到了其他的地方,但是那些没有按照时间规定搬走的,都被残忍地杀害或是被活埋。一时间,里见领地内的所有乞丐和流浪汉都被清除了。“幸亏我们提前安置好了那个小女孩。”庄兵卫夫妻两人都觉得很庆幸。要不然这个独脚女孩一定会因为行动不便,成为这条命令的牺牲者。

与此同时,他们也警告与市,让他一定要严守这个秘密。2

值得庆幸的是小女孩在与市家里人的照顾下,健康地长大了。庄兵卫的妻子只要有时间,就会带着衣服和零用钱去探望小女孩,还给小女孩起名为阿冬。

就这样过了几年的时间,一转眼阿冬已经长到了十六岁。

当阿冬还是小乞丐,灰头土脸地在地上乞讨的时候,长得已经十分惹人怜爱了。现在慢慢长大,更是出落得水灵动人。她从小就喜欢拄着拐杖四处走动,时间长了,即使拄着拐杖也能行动自如。阿冬不仅口齿伶俐、身手利索,就连女红也做得十分精美。“她要是身体健全就好了。”与市的母亲和哥哥更加怜爱阿冬。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残缺,所以要给阿冬找一个称心的夫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周围的人都是以务农为生,不管男女都要下地劳作,所以即使阿冬容貌美丽、性格贤惠,还是没有人愿意娶她。每次想到这样惹人怜爱的阿冬一辈子不能嫁人,不光是与市的母亲和哥哥,就连庄兵卫的妻子也会心疼不已。

庄兵卫夫妇这么照顾阿冬,除了觉得她太可怜以外,还因为两人膝下无子,所以对她格外喜爱。对于阿冬的未来,庄兵卫的妻子十分忧心,所以只要有时间就会跑去探望阿冬,而阿冬也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她曾经和与市的母亲跟哥哥商量,就算是陪送一点嫁妆,也要为阿冬寻找一个如意郎君。但是前面说过,有谁愿意娶一个残疾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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