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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15: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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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适

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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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书信选

胡适书信选试读:

编者说明

胡适从读书时起,就喜欢交朋友。后来成了知识界的领袖,成了国内外享大名的人,所以他与别人的书信往来十分的频繁。我曾根据胡适自己所作的三个不同时段的书信记录,推算他一生写给别人的书信至少应有两万通左右。但现在我们能够收集到的中文书信只有二千五百通左右,英文书信只有七百余通。这就是说,现在保留下来的胡适书信,只有很少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散失了,毁掉了。当然不排除可能还有少数散存于民间的胡适书信,或许将来某个时候会出现。

自从胡适研究成为一个学术课题以来,内地有多种胡适书信辑本出版。最早的是《胡适来往书信选》(上、中、下三册),虽体例不精,选择亦缺乏一定的标准,但因为它出现最早,收录的书信亦较多,所以用它的人不少。后来又出现一些专题性的胡适书信选辑,如胡适家书,论学书信之类。到目前为止,收录最多的是《胡适书信集》和《胡适全集》里面的胡适书信四卷。但两书都存在校对不精的问题。收录多而又可靠的是《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但这是一部影印的大型资料书,印数很有限,价格亦甚昂,用它的人不多。

我们现在编辑出版的这本《胡适书信选》,是为广大的普通读者,特别是为广大的青年读者选编的。我们从两千多通书信里,只挑选出三百二十余通。

选编这本书,还有如下几点须要说明:

一、本书只选中文书信,不选英文书信,也不选电报和代电之类的文件。

二、本书收录的胡适书信,最早的一通写于1908年。那一年胡适还不满17岁。最晚的一通写于1962年1月30日,那时,距离胡适病逝只有25天。

三、本书所选书信,从《胡适全集》的第23、24、25、26四卷中录出,再用《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加以校订。《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中所无者,借用台北胡适纪念馆存件之副本核校。有一部分,则只能用较早印行本参校。

四、内容的考量,我们着重选择那些表现家人亲朋之间的情谊,谈论做人的修养和做学问的态度与方法,对国家、社会以及世界大事件的观察与分析,对人生、伦理及宗教等问题的思考等等。我们以为,这些内容可能是普通读者和青年读者比较感兴趣的。

本书在选录文献和文字校订上,可能存在缺陷,欢迎读者批评指正。编 者2011年6月5日

一九〇八年

[1]——致 春度春度我兄如握:

别后已逾半月。遥想高谊,时萦梦寐。兄近居思诚能相安否?府上想均安好。弟于兄行后之第三日始入校,盖以兄起程之日,即家大、二兄抵沪之日。家大、二兄既抵沪,即有奸人构隙其间。家大兄原是糊涂虫,闻之几致阋墙。弟所处地位非数数进言之地位,现在只有不复系念,听其自然已耳。吾绩现象如何?有进步之希望否?国事弥不堪问,苏杭甬大失败,二辰丸案又大失败,正如吾乡俗语所谓好像一个棉花团,任人搓捏,欲方则方,欲圆则圆者也。唉!《竞业旬报》已开办,定三月十日出版。《中国公报》则以资本不足故暂缓开办。俟旬报出版,当奉寄数份,用饷吾乡人士。何如?式如、蕙君皆已来。蕙君入青年会,式如仍在本校,际覃尚未来,不省何故?公学近日几起大风潮,苟非监督明白事理,则公学已破坏矣。此事始末甚繁,容下次详告,今不遑也。兄在思诚,任何课目?近况奚似?幸即相告。前议《绩溪报》能行否?弟拟以《新绩溪》名之,兄谓何如?课余拉杂书此,不尽欲言。即祝桑梓幸福!弟骍顿首 (1908年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0册[2]——致 母亲慈亲大人膝下:

谨禀者,今日接得大人训示及近仁叔手札,均为儿婚事致劳大人焦烦。此事男去岁在里时大人亦曾提及,彼时儿仅承认赶早一二年,并未承认于今年举行也。此事今年万不可行。一则男实系今年十二月毕业,大哥及诸人所云均误耳。此言男可誓之鬼神,大人纵不信儿言,乃不信二哥言耶?二则下半年万不能请假。盖本校定章若此学期有一月中请假一小时者,于毕业分数上扣去廿分;有二月中均有请假者扣四十分,余以次递加。大人素知儿不甘居人下,奈何欲儿以此儿女之私,抑儿使居人后乎!(一小时且不敢,何况二三礼拜乎?)三则吾家今年断无力及此。大人在家万不料男有此言,实则二哥所以迟迟不归者,正欲竭力经营,以图恢复旧业。现方办一大事,拮据已甚,此事若成,吾家将有中兴之望(此事亦不必先行禀知,以里中皆非善口,传之反贻人猜疑,贻人啧啧烦言也)。若大人今年先为男办此事,是又以一重担加之二哥之身也。且男完婚,二哥必归,而此间之事将成画饼矣。大人须念儿言句句可以对越上帝,儿断不敢欺吾母。儿今年尤知二哥苦衷,望大人深信儿言,并以此意语二嫂知之。四则男此次辞婚并非故意忤逆,实则男断不敢不娶妻,以慰大人之期望。即儿将来得有机会可以出洋,亦断不敢背吾母私出外洋不来归娶。儿近方以伦理勗人,安敢忤逆如是,大人尽可放心也。儿书至此,儿欲哭矣,嗟夫吾母,儿此举正为吾家计,正为吾二哥计,亦正为吾一身计,不得不如此耳。若此事必行,则吾家四分五裂矣,大人不可不知也。若大人因儿此举而伤心致疾或积忧成痗,则儿万死不足以蔽其辜矣。大人须知儿万不敢忘吾母也。五则大人所言惟恐江氏处不便,今儿自作一书申说此中情形,大人可请禹臣师或近仁叔读之,不识可能中肯,

[3]以弟思之,除此以外别无良法矣。大人务必请舅父再为男一行,期于必成,期于必达儿之目的而后已。六则合婚择日儿所最痛恶深绝者,前此在家曾屡屡为家人申说此义。为人父母者,固不能不依此办法。但儿既极恨此事,大人又何必因此极可杀、极可烹、鸡狗不如之愚人蠢虫瞎子之一言,而以极不愿意、极办不到之事,强迫大人所生所爱之儿子耶?以儿思之,此瞎畜生拣此日子,使儿忤逆吾所最亲敬之母亲,其大不利一。使儿费许多笔墨许多脑力宛转陈辞以费去多少光阴,其不利二。使吾家家人不睦,其大不利三。使母亲伤心,其大不利四。使江氏白忙一场,其不利五。使舅父奔走往来,两面难为情,其不利六。有大不利者六,而犹曰今年大利,吾恨不得火其庐、牛马其人而后甘心也。儿言尽于此矣,大人务必体谅儿子之心,善为调停,万不可待至临时贻无穷之忧。男手颤欲哭,不能再书矣。戊申七月初四日不孝儿子嗣穈百拜谨禀

男现在不时回店,有信不如由泾县转寄之速也。此用红圈皆极紧之言,用作标识耳。

尤有一事,男不敢不告于大人者,男自得此消息至今消瘦甚矣。昨日拍有一照他日寄归,大人当亦伤心,儿何憔悴至此耶!

前寄余川汪上宾兄(即宅坦三老表嫂之义女婿)带有二哥及儿之信已收到未?儿已将致江村之信写好,因大人既以八月毕业为辞,故男信中亦以此为辞,庶不使大人失信于江氏。儿思儿之岳氏既有意与吾家为姻眷,今得儿书,当念二姓他日尚须来往,女婿他日尚须登堂相见,断不肯使儿为难,以阻二姓之好。则大人所言一切为难情形皆儿一身当之。望大人垂念儿子一片为吾家为吾母之苦心,助儿一臂,请舅父亲自为儿一行。有儿此信,大人及舅父均有可措词之道,事无不成之理。儿以昨日作两书,今日又作致江氏书,天气太热,作字太多,致背脊酸痛,今不能多作书矣。今并万言为一句曰:“儿万不归也”。儿子嗣穈饮泣书 (1908年7月31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春度春度我哥如见:

前上一邮片想已达览矣。弟来年以家境之困迫,人事之错迕,遂决计暂且辍学,专为糊口之计。鄙意此为万不获已之举。盖不如此,则弟读一日书,中心一日不安,吾寿或且日促一日。且弟年尚少,一二年后俟境遇少裕,再来读书,正复不晚。年来以此问题大费踌躇,今决计向此途,此心反觉泰然自得。此时种种留学西洋研究文学之妄想已不再入梦矣。明年啖饭处大约仍在上海,近拟与新公学订约教授戊己两班英文,每日四时,月可得八十元,此外或尚可兼任外事。惟此约尚未订定,故行止尚未大定,大约上海一方面居其多数。盖弟意在上海有三利:人地两熟,一也;可为吾绩旅沪旅淞诸人作一机关部,二也;课余之暇尚可从人受学他国文字,三也。弟来年境况大略如是。

足下闻之,千万勿为吾悲。人各有志,吾行吾素而已。此中曲折许绍南君类能言之。兄友我数年,稍一悬揣,亦可得之。无俟弟言矣。兄迩来景况如何?穷年岁入能敷用否?年来在里除教书外,作何消遣?并乞一一告我。奉上《竞业》十三册,其中有署适之、铁儿、适盦、蝶儿、冬心、胡天者皆拙作也。其三十五、六两期所载《钝夫诗词钞》即先大夫之遗著。俟他日财力稍裕,当另刊单行本。今先载此报,惧万一有失,尚可裒集耳。子承先生情意恳恳,惜未一相见,不敢冒昧通问讯,尚乞足下代为致意,何如?吾邑来沪诸人无不争自濯磨,争自树立,殊足为桑梓庆,此皆思诚所结之果。思诚以外之人如蕙君、际覃皆不能及此诸人。此可见办学之效果矣。鄙意思诚宜日益扩张,注重国文,而稍习英文、算学,以为来沪预备,则十年之后吾绩桃李尽出思诚矣。近闻有范围收小之说,此自画其进步也。尊处诸先生似不宜出此。

足下试以鄙意商之诸公何如?橘仙先生和易近人,所谓万顷之陂者,非耶。胡绍庭敏而好学,一日千里,此诚吾家千里驹也。许绍南热诚感人,少年之中大不易得。程乐亭、章洛声、程敷模、程干诚,亦皆兢兢好学,惟际覃年来有退无进,殊为可惜。其人愚而好自用,无可如何也。信口雌黄,谬加月旦,足下得勿笑我狂耶?意君(即干诚)今年将与弟同居度岁。今胡、章、程诸人皆将一一归去,仅我与橘丈师弟三人而已。回首今年元旦,足下冲寒见过,此等情景如在目前。今此店已盘与他人,久易主矣。言念及此,可为一哭也。绩溪学务闻已扫地以尽。公等目击此等景况,感慨何限?绩溪杂志,尚不知何日始可出现?兄藏有《绩溪县志》一书,拟乞见借一观,请托明年来沪诸君带来何如?拉杂书此,遂逾千言,钟十一下矣。弟且止此,明日又须送人归也。十二月八夜吾邑所谓腊八之夜。弟骍顿首

弟之境遇,兄可不必告人。又及。(1908年12月30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0册注释[1]春度 名程玉樨,胡适同乡、同学。——编者[2]冯顺弟(1872~1918),绩溪中屯村人。1889年与胡传(胡适父亲)结婚。——编者[3]原文如此。——编者一九〇九年——致 母亲慈亲大人膝下:

日前接读七月十二日手谕,欢喜无量。男与二哥在此均各平安,请勿远念。儿近已不欲他往,下半年仍在中国新公学,已于七月二十六日开课。儿每日授课四时,以外有暇,时时研习他国文字,以为出洋之预备。现所授之时间比上半年每日较少一时,便觉省力多矣(上半年每日五时)。

大人来谕言及债款家用等情,儿自当赶紧筹寄。儿在此所苦出息甚微,校中又万分拮据,以致今年未寄一钱。惟儿从不敢妄用一钱,致蹈浪费之弊,此则大人所能信儿者也。

来谕述舅父病状,令人骇异不已。所望抵家以后得泽舟及禹臣师诸君协力调治,药到回春,则此愿慰矣。惟人命至重,千万不可信愚人之言,妄服仙方或祈禳求愈,想大人必不以儿此言为过虑也。

来谕中附有与二哥一谕及聪儿一禀,均已交二哥看过。二哥昨夜往川沙(廿八日)料理店事,须数日始能回沪。前此二哥曾有痔疾,现已告痊,请大人及二嫂均可放心,毋庸焦虑也。

大人手谕中附有一信,乃一女子致其母者,署名宝孙。函中称呼人物皆儿所不解。以手谕有“儿妇于初八日来吾家”一语度之,似此函即儿妇手书。果尔,则此函字迹词意已略有可观,不可谓非大进步,此皆出吾母之赐也。儿甚愿其暇日能时时用功,稍稍练习,在吾家有诸侄可以问字,在岳家有其母可以问字,即此已足。现旌、绩两邑俱无完全女学,虽入学亦无大益,不如其已也。儿近年以来于世事阅历上颇有进步,颇能知足。即如儿妇读书一事,至今思之颇悔。从前少年意气太盛,屡屡函请,反累妇姑、岳婿、母子之间多一层意见,岂非多事之过。实则儿如果欲儿妇读书识字,则他年闺房之中又未尝不可为执经问字之地,以伉俪而兼师友,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何必亟亟烦劳大人,乃令媒妁之人蹀躞奔走,为儿寄语。至今思之几欲失笑,想大人闻儿此言,亦必哑然失笑也。

禹臣师嘱买教科书及永儿读书,皆已购就,一并附呈。闻二哥言聪儿近能勉强看小说,此大好事。惟小说中有一种淫书,切不可看。又有石印字太小之书,亦切不可看。聪儿眼目已有毛病,千万不可令以小说之故又受损伤,望大人及二嫂时时留意。此事关系甚大,不可轻易放过也。今日下课无事,执笔作此。舅父现在吾家,故不另禀问安,即乞大人致意问病,无任企切。谨此,叩请金安,伏乞垂鉴

儿穈百拜

又,家中析产阄书,均已见过,惟姨太现在是否仍与大人合住,现在颇康健否,甚念念也。七月廿九日 (1909年9月13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胡近仁樨禅老叔赐鉴:

秋风萧瑟,忽得故人书,长跽奉读,乃复满纸作凄怆语,令人尤难为怀。侄前此闻烧灰叔道及老叔现方赴皖考优,侄已知老叔此行必将有后悔。盖优拔一举,为停科举后第一条生路,捷足者、强有力者早已钻营奔走,岂复尚有余润及于公等乎!老叔念此可以释然矣。所嘱之事,自必竭力代谋。今冬侄亦欲回里一行,届时必有消息奉告。明春或能同时来沪亦未可知,老叔但请放心可也。老叔此时不来沪亦好,若来此见侄在此情形,恐老叔又须抛一副眼泪,为侄一哭也。迩来情况无足告语左右者。小诗数章,写呈就正,亦令老叔知我迩来感慨也。匆匆奉闻,即祝旅安侄适顿首上言 九月望日灯下 (1909年10月)——《胡适研究丛录》一九一〇年——致 母亲慈亲大人膝下:

敬禀者,本月曾托方庆寿兄带上胡开文借票一纸,并嘱其向开文取款带家,不知已收到若干。儿今年本在华童公学教授国文。后,二兄自京中来函,言此次六月京中举行留学美国之考试,被取者留在京中肄业馆预备半年或一年,即行送至美国留学。儿思此次机会甚好,不可错过。后又承许多友人极力相劝,甚且有人允为儿担任养家之费。儿前此所以不读书而为糊口之计者,实为养亲之故。而比年以来,穷年所得,无论儿不敢妄费一钱,终不能上供甘旨,下蓄妻孥,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不我与,儿亦鬑鬑老矣。既不能努力学问,又不能顾瞻身家,此真所谓“肚皮跌筋斗,两头皆落空”者是也。且吾家家声衰微极矣,振兴之责惟在儿辈。而现在时势,科举既停,上进之阶惟有出洋留学一途。且此次如果被取,则一切费用皆由国家出之。闻官费甚宽,每年可节省二三百金,则出洋一事于学问既有益,于家用又可无忧,岂非一举两得乎。儿既决此策,遂将华童之事辞去,一面将各种科学温习,以为入京之计。儿于四月中即已将此事始末作书禀告大人。此书交弼臣姊丈带上,不意弼臣逗留上海不即归去,及儿知之已隔廿余日。事隔多日,遂将此信索回。今儿于廿二夜与二哥同趁〔乘〕“新铭轮”北上,舟中蜷伏斗室不能读书,因作此书奉禀。儿此举虽考取与否,成败尚不可知,然此策实最上之策,想大人亦必以为然也。儿此行如幸而被取,则赶紧归至上海,搬取箱箧入京留馆肄业,年假无事当可归来一行。如不能被取,则仍回上海觅一事糊口,一面竭力预备以为明年再举之计。年假中亦必回家一行,望大人放心可也。儿此行舟中风平浪静,又有二兄同行,尤可无虑。抵京之后二哥往东三省,儿则留京预备,考期定于六月中,惟尚无定期,当俟抵京后再行报告也。儿有一照片托弼臣姊丈(即樟林)带上,大人已见之否?弼臣此次来沪带病而归,所患病乃系极危险之症,家中万不能医治,此次以资斧乏绝不能在沪诊治。如抵里后尚未痊愈或更利害,望大人转述儿意,令其再筹款来上海或杭州就西医诊治,千万不可再延,以误终身也。儿抵京后一切情形及考试之事,均俟入京后再行禀告。谨此,叩请金安。

家中诸长老均此。穈儿百拜 五月廿四日 (1910年6月30日)

作于“新铭”舟中,时舟行黑水洋,水皆作黑色也。——《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1]——致 胡绍庭、章希吕、胡暮侨、程士范绍庭、希吕、暮侨、士范诸兄同鉴:

七月十二日匆匆远别,于今经月矣。途中幸顽躯健全,不畏风浪,于八月七日抵San Francisco。休息两日即以火车东行,车中凡四日始抵Chicago,又一日始抵Ithaca即Cornell University所在地也。此大学依山傍湖,风景绝佳。学生三千余人中有吾国学生约五十人(并新生而言),弟已得大学允许为正科生,专习农科Agriculture。此校农科最著名,为国家农科大学。凡农科学生概不纳费,即此一项,一年可省百五十金,可谓大幸。途中一路极蒙学界欢迎,每至一城,可不费一钱而得周游全市。美国风俗极佳。此间夜不闭户,道不拾遗,民无游荡,即一切游戏之事,亦莫不泱泱然有大国之风。对此,真令人羡煞。

过日本时如长崎、神户、横滨皆登岸一游。规模之狭,地方之龌龊,乃至不如上海、天津远甚。居民多赤身裸体如野蛮人,所居屋矮可打头,广仅容膝,无几无榻,作书写字,即伏地为之。此种岛夷,居然能骎骎称雄于世界,此岂〔非〕吾人之大耻哉!今日韩已合并矣。韩之不祀,伊谁之咎!吾国人犹熟视若无睹然,独不念我之将为韩续耶!呜呼!伤已!

昨阅报知绍庭已被取入邮部实业中学四年级,大可欣慰。尚有诸君不知何往,如无所归宿,可入游美预备学校。此中有王云五、朱经农二君为弟至好之朋友,兄等往访之,当可为力。此校有二君经营,当有可观也。乐亭闻尚卧病,不知已痊愈否?意君今年想不出来矣。相见时均乞为我致意也。弟住址附后,有信可持至虹口东洋公司码头对面,美国书信馆邮寄(在黄浦路)。天涯故人,时念故国,能时时以书慰我岑寂,极所欢迎也。匆匆草此,馀俟续陈。附上致橘丈书及致仲诚、觐庄书,乞诸君代为邮致何如。此询近佳,即祝德业孟晋![2]弟适顿首

怡荪处另有信去,兄等能以其最近住址见告,尤所盼望。又及。可不必写汉文——《胡适家书手迹》——致 胡近仁樨禅老叔大人道席:

濒行去国曾上一书,想已达览。适此行对于家庭抱歉殊深,惟家二兄爱弟甚殷,期望弥切,故对于适之去国异常欣慰。当适去国时,家兄特乞假南来与适一诀,穷途万里得此稍慰羁怀。七月十二日去国,八月七日抵美国境,中秋日抵绮色佳城,计日三十三昼夜,计程三万余里。适当地球之半,此间晨兴之时,正吾祖国人士酣眠之候,此间之夜祖国方日出耳。乘风之志于今始遂,但不识神山采药效果如何,又不知丁令归来,能不兴城郭人民之叹否?念之怃然。此行携有古籍千三百卷,惟苦暇日无多,不能细细研读,甚恐他日学殖荒落,有手生荆棘之惧也。自适行后家慈不深见责否?乡里有何新消息,便中乞赐书示知。附上信封二个,可用此信封托人带至上海,托汪裕太号程云翁转寄交适,可直达也。海天故人引领翘望,以望于老叔者,惟此一纸之鱼书,想老叔必不令我失所希冀也。草草奉闻。即祝令闻昭著不一。

顺颂双安侄适再拜 重九 (1910年农历九月初九,阳历10月11日) ——《胡适全集》第23卷注释[1]胡绍庭、章希吕、胡暮侨、程士范皆胡适同乡好友。——编者[2]此信的信纸是日本的,印有“明治”二字。信封的邮戳是Sept. 25,1910,Ithaca,N. Y. ——编者一九一一年——致 母亲第四号 元旦

穈儿百拜,遥祝吾母大人新禧百福。儿今日有大考一次,考毕无事,因执笔追记入学以来之事,以告吾母。想吾母新春无事,家人团聚之时,得此书以为家人笑谈之资,当是一乐也。(一)体育 外国大学有体育院,中有种种游戏,如杠子、木马、跳高、爬绳、云梯、赛跑、铁环、棍棒之类,皆为习体育之用。大学定章,每人每星期须入此院练习三次。儿初一无所能,颇以为耻。因竭力练习,三月以来,竟能赛跑十围,爬绳至顶,云梯过尽,铁环亦能上去,棍棒能操四磅重者,舞动如飞。现两臂气力增加,儿前此手腕细如小儿,今虽未加粗,然全是筋肉,不复前此之皮包骨头矣。此事于体力上大有关系,如能照常习练,必可大见功效。现儿身体重一百十磅(脱去衣履时称得之重),每磅约中国十二两零,一年之后,必可至一百五十磅矣。(二)交际 美国男女平权,无甚界限。此间大学学生五千人,中有七八百女子,皆与男子受同等之教育。惟美国极敬女子,男女非得友人介绍,不得与女子交言。(此种界限较之中国男女之分别尤严,且尤有理。)此间有上等缙绅人家,待中国人极优,时邀吾辈赴其家坐谈。美俗每有客来,皆由主妇招待,主人不过陪侍相助而已。又时延女客与吾辈相见。美国女子较之男子尤为大方,对客侃侃谈论,令人生敬。此亦中西俗尚之不同者也。(三)饮食 此间食宿分为二事,如儿居此室,主人不为具食。须另觅餐馆。每日早餐有大麦饭(和牛乳)、烘面包(涂牛油)、玉蜀黍衣(和牛乳)之类。中晚两餐,始有肉食,大概是牛羊猪之类。至礼拜日,始有鸡肉。美国烹调之法,殊不佳,各种肉食,皆枯淡无味,中国人皆不喜食之。儿所喜食者,为一种面包,中夹鸡蛋,或鸡蛋火腿,既省事,又省钱,又合口味。有时有烤牛肉,亦极佳,惟不常有耳。儿所居之屋,房东是一老孀,其夫为南美洲人。南美洲地本产米,故土人皆吃饭,其烹肉烧饭之法,颇与中国相同。十一月中,主妇用一女厨子,亦是南美洲人,遂为同居之房客设食。同居者,有中国人七人,皆久不尝中国饭菜之味,今得日日吃饭食肉,其快意可想,儿亦极喜,以为从此不致食膻酪饮矣。不意主妇忽得大病,卧床数日,遂致死去。死后其所用之厨子亦去。如是此种中国风味之饮食,又不可得矣。此一段事实,颇有趣味。吾母闻之,亦必为之大笑不已也。

右举三事,拉杂书之,即以奉禀。顺叩

金安穈儿百拜 辛亥元旦 (1911年1月30日)

家中长幼均此。——《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胡近仁近叔有道:

今日得汪瑢章转寄手书藉悉一切。老叔爱我无已,令我得闻此事,感谢感谢。宾兴一说竟是笑话,适虽贫,然何致出此下策?考试之举又官府申送,又非国家定例,何能领宾兴之款?且适与县城章、胡诸绅已有宿怨,叔所素知。今岂可再令此种小人笑我为贪鄙无耻哉?已有书致仁里程玉樨君,(字春度),托其代为取消此说,并声明非出鄙意,并以附闻。适有生以来习遭坎坷,四岁失父,遂成孤零。十余年来,幸有一母一兄提携、育养,以有今日。十余年来,心中目中,梦魂中,亦惟有此二人而已,其他戚属但恨为伦理所羁,否则适且唾弃之不暇,更安能顾覆之耶?适在此数月,甘旨之奉尚未有分文,彼独何心而遽及于此?岂国家津贴士子之金钱而可以为养活废民游手民蟊国蠹之用哉?每一念及令人恨恨。嗟夫!樨叔定知我握管时愤愤之状也。谱事想大忙,偶有暇晷望以书来。不一。侄适书 辛亥正月廿五日 (1911年2月23日)——《胡适全集》第23卷[1]——致 江冬秀冬秀贤姊如见:

此吾第一次寄姊书也。屡得吾母书,俱言姊时来吾家,为吾母分任家事。闻之深感令堂及姊之盛意。出门游子,可以无内顾之忧矣。吾于十四岁时,曾见令堂一次,且同居数日,彼时似甚康健。今闻时时抱恙,远人闻之,殊以为念。近想已健旺如旧矣,前曾于吾母处,得见姊所作字,字迹亦娟好,可喜,惟似不甚能达意,想是不多读书之过。姊现尚有工夫读书否?甚愿有工夫时,能温习旧日所读之书。如来吾家时可取聪侄所读之书,温习一二。如有不能明白之处,即令侄辈为一讲解。虽不能有大益,然终胜于不读书坐令荒疏也。姊以为何如?吾在此极平安,但颇思归耳,草此奉闻。即祝无恙。胡适手书 四月廿二日 (1911年4月22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章希吕希吕足下:

现方外出,赴一耶教学生会于Pocono山之巅。此间地高气爽,天寒有围炉者。今日忽得由Ithaca城转来手书,读之亦悲亦慰。乐亭之噩耗已于怡荪手书中知之。自是以后,日益无聊。又兼课毕终日无事,每一静坐,辄念人生如是,亦复何乐。此次出门,大半为此,盖欲借彼中宗教之力稍杀吾悲怀耳!

乐亭已矣,吾辈生者,失一分功之人,即多一分责任。今方求负责任之人而不可得,而忍见沉毅少年如乐亭者夭折耶!

来书言旧日同学将为乐亭开哀悼会,适与乐亭非独友朋之感而已,岂可默然无一言以写吾哀!惟顷见怡荪已有长诗哭之,适心绪如焚,不克有所作,仅集文选句成一联如下:

长路漫浩浩

平原独茫茫

惟不能书,弟能为我倩人书之否?上款可书“乐亭吾兄”,下书“弟胡适顿首遥挽”可矣。

此间耶教学生会乃合二会而成:一为美国东省耶教学生会,一为中国留美东省耶教会。中国学生到者,约三十余人,适连日聆诸名人演说,又观旧日友人受耶教感化,其变化气质之功,真令人可惊。适亦有奉行耶教之意,现尚未能真正奉行。惟日读Bible,冀有所得耳。

来书言有“无恒”之病,此为今日通病,不止弟一人而已也。治之之法,在于痛改。其法大概如下:

一、读书非毕一书,勿读他书;

二、每日常课之外,须自定课程而敬谨守之;

三、时时自警省,如懈怠时,可取先哲格言如:“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古谚)“德不进,学不勇,只可责志。”(朱子)“精神愈用则愈出。”(曾文正)之类置诸座右,以代严师益友,则庶可有济乎?匆匆奉闻,即祝

无恙

士绍、范庭诸君相见乞代致意小兄适之顿首 (1911年6月17日)

适有去Cornell之志,不知能实行否?

居此十日便仍归去。又及。——《胡适研究丛录》[2]——致 许怡荪怡荪吾兄足下:

得手书及哭乐亭诗之后,已有书奉复,想已得之。此后日益无聊,适大考已毕,益无所事事。适此间耶教学生会会于孛可诺(Pocono)山之巅,余往赴之。此会合二会而成:一为Chinese Student's Chrisitian Association,一为美国东省耶教学生会。计中国学生到者约三十五人,美国学生约二百人。此山地高二千英尺,故寒如在深秋,早晚有拥炉者,可称避暑福地。会中有名人演说,Mott(即《青年会报》所称之穆德,乃世界名人),Beach(此君曾居中国,能通《说文》,亦一奇也),Gilbert Reid(李佳白)等。弟愁苦之中,处此胜境,日聆妙论,颇足杀吾悲怀。连日身所经历,受感益甚,昨日之夜,弟遂为耶氏之徒矣。想故人闻之,必多所骇怪,颇思以五日以来感人最甚之事为足下言之。

方弟入中国公学时,有同学陈绍唐君(广西人)与弟同班,一年之后,此君忽入守真堂专读英文,后遂受洗为耶教徒。他于前年来美,今于此相见。其人之言行,真如程朱学者,令人望而敬爱。其人信道之笃,真令人可惊。然其人之学问、见识非不如吾辈也。此可见宗教之能变化气质矣。

昨日(十八日)之夜,有Mercer者,为Mott之副,其人自言在大学时染有种种恶习(美国大学学生之风俗有时真如地狱),无所不为,其父遂摈弃之,逐之于外。后此人流落四方,贫不能自活,遂自投于河,适为水上巡警所救,得不死,而送之于一善堂。堂中人劝令奉耶教。从此此人大悔前行,遂力行善以自赎。数年之后,一日有会集,此君偶自述其一生所历,有一报纸为揭登其词。其父于千里之外偶阅是报,知为其子,遂自往觅之。既至,知其果能改行,遂为父子如初。此君现卒成善士,知名于时。此君之父为甚富之律师,其戚即美国前任总统也。此君幼时育于白宫(总统之宫),则所受教育不言可知,而卒至于此。一旦以宗教之力,乃举一切教育所不能助,财产所不能助,家世所不能助,友朋所不能助,贫穷所不能助之恶德而一扫空之,此其功力岂可言喻!方此君述其父再见其子时,抱之于怀而呼曰:“My boy,My boy...”予为堕泪,听众亦无不堕泪。会终有七人(此是中国学生会会员,大抵皆教中人,惟八九人未为教徒耳。)起立,自言愿为耶教信徒,其一人即我也。

是会在一小屋之中,门矮可打头,室小如吾南林里所居之半,拾门外落叶枯枝为炉火,围炉而坐,初无宗教礼仪之声容节奏,而感人之深一至于此,不亦异乎?现弟尚留此,三日后即归Ithaca城。……

匆匆奉闻,即祝

无恙弟 适顿首 六月廿一日 (1911年6月21日) ——《胡适留学日记》卷一注释[1]江冬秀(1890~1975)安徽旌德人。917年与胡适结婚。——编者[2]许怡荪 安徽绩溪人。在中国公学时与胡适同学。——编者一九一四年——致 胡近仁近仁老友如见:

十余日前以室中读书图奉寄,附小诗一绝,有“廿载忘年友,犹应念阿咸,奈何归雁返,不见故人缄。”几作怨望之词矣。今日邮人书来乃得老友手书,不独老友未忘阿咸,且于大病濒危之际犹念念故人,适何修而得此于老友。读来书几令我堕泪。老友今幸于九死中逃得一生,吾二人相见之期不远。老友宜为故人珍重。吾乡文献之替已不堪回首,桑梓文人独使君与操耳。吾二人不可自弃,他日事业吾辈负担正重也。

老友代吾母所作致白特生夫人书极佳,稍嫌多客套语耳。西方人作书如说话,不作无关系之客气话。老友见适所译原书,可见一斑也。吾国书札套语极可厌,即如家书中“大人”“膝下”“敬禀者”“伏惟”“肃此”“请安”“百拜”“顿首”种种诳语,如戏台上之说白,真是可厌!适亦未能免俗改之,数年犹未敢免去“大人膝下”等字,思之可笑也。

去国数年他无所得,惟能随事存乐观之念,无绝望之思。今以为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但一息之尚存终回天之有日。去国以来所得仅此一念持献老友。惟老友振作精神崇德修业,为他日效力桑梓效力祖国之计,海外故人翘企望之。

最爱英国大诗人卜朗吟之诗,其人终身持希望之思,其临终之诗曰:

吾生惟知猛进兮,未尝却顾而狐疑。

见沉霾之蔽日兮,信云开终有时。

知行善或不见报兮,未闻恶而可为。

虽三北其何伤兮,待一战之雪耻。

吾寐以复醒兮,亦再蹶以再起。

写寄老友,用寄吾悠悠之思。

老友病后须调养。调养之法不在药石,最好莫如野外步行。初日行一里,以次加至二里、三里、四五里;初行平地,继上山坡;初空手行,继持重物而行;但日日行之百病都可去。此百验奇方,老友试行之一年之后而犹未复原者,吾眸子可抉也。

吾绩十五都有许君绍南,字怡荪,为适至友。其人为吾乡人物,吾与交六七年矣。吾数年日记皆藏此君处。老友如能与相遇,可向索观(观后可仍还之,以适有宿约托其收存也)。深愿老友得交其人也。

夜深不能多作书,且与老友暂别,深望时以书来,慰我远怀。

菊坪夫人无恙耶?适白 三年五月廿日 (1914年5月20日) ——《胡适全集》第23卷——致 江冬秀冬秀贤姊如见:

前由家母转交照片三种(一大二小,小者乃六月内所寄),想皆已收到。适留此邦已四载,已于去秋毕业。今已决计再留二年,俟得博士学位时始归,约归期当在民国五年之夏矣。适去家十载,半生作客他乡,归期一再延展,遂至今日,吾二人之婚期,亦因此延误,殊负贤姊。惟是学问之道,无有涯涘。适数年之功,才得门径,尚未敢自信为已升堂入室,故不敢中道而止。且万里游学,官费之机会殊不易得,尤不敢坐失此好机会。凡此种种不能即归之原因,尚乞贤姊及岳母曲为原谅,则远人受赐多矣。适去家日久,家慈倚闾之思,自不容已。幸贤姊肯时时往来吾家,少慰家慈思子之怀,寂寞之况。此适所感谢不尽者也。前曾得手书,字迹清好。在家时尚有工夫读书写字否?如有暇日,望稍稍读书识字。今世妇女能多读书识字,有许多利益,不可不图也。前得家母来信,知贤姊已肯将两脚放大,闻之甚喜。望逐渐放大,不可再裹小。缠足乃是吾国最惨酷不仁之风俗,不久终当禁绝。贤姊为胡适之之妇,正宜为一乡首倡。望勿恤人言,毅然行之,适日夜望之矣。适在此起居如意,名誉亦好,可慰远念。姊归江村时,望代问岳母起居,及令兄嫂、令叔暨诸人安好。

匆匆不尽欲言。即祝无恙。适手书 三年七月八日 (1914年7月8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胡近仁近仁老叔足下:

久不通问讯矣。舍间书来,知去冬以《图书集成》一事,重劳足下与禹臣兄查检数日。感谢!感谢!

家母处极困窘之境,犹事事为儿子设想,真令游子感谢无地矣!适今已毕业,且不归来,拟再留两年可得博士学位,然后作归计。适岂不怀归?顾求学之机难得而易失,一旦归去,则须任事养家,无复再有清闲工夫,为读书求学计矣。故此时只得硬起心肠再留二年。适离家七年余矣(适丁未归省一次,庚戌去国),二年之后,归期在丙申之夏。九年之别,此情不易受也。所可自慰者,堂上尚在中年,岳氏亦无责言。否则,虽能勉强忍心居此,亦难自遣耳!

老叔近状如何?

菊坪夫人无恙耶?膝下已有子女若干人?近常作诗文否?吾乡文献衰歇,老叔为桑梓文人魁杰,此责不容旁贷也。适近年以来,为蟹行文字所苦,国学荒落不可问。偶有所感,间作诗词,惟都不能佳。写去冬所作古诗三首,奉寄足下,即乞削正。此三诗皆写此间景物,如足下得暇,乞为家慈诵讲之,则感谢不尽矣!适在外不得暇晷,或犹有辞。足下里居,不宜永弃故人坐令以岑寂死也。

附呈英文信面二个,无论粘在何种信封,皆可寄来。匆匆。即祝双安[1]

适白

附诗乞示禹臣兄何如?又及。——《胡适研究丛录》——致 母亲第十九号上 吾母:

前于上月廿七日发第十八号书(此书但有山水图片数张,无他言语)想已收到。儿现有小事,故十余日未作书矣。前书中曾乞吾母将儿书箱中之《楚辞集注》及《墨子》两书寄出,今此二书已由上海办[2]到,可无庸寄矣。儿现所若知者数事,望吾母下次写信告知。其事如下:

一、吾邑自共和成立后,邑人皆已剪去辫发否?有改易服制者否?

二、吾乡现有学堂几所,学堂中如何教法?

三、乡中有几人在外读书(如在上海、汉口之类)?

四、目下共有几项税捐?

五、邑中政治有变动否?(近仁、禹臣或能告我)县知事由何人拣派,几年一任,有新设之官否,有新裁撤之官否,县中有小学几处?

现欧洲有大战事,世界强国惟美、日本、意大利及南美诸国未陷入此战云中,今交战之国如下:

德国、奥国(又名奥)为一组,

英、法、俄、比、塞维亚为一组,两组交敌。

此诸国除比及塞之外,皆世界第一等强国。今之战役亦不知何时可以了结,尤不知须死几百万生灵,损失几千万万金钱,真可浩叹。

以大势观之,奥、德或致败衄,然亦未可知也。英、德在中国皆有土地财产(英之香港、威海卫,德之青岛、胶州湾),战祸或竟波及东亚亦意中事也。

此邦严守中立,又去战地远,故毫无危虞,望吾母放心也。

酷暑已去大半,早晚凉风送爽,居此甚可乐。有时夜出玩月散步,颇念少时在吾家门外坦场夜坐石磴上乘凉,仰看天河数流星,此种乐趣都如梦寐。曩时童稚之交,如近仁叔,如细花兄,如秫兄,今想皆儿女盈前作人父矣。凤娇姐、蕙苹侄女今想皆已出嫁。人事卒卒,真可省味。适儿 八月九日 (1914年8月9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江冬秀冬秀贤姊如见:

夏间得家慈寄来小影一幅。得之如晤对一室,欢喜感谢之至。适去国四载又半,今尚须再留此一年半,约民国五年之秋,可以归国。每念去国日久,归娶之约一再延误,何以对卿。然适今年恰满廿三岁(以足年计),卿大于适约一岁。再过二年,卿廿六岁,而适廿五岁,于婚嫁之期未为晚也。西方男女嫁娶都迟,男子三十、四十始婚者甚多。以彼例此,则吾二人尚为早婚耳。岳母大人近想康健如常,乞时代适问安为盼。令兄嫂处亦乞致意问好。适前有书,嘱卿放足。不知已放大否。如未实行,望速放之。勿畏人言。胡适之之妇,不当畏旁人之言也。适之 十二月十二日 (1914年12月12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注释[1]此信约1914年夏写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编者[2]原文如此。——编者一九一五年——致 母亲第三号上 吾母:

前日得十一月十八日家书(不列号),具悉一切。儿前仅寄美金四十元,一二月内当续寄款归家。

白特生夫人及维廉姑娘处,儿当代达母意致谢。

白特生夫人于儿子生日(十一月十七日)特设馔招儿餐于其家,为儿作生日。儿客中得此,感激之私,何可言喻!吾母下次作书时,乞附及之。

此间又有韦莲司夫人者,其夫为大学地文学教师,年老告休。夫人待儿甚厚,儿时时往餐其家,亦不知几十次矣。去冬曾嘱儿附笔道候,想已收到。母下次作书时能附一短书与之,想韦夫人必甚喜也。

韦夫人之次女(即吾前廿五号所记之为儿好友韦莲司女士也)为儿好友。女士在纽约习美术。儿今年自波士顿归,绕道纽约往访之,本月以事往纽约又往访之。儿在此邦所认识之女友以此君为相得最深。女士思想深沉,心地慈祥,见识高尚,儿得其教益不少。儿间与谈及吾母为人,女士每赞叹不已,嘱儿问母安好。吾母如有暇,亦望以一书予之。

吾母书中道及以吾乡产物作赠品,贡墨则西人无所用之,蜜枣及黄柏山茶皆好。吾国产物西方人得之每宝贵之,况吾乡土产乎!望吾母将此二种各寄些来,最好是用小瓶或小匣装好寄来。附上封面数纸可用以寄邮也(赠品不在多,乞母寄黄柏山茶或六瓶或四瓶〔每瓶半斤足矣〕及蜜枣四盒,以便分赠也)。前次信中所附之冬秀小影,得之甚喜。如下次有照像者至吾乡,望吾母再摄一影寄来(有半身大影更佳)。儿久不得见吾母颜色,能得照像亦慰情聊胜于无之计也。

书中又道及立大嫚康健如恒,闻之甚喜。乞母代儿致意问安为盼。并望代贺凤姣姐合婚大喜。

家中亲长年庚生日已收到,得之甚喜。今年仅得家书一封,甚念甚念。儿在此平安,乞吾母勿念。匆匆,即祝

吾母康健百福

合家清吉适儿 二月十八日 (1915年2月18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留美学界公开信亲爱的弟兄们:

从上期(中国学生)月报上所表现的(抗日)情绪来看,我恐怕我们都已完全昏了头,简直是发疯了。有一个同学会竟然主张“对日作战!必要的话,就战至亡国灭种!”纵使是W. K. 钟君(译音)这样有成熟思想的基督徒,也火辣辣地说:“纵使对日作战不幸战败而至于亡国——纵使这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后果,我们也只有对日作战!除此之处,别无他途可循……让我们对日抗战,被日本征服,作比利时第二!”纵使是本刊的总编辑,他在社论上曾忠告我们说,感情冲动实无补于对当前国难的研讨;我们除运用感情之外,也应诉诸理智——纵使如此主张,他在本刊的另一页上也认为“中国人如今只有对日作战(毫不迟疑的对日作战),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些在我看来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疯癫。我们都情感冲动,神经紧张——不是的,简直是发了“爱国癫”!弟兄们,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冲动是毫无用处的。情感冲动,慷慨激昂的爱国呼号,和充满情绪的建议条陈,未尝有助于任何国家(的危难)。谈兵“纸上”对我辈自称为“(留)学生”和“干材”的人们来说,实在是肤浅之极。

在我个人看来,我辈留学生如今与祖国远隔重洋;值此时机,我们的当务之急,实在应该是保持冷静。让我们各就本分,尽我们自己的责任;我们的责任便是读书学习。我们不要让报章上所传的纠纷,耽误了我们神圣的任务。

弟兄们,这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我敢说,在目前的条件下,对日作战,简直是发疯。我们拿什么去作战呢?我们的总编辑说,我们有百万雄师。让我们正视现实:我们至多只有十二万部队可以称为“训练有素”,但是装备则甚为窳劣。我们压根儿没有海军。我们最大的兵船只是一艘排水量不过四千三百吨的第三级的巡洋舰。再看我们有多少军火罢!我们拿什么来作战呢?

所以出诸至诚和报国之心,我要说对日用兵论是胡说和愚昧。我们在战争中将毫无所获,剩下的只是一连串的毁灭、毁灭和再毁灭。

再说比利时罢。那个英勇的比利时!亲爱的弟兄们,我愿披肝沥胆的向诸位陈述:用只手来推挽大海的狂澜,算不得勇敢;以卵击石,更不算英雄。再者,比利时原亦无心自招覆灭。吾人试读比国作家查理·沙罗利(Charles Sarolea)博士所著的《比利时如何拯救欧洲》一书,便见分晓。盖比利时深知(一旦战争爆发)英法两国必然赴援。加以该国对其号称世界最坚固的堡垒的李格(Liege)和安特渥堡(Antwerp)两地坚固防线也深具自信心,而自觉有恃无恐,所以比利时才为国家的荣誉而孤注一掷。这是真正的勇敢和英雄气概吗?弟兄们,请为比利时着想,且看今日比国,为这一英雄光彩所作的牺牲,真正值得吗?

我并无意非难比国人民;我只是觉得比利时不值得我们仿效而已。若有人硬要中国去蹈比利时的覆辙,则此人必然是中华民族的罪人。

总而言之,让我重述前言,请大家不要冲动;让我们各尽我们应有的责任;我们的责任便是读书求学!

远东问题最后解决的症结所在,不系于今日的对日作战;也不系于一强或列强的外在干涉;也不系于任何治标的办法如势力平衡或门户开放;更不系于任何像日本门罗主义一类的策划。最后的真正解决之道应另有法门——它较吾人今日所想像者当更为深奥。但其解决之道究在何处,我个人亦无从探索;我只是知道其不在何处罢了。让我们再为它深思熟虑,从长计议罢!

深盼大家在诅咒我之前,细读拙文,(实不胜企祷之至!)弟 胡适 于纽约之绮色佳城 (1915年3月19日) 此信原为英文,载《胡适留学日记》 此处据唐德刚译注之《胡适口述自传》——致 母亲第五号上 吾母:

雪消已尽,人皆以为春已归来,不意昨夜今朝又复大雪。惟春雪不能久留,又不能积厚。但道途泥泞,可厌耳。昨日为星期,有本市“监理会”教堂请儿演说。儿所说《耶教人在中国之机会》,听者颇众。此间教堂甚多,皆豁达大度。儿乃教外人,亦得在其讲坛上演说,可见其大度之一斑也。儿在大学中,颇以演说著名,三年来约演说七十余次,有时竟须旅行数百里外,以应演说之招。儿所以乐为之者,亦自有故:一以此邦人士多不深晓吾国国情民风,不可不有人详告之。盖恒人心目中之中国,但以为举国皆苦力洗衣工,不知何者为中国之真文明也。吾有此机会,可以消除此种恶感,岂可坐失之乎?二则演说愈多,则愈有进境。吾今日之英语,大半皆自演说中得进益。吾之乐此不疲,此亦其一因也。人言美国人皆善演说,此虚言也。儿居此五年,阅人多矣。所见真能演说者,可屈指数也。大学中学生五千人,能演说者,不过一二十人,其具思想能感动人者,吾未之见也。传闻失实,多类此。

中日交涉消息颇恶。儿前此颇持乐观主义,以为大隈伯非糊涂人,岂不明中日唇齿之关系?不图日人贪得之念,遂深入膏肓如此。今日吾国必不能战,无拳无勇,安可言战?今之高谈战战战者,皆妄人也。美人爱人道主义,惟彼决不至为他国兴仗义之师耳。

儿远去祖国,坐对此风云,爱莫能助,只得以镇静处之。间作一二篇文字,以笔舌报国于万一耳。

儿居此平安,朋友相待甚殷,望吾母勿念。匆匆,即祝吾母康健百福。诸亲长均此。

白特生夫人及维廉姑娘处,均已代吾母致意,彼等甚盼吾母书来也。四月初当寄美金二三十元来。适儿 三月廿二日 (1915年3月22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母亲第九号上 吾母:

十二日得吾母第三号书,附致维廉思姑娘书,及致韦莲司夫人母女二短简,均已分译送去。吾母书中道及白特生夫人为儿作生日一事,并于致维姑娘书中附笔道谢。不意吾母书到之第三日,白特生夫人忽得急病,卧床一时许而暴卒,死时享年五十九岁。夫人待儿真如家人骨肉,天涯羁旅中得此厚爱,真非易事。今夫人遽尔仙逝,报德之私遂成虚愿。儿往唁其家,凭尸一叹,哀从中来。如此书抵家之日,吾母前所备送白夫人礼物尚未寄出,乞且将此诸物竟寄来,当交其夫收。昔吴季子挂剑墓上,以践宿诺;今白夫人虽死,儿与吾母皆心许此赠品矣。

家用已寄十金(五月),六月初当再寄十金,此后当月月寄上。

岳母处已有信附前第八号寄上,想已代送去。不知其病状已有起色否?

二哥来书,言吾母有喘疾未痊,不知近已痊愈否,望早日延医诊视为要。下次家书中望详细告知病状为要。

儿于第三号书中所言冬秀之教育各节,乃儿一时感触而发之言,并无责备冬秀之意,尤不敢归咎吾母。儿对于此事从无一毫怨望之心。盖儿深知吾母对于儿之婚事,实已尽心竭力,为儿谋一美满家庭。儿如有一毫怨望之心,则真成不明时势,不通人情,不识好歹之妄人矣。

今之少年,往往提倡自由结婚之说,有时竟破坏已订之婚姻,致家庭之中龃龉不睦,有时其影响所及,害及数家,此儿所大不取。自由结婚,固有好处,亦有坏处;正如吾国婚制由父母媒妁而定,亦有好处,有坏处也。

女子能读书识字,固是好事。即不能,亦未必即是大缺陷。书中之学问,纸上之学问,不过人品百行之一,吾见有能读书作文而不能为令妻贤母者多矣。吾安敢妄为责备求全之念乎?

伉俪而兼师友,固是人生莫大之幸福。然夫妇之间,真能智识平等者,虽在此邦,亦不多得,况在绝无女子教育之吾国乎?若儿悬“智识平等学问平等”八字,以为求耦之准则,则儿终身鳏居无疑矣。(1915年5月19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母亲第十一号上 吾母:

一月以来因学年休假在即,课极繁忙,竟无暇作书,至今日始得暇操笔,望吾母恕儿疏懒之咎也。儿近思离去绮色佳,来年改入哥伦比亚大学。此学在纽约城中,学生九千人,为此邦最大之大学。儿所以欲迁居者,盖有故焉。

一、儿居此已五年,此地乃是小城,居民仅万六千人,所见闻皆村市小景。今儿尚有一年之留,宜改适大城,以观是邦大城市之生活状态,盖亦觇国采风者,所当有事也。

二、儿居此校已久,宜他去,庶可得新见闻。此间教师虽佳,然能得新教师,得其同异之点,得失之处皆不可少。德国学生半年易一校,今儿五年始迁一校,不为过也。

三、儿所拟博士论文之题需用书籍甚多,此间地小书籍不敷用。纽约为世界大城,书籍便利无比,此实一大原因也。

四、儿居此已久,友朋甚多,往来交际颇费时日。今去大城,则茫茫人海之中可容儿藏身之地矣。

五、儿在此所习学科,虽易校亦都有用,不致废时。

六、在一校得两学位,不如在两校各得一学位更佳也。

七、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师杜威先生,乃此邦哲学泰斗,故儿欲往游其门下也。

儿居此五年,不但承此间人士厚爱,即一溪一壑都有深情,一旦去此岂不怀思?然此实为一生学业起见,不得不出此耳。

去此之时大约在九月中旬以后,家书可仍寄旧地,有友人可代转也。

儿身体平安,乞吾母勿念。匆匆奉禀,即祝吾母康健。适儿 七月十一日 (1915年7月11日)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1册——致 胡近仁近仁老叔足下:

适负老叔深矣。比年以来屡欲作长函奉复数次来书,而人事卒卒,终未如愿。久之积书既多,益不能即复。因循复因循,而适积欠日益深,譬之负债之家,债负日积,则益不易偿还,其不至于倒账者幸矣。今日偶有暇晷,决计与老叔为长夜之谈,以赎前愆。

老叔近有志于著小说,来书中屡言及之,今愿为老叔一陈所见。

小说在今日为文学中一大分子,其价值功用早为世所公认。吾国文人向视为小道,今世风所趋亦不能不认附庸为大国。二十年来,林琴南之译本,李伯元、吴趼人之著书,皆足为吾国文学界开一新殖民地,此大幸事也。在今日文学过渡时代,著小说者殊乏异材,李南亭之《官场现形记》乃《儒林外史》之脱胎,《文明小史》亦不出此窠臼。此二书虽于世道有关,其铸鼎照奸之苦心虽不可没,然二书皆零碎不完,结构极劣。吴趼人自是今代第一作手,其书以《九命奇冤》、《恨海》、《目睹之怪现状》为最。《怪现状》,亦是《儒林外史》一派,以用心命意见长,而布局极松,《九命奇冤》可称近世一杰作,《恨海》亦自非凡品,二书皆有深意,布局又佳,可传之作也。此外则《老残游记》、《禽海石》皆近世名著,《孽海花》则稍逊矣。此外则自桧以下无讥焉矣。近出之小说(著本)如来书所称之《玉梨魂》,均未寓目不敢妄为月旦。译本则林译之迭更司之《滑稽外史》、《块肉余生》、《贼史》,司各得之《十字军英雄记》、《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小仲马之《茶花女》,皆世界名著,有志小说者不可不三复读之。君朔译之大仲马之《侠隐记》、《续记》、《法宫秘史》(三书是一部大书)亦可诵。[1]

今之作小说者,须取法两途:一复古;一介新。小说中得力不少,故其所著书乃是中国文学,非如近日之小说家如蒋景缄之流,但能作一二书假充译本而已。

古小说中,下列之书都可不朽:《水浒》第一,看其写生状物置之司各得、迭更司书中何有愧色?《儒林外史》第二,看其写人物之逼真及其用意之高,眼光之远(如科举之毒)。《石头记》第三,看其状物叙事,看其写纤屑细事何等精密,看其写贵族社会之荡逸淫奢,何等婉而尽。《镜花缘》第四,看其见识之高。此书全书为女子抱不平,看其写女儿国一段何等眼光,何等魅力。看其政治思想之新。

介新云者,取法于西方大家名著,如上所述诸书足备一斑矣。复古云者,以新眼光读吾国旧小说,撷其精华,法其写生之真透,布局之雄奇,用意之高苦,然后以之施诸今日之社会,得古人之精髓,发为当代之文章,是之谓复古。吴趼人、李南亭、洪都百练生皆自奇特,此乃吾国希有之理想小说也。《西游记》第五,此书奇处在其无中生有,说鬼话滔滔不绝,其想像力之奇可叹。《七侠五义》第六,此书文学家多不屑道之,余独赏识之,以为杰作。看其用土语写生写人物,为后世开苏白粤话之先河,看其人物如蒋平、智化何等生动。《儿女英雄传》第七,看其布局之奇。

此外则无足道矣,《品花宝鉴》亦有佳处,《金瓶梅》则一无足道,人之誉之实过当也。

上所举七书作小说者不可不熟读,正如作文者之于《左传》、《史记》、韩、柳、欧、苏也,正如作诗者之于《三百篇》、汉、魏、李、杜也。

唐人小说如《虬髯传》、《红线隐娘》诸篇皆吾国杰作,不可不读。

老叔如有志小说,不可不取法乎上。取法乎上,无他道,远取诸古小说,近取诸欧西名著而已矣。

小说之宗旨有二:一以娱人,一以淑世。《西游记》、《七侠五义》娱人之作也;《儒林外史》、《镜花缘》淑世之作也;司各得、仲马父子娱人之作也;迭更司淑世之作也。李伯元、吴趼人其志皆在淑世,故其书甚有关世道,其人皆可附以不朽。老叔将何择乎?

无论娱人淑世,小说之法不出两端:一在状物写生,一在布局叙事。吾国小说盖以状物写生胜,西方小说则兼二者之胜。今当以西方之结构,补吾之不足。前所举各书中布局最奇者,莫如《撒克逊英雄略》,写生最工者莫如《水浒》,《儒林外史》次之。

布局非多读书苦思不可,写生状物非多阅历不可。

短篇小说尤不易为,年来译有二三篇,最近有《柏林之围》一篇载《甲寅》第四号,乃法国名著也,曾见之否?手头无有此本,否则当以寄呈矣。

大著《刀笔吏》及《柔情记》,近已有出版处否,甚欲一读之。来书以初次寄稿被退回,即欲废然掷笔,此大不可。古人怀刺三年,字漫灭而不已。西方文人往往屡投稿而不获刊行经年而不倦,一书不售再作他书,若一击手不中,即飘然远飏,则未免近乎悻悻器小之流,非所望于老叔也。

老叔耻于投稿他家,此亦非久计。适有时有所著作投一家不受,则另投一家,此不足耻也。今以文字糊口者日众,而杂志业未发达,自难无遗珠之憾。然苟文章有价值终有知音之人,望老叔勿遽尔灰心也。近颇作诗否?适去国日久,文学荒废不少,间有时偶作诗词,写意而已,不能佳也。附呈数章,即乞教正之。所寄数诗内之《自杀篇》,自谓在今日文学界可占一席,沾沾自喜之私,老叔得勿笑其狂妄乎!

今之文士结“南社”,自命为文学坛坫而流品极滥,屡邀适入社不愿应之也。吴草庐注本《老子》已觅得一本,乞叔勿再抄。老叔为适觅书事煞费苦心,感谢不尽。字典诚如来书所云,无有善本,商务书馆新出《词源》一书可谓空前绝作,曾见之否?

来书感叹身世,读之慨然。吾乡文献坠绝,今日椽笔端推老叔一人,甚望终始努力,修德进学,为桑梓光宠天下。何事不可为不朽之计者,文章特其一端耳。教育童蒙亦足以报国;尽力桑梓,亦足以报国;分功易事,正是此理。儿时与观宗祠祭事,每闻唱曰:“执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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