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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2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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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阮小凉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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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覆盖来时路

霜雪覆盖来时路试读:

第一章:这简直是场灾难

【1】

拜那场班会所赐,“唐佳妮喜欢沈城风”这几个字以瘟疫的传播速度风靡全校,我不懂,同样是想要和别人在一起,陶安安说得比我直白多了,可他们似乎忘记了陶安安,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就连沈城风也被殃及池鱼。

沈城风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觉得话是我说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那群人凭什么去他教室门口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喊:“城风哥哥,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接着是一阵怪笑,妖怪一样地呼啦飞走,为首的那个正是班会上那只笑得快抽筋的瘟鸡许年皓。

似乎每个班级里都有一个倒数第一的,每个班级里都有一个哗众取宠的,每个班级都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而这些每个班级都有的极品最后却以独一无二的趋势都集中在了许年皓一个人身上。他永远是高一三班的倒数第一,永远是高一三班最聒噪的一个,也永远是高一三班最八婆的一个。

我不懂,他干嘛要逮着我不放。

陶安安自作聪明地说:“我觉得他肯定是喜欢你,要不然他干嘛每次都针对你?”

我不服,那猫跟狗还见面就吵呢,你能说猫喜欢狗吗?

陶安安一脸哲学家的模样说:“猫就喜欢欺负狗,这也是一种喜欢,深沉的爱,你不懂。”

这种喜欢,我宁愿永远不懂。

可是很显然许年皓对我不是深沉的,甚至连喜欢也不是,我觉得他就是吃饱了撑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吃饱了撑了。

在一个放学后的傍晚,我和陶安安骑着自行车把许年皓堵在了巷子里,巷子里许年皓正揪着自己小学五年级的表弟给他上“思想教育课”,按照许年皓的思维逻辑,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就应该是人人为我我为我,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秉持着这样的原则,许年皓苦口婆心地劝他表弟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两人正僵持着,我跟陶安安就到了,站在巷子口,面对正在犯罪的许年皓陶安安深恶痛绝地说:“没想到你长得人五人六的,居然连小学生都不放过,真是斯文败类。”

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许年皓揪着表弟的手松开,一脸被打扰地不爽,不屑地嗤笑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一个花痴一个白痴,干嘛,看不过去啊?看不过去来打我啊。”他说着就朝我们走过来。

打架?

开什么玩笑,除了骂人我压根就不会打架啊。

可是,他朝我们走过来了,我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地后退,被陶安安一把拽住,她用一种看逃兵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地瞪我,然后扭头对许年皓说:“许年皓同学,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谈一谈,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开沈城风和唐佳妮的玩笑了。”

没错,这才是我们的重点,我们的目标不是打架。

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我们不会打架,只会吵架。

许年皓料定我们不会打架,态度更加嚣张了,放肆地笑着说:“自古以来嘴上多泼妇,手上见真章,想要我闭嘴也可以,来呀,打得过我再说。”

我跟陶安安登时进退两难,不用动手我就敢断定,我们两个不是他的对手。

首先,他一米八,我一米五二,陶安安一米五八,身高上我们就不占优势。

其次,他是男生我们是女生,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说力量上我们也不占优势。

再次,很显然他皮比我们俩都厚。

这简直就是鸡蛋和石头的博弈,根本就没有胜算。

我跟陶安安大眼瞪小眼地瞪着他,一时没有说话,几秒钟的寂静后,他鄙夷地扫我们两一眼,轻视地说:“胆小鬼。”说完,继续转身揪着他表弟上思想教育课。

小表弟怒了,脆生生的童音里饱含愤怒:“许年皓,我要回去告诉我妈。”“那我就告诉你妈你偷她身份证去上网。”许年皓不要脸地说。“我要回去告诉你爸。”小表弟不甘心地大叫。

许年皓说:“那我就告诉他你把他的金鱼喂了王八。”

小表弟又气又急,憋得满脸通红,死死地揪住口袋不放手,许年皓苦口婆心地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下钱包趁早滚蛋。

一个要,一个不给,两人僵持了一会,许年皓恼了,动手去抢,小表弟气得快哭了,突然抬起一脚,踢中许年皓的裤裆,伴随着许年皓杀猪般的惨叫声,小表弟背着书包拔腿就跑了。“嗷嗷嗷——”巷子里,许年皓表情扭曲捂着裤裆痛得跟只剥了壳的虾仁一样倒在地上,生不如死。

我跟陶安安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没有了反应。

直到许年皓惨绝人寰地冲我们哭喊:“送我去医院,我的蛋好像破了——”

于是,在我和陶安安的大呼小叫下,疼得跟分娩一样的许年皓被送到了医院,结果很显然,他的宝贝蛋没有问题。

然而,作为报答,许年皓决定跟我们桃园三结义,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咱们是兄弟。

我一点都不想跟许年皓成为兄弟,可是许年皓说如果不跟他做兄弟就是瞧不起他,如果瞧不起他那就接着杠下去,从明天开始他就一个小时往沈城风教室跑一趟。

这人根本就是个无赖啊!

就这样,我和陶安安跟许年皓成了朋友。

许年皓给我们三人帮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三剑客”,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叫我们“三贱客”。

就这样,开学不到一个星期,我多了两个朋友,一个是我的同桌陶安安,一个,是我的敌人许年皓。

【2】

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很简单,高兴了就在一起,不高兴了就再见,这样简单而明白的人际关系看起来是那样干脆利落,同时又不堪一击。

我跟陶安安和许年皓的友谊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

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学校举办了开学典礼,偌大的操场上清一色全是白蓝相间的校服,在烈日下精神萎靡地听主席台上校长老师们的高谈阔论,从学校纪律到思想品德,这是一所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学校,作为学生的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好好学习,冲刺高考。

对于一群高一的新生来说,高考这种事真的太遥远了,我们尚沉浸在从初中生变成高中生的喜悦中,大学的事情就跟未来一样,遥远得跟玩笑话似的。

校长和老师们走的是车轮战路线,一个接着一个上,在烈日下滔滔不绝,激扬文字。我,陶安安,还有许年皓蹲在队伍的最后面,一人一把卡片,玩真心话大冒险,玩着玩着就吵起来了,起因是陶安安抽到真心话卡片,许年皓问她喜欢谁,她说吴彦祖。对于陶安安的欢喜许年皓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一切追星的行为都是愚蠢的。

许年皓这样的观点一出来我也加入了吵架的队伍,因为我也是追星族,我喜欢周杰伦。

而我的偶像是周杰伦这件事更是刺激到了许年皓,他痛心疾首地批判道:“没想到你们两个是这样地没有品位。”

接着他唾沫横飞地把吴彦祖那张电力十足的脸批成了胭脂俗粉,而对我的周杰伦他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气得飞起来了。

他说:“周杰伦?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居然喜欢他?吴彦祖都比他强多了。”“放屁,吴彦祖根本就不会唱歌,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二十一世纪是人才的时代,长得好看顶多算花瓶。”我拍案大叫,坚决捍卫偶像的尊严。“不会唱歌怎么啦?好歹长得漂亮。周杰伦一双王八眼,小得跟绿豆似的,难看死了,吴彦祖比他好多了。”陶安安也暴躁了,气急败坏地跟我杠起来。“吴彦祖就是个绣花枕头,周杰伦连绣花枕头都不如。”许年皓如是道。

就这样,在烈日下,在国旗下,在校长的眼皮子下,我们三个人因为偶像的问题打了起来。

高一三年级队伍后,我们三个恼羞成怒地叫着吵着打着,你揪我衣裳,我踹你屁股,一边骂着一边打,方圆几米的人迅速地以我们为中心为一个圆圈聚拢过来,“太平公主”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大声呵斥着命令我们分开,操场上登时闹成了菜市场,主席台上,校长镇定地继续他的演讲,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泰然若素。

好一幅鸡飞狗跳的画面。“太平公主”拽住了陶安安,因为她快把许年皓的头发拔光了。

许年皓鬼哭狼嚎地惨叫,一边躲一边嚎:“好男不跟女斗,你要是个男的,看我不打死你。”

一群男生拽住了我和许年皓,被拉开后我发现,许年皓挖伤了我的脸,陶安安踹了我一脚,是可忍恕不能忍,我要踹死这两个斯文败类!

不甘心的我再次怒火中烧,大吵大闹蹦起来要踹死他们,我像个发狂的战士,气红了眼要报仇雪恨,身后,一个男生死命地抓住我的胳膊,挣脱不开的我气急败坏地扭头一口咬下去,伴随着我舅舅陈斌盛怒的呵斥声,那人被咬的手臂拳头明显一握,极力隐忍。“唐佳妮!”我的化学老师以及舅舅陈斌气急败坏地跑过来,用力地一拍我的后背,我被拍得松开了那被咬的受害者,瞪着陈斌“哇——”地一声哭起来。“陈斌,你敢打我,我要回去告诉我妈!”

那一天,太阳热得快要融化地球了,主席台上校长终于结束他漫长的演讲,我,许年皓,陶安安被带离现场,陈斌在我身后声色厉荏地教训我,那被我咬了胳膊的少年抬着胳膊皱眉查看伤口,身旁的同学关心地问他,他淡淡地应着,放下手臂,道:“没事。”“唐佳妮,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开学典礼上打架,简直是目无法纪,我要告诉你妈!”陈斌气得破口大骂。

我呜呜地抽噎着,垂头丧气地跟着“太平公主”离开。

办公室里,“太平公主”像一头发怒的母老虎把我们挨个训了一遍,最后让我们站在办公室里面壁思过。

办公室里,电风扇呜呜地转着,我,陶安安,许年皓挨个排开去,你瞪瞪我,我瞪瞪你,最后饱含怒意地“哼”一声,扭头不看对方,站在中间的许年皓突然发现自己不管往左扭还是往右扭都能看见我们,他于是重重地“哼”一声,鼻孔朝天,仰天看。

办公室外,陈斌正在给“太平公主”赔笑脸,在乌拉乌拉的电风扇声中我隐约听见陈斌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教导无方,唐佳妮是我外甥女,我姐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骄纵了些……”

陈斌的话断断续续传进办公室里来,我忽然有些感动,想,虽然他刚刚打了我一巴掌,但好歹是我舅,关键时刻,他还是向着我的,你瞧,他一定是在替我向“太平公主”求情。

突然,许年皓扭头问我:“哎,唐佳妮,你是陈老师的外甥女?”

我得意地一哼,骄傲地说:“没错,陈斌是我舅舅。”

隔着许年皓,陶安安迅速地伸过脖子来,激动地问:“那你舅能帮我们求情吗?”

我有些小得意,傲慢地说:“帮你们是没问题的,但是,我干嘛要让他帮你们啊?”

许年皓立刻变得跟个娘们一样腻过来,用一种能让人鸡皮疙瘩都蹦出来的声音说:“哎呀,都是朋友嘛,有今生没来世的,帮帮忙啦佳妮。”“是嘛佳妮,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陶安安也跟着不要脸地说。

他们似乎忘记了,就在几分钟前我们三个还在操场上为了偶像的问题打得你死我活。

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一般人是不会原谅他们的,但,我唐佳妮是一般人吗?显然不是,所以我原谅了他们。

然后,在我舅舅的“帮助”下,原本只需要写完检讨就可以回家的我们承包了整个教学楼的卫生。

【3】

罚站,扫地,做检讨,回家后我妈和陈斌轮流对我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课,全程我都乖得跟猫一样,温顺可怜,然后等我妈消气后告诉我妈,我舅差点把我谋杀了,他打我。

我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杀气腾腾地警告陈斌,要是他再敢动我一根毛,她就对他不客气。

她说:“我自个的闺女只有我自个能打。”

就这样,陈斌被我妈训了一顿。

第二天,我又被“太平公主”拉过去训了一顿,全程陈斌就在旁边看着,喝茶。“太平公主”让我给顾池赔礼道歉去,我那一口下去,咬得他皮都破了,据说胳膊都肿了。

可是,顾池是谁?

我问:“谁是顾池?”“太平公主”冷冷地瞥我一眼,说:“被你咬的那位同学,一班的数学科代表。”

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里回来,经过一年级二班时我看见坐在教室三组和人谈笑的沈城风,顿时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你看,就算全世界都糟糕透了,至少我还有沈城风,我不喜欢这个学校,可我喜欢沈城风,这就足够我撑下去了。

放学后,在陶安安的怂恿下我拎着奶茶和蛋挞跑到了一班的门口,教室里同学陆续出来,陶安安躲得远远地冲我握拳摆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并指着手腕上的手表提醒我时间宝贵,一会还要去漫画书店。

可是,我连受害者顾池是哪一个都不知道。“同学,请问顾池是哪一个?”我拎着蛋挞和奶茶拦住背着书包出来的同学。

同学扭身,指着三组最中央的那个人说:“那,三组第三排,皮肤很白的那个。”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教室最中央的他,他蓄一头短发,白色的校服洗得发亮,光洁的脸庞棱角分明,眉角浓黑上扬,像一笔浓墨描成的剑,他垂着眼,专注地收拾课本,薄唇微微抿起,透着几分严肃。

他就是顾池。

黄昏的晚风中,我拎着蛋挞微张了嘴失神地看他,突然他拎起书包起身就走。

我猛然回神,慌忙转身贴在大门旁边,像做贼的人,心砰砰直跳。

一会见了他,我是应该先自我介绍还是先道歉?道歉应该怎么说?除了“对不起”三个字,我应该表现出我最大的诚意来。

所以我决定用中文说一遍,再用英语说一遍。

可是,生活就是一出没有彩排的演出,当顾池拎着书包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时我慌得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高举手里的蛋挞和奶茶,气沉丹田,大声疾呼:“顾池。”

声音之响亮和突兀,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然后在我紧张的表情里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冷漠地说:“不接受告白。”

接着,他越过我,走了。

什么情况?

我傻了,呆呆地扭头,望着他雪白的身影,直到他拐进楼梯口消失不见,陶安安爆发出老巫婆一样的爆笑声来。

陶安安说这是她见过的最惨烈的道歉和最搞笑的“告白”。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来找他告白的,难道他没看见校门口贴的那张校规吗?高中生,不许谈恋爱。

不,最重要的是,他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他?拜托,连许年皓都比他帅多了好吗!

对此许年皓欣慰地道:“不错喔,唐佳妮,品位提高了。”

可是话说回来,虽然他把我认错了,但是道歉的程序我已经走完了,理论上来说“太平公主”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虽然蛋挞和奶茶他都没有要。

放完学后我们就去了漫画店看漫画,看到一半陶安安去买热狗,我咬着棒棒糖站在靠窗的书架旁看漫画,书店门口不断有人进出,门上挂着一个风铃,随着人的出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心不在焉地翻着漫画书,抬头看窗外,此刻和漫画相比我更期待陶安安买回来的热狗。

大街上人来人往,我正看着,突然两个人影跳入我的视线。“顾池?”取出棒棒糖,我望着街上的人诧异地问。

马路边,顾池站在一栋年代有些久远的单元楼下,目光紧紧追着疾步离开的中年女人。她漂亮时尚,踩着一双黑皮高跟鞋,穿着一套紧身的职业装,头发高高地挽起,像极了律政佳人里的律师,干练漂亮,和身后那栋泛黄陈旧的单元楼就像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像是逃一样地,她飞快地来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面前,开门上车。

突然,楼上窜下一个男人来,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衣,愤怒得像一头狮子追下来,拽着一个黄色的纸袋子,朝着法拉利的方向怒骂着用力地一掷,纸袋摔落在地,几捆红色的人民币摔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男人指着法拉利愤怒地叫骂着,过路的人纷纷侧目看过来,顾池脸色苍白地抱紧男人,法拉利在众人猜测的目光中飞快地离开,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顾池抱着男人,男人望着车来车往的大街,突然,他就像泄气的皮球转身上楼,楼梯口,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顾池急忙跑过去扶住他。

怎么回事?

我奇怪地跑出去,马路对面,单元楼下男人坐在台阶上,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顾池沉默地望着他,良久转身折转回去,捡起地上的钱。

穿过马路,我走过去,顾池捡完钱起身走过去,试图劝男人上楼。

男人蹲在台阶上突然就哭了起来,任凭顾池怎么说,他一动不动,像个任性耍赖的孩子。

我站在人群里,望着顾池和男人,看见顾池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带着寒意,他冷冷地说:“像你这个样子,谁愿意跟你过?”说完他冷漠地上楼,留下悲伤愕然甚至有点儿愤怒的男人。

四周瞧热闹的人指着他们议论纷纷,男人似乎也不好意思了,起身跟着顾池离开。

我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哭,更没见过哪个男人哭得像他那样窝囊。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顾池的父亲。

我很难以想象,那样一个爱哭的男人居然是顾池的父亲,我所认识的顾池是那么冷漠,那样孤傲。

我想,顾池应该是像极了他的母亲吧。

楼下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我双手揣在兜里站在楼下仰头眺望楼上,这时,陶安安拎着两个热狗跑过来,一脚踹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迅速地扭头,接过热狗猴急地撕开,说:“没事,看热闹。咦,为什么我的热狗没有番茄酱?”

陶安安说:“番茄酱用完了,不过我给你抹了辣椒酱。”说完,她掏出她那根番茄酱多得快滴下来的热狗。“那你的上面涂的是什么?”我瞪着她问。

她一口咬下去,说:“番茄酱啊。”“那为什么你的有番茄酱我的没有?”我大叫。

她舔了舔嘴边的番茄酱,说:“因为番茄酱被我用完了啊。”

好有逻辑,无言以对,但是我还是想说:“靠。”

三分钟后,漫画书店外,我们坐在台阶上吃着热狗看着漫画书,一边看一边开始八卦,从班上谁跟谁多说了一句话到谁看谁不顺眼,一点儿风吹草动也能被我们抹黑成图谋不轨,最后说到顾池,陶安安说,显而易见,顾池的父亲配不上他母亲。

我说:“你又没见过他们,怎么能妄下断言。”

陶安安说:“你傻啊,顾池老妈开的可是法拉利,你再看看顾池他们住的地方,在物质上在地位上他们就是不配的。”

陶安安说,这个世界上只存在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但是绝对不存在穷小子和公主的故事,即使有,下场也一定很悲惨,这是社会的潜规则,也是赤裸裸的现实。然后陶安安接着说我跟沈城风也是不现实的,因为她经验丰富的第六感。

我说:“难道我就不能是灰姑娘吗?”

陶安安想了想,按着我的肩膀用一种“你节哀”的表情说:“你顶多是驮着王子的白马。”

【4】

女人的天性就是八卦,很显然我跟陶安安都是女性,只是我没想到陶安安会是那个屹立于八卦之上的大喇叭。

第二天,顾池有个开法拉利的母亲和一个住危楼的父亲的这件事以瘟疫的速度传遍了全校,其实有个有钱的老妈和一个没钱的老爸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就算他们离了婚,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两人的孩子是顾池,这就是问题了。

顾池是榆林高中唯一一个学费全免并拥有每月三百补助金的特优生,他成绩优异,特别是数学成绩,初中时曾以满分成绩获全省数学竞赛第一名,轰动全省,这样一个人物搁在哪里都是惹人注意的,所以当那些刺激人眼球的事情搁在他身上时就格外惹人关注了。

全校都在讨论顾池那个开法拉利的母亲,我们班也不例外。

我纠正陶安安,说:“他爸住的不是危楼,是一个旧单元楼。”

陶安安反问:“有区别吗?”

在陶安安眼里,但凡是楼龄超过十年的都是危楼,所以我们家那老古董一样的四合院在她眼里简直就是贫民窟。

教室里,我跟陶安安正胡扯着,突然门口一声厉喝,声音里饱含怒意:“唐佳妮!”

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我被他吼傻了,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望着门口的顾池,他苍白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浓眉拧出了一个“川”字,目光如炬地瞪着我。“出来!”不等我反应,他厉喝一声,几乎是命令。

我被他吼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惊胆战地站起来,望着他往外面走去。

他要干嘛?因为我咬了他没道歉吗?可是我明明已经道歉了啊,是他自己会错了意关我什么事?

我以为他是为那一口之仇来找我,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底气不足地问:“有事吗?”

他极力克制着抿紧了唇瞪我,张口正要说话,一眼瞥见教室窗户上伸出来的一个个毛茸茸的脑袋,他拎起我就走:“跟我走。”“你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在教室门口说吗?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舅舅是陈斌!!”走廊里,被他拖出去的我惊慌失措地大叫,我料定他想要揍我,还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可我明明已经道歉了啊。

穿过走廊和校道,篮球场旁边的树林里他停下来,松手丢开我,说:“唐佳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三八?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凭什么对别人的事情说三道四?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我懵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说:“我们家的事怎么样与你无关,你要是敢再到处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着,他狠狠地瞪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从来反应比别人慢一拍,特别是在吵架这件事上,所以面对顾池劈头盖脸的怒斥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等我缓过神来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然后我就抑郁抓狂心塞了。

回教室的路上我不停地在脑子里案件回放,如果历史重演一次,当他说我三八的时候我一定会撸起袖子指着他的鼻子叫:“你骂谁三八?我怎么三八了?你怎么样姑奶奶我才懒得管,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家的事情谁乐意管了去了?给我松手,给我走,你要是再敢来缠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可是,很显然历史是不会重演的,而现实中我永远没有脑补中能言善辩。

回到教室里陶安安还在跟人八卦,我一屁股坐下起,她立即凑过来,一脸狗仔队的表情兴奋地挖掘最新消息:“顾池找你做什么?”“他骂我三八。”我愤愤地叫。“靠,他凭什么这么骂你?”陶安安火了,打抱不平地要去找顾池理论,然后问我他为什么叫我三八。

我说:“他觉得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都是我的杰作,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啊,他凭什么骂我三八?”

然后陶安安就劝我,忍一时风平浪静,因为她觉得她要是去了,顾池肯定也会骂她三八的。

可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忍辱负重的人,所以忍到放学时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要跟顾池把话说清楚。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蹲在校门等顾池,许年皓和陶安安在一旁吃着甜筒,一边吃一边劝我,陶安安说:“算了吧唐佳妮,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多大的个事儿,再说了,他爸妈的事情本来就是你说的啊。”

我不甘心,不开心,扭头瞪她,纠正:“我只跟你说了,是你把事情夸大散播到全校的,你呆会别走了,给我解释清楚。”

正说着,陶安安望着校门口突然两眼一亮,站起来指着前面跟打了鸡血一样叫起来:“啊,那个谁,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啊?”我不耐烦地说着回头,一回头就看见校门口走来的沈城风,还有他身旁那位漂亮得跟模特一样的女孩,沈城风推着车,与她并肩走着,谈笑着,走出校门,在人群中,在我惊愕的目光下,离开。

陶安安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一样拽着我跳:“陆薇,是陆薇,她居然跟我们一个学校!”“你认识那个女的?”我指着沈城风他们远去的背影问。

陶安安说:“一中出了名的才女,哪个不认识?《萌芽》杂志上经常看见她的稿子,不仅文笔过人,人也长得漂亮,当初学校保送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她初二的时候就被保送到北京的,她居然出现在这里,我要去发微博。”说着她掏出手机埋头发起微博来。

陆薇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旁边站着的那个是沈城风,可是,沈城风怎么会和陆薇走在一起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校门口我咬着下唇想了想,咬牙起身就追了上去,身后正在啃甜筒的许年皓叫起来:“唐佳妮,你干嘛去?”“回家。”我背着书包追着沈城风和陆薇跑去。

身后,陶安安一边发微博一边叫:“那顾池怎么办?”“交给你们了。”我头也不回地大叫一声,飞快地追着沈城风和陆薇跳上公交车。

【5】

公交车上,我鬼鬼祟祟地挤在人群中,看着人群里的沈城风和陆薇,拥挤的公交车内,我的心就像一罐不断发酵不断膨胀的罐头,有点酸,有点堵,可是我却没有勇气上前跟他打招呼。

我喜欢沈城风,从小就喜欢,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现在,我们是朋友是同学是邻居,我喜欢他,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我觉得我跟他来日方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同城同校同小区,他就住我隔壁,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我们可以慢慢来,可是现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比我漂亮比我高,文笔还比我好的女孩,这叫我莫名地有了危机感。

一路上沈城风始终微笑着,斯文儒雅的样子与她谈笑着,直到车到站,她下车,笑着同他挥手道别,他微笑着同她招手,直到公交车离开,他双手往兜里一踹,走过来,我吓得拼命低头往人群里钻,他凑过来,一低脑袋,问:“唐佳妮,你干嘛?跟踪我啊?”

这模样,这口气,同方长判若两人。

被抓了个现行,躲是躲不过去了,我牙一咬胸一抬,昂首挺胸理直气壮:“许你坐这辆车就不许我坐啊?”

沈城风说:“你少来了,在校门我就看见你了,你不是跟许年皓他们在一起吗?干嘛跟踪我?”“你在校门口就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叫我?”我大叫。

他说:“那我要怎么做?领着一个认识才一天的女孩走过去跟她说,你好,这是我朋友唐佳妮,开学典礼上跟人打架的那个,这是她朋友许年皓,三班的倒数第一,这是她另外一个朋友陶安安,特长是三八爱讲人闲话。”“喂,沈城风,我朋友有那么糟糕吗?”我气不过,瞪着他叫。

他说:“你自己说呢?”“我!”我努力想要说出许年皓和陶安安的优点,可是一张嘴才发现,我对他们实在是“不甚”了解,毕竟,跟陆薇比起来我这两位朋友的确是太端不上台面了,这有些尴尬,我绞尽脑汁,最后底气不足地狡辩道:“评价一个人不能看成绩,你要懂得看见别人身上人性的光辉,懂吗?”

沈城风嗤笑一声不苟同,坐下来,靠着椅背一副老专家的模样教训我:“唐佳妮,物以类聚,什么样的朋友决定你有什么样的未来,交友需谨慎,明白吗?”“是喔,所以你觉得就你这样的跟陆薇搭吗?”我毒舌地说。

他白我一眼,毫不服输地呛声:“那总比跟你搭吧。”

我噎住,内心百转千回地煎熬,恨不得冲过去拎住他的脖子质问:“我们哪里不搭了?从小学到现在,我都跟你搭了十几年了你居然说我们不搭,凭什么啊?”

我觉得我们很搭,比如他喜欢白我喜欢黑,他喜欢蛋清我喜欢黄,我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神级互补,我觉得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了。

可是他说我们不搭,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我不开心,瞄他一眼难过地问:“那,沈城风,你喜欢她吗?”

我有点圣母上身的伟大,坐在那一个人自编自导地幻想,要是沈城风真的跟陆薇在一起了,我就等他,等到天荒了地老了,他跟陆薇闹掰了,最后发现我为他守身如玉终身不嫁,我们两的事迹被登上了报纸的新闻头条:痴心苦等,挚爱一生。

可歌可泣,感人肺腑。

我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沈城风表情奇怪地横我一眼,说:“唐佳妮,在你眼里男生和女生除了谈恋爱就没有别的可干了吗?”

我奇怪,男人跟女人除了恋爱还有什么可谈?

沈城风说我肤浅,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除了男女关系还有手足之情,同窗之情,比如我和他。

可是,他忘记了,男女之间还有一种关系,叫一厢情愿,比如我对他。

回到家书包还没放下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许年皓。电话刚接通,许年皓崩溃的哭声传来,一边哭一边骂:“陶安安到底是男还是女?一巴掌拍下去就把顾池给拍死了,唐佳妮,我们是不是要坐牢了?”“咚!”地一声,我吓得瘫软在地,手机滑落在地。

陶安安把顾池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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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锋利的是人言

【1】

赶往医院的路上我就像徘徊在地狱和天堂之间,一会想不关我的事,犯法的人是陶安安和许年皓,跟我没关系,一会又想好兄弟两肋插刀,事情因我而起,我有主要责任。煎熬惶恐中赶到医院才发现,顾池没死。

急症室门口,头上裹着纱布的顾池冷漠地扣上衬衣,一抬头就看见门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我,他冷漠地收回目光,一拎书包起身,对医生道:“找她要医药费。”说完,越过门口越过我,擦肩远去。

我喘着气,茫然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扭头看里面垂头丧气的许年皓和哭成花脸猫的陶安安,问:“怎么回事?”

抽抽搭搭的陶安安告诉我,我走后没多久顾池就出来了,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陶安安决定跟他好好地聊一聊人生哲理,可是还没等她开口,顾池就像越过障碍物一样地越过了她,急性子的陶安安一巴掌就拍了过去,毫无防备的顾池被拍得一个踉跄往前栽倒下去,头磕了地,血流成河。“血流成河?”我怀疑陶安安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许年皓说:“真的是毫不夸张,顾池有凝血障碍症,一破皮那血就跟洒水似的,他不要钱啊。”

顾池爬起来一脸的血,陶安安和许年皓都被吓住了,手忙脚乱地把顾池送到医院,两人都没了魂,陶安安坚持认为顾池肯定是要死了,两人在医院外商量,要是顾池死了,谁顶包谁坐牢,谁在外面送牢饭,最后两人达成共识,让我顶包。

此时,我释怀地拍拍他们,说:“放心,天塌下来我是不会一个人扛的。”

从医院里出来,许年皓问我为什么突然追着沈城风跑了,陶安安说:“还能因为什么,因为爱情,。”

许年皓老成地一拍我肩膀,安慰我:“姑娘,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品种的。”“你要是说我跟他不是一个性别我还能接受,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一个品种?”我不服气。

许年皓勾着我的肩膀一转身,对着身后的服装店外的玻璃门道:“来,好好看看你自己,再好好看看沈城风,他是美图秀秀,你就是暴走漫画,画风都不一样,谈什么恋爱。”

全世界都在叫嚣,吵着让我别闹,就连许年皓都看得出来我跟沈城风不是一个世界,可是我不信邪,没有道理,没有借口,喜欢就是喜欢,哪怕一路孤勇,也要义无反顾。

星期五的放学后,我火急火燎地收拾书包冲出教室,以最快的速度往二班跑,眼看就要冲到二班了,突然就看见沈城风背着流鼻血的陆薇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叫:“让开,快让开。”

走廊上所有人避让出一条路来,我捏着电影票自动靠边站,望着背着陆薇跑出去的沈城风,有点发愣。挤满人的走廊里,一个女生说:“看不出来陆薇下手还蛮狠的,把叶小蛮都打成那样了,她就流个鼻血,搞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叶小蛮?”我好奇地问。

女生的八卦系统一瞬间打开,告诉我事情的原由。

叶小蛮是沈城风的同桌,英语科代表,平时寡言少语,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突然和沈城风杠上了,今天班会,当着全班的面叶小蛮站在讲台上指名道姓地让沈城风和陆薇检点些,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浓我浓的约会宾馆,全班哄堂大笑,看笑话地看黑着脸的沈城风和陆薇,谁也没曾料想,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温柔似水的陆薇,一旦动起手来不输泼妇。

讲台下,陆薇抓起墨水瓶就甩了过去,“啪!”地一声,墨水瓶砸在叶小蛮身后的黑板上,所有人都呆了,墨汁溅了叶小蛮一身。

就这样,叶小蛮和陆薇打了起来。

我站在二班的教室门口,看见坐在三组最中央的叶小蛮,白色的衬衣被染得乌黑,她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安静地收拾书包,突然起身,四周围观的同学如惊弓之鸟躲开,仿佛她是毒虫猛兽。

她朝教室门口走过来,我才发现,她的脸受伤了,被指甲剜出一道道伤来,她拖着脚,一瘸一扭地走出来。

我后退,安静地看着她从我面前走过,我跟在她身后,就像一个小兵跟在一个将军身后。

走到校道上,她终于停了下来,扭头看我,说:“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认得你,沈城风的小跟班唐佳妮。”“我是不是见过你?”看着她,我怀疑地问。

我确信我在哪里见过她,只是我不记得了。

她的眼神突然柔下来,问:“要不要吃雪糕?”“要,四个圈。”我立即举手。

她笑起来,一笑扯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潇洒地扭头,带我走:“走,我请你吃。”

不一会,我和她蹲在小卖部门口啃雪糕,看着她满脸的伤痕,我问:“你为什么要在班会上那么说?”

她说:“不为什么,看不得他们。”“为什么?”我不懂,别说沈城风和陆薇没什么,就是有什么,那又关叶小蛮什么事?

叶小蛮恶狠狠地说:“就是看不得他们。”

我怀疑地看她,迟疑地问:“叶小蛮,你该不是心理变态吧?”“你才心理变态。”她突然一个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扇得我措手不及一脸栽在雪糕上,她收回手,望着远方目光空洞,凉声道,“我就是看不得陆薇,看不得所有姓陆的。”

我鼻尖融着牛奶,想,要是她跟陶安安来一个扇巴掌比赛,那一定是势均力敌,精彩纷呈。

叶小蛮看不得所有姓陆的,不,准确地说是憎恨所有姓陆的,所以后来,她一把火烧了陆市长也就是陆薇父亲的车。

叶小蛮问我,是不是还在追沈城风。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用一个“还”字,她没有回答我,说:“唐佳妮,不要喜欢沈城风了,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我不服气甚至生气,赌气地说:“至少我们都是人,只要不是跨种族,他就有可能喜欢我。”

叶小蛮说:“你白痴啊,你跟他从小学到现在,少说也快十年了,他要是真喜欢你还用得着你去追吗?退一万步说,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他难道不知道?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不想承认。”说到这她的表情变得痛恨,咬牙切齿地说,“明明不喜欢你,还要钓着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吃着碗里看锅里,这种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喜欢。”

好锋利的言辞,这个世上居然还有比陶安安还犀利的人。

她把真相挖出来摆在我面前,挖得我鲜血淋漓,挖得我不能否认,可我还是拒绝接受。

叶小蛮老成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唐佳妮,你太单纯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说完,她拎着书包起身就走,“你玩不过沈城风,更别说是陆薇。”

叶小蛮走了,我举着融化的雪糕目送她离开,直到手背上滴落黏糊糊的雪糕,我回神,低头一看,雪糕全融化了,粘在我没送出去的电影票上。

星期六的中午,我一个人揣着两张电影票霸占了两个座位,荧幕里的人上演着人间的爱恨情仇,荧幕下的人看得惊心动魄,我开始怀疑,这场得不到回应的追逐值得吗?【2】

那天,我回去的很晚,因为心情不好,我去电玩城打游戏,赢了很多游戏币,赢得老板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个作弊高手似的。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我拧着钥匙开门进去,屋内漆黑一片,我摸着开关纳闷:“老妈还没回来?”“啪!”地一声开灯,客厅沙发上,抱着头的妈妈抬头看我,她哭红了眼,声音沙哑无力,说:“佳妮,我们破产了。”“咚!”我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外公去世后公司就留给了妈妈,公司的运营状况一直风雨飘摇,妈妈一人主持大局,可毕竟能力有限,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上忙,可是,我想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关门破产,可它的确是严重亏空,今天下午一点,公司宣布破产。

安静的客厅里,妈妈抱着头崩溃地哭出了声,我也哭了,抱着她一边哭一边说:“妈,别怕,没了就没了。”

那天,妈妈问我,唐佳妮,以后我们怎么办?

没有了钱,我们就省着点用,没有了经济来源,我们就想法子赚钱去,我还活着,我还在长大,我总会想到办法养活她。

那一刻,我想要抗下所有的责任。“妈,别怕,我养你。”

第二天早读课,陈斌把我叫了出去,教学楼外的梧桐树下,他脸色发黄,像是一整夜没睡,抽着烟,他问我:“佳妮,你妈怎么样了?”

我说:“没事,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陈斌说:“老宅是留不住了,星期三银行就会派人过来把房子收走,我已经替你们找好房子了,两室一厅,不是很大,等你们稳定下来了,我再给你们换个大的。”“两室够大了,谢谢舅舅。”我说。

他应一声,深吸一口烟,浓眉拧出一道“川”字来,良久的沉默,他抽完烟踩灭烟蒂,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佳妮,好好照顾你妈,她过得很不容易。”“嗯,我知道。”我说。

那天开始,我变得很安静,许年皓和陶安安在一旁胡打胡闹,时光像指尖的流沙,脆弱而决绝地离开。一直到星期二的傍晚,我和妈妈陈斌坐着搬家公司的车来到那栋被陶安安誉为危楼的单元楼下,内心爆出三个字来:不是吧。

命运有时候很奇怪,它明明知道我跟顾池水火不容,却把我安排在了他身边,就像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们不仅同一栋单元楼,还是邻居,我有种被生活落井下石的感觉。

搬进去的当天顾池的父亲就抱着西瓜热情地窜到了我家里,得知我跟妈妈两个女人住,他说:“都是街坊邻居,从今往后要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就住对面301室,我要是不在家,找我儿子也是一样,我儿子叫顾池,今年高一,数学科代表。”“顾池?您居然是顾池的父亲,顾池成绩很好的,跟佳妮是同学,他们认识。”吃着西瓜陈斌笑哈哈地说。

生怕和顾池扯上关系,我瞪一眼陈斌,示意他闭嘴。

顾池的父亲热情地笑起来,说:“那更好,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顾池的父亲不仅好客,且热情乐观,我很难以把他和那天那个蹲在路边抱头痛哭的男人联系到一起。顾池的父亲是个浪漫的梦想家,他把自己所有的生命和希望都投注在了美术上,一辈子画画,一辈子走不出画画,终于,顾池的母亲被他画走了,她受不了这种不计成本的投资,她把自己所有的青春都给了他,他却把自己的所有,包括她,都投资给了画画。

绘画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漫长且黑暗,顾家被他画得贫困潦倒,失去了妻子后他更加贫穷,除了顾池,他一无所有。

生活能把人最美的一面打磨得面目全非,比如爱情,在物质的世界里,现实比理想更势利残忍。

很快地,顾父的这种热情好客给我带来了麻烦。

星期六下午四点钟,我窝在破旧的沙发上睡觉,睡到一半门铃响了,我起身开门,门口,顾池拎着大包小包的菜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说:“你妈说今天在你们家做饭。”“哈?”我有种没睡醒的感觉。

放了顾池进厨房,我躲在房间里给妈妈打电话,原来,今天早晨顾父给她打电话,邀请她晚上大伙出去吃顿饭,算是给我们接风洗尘,妈妈受宠若惊,觉得让邻居请客始终不大好,一时顺口,便邀请他和顾池来家里吃,我妈下厨。

就这样,顾父早早地吩咐顾池,放学后去菜市场买菜,他自个背着画板跑去白杨湖画画了。

这样个不着调的父亲,居然生出了这样一个顾池,我想,顾池的母亲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厨房里顾池忙开了,我站在门口,问:“需要帮忙吗?”

他冷冷地说:“不必。”

我撇嘴,背着手靠着门面无表情地看他在厨房里熟练地忙碌,直到他点火开锅,我才意识到什么,这顿饭不是应该我妈来做吗?

可是,一直到顾池做完一桌子的菜,我妈和顾父也没有出现,我给妈妈打电话,她说路上堵车,让我和顾池先吃,顾池给他父亲打电话,手机已关机。

我在无语中端起饭碗,和顾池安静地吃起来,吃到一半突然“啪!”地一声灯泡炸破了,我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顾池,却见他安静地放下饭碗,起身就走。“你做什么去?”我急忙问。

他说:“回家。”

我急了,急忙起身:“你走了我怎么办?”

月光下他不解地回头看我,说:“你怎么办关我什么事?”

我一时语结,急中生智:“你爸说你会照顾我的。”

他于是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坐下来,我害怕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不安地看四周,黑暗中开始幻想这间陌生的房子里会不会藏着什么怪物,正想着,顾池问:“你很怕?”

我回神,中气不足地狡辩:“谁说的?我没有。”

他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不怕,能不能先放开我的胳膊?”

我猛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

尴尬地松手,我往一旁挪了挪,极力保持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

寂静的客厅里,我们寂静地等待着,受不了这寂静的气氛,我开始找话题,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顾池,你喜欢吃什么?”我问。

他说:“鱼虾。”“哎?真的吗?我也喜欢吃,特备是麻辣小龙虾,可惜我胃不好,不能吃太辣。西瓜和苹果,你喜欢什么?”我高兴地问。

他说:“苹果。”“草莓和蛋糕,你喜欢什么?”“蛋糕。”“瓜和果呢?”“果。”“我和你呢?”“你。”

答得太溜,他居然上当了。“哈哈哈哈!”客厅里,我笑得在沙发上打起滚来。

他俊美的脸明显一抽,说:“你坑我?唐佳妮,你真无聊。”说完,他起身就走。“哎,别走嘛,我们接着玩,我保证不会再坑你。”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毫无诚意地挽留他,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一会妈妈回来了,叉着腰站在客厅仰望头顶的灯泡,最后无可奈何地下楼,买了蜡烛和零食回来,蜡烛是用来照明的,零食是用来答谢顾池的。

我敲开顾池家的门,他刚刚洗完澡,穿着拖鞋和白色T恤,递给他零食,我说:“我妈说,谢谢你今天的饭,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接过袋子,丢下一句:“谢谢,我不吃零食。”然后就关门了。

顾池的确不吃零食,连薯片都不吃,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穷,后来才发现,他的确不喜欢吃零食。

顾池对待食物的态度简直是两种极端,要么不追求,要么就追求到极端,不将就,不随便,认定了的就坚持到底,这一根筋的脾气简直像极了他的父亲。【3】

很快地,家里破产的事情在学校传开了,因为沈城风突然发现我们家被银行查封了。

教室门口他问我:“唐佳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搬家了?”

我有点难过,说:“我都搬了一个星期了,你才发现我不见了?”

沈城风尴尬地狡辩:“其实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只是昨天才知道你们家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和你妈现在还好吗?”

我点头,说:“还好。”

他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来,递给我,说:“这是我妈妈的一点心意,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来找我们,毕竟那么多年的邻居。”

四周的同学望着外面议论纷纷,我顿时心烦意乱,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钱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虽然破产,但还不至于要别人的施舍。”说完我转身进教室。

门口,沈城风意外地望着我,一时没了反应,最后尴尬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发现我们家破产,陶安安很是意外,因为在她看来住在四合院的我们居然有自己的公司,虽然最后倒闭了,许年皓突然发现一个一直以来忽视的一件事,他问:“唐佳妮,你爸爸呢?”

从他认识我到现在,他从没听我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不是我不愿提,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是的,我妈妈是单亲妈妈。

妈妈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为了等一个男人,他留给妈妈的除了一个唐姓,就是我,外公恨透了他,他是家中的禁忌。

许年皓问:“你没有想过去找他吗?你对他都不好奇吗?”

老实说,从我自出生到现在,我的生命他从未参与,“父亲”对我而言就是两个字,一个名词,我对他除了陌生就是距离感,生不出半点感情来。

许年皓开始幻想,如果我父亲是个富可敌国的土豪,那么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说:“你电视看多了,生活哪有那么多土豪。”

可是,生活中土豪的确很多,比如叶小蛮。

上次打架事件后,叶小蛮和陆薇都被处分了,只是接到处分单后叶小蛮就休课了。直到半个月后,拎着书包的叶小蛮从一辆黑色的轿车里下来,身后跟着叶家的私人律师。

叶小蛮要陆薇赔偿自己昂贵的医疗费,陆薇在她脸上抓了三道伤疤,一道十万,三道三十万。

校长办公室里,听到叶小蛮提出的要求校长瞠目结舌,三道伤疤三十万,她这是抢劫呢?

可是,叶小蛮的律师却摆出一大叠医疗症断书和单子,证实叶小蛮这三道疤的修复手术的确需要三十万。

面对咄咄逼人的叶小蛮,陆薇简直要气炸了,指着叶小蛮毫无形象地叫:“叶小蛮,你想钱想疯了吗?三十万,你怎么不去抢劫?”

叶小蛮毫不在乎地呛回去:“我这不是在抢吗?怎么样?陆薇,你赔还是不赔?如果不服气,你也去找个律师啊。”

陆薇气得噎住,别说是找律师了,这件事她连告诉都不敢告诉自己的父亲,可是三十万,她上哪里筹钱去。

办公室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和陶安安许年皓趴在最近的窗户上围观,只见陆薇突然红了眼睛,像是受尽屈辱,清高的她底下她高贵的头颅,向叶小蛮求饶。“叶小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一定要逼得我无路可逃吗?”陆薇快哭了。

叶小蛮笑起来,像是在欣赏陆薇的痛苦,她说:“陆薇,在你对我动手之前你就应该想想后果,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钱,而是你陆薇的屈辱。”

一言既出,陆薇脸色煞白,门口围观的同学哗然,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叶小蛮耍起手段来居然这样狠戾。“叶小蛮!”陆薇彻底被激怒了,愤怒又不甘地瞪着她,却无计可施。

叶小蛮嘴角的笑淡去,说:“我要你穿着比基尼在学校操场上跑十圈。”“哇喔——”门外一片哗然。

我忍不住要对她竖起大拇指了,叶小蛮果然是个变态,还是个有钱的变态。“叶小蛮,你简直不可理喻!”一声怒吼,门外怒不可歇的沈城风冲进来,像一个英雄,挡在陆薇面前。

沈城风的出现直接激怒了叶小蛮,她猛然起身,指着他凌厉地道:“沈城风,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谁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一边钓着唐佳妮一边勾搭陆薇,怎么着?你还想坐享齐人之福啊?卑鄙!”“不要侮辱唐佳妮,她是我妹妹。”沈城风怒吼,额头的青筋明显暴起,怒目而瞪叶小蛮,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冲过去打叶小蛮了。

沈城风说,从小到大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在他心里,我是他的妹妹,他对我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叶小蛮可以把他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可是唯独不能跟我。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十几年的风雨,十几年的感情,不能有半点亵渎。

在他心中,我是如此之重,可是这份重量却让我不知该喜还是伤,我恨不得冲进去告诉他,你姓沈我姓唐,你AB血型我O型,你那么黑我那么白,我到底哪里像你妹妹了?

可是我没有进去,因为现在是叶小蛮的主场。

我们抱着继续看热闹的心态趴在窗户上围观,直到教导主任带着人跑了过来,轰鸭子似的把我们轰走。【4】

叶小蛮和陆薇的闹剧最后像立秋后的雨一样,来时汹涌如潮,去时悄无声息,拿不出三十万的陆薇不想穿比基尼在操场上狂奔,最后只得将事情告诉了父亲,陆市长亲自找到了学校,这件事在校长的镇压和叶小蛮的退让中平息下去,只是,陆薇和沈城风都被叫到办公室做思想教育,学生的天职是学习,一切与学习无关的都是耍流氓。

那几天沈城风过得很憔悴,为了和他保持距离,陆薇转到了一班,从此之后,放学后的校门口,我们总会看见可怜虫一样远远地跟在陆薇身后的沈城风。

校门口,我,陶安安许年皓呈一字蹲在小卖部门口吃薯片,一包薯片三个人传,望着沈城风我忍不住抱怨:“都说了他们不能在一起,他干嘛还是跟在她后面?”

许年皓说:“因为爱情。”

我郁闷了,为什么人总是这样,求而不得的总是最好的,而唾手可得的却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是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总是最不会被珍惜的?

陶安安对此表示赞同,她觉得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骨子里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贱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就是人的悲哀。比如沈城风,比如我。

我问:“为什么还有我?说得好像我有谁可得似的。”

陶安安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我既得不到别人,也没有人想要得到我,悲哀。

许年皓说:“我说,你们觉得我怎么样?”

我和陶安安扭头看他,他嘴角还沾着薯片,故作潇洒地一撩刘海,风骚地眨眼,问:“我帅不帅?”“帅。”出于朋友道义,我们总不能说真话吧?

他又问:“那你们想不想跟我谈恋爱?”

陶安安认真地说:“除非我们脑子被门夹住了。”

许年皓不开心了,他觉得我们简直是没有长眼睛,他长得这么帅,又跟我们朝夕相处,我们近在咫尺,却没有发现他这样一个大好资源。

其实,平心而论许年皓长得挺帅的,他不说话的时候你能被他帅呆了,他开口说话时你能被他惊呆了,静态的许年皓就是一个偶像派,而动态的许年皓就是个狂犬派。

找不到对象的许年皓百思不得其解,他长得这么帅,为什么没人要?“星期六有个动漫展,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吃完最后一片薯片,陶安安问。

许年皓说:”去,干嘛不去?”

我站起身,说:“不去了,我星期六还有事。”

陶安安问:“又去做兼职?”“嗯。”我应一声,挥挥手就走,“我走了,拜拜。”

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就在做兼职,我在电器城找了份兼职,穿着超短裙站在电器城门口发传单。

从早上到下午,我就像个BUG一样卡在门口,重复同样的动作,默默忍受同事低俗的黄色段子,热情洋溢地给往来的人递传单。

我的同事十九岁,高中刚刚毕业就进入社会,说着一口不太流畅的普通话,以前辈的姿态教育我怎么做人怎么做事,甚至怎么做一个好学生,可他却并不是一个好学生。我对他始终友好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太过啰嗦,也许是因为他那自以为是的幽默,直到星期天的早上,他突然不再像个唐僧在我耳边啰嗦了,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学着大人模样,老成地抽烟,抽得呛得满脸通红。“别抽了,小孩子抽什么烟。”我忍不住说。

他像一尊雕塑,坐在里一动不动,突然红了眼睛,问我:“唐佳妮,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

我坐过去,好奇地问:“怎么了?”

那天,我才知道,他父亲去世了,因为交不出住院费,他父亲的尸体还在停尸间冻着,他白天打三份工,晚上再去便利店通宵,可是今天医院又给他打电话了,让他尽快把他父亲赎回去。

我问他,你母亲呢?

他说,走了。

我又问,亲戚呢?

他说,连我父亲都不管我了,谁还管我。

我忽然觉得,这个聒噪的男孩其实挺可怜的,那天,他问我,能不能煮一碗面给他吃,那天是他的生日。

我红着眼,点头:“好,我做给你吃。”

我把他带回家里,热情地招待他坐下,然后转身去厨房里忙碌。老实说,我从来没有煮过长寿面,当我端着面出来时他已经走了,而我的家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外婆留给母亲唯一的一条项链也不见了,我呆呆地捧着那碗长寿面站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才明白,被他骗了。【5】“哐当!”一声,我手里的面摔在地上,我疯了般冲下楼去,迎面顾池走上来,我急忙抓住他,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下去?穿天蓝色工作服,跟我穿的一样。”

顾池不解地说:“没有,怎么了?”“他偷了妈妈的项链!”我害怕得“哇——”地一声哭起来,“那是外婆留给妈妈的遗物。”

顾池表情变得严肃,转身就往楼下冲去:“追。”

我哭着跟在他身后,跑下楼在大街上焦急地奔跑,寻找他的身影,可是,他就像是在人海里消失了一样,我找不到他。顾池问我他叫什么名字,要带我去派出所报案,可是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顾池彻底无语了,带着我去电器城,在电器城里我们只拿到了他的名字,他叫姜和,我们拿着他的名字去派出所,值班的警察问我,除了名字,你们还有他的其他资料吗?比如照片,电话号码。

我这才发现我对他的了解除了他编出来的故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警察皱眉,说:“你这样我们很难找到他啊。”

我“哇——”地哭起来,找不到他就拿不回妈妈的项链了。警察安慰我,让我做完笔录回家等消息,我站在派出所门口红着眼睛不想走,抬头问顾池:“他们真的会找到他吗?”

顾池皱眉,说:“也许吧。”

回去的路上我垂头勾胸,心里边全是悔恨,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信了他的故事呢,恨他怎么能够骗我呢。

回家的路很安静,顾池安静地跟在我身后,走着走着我停下来,红着眼睛对他说:“顾池,我不敢回家。”

我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妈妈,我感觉自己把天捅了个窟窿,一瞬间,我像是站在悬崖边,风一吹,我就会往下跳。

顾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地望着我。得不到安慰我低头,想了想抬头问:“你能跟我妈说是你弄丢的吗?”

顾池斩钉截铁:“不能。”

叹一口气我蹲下来,望着地上的蚂蚁发呆,顾池走过来,说:“跟你妈实话实话,她会原谅你的。”

我说:“可我不想她难过。”

顾池于是不再说话了,我们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姜和不见了,连带着外婆的遗物。我想他一定会卖了那条项链,我不懂,为什么人心可以坏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他可以利用别人的同情?

我认定他对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甚至从没想过未来的有一天我们会狭路相逢。

不敢回家的我像生了根蹲在路边,昏黄的街灯下顾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我了,往来的人偶尔有瞟一眼打量我们的,直到夜市的摊子推出来了,在浓香的烧烤中我们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

顾池走过来,坐下来,说:“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下去吧。”

我抱着膝盖没力气地说:“可我有什么办法?”

片刻的沉默,顾池说:“回去吧,如果你妈打你,我给你挡着。”“唉。”我叹一口气,脸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去,早晚是要回去的,早晚是要面对的,走吧。

此时此刻我回家的心情跟上战场一样,顾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为了在关键时刻给我挡下棍子,一直到我跟妈妈坦白完他都站在我身后,我以为妈妈一定会勃然大怒,或者将我暴打一顿,可是她没有。

就像是掉了件无足轻重的东西,她表现得很淡定,也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只是一如从前地说:“你们两都还饿着的吧,我去给你们下面。”说完,她转身就进了厨房。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松,大大地松了口气,轻松地扭头对顾池说:“好了,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顾池表情奇怪地瞪我,说:“唐佳妮,你真是个白痴。”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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