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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1 20:5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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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合折

出版社:武汉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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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药引

鬼方·药引试读:

引子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故事。他是一名“赤脚医生”,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医学权威的认定,但是我知道,他的确是个医术非凡的人。虽然自打我懂事起就听说他医术不凡,但他却连我爸的肺炎都治不好,我也从未见他给家人开过一方药单。我小时候曾经天真地问过他:“爷爷,您是不是骗人的啊?为什么您都治不好家里人的病啊?”爷爷微微地笑了,摸了摸我的头,说:“爷爷开的药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我长大后才知道,爷爷他擅长以偏方治怪病,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治过不少离奇的病。

爷爷很宠溺我,自小我就和爷爷一起生活,我对爷爷的过去很好奇,总是喜欢听他说故事,但是那时候爷爷说的很多故事我都听不太懂,直到我长大以后才渐渐发现,爷爷的过去,有着很多扑朔迷离的经历,于是我把这些故事的碎片一点点组合起来,决定以另一种方式纪念我的爷爷。为了能够方便地叙述出爷爷的故事,接下来的所有故事我都会以第一人称来表述。

记得小时候,爷爷和我说得最多的就是他年轻时在乡下当赤脚医生的故事,那时候应该还是在抗战时期,民不聊生,某些偏僻的小山村反而成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第一章

这是我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从小在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城市里长大,我六岁的时候,父母没有像其他的父母一样送我去上学堂,而是把我送到了一个老人家里。第一次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还能活多久。因为他一头的白发,脸上爬满了皱纹,半弯的身躯似乎连坐下都很吃力,手指的内关节处和掌心外圈长满了老茧,干涩的眼睛中散射着无神的光。但是当他一见到我,眼睛里竟然透射出一道亮光。他慢慢地拉起我的手,打量起我来,又摸了摸我的臂膀和关节,然后对着我父亲微微点了点头,说:“嗯,就是他了吧。”父亲听到他这句话,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我的头,说:“四儿,以后你就跟着师父一起生活了,和他学东西。”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我开始了长达12年的学艺生涯。

12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这12年里我学了很多很杂的东西,有一些简单的体术、古文、历史、地理,等等,但是最多的还是医术,包括草药和针灸……这时我似乎才明白,当年父亲想让我走学医之路。俗话说:乱世医者仁。难道父亲当年事先看出了时局即将大动,所以才让我走上这行的吗?因为在我出师的那一年,抗日战争爆发了。师父也就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失踪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连他的身份我也不清楚,我只是隐约知道,师父以前似乎是一个道士,游历过很多地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真的很有本事,因为他教给我的东西,就连在中国传承了千年的中医里也没有过。

师父离开后,我就赶回了家乡,这才发现家乡已经遭战火洗礼,面目全非。面对家破人亡,而日军的铁蹄又不断深入内地,无奈之下,我只好来到了这深山老林中——位于皖南的大别山山区——寻到了这么一处尚未卷入战火的小村,隐居下来。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居住下来不久,这里就发生了一系列离奇的事情。真应了那句古话:天下大乱,妖孽四起。

来到这个村子其实很是偶然。我在树林中迷路足足两个小时,没想到待我走出密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意间闯入了这个小小的山村里。村子很小,全村不到百来口人,似乎很少有外人进入,所以保持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当然,同样被隔绝在外的还有战火。

村里人似乎对我没有什么敌意,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好奇,只是村里的几个老辈人简单地问了我一点外面的情况,给了我一些粗粮,就任我自生自灭了。我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因为在这个年代里,没有人会奢求得到更多的东西,只要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我在这个村子定居了下来,东拼西凑搭起来一个屋子——简单说——就是草棚。我想了想,还是和村子里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毕竟我是一个外来者。为了活下去,就必须填饱肚子,我不得不用随身带的一些药品为村里的一些老人看病以换取口粮。渐渐地,村里人也默许了我这个“编外户”的存在。

村子很穷,真正的穷山恶林,基本产不出什么像样的粮食,我也很奇怪,往外走三十里山路就是一片较为宽阔的平原,为什么村民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落户,而不是选一个更适合生活的地方。我没有问原因,也许村民的祖先就是为了躲避外世才到这样一个地方定居的吧。后来,我从村民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村子的名字,叫“魍魉村”。能给村子起这个名字的人必然不会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夫。我更加相信,村民的先祖来到这里定居必然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不知不觉中,我在这个村子里呆了约三个月了,虽然生活有些艰苦,但是我却感觉整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没有了弥漫的硝烟,没有了乱世的纷扰,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少了那份亲人的羁绊。村子里的人也慢慢地都接受了我,虽然依旧没有人主动搭理我,但是他们似乎习惯了有我这么个土郎中的存在,村里人有些小毛病什么的也都习惯于找我来瞧瞧。我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但毕竟和师父学了那么久,虽然阴阳五行、药性生克都了若指掌,但是毕竟一直都没有正儿八经地给人瞧过病,后来经过几次行医把脉后,我才发现师父那些年教给我的一些东西真的可谓古医之精髓,因为他并没有教我死记硬背药材药性药理,而是从另外一个有些玄妙的角度解释了人与药的关系,更加特别的是,他没有给我一味药方,而是告诉了我大量奇特的药引。

药引,是引药归经的俗称,指某些药物能引导其他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某一经脉,起“向导”的作用。“药引”又叫“引药”,犹如导游,将诸药引向一定的经络脏腑,进行针对性治疗。它们不仅与汤剂配伍,更广泛地和成药相配伍应用。宋朝《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载788种中成药中,几乎每一种都记述了应配伍引药的内容和服用方法。在古代,药引曾经一度被神化到天人惊叹的地步,似乎药引越稀有,越难觅,越离奇,那么对这个药方的辅助效果就越好,这也往往造就了一些“神棍”,以一些莫须有的药引来欺骗百姓。曾经听师父说过一个江湖术士为一大户人家开了一方药方,写了“以母猪的后猪蹄炖汤为引”,结果这户人家的病患吃下药后不好反坏,最后身亡,待死者家属找上门后,此江湖术士一看药引,顿时不慌反怒,说:“此虽为猪后蹄,但却是公猪猪蹄!母猪猪蹄上,有一排针孔大小的洞眼。”最后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我原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个村子里度过余生,没想到一起奇怪的病例却打破了我的生活。一天深夜,我的草棚被几条黑影推开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是村里的几个男人,带头的那个人默默地看着我,说:“陈大夫,我家狗娃子弄邪了,劳烦你去看看。”

我匆忙穿上了衣服,跟着狗娃他爸离开了草棚。狗娃他爸叫朱升,在村里也算是年轻一辈中说话有点分量的。走进村里,我才感到了震惊,因为村里的大人差不多都起来了,一个个披着衣服站在朱升家门外。屋子里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我心头莫名一紧,似乎预料到这应该是我出师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病例。

我推门走进屋,只见屋里除了狗娃他妈外,一个白发老人静静地坐在桌边,难道是狗娃的爷爷?只见朱升走到了那个老人身边,低头轻轻地叫了声:“村长。”原来这个老人是村子的村长,难怪我似乎一直都未在村里见过他。村长抬了抬手,示意朱升不要说话,抬起头,淡淡地对我说:“大夫,你尽力而为吧,就算回天无术,我们也不会怪你的。”虽说村长的这番话算是给我吃了定心丸,但是我还真的没见过哪个病人的亲友会在一开始就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村长对这个病的因由有所了解?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床边,只见床上的狗娃双拳紧握,嘴唇乌紫,眼白直翻,似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我轻轻按住了狗娃的手臂,伸出三指,切住了他的寸口脉。没想到我刚刚把手搭上,就吓得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屋子里的人都有些奇怪地望着我,只有村长似乎意料到了我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又一次切住了狗娃的寸口脉。

这次我虽然依旧感到了诧异,但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狗娃的脉象很奇怪,他的脉搏从容和缓,清晰有力,尺脉沉取不绝,简单地说,就是非常正常,而且很健康,但让我感到恐怖的是,他的脉搏竟然内含两种脉象!也就是说,似乎我同时摸到了两个人的脉象!

我记得曾经听师父说过这样的情况。师父教给我的东西很杂很怪,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到了他嘴里就成了有根有据的医理。记得刚学切脉的时候,师父有一次无意中提到过,他说:“脉象的形成与脏腑气血密切相关,脉乃人体内生生循环之象,明代的李士材在《诊家正眼》一书中增入疾脉,后世合二十八种脉象。但这不是绝对的,因为据说人体还有第二十九脉,乃先天之脉,若能摸得此脉,则可知此人前世后果,体内一切众象皆可看破。”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略微缓慢地说道,“一般来说,每个人只有一条脉象显现,但是当此人遭污邪之物侵染的时候,就会呈现另外一种脉象,也就是所谓的‘一人双脉’。至于多出来的那条脉象,一般被称为‘鬼脉’。”

此时狗娃的情况和师父说过的不谋而合,我隐约地探到他的主脉下,潜藏着另外一条脉象,这条脉象紊乱,但是却邪异无比,因为正常人的脉象应为一次呼吸跳4次,可是这条脉象却时快时慢,让人无法捉摸。忽然,狗娃的眼睛一下恢复了正常,直直地看着我,并且咧开嘴角,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唧唧……唧唧……”。我吓得不由后退了几步,连忙往药包里摸去,想翻出几味能镇神祛风的药丸,没想到狗娃力大惊人,一下子挣脱了朱升的臂膀,“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村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啪啪”打了狗娃两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将一粒暗红色的小药丸塞进他嘴里。

没有想到的是狗娃似乎一下子像被抽了筋似的,软软地瘫倒在床上,又恢复到之前意识不清的状态了。这个村长,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村长走了上来,对我说:“这娃的病看来是治不好了,今晚麻烦大夫你了,早点回去歇息吧,我叫他爸妈给他准备后事。”“什么?”我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村长不容我多说,塞给了我两包粗面,直接叫几个年轻人把我送了出来。我张口欲辩,可是却发现站在屋外的人们似乎对他们村长的命令毫无反应,我也无奈只得作罢,提着面袋,回到了草棚之中。

这一夜我未合眼,狗娃的样子不断在我面前浮现,我隐隐地对这个事情有些想法,可是却一时之间无法抓住。就这么折腾了半夜,天亮了,我穿起衣服,走到村头,远远地望着狗娃家,屋外围观的村民早已散去,似乎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忽然,我发现,狗娃家的门边,挂上了一条白布,这就意味着——狗娃死了!

狗娃的死,似乎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他那种诡异的脉象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呈现的;但是又在我的意料之外,因为他的主脉很正常,我相信,如果昨天村长再给我点时间的话,我有办法抑制他的病情。天渐渐大亮了,村里也出现了人声,到了正午晌头的时候,村长出现了。村长走到狗娃家门口,敲了敲门,朱升开了门,将村长迎了进去。

没想到村长进去才刚刚一刻钟时间,屋里就炸开了锅!只见朱升急匆匆地离开了屋子,一户一户地敲开了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村长也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我心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于是缓缓地向朱升家走去。

村长看到我的到来似乎没有吃惊,只是看了看我,想了一下,对我说:“陈大夫,进来说吧。”我跟着村长走进屋里,灵堂已经布置好了,狗娃的妈妈呆呆地坐在屋内。村长也坐了下来,颇有意味地对我说:“我知道大夫并非寻常人,能晓知双脉的人不多,既然大夫看出来了,我也不妨直说,狗娃的病是我们村子里的一种遗传病,是无药可医的,所以昨夜我也就没有再劳烦大夫了。”我欲言又止,想打听一下昨晚村长塞入狗娃口中的血红色药丸究竟是什么,可还是忍住了,毕竟现在寄人篱下,不好牵涉过多。于是我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么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我看见朱升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村长沉默了一会,低声地说:“狗娃的尸体不见了。”

村长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连忙问:“是否是山里的野兽叼去了?”村长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站不住脚,因为亲子去世,按照农村的风俗应该是要守灵一夜的,又能有何人何物带走尸体呢?正在这个时候,朱升回来了,似乎一无所获,表情很是沮丧,但是又似乎有一丝不安。我站起身来,问道:“朱大哥,我想问下,昨夜你是否为你儿子守灵了?为何尸体会不翼而飞呢?”朱升似乎有些犹豫,不自然地望了一眼村长,只见村长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朱升开口道:“我守到三更天时分,忽然困得不行,不知怎么地,就一下子睡了过去,等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直到村长过来准备移尸下葬的时候,才发现尸体不见了。”

朱升的话让我产生了一丝狐疑,既然是为儿守灵,为何儿子的尸体不见了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难道昨夜已经连夜备好了棺材?我问道:“能不能让我进屋看一看?”朱升又望了望村长。村长这才抬起头,缓缓地点了点头。我随朱升进了后屋,后屋里空空荡荡的,是为冬季储备干柴和存粮用的,现在只有几口大缸和一些破木桌。我四处扫视了一下,说道:“难道你醒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尸体不见了?”朱升有些踌躇,似乎不知如何开口,这时,村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用怀疑了,尸体并不是停在桌上,而是放在那口缸里。”

我大吃一惊,为何将自己孩子的尸体塞入缸中?我一步步走到一口大水缸前,水缸上被一块看起来有些沉重的黑木盖着。我轻轻地掀开一条缝,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水缸里扑鼻而来。

我感到一阵吃惊,掀开缸盖,发现整个缸里装了满满一缸红色的液体,不,应该说是血!我正欲回头找朱升问个究竟,却听见村长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不要大惊小怪,这个是我们村子里的习俗,这不过是一些动物的血而已。我们这里出现幼儿暴毙的话会以血缸浸泡尸体一夜,驱鬼避邪,防止他死后作孽。”“可是,这……”村长的一番话让我无话可说,毕竟这是人家村子里的习俗,这个神秘的小山村里的确有很多让人觉得玄妙奇异的东西存在。我盖上盖子,转身对朱升说道:“既然是你们这的习俗,那我也不好多加过问,至于狗娃的尸体,我也会帮你找寻的。”村长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用身体下了逐客令,于是我只好作罢,匆匆地关照了朱升几句,就离开了屋子。

回到草棚,我一边摆弄着从山上采下的几味药材,一边思索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总是觉得,狗娃的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忽然,我发现我的袖角有一点点红色的斑点,我连忙脱下衣服,仔细观察起来。

这应该是我在打开缸盖的时候无意中蹭上的。我将袖口放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果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就是鲜血无疑了,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血腥味中还隐隐地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但是很奇异的臭味,这股臭味似曾相识,但是又一时无法确定。我又仔细地用力嗅了嗅,恍然发现,这股熟悉的味道竟然是一味中药材的味道,这味药材就叫“九灵黄童”。

九灵黄童,又名“硫黄”,并不是火药中的那个硫黄,而是一种特殊的矿石,只有青海硫黄山有产出,这种药材用得很稀少,一般只有一些老中医才了解此药的特性,此药外用的最大效果,就是解毒杀虫。为何血缸中会掺杂这种药材?我越来越觉得村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了,于是我狠了狠心,将血渍送入了口中。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咸味在舌尖散开,我顿时觉得头皮一麻,因为我已经发现,这并不是村长所说的动物血,而是人血!起码有人血掺在其中!因为动物的血液和人的血液最大的区别就是含盐量,能根据这一点点的差别用味觉来区分血液的种类,这样的人在世间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也是因为师父曾经刻意教过我这个,我才能区分出来。当然,师父并不会天天拿人血给我分辨,而是用十碗不同含盐量的开水,一点点地训练我的味觉,这才让我掌握了这项本领。

除了血液的味道外,我还分辨出这血斑之中藏有另外一种药材,就是“道人头”。这也是一味有解毒功效的药材,并且还有化解恶肉死肌的功能。这两味药材的出现,让我开始怀疑村长所说的遗传病的说法,狗娃难道是中毒而亡?我越想越不对劲,好奇心使然,我最后还是决定等天黑之后去朱升家问个究竟。

我随便熬了点面糊果腹,待到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便带上几味解毒祛腐的药,走出了草棚。我缓缓地走到村头,四处看了看,看到村里已经没有人在屋外了,这才走进村子。来到朱升家门前,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可等了半晌,却无人应答,我不免有些焦急,手上加了点力,重重地敲了两下门,可是没想到的是,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今晚的夜很黑,天上无光,屋子里更是漆黑一片,我轻轻地唤道:“朱大哥,在吗?我是陈四。”可是屋子里依旧是死寂一片,无人应答。我朝里屋望了望,发现里屋连油灯都没有亮起,难道朱升夫妇这么早就睡了?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下去了,不得不冒着惊扰他人的风险,掀起了里屋的门帘。出乎意料的是,里屋也是空空荡荡的,空无一人,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夫妇出去找狗娃的尸体还没回来?这时,我闻到了一股香味,我嗅了嗅,是从屋后的厨房传来的,于是我起身走向了厨房。

厨房里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但是灶上却摆着一口大锅,香味就是从锅里传出来的,闻起来似乎是在炖肉汤。看来他们是准备好了晚饭,也许是思儿心切,趁饭熟之前又出去了吧,于是我退回到厅堂,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他们回来。

山村里的夜总是很静的,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其他就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了。我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板凳上等待着,不知不觉,竟然歪在板凳上睡了过去。

忽然间我一下子惊醒了,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站起身。可是屋子里依旧是异常地安静,看来朱升夫妇还是没有回来。我走到门外,月亮已经出来了,月光惨白惨白的,整个小村就这样静静地沉睡在月光中。我仰起头,活动了一下刚才因为睡着而有些发酸的后颈,这时,我才发现,月亮已经高悬中天了,按照这样估算一下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是午夜了。我大吃一惊,我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但是为何朱升还没有回来?我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连忙走出朱升家,来到了隔壁另外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一样,屋子里黑漆漆的,我咬了咬牙,用力地拍响了门板。“梆!梆!梆!”重重的敲门声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但是屋子里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有些发慌了,又更大力地拍响了门——我相信就算睡得再沉,应该也会被我吵醒了,可是屋子里还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果然,屋子里空无一人。我顿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于是我像疯了一样从村头跑到村尾,挨家挨户地敲了一遍门,最后,我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村子里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在这样的夜里,村子里又是一片死寂,这样的气氛不由得让我有些毛骨悚然,可是,村子里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呢?难道村子遭野兽袭击了?可是朱升家里还炖着汤,看起来似乎离开得很从容。到底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四处寻找,还是回到草棚里就这样等下去?我咬了咬牙,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情,那就是,去村长的家里一探究竟!

我始终觉得村长身上似乎有着很多秘密,现在整个村子里都没有人了,我不由得对村长的情况产生了好奇,可是擅自进入别人家里又实在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万一被他们回来撞见,我想我也就没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而且我也抱着他们估计短时间不会出现的心理,向村长家走去。村长家就在村子的正中间,我缓缓地走到村长家,果然不出意料,村长家也是黑着灯的,一片死寂。我咬了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很普通,与一般的村民家并无两样,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村长家的厅堂里有一套看起来比较名贵的八仙桌。我仔细地听了听,发现里屋依旧没有一点动静,于是我走进了里屋。

里屋也是空无一人,一杯茶放在床边,已经凉了不知多久。我在屋里大致转了转,并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也没有找到前天村长给狗娃吃的那种红色的药丸。我一无所获,正准备离去,忽然,墙上的一幅画引起了我的注意。画上画的是一个中年人,不怒自威,颇有一番气度,奇怪的地方是画上这个人做的事情——这个人正在用一把小刀割向自己的手腕处。自杀?不像!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在做些什么?我正在思索着,却无意间瞥见画的底部隐约有一道黑线。

我走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幅画的背后,似乎有一个洞!于是,我小心地将画轴掀起,果然,画后面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暗格,里面放了很多瓶瓶罐罐,我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这些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我小心地拿出一个个小瓶,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的正是前天见到的那种红色药丸,而且似乎所有的罐子里装的都是这种药丸。这到底是什么药丸?我对这种药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思索再三,我决定“啖药”!“啖药”是古药医中隐秘流传的一种说法,简单地说就是尝药,用这种方法来确定药的主要成分,可是这种方法却很少流传下来,因为“是药三分毒”,虽然“啖药”每次量都不多,可是日积月累也十分“可观”,对于试药人的身体有极大的摧残,更重要的是,很多药物相生相克,虽然微量,但是一旦发生药冲,则对试药人有生命危险。

我虽然从师父那学到了这项本领,但是却从未尝过未知的药物——师父总是调好药性让我“啖药”,以避免对我造成伤害。“这也许就是检验我所学的一个好机会吧。”我心里暗暗想着,决定试试手中的这颗药丸,其实试成药是“啖药”的一项大忌,因为药材一旦炼制成丹丸之后,药味和药性都会发生一定的改变,往往“啖药”者会难以确定成分。我横了横心,将药丸送入口中。“啖药”分三步:触、破、化。触就是用舌尖轻轻触碰,万一发现药性极烈的话可以立即停止,明哲保身;破,是用牙齿轻轻咬开一点药丸,可以感受到药内的特性和成分;化,就是药溶于口,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我没有想太多,直接触、破、化一气呵成。药丸入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看来此药并非外用,因为外用药一般都会药性很烈,方可透肤入体。我一边慢慢地体味药中的成分,一边回忆着过去在师父那学习到的药方。忽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这药丸的成分,似乎含有冰片、珍珠!我猛然想起一味药——四圣挑疔散!

四圣挑疔散,又名四圣丹,由珍珠、豌豆、血余、二灰、冰片、胭脂组成。血余就是头发。珍珠能出毒止痛,二灰能烂毒化血,胭脂能利血拔毒,冰片是由龙脑香的树脂提炼而成,能利窍行滞,总地来说,这颗药丸的作用就是祛毒化血。这方药严格来说是一味古方,并不属于中医的范畴了,因为这是道医中所用的东西!

道医的起源十分古老,可以追溯到八千多年前,是以老子《道德经》的“道”为基本理论,以老子《道德经》的“道”为核心内容,以形神兼治为手段的医学及发展出来的“道医学”流派,这门医学在周武帝灭佛时就已经几乎消失于世间了,现在这样的一个小村里竟然出现这样一味古丸,实在让我有些震惊。

这个村子隐藏的东西,似乎比我想的要深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将药丸放回瓶中,打算放回暗格原处,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在暗格的最里面,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黑匣子。我伸手将匣子拿出,分量不重,里面似乎有些重要的东西,因为这个匣子乃是红木所制。我想打开一探究竟,可是却怎么也打不开,似乎这个匣子暗有门道。我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不得不放弃——因为这时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这个村子的宁静——有人在敲门!“难道是村里人回来了?可是似乎之前并未听见一点动静,就算是村长回来了,也不会敲门啊。”我有些头皮发麻了,一时也顾不得将东西恢复原位,推开屋门,走了出去。外屋没有看到有人的踪影,敲门声也戛然而止,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我以为刚才是出现了幻听。我定了定神,走到外屋的门口,猛地一把拉开屋门,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其他村民家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来的迹象。我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太过紧张了,于是转身回到屋中。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厅堂的正中间,站着一个人!月亮又躲进了云彩中,屋子里一下暗了下来。我无法辨别那个人的面目,却依稀看见他身上的穿着,是一件寿衣!死人穿的寿衣!“谁?”我大喝一声,可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站在那里。不对,这不是个成年人!这身高,似乎是个小孩子啊,难道是狗娃?他还没死?“狗娃,是你吗?”我试探着问道,可是对方却丝毫没有反应,依旧直直地站在那儿。我心里一沉:“坏了,莫非是诈尸了?”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村长那晚和我说的话,“用血缸浸泡尸体,防止其尸变”。这样一想,我心里也没有底了,这村子似乎不是一般的邪门,已经死了的人就这么站在我面前,让我浑身发毛,却又不敢转身离去,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是邪尸,那么就一定不能把后背露给对方,这就和在大山里遇到野狼是一个道理,一露破绽,说不定对方就冲了上来。

于是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渐渐地,一股尸气传入我的鼻中,我确定,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活人。终于,月亮从云层里露了出来,一片月光透进屋内,扫过厅堂,照亮了他的脸,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因为我清晰地看见,对面站着的,就是狗娃!狗娃的目光呆滞,没有一丝生气,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身上穿的应该是朱升给他准备的寿衣,寿衣上还沾着大片的红色血迹,一看就知道是血缸浸泡所致,他就这么直直地“望”着我,一动不动,身体僵硬。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时间越长,对我的心理压力越大,短短几分钟,似乎过了几个时辰一般,我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后背都湿透了。我开始在脑海中努力思索逃生的办法。我手无寸铁,身上唯一的东西就是临行前带的一包药材,对了,药材!我临走时除带了一些解毒祛腐的药丸外,还带了些炒艾叶,这本来是给朱升准备的,因为朱升有长年的关节痛。艾叶又是一味驱邪的药材,可是否真是如此,我却没有验证过,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心一横,猛地从怀里掏出药包,狠狠地掷向狗娃。

丢出药包,我立刻转身,也顾不上看艾叶是否对狗娃有效,就想逃出屋去,可是没想到还未走开,身后一道腥风袭来,我心中暗道不妙,就地一滚,避开了这一下。我抬起身来,只见狗娃又出现了那晚力大无穷的状态,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奔来。我一时慌了手脚,只得冲进了离我最近的内屋里。

我死死地抵上了屋门,但是屋外的狗娃力大无穷,撞得门板“咣咣”作响,眼看就要冲了进来。我急中生智,想起了画卷后的那些四圣挑疔散,那晚村长就是用此药镇住了发狂的狗娃,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作用,但是我也顾不得多想,几步冲到画前,掏出了那些药瓶。“砰”地一声,门被狗娃撞开了,只见他浑身尸气,一步步向我逼来。我急忙抄起手中的药瓶向门口丢去,可是这些四圣丹似乎对他毫无作用,无法阻止他的脚步,我慌在心头,无意中将那个红木黑匣子也丢了出去。

没想到这下却产生了作用,狗娃“唧”地一声,转身跑出内屋,消失在黑暗之中。我惊魂未定,连忙关上屋门,用屋内的重物死死地抵住屋门。我稍稍喘了口气,可是心中却依旧充满了震惊,狗娃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狗娃的尸体并不是失踪,而是他自己起尸了!可是为什么一个死去的孩子会变成一具邪尸呢?我记得师父说过,人死后,心停脉断,一般来说不会出现尸变一说,如果尸体发生异况,要么是被煞气所冲,要么就是被邪物入体。照这么一看,莫非和那晚我在狗娃体内探到的鬼脉有关?可是狗娃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而他的死因是否真的如村长所说那么简单呢?更重要的是,整个村子的人去了哪里?

这一切都让我无从拈起,忽然,我想起了那个黑匣子,刚才似乎是它驱走了狗娃。我慢慢走到门口,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黑匣子,却发现,刚才那用力地一掷,让本来密封的黑匣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我仔细一嗅,发现这股味道曾经在师父的药房里闻到过,是师父保存一些活物尸体的时候经常配用的一种防腐药方,内有丁香、花椒、高良姜、甘草、乌梅等,具有极强的抑菌效果,当时据师父所说,这也是道医中留传下来的一种古方。那么这个黑匣子里保存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一具活物?既然现在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而且药瓶与黑匣子已经损坏,想瞒天过海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砸开了黑匣。我倒要一探究竟,这个村子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黑匣子被我砸开了,可是里面的东西却把我难住了,因为里面所保存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只见匣子里是一个体长约半寸的生物,腹下有6条类似腿一般的肢体,两只眼睛长在头顶,形似马耳,最奇怪的是它的头部,细长,呈倒三菱形,通体如凝玉一般,而且似乎已经死去有些年头了,但是却保存得很好,没有一点腐化的迹象。我左右端详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忆中能与之对应的生物,如果非要我说这东西像什么的话,那么我始终觉得,这是一条鱼!

我百思不得其解,总之这个东西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和见过的,但是既然被这样小心地保存了下来,可见这绝不是一件凡物,而且它似乎对邪物有震慑作用,不然刚才是无法驱走狗娃的。可是现在并不是揣测它来历的时候,我身处这样的环境也不是长久之事,莫非一定要等到天亮才可以离去?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离开此地,因为虽然村里人全都消失了,可是万一村里人忽然出现,村长发现我的所作所为,估计我难以完整地离开此地,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我发现这个大山里的小山村古训极严,而且村长有着极大的威信,他们虽然让我在这里生活,但还是非常排外的。

我夹起破损的黑匣子,决定以此傍身,离开此地。我搬开堵住屋门的东西,小心地推开一条隙缝。屋外又是一片死寂,狗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鼓了鼓气,轻轻地走出了村长家。应该是三更天了,村子里依旧没有丝毫生气,我摸索着走在村里的土路上,朝着村外走去。

走着走着,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我步子放得很轻,可是我每次落下脚步,似乎总能听到一丝重叠的杂音。于是,我放慢了脚步,静心聆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我舒了一口气,也许是我太过紧张了吧。我正准备抬脚起步,却忽然嗅到一股尸气从背后传来!“不好!”我转头一看,狗娃身穿寿衣,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到了我的身后!眼看我是无法摆脱了,急忙抛出手中的黑匣子,往狗娃身上砸去,狗娃似乎很忌惮匣子里的那个东西,“呼”地一下闪开了。我连忙借此间隙往村外跑去,可是没想到我刚跑没几步,从前方的一间屋子内忽然闪出一条黑影,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定神一看,顿时从头皮凉到脚底,因为面前站着的,又是一个身穿寿衣的男子!

这,这又是谁?我依旧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从未在村子里见过他。他的身上也穿着一件黑色的寿衣,但是与狗娃有些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沾满了尘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和狗娃一样,成为一具邪尸了!

前面的中年男尸没有停顿,直接冲着我就奔了过来,而此时我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那个黑匣子——已经被我丢了出去,现在我真的是手无寸铁了。前有拦阻,后有追兵,眼见我今夜是难以逃脱了。只见那具中年男尸速度更是快得惊人,几步就冲到了我的面前,一只布满黑色尸斑的大手带着风声往我眼前袭来,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了,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不是我想象中的倒在村头的土路上,而是躺在一张虽然并不柔软,但却让我感到异常安全的床上。这是哪里?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小木屋,里面除了我身下的这张床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放在窗口,微弱的火光总算让这个屋子里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之前种种的不可思议让我不由得从内心开始排斥,如果真的只是场噩梦就好了。

可是之前“啖药”的味道清楚地告诉了我,之前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么到底是谁从那两具邪尸的手下救了我?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你!”我一下激动起来,因为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升!

终于看见村子里的人了,看来所有的谜题都能解开了,但我反而一时口拙起来,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朱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走到了我身边,将一包药放在了我的身边。我仔细一看,发现竟是一包紫檀,这在外面是很昂贵的药材,但是它的效果也是不言而喻的,它可以消肿、止血、定痛、治肿毒,效果极佳。为什么朱升要给我一包紫檀?“难道?”我这时才发现后脖颈处有些隐隐作痛,伸手一摸,似乎有被手指抓破的伤口。我心头一惊:“糟糕,莫非是那具邪尸所留?”我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尸毒。

我缓缓抬起身,迎着朱升的目光望去,缓缓开口道:“是朱兄救了我吗?大恩不言谢,在下铭记在心了。”此时,朱升终于开口了:“没有什么,我昨夜回村的时候发现你倒在村头,于是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那么这里是?”“是林内的一间猎屋。”“昨夜你们村中的人究竟去了哪里?”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问道。朱升沉默了一会,没有开口。最后,他说:“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这是我们村里的习俗。”又是这该死的习俗!我这次怎么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了。我有些气愤地说:“这根本不是真相!那么,好,我问你,村里的那些四圣挑疔散是怎么回事?”朱升正欲开口,忽然从屋外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唉,我就叫你不要救他回来,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一个简单的郎中,如此年轻却能认出四圣挑疔散的,之前必拜高人为师。”

一个老人走进了屋子,果然是村长。村长走到我的床边,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散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芒,紧紧盯着我,慢条斯理地问道:“想必你发现了那幅画后的东西了吧?”我皱了皱眉,说:“村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难道你回家都没有发现一片狼藉吗?”村长微微笑了笑,说:“其实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但是,村子里现在依旧是空无一人。因为,我们都没有回去。”“我想知道真相!”我斩钉截铁地说。村长的脸色略微变了变,然后叹了口气,说:“何必呢,一个百年死局,你一个外人又何苦入局,等身体好了后,回到俗世中去吧。”我冷冷笑了笑,说:“村长竟然能让我平安离开,看来我脖颈后所中尸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村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随即又恢复了原状,说:“你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既然你已经入局,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你想知道些什么?”我顿了顿,说:“一切的一切,你们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消失,究竟是为了什么?”村长坐了下来,默默地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活下来。”

我皱紧了眉头,说:“难道有东西想对村民不利?”村长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喃喃地说:“其实村里人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一切,他们也是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和你猜的一样,狗娃的病其实并不是简单的恶疾,其实他这种情况随时可能会出现在村里的每一个人身上,因为我们整个魍魉村里的人,都身背着一个最最恶毒的诅咒!”

村长放缓了语速,接着说道,“你知道这个村名的来历吗?相传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魍魉,影外微阴也,代表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儿,这也正是当年的老祖宗们的意思,因为我们整个村子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带着一种奇异的顽疾,因为这种顽疾,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无法跨入尘世间一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至少是我闻所未闻过的一种奇症。我开口问道:“你所说的病是指狗娃那样的病吗?”村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是一种从百年前就出现在我们这一族人身上的怪病,出现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是似乎所有的人从出生那刻起就遗传了这种怪病。这种病的发病症状就是,浑身的血液凝固!然后人就失去了正常的意识,随之留下的只有强烈的嗜血欲望,并且发病的人会力大无穷,四肢僵硬——这倒有些像世间流传所说的僵尸。”我想了想,问道:“但我看村中的人大部分还是正常的,那么发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村长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必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而且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接触到污秽之物。”“污秽之物?你是指?”“一切肮脏的东西,据说这些东西能让我们身体里产生邪恶的东西,从而使我们失去意识。”村长有些担忧地说,“这也是我一直反对村里人和你接触的原因,我们担心你从纷乱的尘世中带来了污秽。”

虽然和师父学了很多道医的东西,并且对古中医也有所了解,但我却从未听过这样一种病情,难道真的是诅咒?我追问道:“那么你们村子里的人都消失去了哪里?还有,那个黑匣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村长叹了口气,说:“其实一看到狗娃,我就知道他发病了,发病之后,五个时辰内必定暴毙身亡,然后再过五个时辰,尸体就会莫名地复活!成为行尸走肉,刀枪不入,百损不亡。接下来就是村子的噩梦,因为他会在夜里回到村里,寻找活着的血肉。我用四圣挑疔散加其他药材制作血缸,本望镇压狗娃尸体,因为即使入土安棺,邪尸依旧能破棺而出,没想到竟然被狗娃逃脱。所以天一摸黑,我就让村里所有人都躲进了山里的一处山洞里,希望能躲过此劫。我本来不想去提醒你,毕竟你不过是一个外村人,可是朱升忍心不过,还是偷偷溜了回去,这才救下你。”村长的这番话一时让我有些无语,不过想想也释然,毕竟我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一个病发的“诱因”。“那么黑匣子里是什么?”我问道。村长颇有意味地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叫冉遗鱼。”“冉遗鱼,出自《山海经》,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祖上如何得到我也无从得知,此物对阴邪之物有克制之用,所以据传自古以来如出现病发者,我们可用此物驱赶。”“那我昨天看到的那个穿着寿衣的中年人是谁?”我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村长听闻,显得有些悲伤,说:“那是上一个发病的人,村里已经近百年未出现发病者了,所以我对此事没有太多重视,导致那夜邪尸归村,连杀十八人,最后是我的儿子将邪尸引入山中,可是他却再没有回来。”

村长的话,非但没有消除我心中的疑问,反而让我又多了种种谜团,可是看到村长似乎已经不想再说了,我也只好作罢。我思索再三,看了看朱升,下定决心,说:“我想帮助你们!”村长似乎意料到我要说出此话,并无任何意外,只是淡淡地说:“先生费心了,只是此病乃天罚,凡人之力无可解除。”我愤愤地说:“人乃世间灵根,又何来一出生便遭天罚之说?万物相生相克,自在循环之中,此病必有解除之法!”村长并未动容,只是说:“那先生有何高见?”我说:“此病在村里已经延传数百年,无法定因,如要追根,必须知晓第一个发病的人!”村长摇摇头,说:“难,难啊,第一个病发之人早已作古百年,何以追根?”“那村长可有族谱一类?我相信一定能寻得蛛丝马迹。”村长听闻此言,一下变了脸色,说:“本村避世以来,四处迁徙,族谱早已遗落于乱世之中,无处找寻了。”看到村长的反应,我更加相信这个村的族谱之后必有隐情,可是村长此种态度却让我费解,难道他不想追查出病因?

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们打算躲藏多久?”村长说:“邪尸不畏阳光,只会凭本能行动,这次连上一具邪尸也归来了,我估计起码要半月之后,才可回村一探究竟。”村长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朱升救了你,我们也不会再为难你,你就在这养伤吧。你被邪尸咬伤,已经沾染上污秽之物,所以我不会让你过多接近村里人,食物我们会给你送来。你身未大恙,只是你被邪尸沾染过的伤口我也无能为力,不过你并非本村之人,不会病发变成邪尸。”说完,村长就带着朱升准备离去。我连忙开口:“那么非村里人被咬伤会出现什么问题?”村长站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说:“村里被咬伤的牲畜,最后虽然没有变为邪尸,但是都全身僵硬,血液凝固而死,但也许只是牲畜而已。至于人,我也不得而知了。”说完,就离开了屋子。我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人与牲畜皆血肉之体,如果牲畜最后病发而亡,那么估计我也凶多吉少了!

我一夜未眠,直到天快亮才昏昏睡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朱升送来了食物,但是现在就连他也不敢走进屋里,只是将食物放在了门外。我草草吃了些东西,就坐了下来,闭目静心,气沉丹田,五感闭塞。隐隐地,我觉得身体深处似乎真的有些不适,气走血脉的时候有些微微的不畅。我不由心中有些慌乱,难道我真的要如村长所说,最后也会血液凝固而亡?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开始寻找解除之法了,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村中之人,让他们摆脱这个千百年来的噩梦。可是村长似乎也精通古医,而且村子传承了数百年,都无法可解,我到底能不能做到呢?

俗话说,“医者难自医”,此话不假,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一切都是以医生的主观推断为准,然而到了自己身上,便无法行通,因为人都有自我意识,所以自诊时往往就先入为主,无法准确地内视到自身的情况。我切了一下脉,好在没有出现狗娃那样的双脉,看来我的病情还只是入微而已。其实这么一来,我心里反而对此病暗暗有了底,因为既然这种病能传入我这个外人身上,那么就说明这种病一定是外因所致,而不是自身所致——即使此病能传承数代。这就破了村长所说的天罚之说。人乃世间灵根,新生之人何来天罚!

但是我究竟该从何处入手呢?我想起师父曾经对我说过的一番话:“四儿,如果有一天当你遇到一种非常棘手的病症时,所谓的望闻问切都无处下手的话,那么你就尝试着从病情的根本入手!也就是病因之所在!古有关云长刮骨疗毒一说,很多人认为荒谬,但是我却认为此乃最根本的方法!当你遇到一种完全不知、悖于人理的病情时,那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何处病发,何处着手。”

如果按师父说的话,那么我该从何处开始着手呢?我忽然想到村长家中的那幅画,画上的那个人很奇异地正在割脉放血。血?此病不就是血液凝固而亡嘛?我似乎也是因为被咬破后从伤口处染疾的。似乎这一切都和血有着丝丝的联系。我咬了咬牙,决定了:破脉,验血!

我小心地划破手腕,用一个小碗盛了些许鲜血。我仔细凝视,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鲜血也未出现凝固的征兆。我用了些化血祛毒的药粉加入血中,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出现。难道我的思路错了?根本并不是出在血液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中医一直以来对人的内体检验都无更多的手法,这也是师父曾经一度对中医有所诟病的一点。相传云南一带有蛊医,可以虫蛇等物对人体内异常进行内视,可惜我并未从师父那学到此道。

我倒掉了碗中的鲜血,包扎好了手腕,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我发现,刚才我倒在地上的血液中,隐隐出现了一丝蓝线!我大吃一惊,立刻蹲下身来细细观察。果然,刚才殷红的血液中,若隐若现的有一丝蓝线——不是阳光强烈,根本就无法发现。但是为何我刚才没有发现?还是这蓝线是刚刚才出现?这过程中我又做过什么?我开始思索起来,“蓝色,血液,凝固。”忽然,一个有些古老的名字划过我的脑海:“东方鲎!”

东方鲎,乃是延续了数亿年的一种古老的生物,早在千年前就有人开始食用此物,此物也是古中医中可入药的一味良剂。东方鲎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它全身血液为蓝色,并且血液中含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物质,它的血液只要遇到微量毒素,血液就会立刻凝固!中医中只是提到了它的这一特性,但是具体的呈现原因只有从西医中得知,所以对此我也不甚了解,但是,村里人出现的病症却与此物的特性吻合,那么已经发病的人血液是否就是蓝色的呢?我苦笑了一下,难道我真的需要从邪尸身上采集血液吗?这似乎实在是过于困难了,而且村里的人谈尸色变,更不用指望他们能助我一臂之力了。如此看来,现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村里未发病的人来做个试验了。

又过了一夜,这天我早早就起了床,静静地呆在屋里等待朱升来给我送饭,待到晌午时分,终于等来了朱升的身影。朱升看到我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了村长的叮嘱。我深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没关系的,我就站在这里和你说好了。”朱升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我缓缓地说道:“我想我可能发现了你们村子流传下来的怪病的根由了,我想见村长!”

朱升显然很意外,惊讶之余又带着一丝不置可否。他想了一会,说:“好吧,我回去告诉他,但是他是否会见你,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微微一笑,说:“你回去告诉村长,东方鲎,他自然会了解。”朱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树林之中。

一个时辰过去了,村长和朱升的身影一起出现在了树林中。我坐在屋前,手中拿着一个瓷碗,碗里是我刚刚收集的血液。村长走到我面前三尺处停住了脚步,说:“东方鲎?难道你怀疑与此有关?”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在地上随手撮起一抹尘土,然后将其撒入碗中。不一会,血液中就渐渐出现了丝丝蓝色的线条。村长很是吃惊,他思索了一会,说:“这次用我的血液试一试。”说完,村长拿起小刀,在手腕处划出一个小口,滴了些血液到碗中。我又捏起一些尘土撒入碗中,可是等了半晌,却没有发现那种奇异的现象,我不由产生了疑惑,难道我的推断是错误的?但是为什么我的血液会出现那种现象呢?

村长静静地看着我,开口说道:“看来你的推断似乎有些问题了。”我皱了皱眉,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一只绿头苍蝇似乎被血腥味吸引,在我们三人之间飞来飞去,我烦躁地挥了挥手,想将其驱赶走,没想到苍蝇却直接冲到了碗里,趴在了血中。我抖了抖手腕,惊走了碗中的苍蝇。忽然,一个让我有些吃惊的场面出现了——碗里村长的血液竟然也逐渐出现了蓝色的线条!我忽然明白了村长所说他们祖上流传下来的那句话的意思了,“避开污秽之物!”有这种病的人,血液中的细菌毒素只要超过一定的量,就会发生和东方鲎血液一样的变化!这里面有一条界线!

村长显然也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我望向同样发呆的朱升,问道:“狗娃发病之前是不是接触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朱升望了望村长,又望了望我,低下头思索了一下,低低地说道:“他出事的前一天放羊回来,似乎被什么动物咬伤了。”

我站起身,对村长说道:“我想我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这种病应该和东方鲎有关,但是东方鲎不过是一种动物,为何它血液的这种特性会出现在你们村里人的身上,并且还带有传染性呢?”村长似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站起身,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流动着一丝迷茫。过了一会,村长深深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这种病已经在我们一族人中流传了近千年了。”我连忙紧紧追问下去:“所以我说了,我想看看你们的族谱,要想找到根由,就必须找到第一个发病的人!”村长闭上了眼睛,像是内心在作挣扎。最后,村长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我说:“我没有骗你,我们的族谱的确已经消失很久了,但是,并不是像我所说的遗失在了乱世中,而是我们祖上很久以前,亲手毁掉的!”

这……这未免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一个家族,会毁掉自己的族谱?这可是对祖先大为不敬的事情啊!为何此人宁负千古骂名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村长似乎看出了我心思,对我说:“我想你也看到我屋子里的那幅画了,那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此画创于明末清初年间,那时,我们族里出了一位医术非常高明的医生,被人称为‘鬼医’,此人擅长以古怪稀奇之物为引,古药秘材为方,不遵药理,专治人间奇病。他也曾经绞尽脑汁想破解族中所传之诡病,可惜一生都未能偿愿,最后在他临死之前,留下了这幅画,并且留下一句话:不死不灭,不破不立,脱胎换骨,祛邪灭毒。”“不死不灭,不破不立,脱胎换骨,祛邪灭毒。”我默默地念着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从画上来看,村长所说的这个人应该也发现了血液中的秘密,可是他却无法破解。一代鬼医,却无法根治自己的病,想必这对他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吧。我有些不甘心,又继续问道:“难道你们祖上就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流传下来吗?”村长似乎又有些犹豫,我断定他心中肯定另有隐情,我只得将他一军,说:“现在世外战火四起,生灵涂炭,俗话说‘大战过后,瘟疫四起’,就算你们再避世,也难免会受到影响,难道你想村里人就这样毁了吗?”听闻此言,村长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我立刻乘胜追击:“我现在也身染此症,若不能破解此病,我也无法存活于世,所以你要相信我。”村长沉思了一会,问道:“敢问小兄弟师承何处?”我摇了摇头,说:“我虽随师十余年,可是我仍不知师父真名,他对中国各种古医皆有研究,并且曾为道人,因为他教授于我的大多为道医之方。我只知道,他似乎姓费,道号‘昆吾’。”“昆吾?”村长陷入了沉思之中,忽然,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说:“道号‘昆吾’,姓费,难道,是他的后人?”我不由心头一动,问:“难道村长知道我师父的来历?”村长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说:“我也不敢确定,可是从你所说的来看,而且又精通道医,似乎应该是那一脉的后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因为此脉后人自古就隐于世中,后来中医昌盛,此脉就销声匿迹了。”“那么,请问村长所说的,究竟是谁?”村长缓缓地说:“昆吾,《吕氏春秋》记载有‘昆吾作陶’,《说文》中也有提及‘昆吾者,壶之别名’,‘昆吾,圜器也’。昆吾,就是壶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师父应该是壶翁传人——费长房——的后人!”(壶公谢元,历阳人,卖药于市。不二价,治病皆愈。语人曰:服此药必吐某物,某日当愈,事无不效。日收钱数万,施市内贫乏饥冻者。道医中多为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如悬壶济世的壶翁、神医扁鹊、华佗、医圣张仲景、炼丹神医“葛仙翁”葛洪、药王孙思邈、韦慈藏、药仙吕洞宾,等等。壶翁即为其中一传奇人物,相传药王孙思邈后世卖药时,杖上都挂着壶翁的泥塑。固然传说中的人物也许是被神化了,但是壶翁的传人费长房却是真有其人。传说费长房有一天看到一位竹杖上挂了葫芦的老人在市集中卖药,当天黑散街之后,壶翁就跳入葫芦中,当时只有费长房一人看到,他觉得很奇怪,为了弄清楚壶翁的来历,费长房便以酒款待,壶翁知道其意图后,便请他隔日再来。当他再来时,壶翁邀他一起进入葫芦中,只见大厅布置得整齐华美,佳肴满桌,他立刻拜壶翁为师,学习医术与修仙之道。几年后,费长房艺满出师,也开始悬壶济世行医。费长房传人甚少,唯有桓景一徒,而桓景之后代,皆改费姓,以缅费长房。桓景传人对各种药材和丹丸都有深厚的造诣,据说其所掌握的道医秘方,有令尸骨生肌之神奇。)

若如村长所说,我师父真乃费长房之传人的话,他也许对此症真的有解方也不一定,可惜师父已经失踪,就连我也无法得知他的下落。我对村长说:“虽然我师父不在,但是我跟随他学习多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为村里寻找解方的,所以,请你告诉我你们村里的秘密。”村长犹豫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对我说:“好吧,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随我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我随村长在山中步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他们村人隐居的地方。这是山中的一处水塘边,三面环山,南面的峭壁上有一个约五米见方的洞口,里面隐隐传出人声,我不由得有些吃惊,对村长投去了不敢相信的眼神。村长淡然一笑,说:“此洞天然形成,内约百来见方,经过我族人数百年开挖,现在已经可以容纳百人而不拥挤。我估计当时祖上决定开放此处,也是为了将来这一天而考虑的。”我随着村长步行到山脚下,只见原本光滑的崖壁上,竟然被开凿出一条长长的石阶,直通洞口。我一面暗暗惊叹于村长一族人的耐力,一面与村长走上了台阶,进到了山洞里。

洞里虽然很简陋,但是显然已经经过精心打磨,地面已经没有杂碎的石块,而且地面上摆置了一些简易的日常用具。洞里零零散散地居住了百来口人,显然都是被村长安置进来的。他们看到我,似乎有些吃惊,也许这里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村长带着我,走到了石洞的最深处。

这里是一处独立的内洞,显然这是村长居住的地方。虽然是一个独立的“房间”,但是里面不过也只是多了一张石床而已,不过最惹人注目的,是石屋的内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格子的里面,放着一块白色的牌子。村长停住了脚步,对我说:“你上前一看便知了。”

我慢慢走到暗格前,只见里面放的是一块白色的玉板,形状狭长,看起来有些眼熟。我凑前一步,只见玉板上刻着一行字:开国翊运守正文臣刘基!我恍然明白,这,不就是古代官员上朝时,手中所拿的“笏”嘛!

刘基?不就是明朝开国功臣刘伯温?!这块“笏”应该就是当年他手中所握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刘基后人?可是明明他们村子都是“朱”姓啊!等等,难道,和明太祖朱元璋有关?

村长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缓缓开口道:“你应该认出来这是什么了吧。没错,这的确是当年刘公之物,而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刘公的后代。”我震惊不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头,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毁掉自己的族谱呢?村长示意我坐下,然后端起一杯清茶,缓缓地说出了当年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朱元璋名朱重八,乃明朝开国皇帝,他建立了明朝,在中国历史上来说,他可谓一代君王,可是,他却也有一个称号,被称为‘残虐暴君’。他得天下后,连杀冯胜和李善长,后造胡蓝党案,灭了胡惟庸和蓝玉,可惜啊,开国六国公——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李善长、邓愈——最后无一善终啊。”村长连连摇头,说道。我有些疑惑了,问道:“徐达、常遇春、李文忠,不都是暴病而亡的吗?而刘伯温,据说也是老年发病而亡的。”村长冷冷一笑,说:“这只是史书上的记载,当权者又怎么可能让天下知道真相呢?当年朱元璋一直很想让刘公做宰相,但刘公却一再推辞,因为他知道朱元璋是个气量极小之人,而且其子除了朱棣之外,皆是无用之辈,他必然担心将来这些开国功臣功高盖主,难以控制。所以伴在朱元璋身边,最后难以落得好下场,所以他选择了告老还乡。没想到啊,这样反而引起了朱元璋的怀疑和猜忌,认为刘公心存二心,于是便决定暗下杀手。”“洪武八年正月下旬,刘公感染了风寒。朱元璋知道之后,派胡惟庸带了御医去探望。御医开了药方,刘公照单抓药回来煎服用,但是食用之后不好反坏,身体每况愈下。二月中,刘公抱病觐见朱元璋,婉转地向他禀告胡惟庸带着御医来探病,以及服食御医所开的药之后更加不适的情形。朱元璋听了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些要他宽心养病的安慰话而已。三月下旬,刘公已经无法自由活动,由刘琏陪伴,在朱元璋的特遣人员的护送下,自京师动身返乡。回家后,拒绝亲人和乡里为他找来的一切药石,只是尽可能地维持正常的饮食,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此事乃朱元璋暗令胡惟庸所下的毒手。他自知来日无多,并且害怕朱元璋赶尽杀绝,便令其子将一本天文书呈给朱元璋,并且再三叮嘱其不要让我们刘家的子孙学习这门学问。”村长有些黯然神伤,低首说道,“刘公希望以此举对朱元璋表明其心迹——他刘家后人,不会传承他的学识,自此也不会对朱氏王朝造成威胁,希望朱元璋不再下杀手。最后,朱元璋虽然没有再起杀心,可是其始终放心不下,怕刘家后人有一天会再出世,助他人以夺天下,所以他命胡惟庸寻了一味奇毒,强迫所有刘氏族人服下,这就是现在我们体内存在的这种怪病,不,现在应该告诉你了,这是一种逆天的毒药!此毒据西域《古毒经》所记,能在人体内传延千年而不化,所有中毒之人,一旦毒发,则因浑身血液凝固而亡,最后变成行尸走肉,邪尸一具。当年中毒之人寻遍天下名医,却仍无法可解,最后发现,只有深山避世,才能延缓此毒的发作,所以,我们整个刘氏家族就都遁入山林中,从此消失世间,这也达到了朱元璋的目的,所以他没有赶尽杀绝。”

听完村长的话,我不由有些感叹,没想到村里竟隐藏如此大的秘密,更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奇毒。我不由又问:“那为何村里人现在皆为朱姓?”村长说:“当年避世,后闻朱元璋灭了胡惟庸满门,诛其九族,深怕朱元璋再下杀手,于是祖上便改为朱姓,希望以此能混淆朱元璋耳目,更是毁去族谱,而你所听到的这段秘闻,也只是代代族长口口相传。”说完,村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轻舒眉头,望了望有些消沉的村长,坚定地说:“既然此事将我牵扯了进来,那么我相信这也是冥冥中注定此毒该破了。现在既然知道此毒中含有东方鲎,那么我们就以此为突破口,看看是否能制得解药。俗话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就不相信这世间还有无法破解的毒药!”

村长有些无奈地说:“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我族中传承几十代,也对天下各种医术都有所了解,而且有鬼医所传之学,所以对道医之学也甚是精通,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只发现四圣挑疔散对此毒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据说前几代族长皆半生试药,可是一直都没能找到可以解除此毒的方法。”我对此事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为了让村长安心,我不得不说道:“我师父所传有一本手记,记载了其生平所见之奇方,以及天下罕见之药材,我回去之后仔细查阅,看看是否能探出一二眉目。”村长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去吧,即使不能成功,我们也会念着你的这份恩情的。”

知晓了村中的惊天秘密后,我离开了村里的隐居地,回到了树林中的小木屋。我打算着手配制解药,可是仅仅知道一味主材,是很难对毒药进行定性的,我只能从毒发的症状开始着手配制。我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过去的种种所学,看看是否能从记忆中找到一种克制此种症状的药材,可是这样找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因为中药的药性很杂,很多药材都具有重叠相似的药效,想针对性地找出一种针对此症的药材实在是困难。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出一些能解各种奇毒的药材,并且默背出一些古药方,打算一味味试验,看看能否奏效。

这时我想起了刚才和村长所说的师父留下的那本手记。这本手记虽然是师父最后传给我,但是我也只是略读一二,并未深研,因为师父曾经和我说过,此手记中皆是其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一些古方、鬼方,甚至是残方。对于这些药方的效果,他也没有真正试验过,而且他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其中的药方,因为这些药方着实是诡异,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药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需要药引,而且大多是一些闻所未闻的偏引。我记得其中有一丹方叫作化身丹,可治内淤积血,但是此药方诡异异常,内有水银、火硝、白矾、扫粉、朱砂、辰砂、黄精,等等。这些东西看似正常,可是这丸丹药竟然是内服药,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东西内服下去,到底是救人呢,还是杀人?更甚者是其需要的药引竟然是金粉!需要在用药前和水生吞。自古只听说吞金自杀的,从未闻过有金粉治病的。从此一方,即可见此手记中的药方之诡异。

我罗列出了众多名药珍材,可是却心中无底,因为此毒实在太过稀奇,我也不知这些药材是否可以对其有效。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参考一下师父留下的手记中的药方。可是让我为难的是,当夜匆忙离开草棚进村,并未将其带在身上,看来我必须回草棚一趟,取回手记了,但邪尸的存在又让我实在有些忌惮,让我一时之间犹豫不决。罢了,反正我也不进村,只是在村外,应该无妨,而且现在三日已过,说不定邪尸已经离开,于是我决定夜里回草棚一趟。

天渐渐暗了下来,黑夜笼罩了整座山。我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踏上了回村的道路。据村长所说,这里距离村里有十几里山路。我按照村长给我的一张简易地图,在深山中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终于在天色全黑之后,回到了魍魉村。远远望去,村子毫无生气,像是一头沉睡在大山中的野兽。我也不知道,村里的邪尸到底是否离去。

我回到了我的草棚里。草棚里依然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看来邪尸没有找到这里来。我打开装有衣物的包裹,从一件棉袄的内层中,翻出了一本有些泛黄的黑皮笔记本。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藏在贴身的衣袋里,又顺便将一些有价值的药材收集起来,打算带回林中慢慢试用。

一切收拾妥当后,我打算离开,可是这时,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我突然有一种想进村一探究竟的冲动,何况村长和我说了,他屋子里床下,埋藏着一些他们祖上搜集的珍贵药材,这些东西对我现在来说是很有帮助的,我也十分想将其取出一并带走。可是,万一邪尸还在村里,我这样闯进去岂不是凶多吉少?我思量再三,还是狠了狠心,决定进村走一趟——反正我已经中毒,也不知道命还有多久,干脆冒次险,回村一探。

下了决定后,我就在草棚里找了一把平时用的砍柴刀,打算带着它进村——毕竟手中有了倚仗,心里多少也安定一些。我踏着夜色,匆匆走进了村里。村里依旧那般死寂,而且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无异,看来邪尸并没有在村中大肆破坏。我小心翼翼地往村长家摸去。一路上都平安无恙,难道邪尸真的已经离去了?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放松警惕,因为邪尸着实邪异,神出鬼没,而且走路无声,不知何时就会出现在身后。

我就这样举着火把,手握柴刀,背靠屋墙,逐渐靠近了村长家。走到村长家门口,我才算暂时松了一口气。正欲抬脚进屋,却猛地发现,村长家的屋门口有一摊血迹!我大吃一惊,我遇到邪尸的那天,似乎不是在此处受伤,这应该不是我的血迹。我弯下腰来,用火把照亮,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血迹入土不深,而且颜色鲜艳,看来时间不久,应该不会超过半天,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莫非有人进到了这深山之中,并且来到了这个村子!

这显然不是村里人留下的,因为村长已经下令禁止村民回村了,相信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回村,但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又会是谁呢?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摊血迹表示他受了伤。是原本就受伤了,还是遇到了邪尸而受伤的呢?这样妄自推测也是没有结果的,既然现在邪尸没有出现,我必须趁这个时候赶紧将有用的东西取走。我走进村长的屋子里,却敏锐地发现屋子里似乎被人翻过了。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果然是来者不善,看来来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这个村子来的。

我趴在床上,用手扫了扫地上的灰土,果然,发现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我轻轻地用柴刀撬了起来,一个有些年头的罐子出现在盖板下。我打开盖子,略微扫了一眼,果然里面装满了很多珍贵的药材,有青龙木、赤芝,等等。有些药材甚至连我一时都无法认出,我不由暗暗感叹这个村子里竟然藏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事不宜迟,我将罐子收进包里,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村子。

我直接来到了村子隐居的山洞里,见到了村长。村长看到我从包中取出罐子,吃惊得合不上嘴,说:“你……你竟然真的还敢回村?”我摇了摇头,说:“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又如何顾得上那么多了。”村长将信将疑地问:“邪尸已经离村了吗?”我面色凝重地说:“我没有遇到,应该离村了。可是我却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情况,村里似乎有外人进入了。”“什么!”村长十分震惊,接着又狐疑地问:“也许是迷路的外人呢,就像当时的你一样。”我摇了摇头,说:“我感觉没那么简单,似乎是冲着你们村来的。”我把在村长家门前发现血迹的事情,以及屋子里被人搜寻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我的话,村长蹙起眉头,低语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但是既然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让村里人回去了,继续在此处隐居好了,目前的存粮还够,也暂时不需要耕种。”我点了点头,说:“还是先解决解药的事情吧,现在虽然有了很多珍贵的药材,但是还是缺少很多,所以我想进城一趟,采购一些药材。”村长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我连忙说道:“这点你不用担心什么,我身中奇毒,在未解除之前,我不会弃村而去的。”村长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担心这个问题,而是钱的问题,我们村里向来自给自足,并无现世所用之货币,唯一可以提供的,就是祖上传下的一些珠宝,我怕现在外面战乱四起,这些东西一旦出世,难免会对你造成危险。”我略加思索,说:“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样吧,我去药材店看看,实在不行,就只好以物换药好了。”村长点了点头,转身从床下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铁盒,里面竟然是珠宝首饰之类。他想了想,从中取出一块狮头砚台,交给我说:“此物应该也值些钱财,而且应该不如珠宝一类招风,你就用此物去换取药材吧。”我接过砚台,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见砚头处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狮子头,做工精细,显然不是一件凡物。我小心地将其放入包裹,对村长说:“村长,你放心,我三天之内一定会回来的。”说完便离开了山洞。

第二章

我沿着村长给我指的路,在山里穿行了大半天,终于走出了大别山麓,来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县城——霍山县。一进县城,顿时感受到了久违的喧闹和嘈杂声,让我不由得心中有些微微的激动。上次进山,途经此地,因为战火已至,所以并未进城,此次入城,却发现这里已经被解放了,虽然依然残留着些许炮火后的硝烟,但是百废待兴,城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在路上问了几个行人,打听到了这里最大的一家药房,乃是街中一个名叫“回春堂”的药栈。我按着问来的地址,一路寻到城中,终于在一处人潮攒动的地方找到了这家药店。找到这家药店正是因为店门口围了大量的人——这也难怪,战争年代里,最紧缺和值钱的就是药材。我拨开人群,直接钻进了药店的内堂里。“什么人?出去出去,没看见都排着队呢!”店里的伙计一眼看到了我,对我连声吆喝道。我连忙走上前,小声说道:“这位伙计,我此番前来,是有一宗大买卖要和你家老板谈。”伙计显然不以为然,嚷嚷着说:“现在一药值千金,看你这番打扮,显然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快快出去!想买药到那儿排队去!”说完,指了指人群。“狗眼看人低。”我心中冷冷说道。我四处扫了一眼,发现店里热销的是一种自制的金创药。我随手拿起一副药看了看,伙计用有些嘲笑的口气对我说道:“没见过吧?这可是我们掌柜自创之药,可以速效镇痛、消肿散结、通经活络、活血去瘀、去腐生肌、止血收口,实在是当世之中的一方奇药啊!据说丹东的四大药房都对此赞不绝口呢!”我冷冷一笑,药入口中,不消片刻,我便开口:“陈皮、枳壳、马钱子、三七、甘草、黄土,嗯,不错,的确是一方活血、生肌、止血的好药,可是称为奇方,未免有些夸大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药中之材,岂是你一个乡巴佬知道的!”伙计有些恼怒,说道。“快快出去,不然我就赶你走了!王四,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慢!”一个声音从屋后传来,“好一个‘啖药’,没想到现在世间还有人掌握这项失传已久的绝学,先生的确不是普通人啊!”一个白发老者从屋后走出,看起来70多岁,很有些仙风道骨模样。伙计一见此人,立刻上前,开口说道:“掌柜的,这人一进来便说有大买卖要找您,我让他出去排队,他却在此信口开河,抹黑您的药。”老者对我微微一笑,说:“八味主药,你仅一试,便能分出其中六种,果然好本领,相信这就是传说中起源自道医的‘啖药’了吧?”我也一笑,没有说什么。老者见状,开口道:“既然先生有大买卖,此处不便说话,请与我到后堂一叙。”我点了点头,跟着老者进了内屋。“请坐。”老者一指木椅,说。我待坐定之后,开口说道:“看老先生屋外多为膏药,请问是否是丹东老天祥一脉?”老者点点头,说:“不错,老朽姓荆名文,乃老天祥创始人荆寿山之后人。”我接着又说道:“那么荆老应该属中医中的术苓参草派了?”荆老显然有些吃惊,说:“看不出来,你年经轻轻,对中医所知甚多啊,告诉你也无妨,我的确是术苓参草派门人。”(中医的发展,有三方:一是术苓参草派,也叫四君派;二为地芍归芎派,也叫四物派;三是香附良姜茶叶丁香派。三家从远古发展而来。三方的特点是中医的三个分支,不是用一方治病,而是用一方加减通治百病。以四物汤为例,熟地白芍,生血补血,生血重用;当归川芎,活血补血,活血重用。临床除去这四药,还是四物汤(派)。随症四路加减治病,四分八,八分十六,十六分三十二,生生不断。这在中医古方中,十分常见。)“不知年轻人所谓的大买卖从何说起?”荆老问道。我从包中掏出在村里写好的药材名,递给了荆老。荆老眼角微微一扫,便立刻变了脸色,收好药单,面色凝重地说:“小兄弟果然是道医中人啊,此药单上的药材,皆是珍贵无比,而且多为道医所用——即使是老朽,也有不少闻所未闻。”我打了个揖,说:“鄙人姓陈,名四,的确自幼随一道人学过一些道医,此次来到贵宝号,是想采购这些药材。”荆老眯着眼睛,目光却咄咄逼人,开口说道:“老朽虽然对道医所知不多,但是却能看出,此药单上的药材,皆为祛毒灵物,不知你要这么多祛毒之药,到底有何用途呢?”我淡然一笑,说:“家父乃徽商中一大商人,前不久为了躲避战火,携全家隐居古山之中,可是却没想到路途中被不知名的毒物所伤,寻遍徽州,竟然无一人可解,所以我购置此些药材,是为了帮家父解毒的。”荆老望着我,眼光闪烁了几下,显然对我所说之话,并不相信。半晌,他缓缓开口道:“这些药材多为天地罕有,我这里也仅仅存有几种,要想凑齐,我必须向山东总堂问询。”我点点头,说:“不妨,只求凑齐,麻烦荆老一问。”荆老正欲开口,忽然,从外屋又传来了噪杂的声音。不久便见开始的那个伙计跑了进来,满脸怒气地说:“掌柜的,外面来了个年轻人,不分青红皂白,说要买下所有的金疮药呢!”“哦?”荆老眉头微动,对我说:“我们出去看个究竟吧。”

走到外屋,只见引起喧哗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人相貌堂堂,衣着华贵,英气逼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有来头的人物。荆老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去,抱拳打了个礼,开口说道:“不知道小兄弟要数量如此之大的金疮药有何用途?现在战火纷飞,百姓受苦,此药乃是济民所用,如小兄弟你需要大量的金疮药的话,可否略等二日,我从总堂调货赶制一批如何?”那个年轻人显然没有把荆老的话听入耳中,只是冷冷扫视对方一眼,说:“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卖物挣钱?!我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卖给谁不都是卖么?”荆老脸色有些难看,说:“我之前已说,这批金疮药是为城里的伤员准备的,你若要取购几份无妨,但是要全部购下,请恕老朽不能从命,这不是钱的问题,乃是医德所致。”年轻人依然冷冷说道:“啰唆,我问你卖还是不卖?”荆老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作,我连忙走上前来,插了一句:“二位且慢争吵,有话好说。”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见他的衣服似乎有些褶皱,袖子上也隐约可见几条豁口,而豁口处隐隐透出一丝血迹,似乎是与人搏斗留下的伤。我接着说道:“这位朋友看来受了点伤,所谓无医用药乃大忌——这样吧,我乃一江湖土郎中,对外伤也略懂皮毛,不如我们进内屋,待我为你诊断一二,再根据你的情况为你开方如何?”

年轻人听闻,略微有些动容,口气也松了下来,说:“是么?这样也好,可是我提前告诉你,我这外伤有些麻烦,用药多种不见好转,而且我话说在前面,不该问的东西别问,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连连应允,道:“这是自然,此乃医生之道。”于是,年轻人随着我和荆老,一起进了内屋。

进屋坐定,年轻人便脱去外套,果然,他贴身的布衫上沾满了血迹,看来受伤不轻,我正欲掀起他的衣袖一探究竟,没想到他却忽然抬了抬手,说:“且慢,我有一点要求。”我皱了皱眉,说:“请讲。”年轻人站起身,望了望屋子四周,说:“给我拿些苍术、艾叶、石菖蒲,外加小炉和瓷碟各一。”哦?这是作何?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荆老未说话,起身从药柜内取出些苍术、艾叶、石菖蒲,并且备好了小炉和瓷碟。只见年轻人点燃炉火,将苍术、艾叶、石菖蒲捏碎置于瓷碟内,然后放在火炉上慢慢加热,不一会儿,青烟徐徐升起,充满了整个屋子,一股清香味弥漫开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年轻人吹熄火苗,对我说:“好了,可以开始了。”我却开始觉得有些蹊跷了。苍术、艾叶、石菖蒲,这些都是杀菌消毒常用之物,加热烟熏,此意无非是将房间内消毒一番,此人仅区区皮外之伤,何必如此小心谨慎?我轻轻卷起他的衣袖。当我看到他的伤口时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的胳膊上,有几道深可入骨的伤口!

这伤口未免让人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但是最让我奇怪的是伤口十分奇怪,似乎是被生生地撕裂一般,最诡异的是伤口愈而不合,伤口处逐渐生出腐肉,血肉之中,隐隐有黑线浮现。我心里一沉,伤口似乎被毒物所染,所以难以愈合,而伤口周围有些白色粉末,隐约有奇香散发,我细细一嗅,竟然是青龙木,也就是紫檀木。紫檀的确是一味愈伤灵药,《别录》里就提到:“主恶毒,风毒。”紫檀可以消肿,止血,定痛,治肿毒,乃外伤之灵药,可是显然在他的身上失去了作用,似乎这几道伤口的情况,远远要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忽然,我想起了离村前在村里发现的那摊血迹,不由心头一动,难道和此人有关?我不动声色,缓缓起身,开口说道:“此伤口似乎被邪物所染,寻常药物难以治疗,不知朋友是否可以将伤口成因一叙,以方便我下药。”年轻人听闻此言,冷冷一笑,说:“之前我便说过,不该问的你少问,也怪我一时病急乱投医,区区一个赤脚医生,又能有何高明医术。”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动怒,于是话中带话地说:“那实在抱歉了,本人的确医术平平,对此伤无能为力,只是尸毒邪异无比,一旦毒发,后果难以预料。”“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尸毒?”年轻人终于失去了冷静,直直地看着我,问道。“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心中暗道,但是表面却不露声色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年轻人呆了一下,然后就默默地坐了下来。半晌,开口说道:“你一定是从那里出来的吧,你是那一族的后人?”我没有回答,只是望了望坐在一边的荆老。荆老目光闪烁,显然是对我俩产生了怀疑。

年轻人也似乎察觉到不妥,于是对我说:“此伤暂且放下不谈,我有些话想与你细说,可否去我住处一聊?”我点点头,转身对荆老说:“荆老,关于那些药材之事,烦请你费心了。我有事先行离去了。”荆老淡淡一笑,说:“三日之后你来此处,我给你答复。”说完,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又对我说道:“本人自幼便对道医颇有兴趣,日后如有机会,希望与小兄弟你探讨一二。”我笑道:“不敢,不敢。那我先告辞了。”说完,我跟着年轻人,离开了回春堂。

我随着年轻人七弯八拐地走了半晌,来到了一处城郊的小屋。一进门,年轻人便关上了房门,冷冷看着我,说:“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我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说:“看来你似乎很是警惕啊,不过看你之前烟熏消毒,似乎你也知道了这奇毒之诡异?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闯入魍魉村?”年轻人也坐了下来,说:“想知道我是何人,要看你是否和我是一路人。”我笑了笑,抬起手腕,咬破中指,将一滴鲜血滴在地上。不一会,一道蓝色的丝线出现在血滴中。我抬起头来,说:“如何?”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接着,却做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首说:“请刘氏后人救我一命。”

年轻人的这个举动让我有些吃惊,我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年轻人微微叹气,说:“我姓胡名避文,乃胡惟庸后人。”“什么?你是胡惟庸的后人?他当年不是被灭了满门,诛了九族吗?”

胡惟庸早年随朱元璋起兵,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宰相。当年刘伯温拒做宰相,胡惟庸才凭李善长推荐,任右丞相,约至十年进左丞相。刘伯温之前对胡惟庸相当不满,深怕遭其报复,才告老还乡。随着胡惟庸权势的不断增大,胡惟庸日益骄横跋扈,擅自决定官员人等的生杀升降,先阅内外诸司奏章,对己不利者,辄匿不上报。各地喜好钻营、热衷仕进之徒与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送金帛、名马、玩物不可胜数。学士吴伯宗曾因弹劾他而险遭大祸;胡惟庸得知大将军徐达对他不满,曾在朱元璋处诬奏其奸行,后竟诱使徐达家的守门人福寿谋害徐达,因福寿揭发,未能得逞。胡惟庸还千方百计地拉拢因犯法受朱元璋谴责的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令其在外召集军马,以图谋反。此外,他还勾结御史大夫陈宁等,令陈宁坐中书省阅天下兵马籍。这一切引起朱元璋的极大注意。朱元璋从元亡的教训中,深感臣下权力太大,会导致元末“宰相专权”、“臣操威福”的局面重演,便决定除掉胡惟庸。

洪武十三年正月,胡惟庸称他家的旧宅井里涌出了醴泉,邀请明太祖前去观赏。这是大明的祥瑞,朱元璋欣然前往,走到西华门时,一个名叫云奇的太监突然冲到皇帝的车马前,紧拉住缰绳,急得说不出话来。卫士们立即将他拿下,乱棍齐上,差点把他打死,可是他仍然指着胡惟庸家的方向,不肯退下。朱元璋这才感到事情不妙,立即返回,登上宫城,发现胡惟庸家墙道里都藏着士兵,刀枪林立。于是立即下令将胡惟庸逮捕,当天即处死。据《明太祖实录》记载,四天前,也就是正月甲午,中丞涂节已经告胡惟庸谋反,以明太祖猜忌多疑的性格,怎么还会去胡惟庸家看所谓的祥瑞?可见,云奇告变纯属子虚乌有。胡惟庸案前后株连竟达十余年之久,诛杀了三万余人,成为明初一大案。

可是既然已经被灭了满门,那么面前之人为何会自称是胡惟庸后人?这个自称是胡避文的人说:“当年不过是朱元璋借谋反之名削弱胡惟庸势力。朱元璋开始也并不想赶尽杀绝,毕竟天下风声已起,皆称其忘恩负义,所以他也强迫胡氏全族服用一味奇毒——就像当年他密令胡惟庸对刘氏一族所作——希望借此逼迫胡惟庸放权避世,可惜胡惟庸知晓他太多秘密,最后他还是放心不下,诛杀胡氏九族。我祖上不过是胡惟庸一私生子,幸得一神秘人所救,这才保下胡氏一条残根。可是我族之人也身染剧毒,避入山野之间。”

我冷冷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当年胡惟庸害死那么多忠臣名将,毒杀刘伯温,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最可笑的是当年为害他人所寻之毒,最后却成了自己的坟墓。”胡避文有些无奈地说:“是非对错,已过千年,其实据我祖上所言,当年胡惟庸谋反作乱也不过是朱元璋的借刀杀人之计,而我们作为他的后人,却为这奇毒受尽折磨,到我这一代已经不过数十人存留于世了,所以还希望刘氏后人能救我族一命。”我坐了下来,微微一笑,说:“刘氏族人同样为此毒所困,你又如何断定他们能救你们一命?”胡避文脸色微变,说道:“一切是祖上所传,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透露。我寻遍大江南北,终于在此处觅得刘氏宗族线索,此次进山,也是为了寻找他们,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村子,却被一具邪尸所伤,险些丧命。”“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并非刘氏后人。”我淡淡地说。“什么?怎么可能,你明明出现了那种症状!”胡避文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与你一样,也被邪尸所伤,结果染上此毒,不过我的确与刘氏后人有交情,此次进城,就是为了寻找解药而来。”我说。胡避文显然受到了打击,摇摇头,说:“不可能的,此毒除了刘氏后人,无人可解,你虽有些手段,但是也无能为力。”我眉头一皱,说:“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若如你所说,有解毒之法,那为何我却无法寻得?还有,我看你行走于尘世之间,似乎对此毒并非异常顾忌,难道你有抑制之法?”胡避文有些犹豫,似乎不想告诉我。于是我从袋内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放于桌上。“这是?”胡避文有些迟疑地望着我。“此乃四圣挑疔散,是刘氏族人给我抑毒所用,你此次被邪尸所伤,似乎你的情况不是那么乐观啊!”我不慌不忙地说。只见胡避文眼里闪烁了几下,然后他咬了咬牙,说:“没错,我家祖上的确传有一味克制此毒之药。”

哦?我不由心头一动,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参考此药药方,对我配寻解药有极大的帮助。我连忙问道:“到底是何药?”胡避文也从口袋中摸出一颗褐色的药丸,说:“四灵化毒丹!”四灵化毒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对了,这个药方似乎在师父的那本手记里出现过!我忙打开师父的手记,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四灵化毒丹的一些资料。

四灵,道教中是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源于二十八星宿之说。后道医兴起之后,四灵被借用为道家炼丹的术语,而道家炼丹分内外两种,内丹炼气,外丹炼丹药。在人体中取五行之意,则以肝为龙、肾为虎、脾为雀、肺为龟;而外丹则取阴阳之意,以龙为铅、虎为汞、雀为硝、龟为硫。四灵化毒丹,按师父所记载,顾名思义,就是以硫、汞、铅、硝为主材炼制而出的丹药,此药对一些奇毒有奇效,可是服用之却危险性极大,因为硫、汞、铅、硝,无一不是剧毒之物。四圣挑疔散虽然也是一稀罕之药,但是也仅仅能暂缓此毒,而且之前对已经毒发的狗娃并无效果,而这四灵化毒丹,却似乎要比它有效得多!

看见师父的手记上连此丹药都有记载,我不得不心中暗暗感叹师父的见多识广,可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此丹材料奇异——这四灵化毒丹显然是道家炼丹产物——我无法从中药角度来推测它们的作用,这也就是说,我无法找到某种药材来替代它们。我略加思索,问道:“此方你可知是何处得来的?对此毒有何作用?”胡避文显然没有想到我竟然能如此了解此丹,说道:“据说当年对刘氏族人投毒之时,朱元璋曾赐予胡惟庸一些此丹药,以备不时之需。此药虽不是解药,但是却可保证此毒在一定时间内不会发作,而这丹药随着族里代代传承,已经所剩无几,而且也并无配方,这里的一粒,已经是最后一粒了,若不是我需要出世寻找刘氏后人,这颗丹药我也无福得到。”“难道当年胡惟庸寻得此毒,却没有索要解药吗?”我奇怪地问道。胡避文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愿意告知我一些事情。我说:“你也知道,这说不定是世间最后一颗四灵化毒丹,你没有想过将来没有了它之后,你们族人该如何入世行走?”这句话显然击中了他的软肋。胡避文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垂下头来,说:“其实此毒并非胡惟庸所寻,而是朱元璋所赐!”“什么?竟然是朱元璋所赐!那么他又是如何寻得此丹的?”我不由得担心起来,本来还指望从胡惟庸后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没想到却是如此结果。胡避文接着说:“朱元璋功成之后,便沉迷于丹药之术,希望借此能长生不老,永固江山,其搜罗天下丹药之术,大肆炼丹,以身试服,最后积毒过深,病逝身亡。而他这个风气也影响了明代后面的许多皇帝,最有名的就是嘉靖帝朱厚熜,一生只为炼丹续命。而朱元璋当年搜罗天下奇术,这种奇毒应该就是他当时搜索而得的。”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我又问道:“那么你族人一直寻找刘氏后人,说是他们能解除此毒,可是据说,他们也被此毒所困,解毒一说又如何成立?”胡避文长叹一声,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你知道鲁王朱檀吧?朱檀为朱元璋第十子;出生两个月受封鲁王,15岁就封藩兖州,深得朱元璋宠爱。”“等等!”我打断他的话,说:“据我所知,朱檀笃信道教,为求长生不老药,终日焚香诵经,烧炼仙丹,结果‘饵金石药,毒发伤目’,19岁暴亡。朱元璋恶其荒唐,谥为‘荒’,后人皆称为‘鲁荒王’,这又何来宠爱一说?”胡避文连忙说:“此乃朱元璋故意为之,正是因为其溺迷丹药,所以深合朱元璋口味——朱元璋非常支持他炼制丹药。这些都是祖上所传之秘密,无半点虚言。而朱檀死后,朱元璋将其厚葬,并将许多奇丹异丸随其一同陪葬了,据说其中就有这奇毒的解药!”

我心中一动,但是表面上不露声色:“仅仅是祖上传言,又何以确认?再说与刘氏后人有何关系?”“不!是真的!此四灵化毒丹,我祖上曾在山东邹城九龙山的鲁王墓中寻得过几颗!荒王陵背依九龙山,南与朱雀山遥遥相对,东有卧虎山,西有玉皇山,正符合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的四方神位,其意就暗指这四灵化毒丹!”“那么真正的解药呢?”“解药不在其中,但是祖上却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此荒王陵不过是朱元璋的一个迷局——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他的丹药奇方找一个安全的地点收藏起来——所以,真正的荒王陵,并不在那儿!而当年为朱元璋的儿子鲁王朱檀寻址点穴的,正是刘伯温!”“看来,你们一直都是一无所获了?难道至今还未找到鲁王墓吗?”我问道。胡避文摇摇头,说:“刘基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其一生神机妙算,常人难以揣测其意。我祖上自明末开始寻找鲁王墓,近千年来一无所获,但是族内一直有一个传言,就是欲寻鲁王墓,必须找到刘氏后人。”我略加沉思,说:“你所说的话,我暂且相信三分,这颗四圣挑疔散给你祛除伤口之毒。此时最重要之事,便是购得药材,配试解药,与其寄希望于这个虚无缥缈的鲁王墓,不如我亲力来得直接。”胡避文却说:“我对外人不抱希望,我只想知道刘氏后人到底在何处。”我说:“虽然你有所谓的解毒之法,但毕竟你是胡惟庸的后人,刘氏族人未必会轻易接受你——不如这样,等我采购完药材,进山先和刘氏族人提及此事,到时候他们是否见你,就只能看天意了。”胡避文点点头,说:“这几日我就在此处养伤,你去回春堂忙妥后再来找我,至于购药之钱,我可以全部提供,我胡氏祖上私传了很多财物下来。”显然他是想用这招先给刘氏族人一个好印象,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三日之后,我又一次来到了回春堂,此次伙计认出了我,直接把我领到了内堂里。只见荆老正坐于厅内,手捧一杯热茶,显然是在等待我的到来。我抱拳一揖,说:“荆老,又来麻烦您了。”荆老哈哈一笑,说:“陈先生客气了,坐坐,来人,上壶好茶。”我说:“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此次我急于购得药材,不知荆老这边有何消息。”荆老笑着说:“我已经传话回总堂,此次药材中珍贵之物实在是甚多,好在我丹东老天祥也积业多年了,总算是凑齐了你所需要的药材。”我长舒一口气,说:“多谢荆老了,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荆老话锋一转,说:“日后即便需要你帮忙,恐怕也难以寻得陈先生踪迹吧?总堂那边虽然准备好了药材,可是大东家见我要这些药材,难免要问个来龙去脉,所以我不得不将陈先生之事透露了出去,而大东家向我提出,有一事相求,方可提供药材。”我心中有些微微不满——这明显就是拿药材要挟于我,可是目前有求他人,我也不得不放松口气,说:“此批药材的确急需,我也无法在此处逗留多时,可否等半年后再来还大东家这个人情?”“这个嘛,恐怕不行。因为大东家所求之事,也是十万火急,涉及三十多条人命!”荆老说道。“哦?何事就连堂堂丹东老天祥的大东家都无法解决,那么我一个小小的土郎中又有何能耐让大东家相求呢?”我隐约觉得此次难以轻松脱身了,不得不再让了一步。荆老说:“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此事涉及丹东老天祥内堂人的身家性命。上个月初,内堂出现了一起离奇的暴毙之案,死者乃是堂内一佣人。死因奇怪,但是却毫无破绽,事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的是,短短一个月内,内堂里离奇死亡之人多达13人!死因之离奇,就是大东家也无法查明,此次听说有一道医高人在我这里,于是便想请陈先生前往丹东走一趟。”

话说至此,我沉默了,现在虽然南方大部分已经解放,可是辽宁那边局势依旧混乱,且不说世局如何,就算现在动身,赶到丹东也要两到三天行程,这一来一回,还不计在丹东耽搁的时间,就至少需要半个月了,而之前和村长说过,我三天左右便回村,这样一来,岂不是违了约定?荆老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说:“只要陈先生能前往丹东走一趟,不管事成与否,此批药材都可以八折出库给你,如果你有何事需要向家中通告的话,我们也可以派人代为转告一声,但是若陈先生实在不愿前去的话,那么此批药材……不要误会,不是我故意要为难你,只是药材出货与否,总堂说了算,我也没有办法。”眼见荆老已经把话挑明了,我也没有了办法,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丹东走一遭,至于我家中之事,我自会安排好。”荆老听闻,面容舒展,说道:“好,那么请陈先生尽快安排好,我们明日便动身,早去早回。”我忽然问了一句:“请问您口中所说的那些离奇死亡之人,到底有何奇异之处?”荆老愣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总堂那边所传,暴毙之人当中,有人死前生生将内脏吐了出来!据说是有妖孽作祟!”

我心中陡然一惊,此番一去,是非凶险还甚是难料,可是事到如今,却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我对荆老说:“那我先就此告辞了,待我安排好手上之事后再来。”荆老点了点头:“嗯,陈先生早去早回,此事不得再耽搁了。”

我离开了回春堂,来到胡避文的住处。只见胡避文已经服用过四圣挑疔散,伤口似乎已经有所好转。他见我前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事情如何?药材呢?我们可以进山了吧?”我摇了摇头,说:“事情麻烦了。辽宁的老天祥总堂出事了,大掌柜要我过去一趟,此事究竟是真是假还很难说,但是他们以此要挟药材之事,我不得不前往辽宁一趟。这样吧,我告诉你刘氏后人的所在地,我相信你现在性命攸关,也不会对他们做出不利之事。你此次前去,顺便将我的情况告知他们,以免他们妄自生疑,而且老天祥也算是中医的古老一派,这次过去,正好也可以对解药一事咨询一二,看看是否能有帮助。”胡避文点了点头,于是我拿出一张白纸,在纸上简单地画了示意图,交给了胡避文。

事不宜迟,我也希望早去早回,于是简单打点后便回到了回春堂。没想到的是荆老竟然意料到我会很快赶来,已经备好行具,就等我的到来了。不得不说的是,老天祥不愧是四大药房之一,在这乱世中有些能耐,竟然找了一辆汽车直接将我们送到了另一座城市,登上了前往辽宁的火车。

坐在轰轰作响的火车上,和我一起同行的还有荆老和他的一个保镖。按照这个速度,大约要两天时间才能到辽宁,我从袋中拿出在村里写的药方,开始细细推敲了起来。其实我最担心的问题不是配药,而是配药之后随药配用的药引。

药引大致可以分为四类,一如生姜、大枣、甘草、香豉、葱、桔梗、猪胆汁等,此类药引在方中或为药,或为引,视其地位而定。二如热粥、鸡子黄、煮饼、白饮等,性质温和,能助药力,护胃气,有益无害。三如酒、蜜、盐等,多是常用的炮制辅料,虽然其入药形式有别于他药,但作为药引用以增效、抑毒、引行药势之意不变。四如浆水、泉水、井花水、甘澜水、马通汁、人尿、煅灶下灰等,入方为引常能增强方药的功力。它们不仅与汤剂配伍,更广泛地和成药配伍应用。

这次我选用的这批药材,无一不是天材地宝,单单其中的任何一种药材,拿出来都是一方好材。俗话说“灵物有心性”,要想这么多灵材聚集在一起调制出来药方,实在是非常困难,因为这些灵药会互相克制,互相争锋,不但不能起到药效融合的效果,反而会毁了相当一部分的药性,这就是为何中医药方中大部分稀有药材所配的辅药皆是一些常见的药草。

我望着药单低眉苦思,一旁的荆老似乎看出了什么,笑着说:“怎么,担心无法驾驭这么多灵药?”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荆老继续说道:“事到如今,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也不是街边的赤脚医生,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再加上你要的药材都是祛毒之药,我不难推断出你身边有人中了奇毒!当然,也许就是你!”我心中一动,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荆老似乎已经看出门道了。“呵呵,不要紧张嘛,我知道你现在担心的是如何调和药性的问题,不过,据说道医之中,似乎也有很多精妙至极的药引啊。”“道医自灭佛起便一度消失于世间,所留资料实在是极为有限,而用药之方在于随机应变,几种药引,何以囊括天下药材?”我无奈地说。“是这样啊。”荆老说道,“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最早的系统地在处方中配置药引的人是谁啊?”我点点头,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他就是道医中的医圣——张仲景。”“嗯,不错。张仲景广泛收集医方,写出了传世巨著《伤寒杂病论》和《金匮要略方论》,二书中共载有方剂三百余方。其中,配有药引者约有百余方吧。药引之意,无非六大功效:补不足、辅主药、制毒烈、和药性、充向导、借反佐。世间药引,皆在此六效之中。而我老天祥一门,据说总堂收有一本当年张仲景的手写引方,上面记载了很多鲜为人知的药引以及原理,如果这次能顺利解决此事,我可以助你向大掌柜游说,看看是否能借你一览。”哦?我听到此处不免心中一动,这不正印证了师父留下的手抄本上所写的那些药方吗?上面所用之药引,皆诡异异常,不合常理,如果荆老所言不假的话,那么老天祥这本手抄本,看来我得想方设法一览了!

火车平稳前行,一路上还能看见战火留下的颓迹。我不免有些担心此次旅途能否顺利到达。没想到我正担心着,只听见前面传来一声长长的鸣笛声,然后火车开始减速,最后缓缓停了下来。“怎么回事?”荆老皱了皱眉,吩咐随行的中年男子道,“黑三,你去看看。”那名叫黑三的男子应了一声,离开了车厢。不消片刻,黑三便匆匆走了回来,在荆老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荆老脸色微变,对我说:“前面的铁路被鬼子炸断了,估计火车要在这耽搁一段时间。”我向窗外张望了一下,说:“现在我们到何处了?”“应该是徽州和江苏交界一带吧,具体的位置也不好说。”“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荆老思索了一下,说:“这里不知要何时才能修好,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这样吧,我们下车转走公路。我四大药房遍布全国,只要到一处分堂,便可以另寻出路。黑三,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下车。”

片刻之后,我与荆老便下了火车,顺着路边的一条山路往北走去。据说不远处有一个小县城,如果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我在山里生活了许久,走这些山路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已经一把年纪的荆老就难免有些吃力,所以我们走得并不是很快,一路下来,天已摸黑,也只走了约十几里路。

走着走着,只见原本就不明显的山路逐渐开始模糊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前面没了路,那么这样摸黑走下去很容易迷路的。”黑三也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背起了荆老,开始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走到一片树林的时候,脚下被前人踩出的痕迹彻底地消失了,这也意味着我们彻底失去了路标。我略微思索,说:“要不,我们回去吧。这路看来走不通,是谁说往这个方向走的?”黑三摇摇头,说:“我下车前,遇见一个下车的年轻人,他说他也不打算等了,要走出去转车,我就问了下他,他说往这边顺路走可以走到附近的县城。”荆老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一沉,恼火地说:“你就是个猪脑子,这种乱世,别人说的话你也能随便相信的?你也不多问问几个人!也许人家是把我们指到这边来,然后杀人劫财呢?”我连忙说道:“算了算了,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里,看来回去也不太可能了,不如今晚就这么将就一晚,明日天亮再作打算。我山里长大,对餐风露宿并无不适,只是荆老你……”荆老沉默了,的确,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野外露宿,的确是难以承受。忽然,荆老有些惊喜地说:“这附近有人家!”哦?我顺着荆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根下,有着泥土翻动的痕迹。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此处挖过马蓝!

马蓝,就是板蓝根的来源。板蓝根分为北板蓝根和南板蓝根:北板蓝根来源为菘蓝和草大青的根;南板蓝根为爵马蓝的根,全国各地十分常见。而这里的马蓝显然是不久前被人采集过,照这么看,这附近应该是有人家的。山里的路,只要有人走过,多少会留下些痕迹,而且采药之人习惯沿途随意挖些植物:一来看看是否有可用之药材,二来也是留下回路的记号。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了,我和荆老、黑三,只得顺着采药人留下的痕迹走进了树林中。

没想到的是,山里情况复杂,而且又是摸黑前进,就算顺着采药人的痕迹走,我们最后也还是迷路了。黑三不免有些焦急,因为出现这个情况完全是因为他的原因,要是把荆老折腾坏了,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现在急也没有用,我一边寻找着别人留下的痕迹,一边在树林里艰难走着。忽然,只听见在黑三背上的荆老大喝一声:“谁!”

我吓了一跳,抬头望了望四周,并未发现有人或是活物的动静,我转向荆老,说:“荆老,怎么了?”荆老面色难看,低声说:“刚才我看到一条白色的影子在前面晃过。一转眼,就不见了。”哦?难道有人?我抬头随着荆老指的方向望去,能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树林。“是不是你看错了?”我问。荆老摇摇头,没有说话。路是越来越难走了,我收集了点树枝,点起了火把,可是有了些火光之后,周围的树林反而显得更加漆黑瘆人了。“谁!”只听荆老又一声大喝,我连忙用火把照了下四周,依然毫无人迹。荆老面色紧张,说:“看来我们这次是中了别人的套了!”

听荆老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可是待我用火把照亮四周后,却没有发现荆老口中所说的白衣人。我有些疑惑地望了望荆老。荆老说:“不会看错的,的确是有人,而且是往那个方向去了。”说完,指了指树林深处。我略微犹豫了一下,说:“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乱转,不如就跟着他走吧。”荆老摇了摇头,说:“这很显然他是在引我们跟着他走,我们要真的去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我说:“我们现在已经被困在了树林中,不如碰碰运气,也许还能绝处逢生。”说完,我便手持火把,顺着白影消失的方向走。荆老也无可奈何地示意黑三背着自己继续跟我走。

路越走越难走,树林也更加茂密起来,显然我们正在往林子的深处走。我不免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之前做的决定了。难道这条路真的是条不归路?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起来。我抬起头一看,一个不大的小村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黑三背着荆老也跟了上来。看到村子,荆老才算松了口气,说:“我们去寻下是否有未休息的人家,求一处借宿一晚吧,顺便问下出去的路。”我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因为我发现整个村子都黑着灯,就这么死寂地沉浸在黑夜中,这个场景,不免让我想起了当时在魍魉村的那晚。“这么早,没理由都休息了啊。”我一边喃喃着,一边往村里走去。我隐约地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起来,黑三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我们就这样在村子里转了半天,却发现所有的人家都房门紧闭着,侧耳倾听,屋里毫无人声。“难道这是个被废弃的村子?”黑三疑惑地问道。我摇摇头,说:“不像,有些人家的院子里还晒着一些草药,看样子离开没有几天,这里应该是有人住的。”“那么,要不我们进屋看看?”“这……万一里面有人的话,可就难堪了。”我有些犹豫。“可是我们老待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啊,算了,看我的!”黑三起了蛮性,冲着最近的一间屋子走去。我看了看荆老,他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只好由黑三去了。

黑三走近屋门,猛地一脚踹开了屋门,然后直愣愣地走了进去,可是没过多久,只见他像撞了鬼一般地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对我喊着:“死人!全是死人啊!”我和荆老听闻,同时面色一变,立刻赶了过去,站在屋门口往里面望了望,可是天色太暗,实在是看不清楚。我心一横,拿着火把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大概也只能住两三个人。我借着火把光亮往里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一绊,连忙站住,低头一看:只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两具尸体!

我大吃一惊,定睛一瞧,地上躺着的是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男子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一对夫妻。两人衣着简单,并无外伤,但是却这么挺尸一般地躺着。我蹲下身来,用火把微微扫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二人双目圆睁,脸色铁青,哪里还有一点活人的样子!

我微微地把住男子的脉门。果然毫无脉象了,看来是死去多时了。可是两人的死因很诡异,因为我从他们外表看一点外伤都没有,而七窍也无血痕,显然不像是中毒而亡,难道是遇到进村抢劫的贼人杀人灭口?可是屋里也完全没有外人进入过的痕迹。忽然,我心里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我站起身,对黑三说:“你去隔壁的几户人家看看。”黑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碍于荆老,只得悻悻走向屋外。

没过一会,就见到黑三满头冷汗地跑了回来,结结巴巴地说:“全……全……全他妈的是死人!”荆老脸色变了,纵然他也见过一些大场面,但是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遇到过。“我们快走吧!离开这里!”黑三有些着急了。虽然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村子里似乎隐藏着危险,但是我们还是无法离开。我对黑三说:“离开?现在到山里去完全就是找死!野兽不说,要是迷路了,就死定了!这里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不就是死人吗,我们行医之人还能怕这个吗?”我看了看荆老。荆老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我想了想,说:“把门窗都锁上,尸体不要动,我们三人今夜就在这屋内将就一夜,明早天一亮,再出发。”黑三看荆老点了头,也只好听了我的话,关紧了门窗,在角落坐了下来。

我和荆老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睡觉,因为生怕熟睡之时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而屋中间的那两具尸体我们也没有再敢去动,就这么放在屋里。三人与两尸共处一室,这气氛难免有些诡异。我没有熄灭火把,而是在屋里找了些灯油,点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起来。荆老毕竟是上了年纪,渐渐地靠在椅子上沉睡了过去,而黑三虽然也很疲惫,可是他要担当起保护荆老的责任,所以强打着精神,靠在墙角。我虽然也倦意袭人,但是脑海里却充满了疑问和不解,所以一边思考着,一边闭目养神。

外面开始起风了,吹得本来就不牢固的窗户吱吱作响,灯油也消耗大半,火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屋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清声响。黑三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强打着精神呆呆地望着火光。渐渐地,我的思维开始模糊起来,最后也睡了过去。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黑三一声大叫:“诈尸了!”我猛然惊醒,只见黑三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手指着屋中间的那两具尸体,浑身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刚才动了!”荆老也被惊醒,虽然没有失态,但是那表情显然告诉我他也心中无底。我虽然有些没底,但是自我在魍魉村经历过那次事件后,也有了些胆子。我看了看,两具尸体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动也不动,似乎并无任何异状。于是我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弯下身子,准备探个究竟,没想到就在这时,“咚!咚!咚!”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谁?”我大喝一声,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一下把我们的注意力从地上的尸体转移到了门外。我们进村的时候,村子里明明是死气沉沉,可是现在竟然有人敲门,这不免让我心底有些发凉。外面沉寂了下去,我侧耳细听了一会,外面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我略微松了口气,心想:“也许只是路过的野猫在抓门吧?”我正准备再看看尸体的情况,没想到黑三却突然爆发了。黑三显然是精神紧绷了太久,实在无法承受了,只见他红着眼,手里提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烧火棒,奔着屋子中间而来。“你要干什么?”我大声呵斥道。荆老也察觉到不妙,厉声喝道:“黑三!你想干什么?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黑三听闻荆老的话,身体微微一震,但却只是略微停了一下,又迈开脚步。他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说:“一定是这两具狗日的尸体在作怪!我把他们砸个稀烂,看他还能弄出什么妖蛾子!”我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拦住了他,说:“不过是死尸而已,你知不知道毁人尸体是会遭报应的!”黑三此刻已经完全发了狂,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径直推开我,向着尸体就冲了过去。

我被他猛地一推,不由有些气血上涌,强忍住胸痛,打算上前拽住他。忽然我看到黑三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一刹那,我竟然也有些神思混乱,有种莫名的冲动,心里产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你个狗腿子竟然敢推我,看我不把你放倒!”想到这,我也鬼使神差地抄起了火把。只见黑三高高地扬起了棒子,发出一声怪叫,就准备照着尸体砸下去。而此时我也在黑三的背后,扬起了手中的火把,边上的荆老似乎焦急地在喊着什么,可是我耳中只是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和黑三准备下手的一瞬间,屋子的门“砰”地一声开了。我和黑三下意识地往门口一望,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黑三怔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怒喝:“就是你!乱指路!害得我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废了你!”说完,就向那白色的影子冲了过去。只见那白色影子不慌不忙,侧身闪过黑三手中的棒子,反手拽住黑三,左手死死地捏住黑三腕部的脉门,黑三顿时动弹不得。接着,白影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随即将一股带有浓烈味道的液体倒入黑三口中,只见黑三忽然像被抽了筋一般,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眼睛也慢慢退去了血丝。然后那白衣人看了看我,将小瓷瓶向我丢了过来,我伸手接住,放在鼻下一嗅。白衣人冷冷地说:“你应该能知道这是什么吧,喝一点吧,不然你马上也就和他一样了。”此刻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回想起刚才做的事情,不免非常诧异。我将瓷瓶中的药液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清气从腹中升起,接着顿时冷静了下来,浑身无力。

白衣人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看荆老,摇了摇头,说:“你不需要。”接着,就在荆老身边坐了下来。我缓了缓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对白衣人拱了拱手,说:“刚才我应该是被恶气扰了心神,多谢这位朋友出手相助,刚才那瓶中所装的,是必栗香吧?”白衣人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费老道的传人,的确有点本事。没错,那里面的确是必栗香!”必栗香,出自《本草纲目》,生于高山中。叶如老椿,捣置上流,鱼悉暴腮而死。木白鱼不损书也。鬼疰心气,断一切恶气,煮汁服之。烧为香,杀虫、鱼。

我自谦地摇了摇头,说:“不敢,不敢。敢问阁下是……想必我们来到此处也是你刻意指引的吧,刚才在树林中所见之人应该是阁下吧?”白衣人说:“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错,的确是我,不过关于我是谁,你现在还不到知道的时候。我是看你们差点酿成大祸,才出手相助的。”我皱了皱眉,说:“不知阁下所言大祸是指何事?”白衣人似乎有些不屑,说:“看来你并未得你师父真传啊,难道你没发现,这屋子里躺着的两个人,还没有死吗?”听闻此话,我大吃一惊:“什么?还没有死?不可能啊,我虽然观察仓促,可是切脉之后,发现这二人已经脉象全无,呼吸、心跳尽失,何来未死一说?”“少见多怪,我古医中,能让人心跳、气息、脉搏全无的药少说也有数十种,区区两个假死之人,你就看不出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此人来头甚大,似乎对我还甚是了解。白衣人接着说:“这个村子之所以出现如此状况,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中了一种毒!说是一种毒,不如说是被人当成了养毒的毒蛊!”

毒蛊?这我还未听说过,我只听说过西疆有虫蛊一类。白衣人站起身来,目光咄咄逼人,对我说:“此处是‘那个人’的炼毒之处,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他养毒的毒蛊而已,要知道,很多毒药是无法仅仅靠炼制和调制形成的,这些毒药最好的制作方法,就是用活人来养!将几味奇毒喂入人体内,毒药便会在人体内成型,融合,最后,人死,毒成!此乃养毒!”听到这个说法,就连见多识广的荆老也不由得脸色苍白起来——用人炼毒,这实在是够狠够绝啊!

我深吸一口气,说:“请问是何人炼毒?竟用如此狠毒之法?再请问阁下引我们入村是为何?”白衣人冷笑一声,说:“我早已注意到你了,此次引你入村,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实力,可惜让我失望啊——没想到你道医之学还如此肤浅。至于那个人,你现在还不配知道他,因为你进屋到现在都没发现他已经在整个村里下了一味毒,能乱人心神,刺人血脉,让人嗜血残杀——若不是我怕你毁了毒蛊让他发火,怪我带你们进村,我也不会出手相救了。”我不由又问:“请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以及我师父的事的?你找我是为了何事?”白衣人依旧冷漠地说:“这些你现在都不必知道,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罢了,这次就算了,这里是出山的地图,天亮之后,你们速速离开去县城吧。”说完,他从衣中掏出一张牛皮纸。

白衣人似乎很不耐烦和我们呆在这,转身就准备离开,就在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害你的,毕竟,你还是很重要的——六个人,少了一个也不行。虽然你现在医术尚浅,不过好在时间还够,希望你好自为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不希望你还和今天一样!毕竟道医一脉,还是由你传承的,只是希望你不要成为‘六个人’中拖后腿的一个!”

白衣人说完,就离开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了无踪迹。屋里只剩下呆住的我们三人。荆老不满地瞪了黑三一眼,说:“你小子死了没?刚才竟然敢不听我的话!”黑三这才回过神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跪到荆老面前,连连赔礼:“荆老,对不起,我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六神不宁,一股莫名的火气刺激得我脑子里一片糊涂,请你原谅我这次吧。”我知道荆老只是吓吓他,毕竟后面的路程还不短,荆老这么一个老头子没个下人照料也实在折腾不过来。果然,荆老缓了缓口气,说:“这次就算了,回去扣你半个月工钱,再想想怎么罚你。”黑三如得大赦,不由连连道谢。我倒看得有些好奇,真不知这荆家到底是如何让家中佣人如此服帖的。“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既然已经没有危险了,那么快快抓紧时间休息,待到天一亮,我们就立刻出发!”我说道。荆老和黑三都点了点头,荆老多问了一句:“那个白衣人似乎认识你啊,你可知他是谁?他所说的‘六个人’又是指哪几个?”我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而且我对他所说之事也是莫名其妙得很。”“他所说的你是道医的是怎么回事?”荆老似乎从白衣人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问道。我没有回答,荆老也是明事之人,知道我似乎有些不简单,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天好不容易亮了,我们三人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黑三手中拿着地图,看了看,说:“这不会是那人又故意设的什么圈套让我们去的吧?”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他应该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救我们了。”“那么这些人呢?”黑三问。我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两个活死人,说:“此毒术实在是太神奇,我也闻所未闻,而且我对他们也无能无力,只能放任不管了,况且按那白衣人所说,他们都身中好几种奇毒,估计想救治也是难上加难。”“难道就没有办法了?这样坐视不理,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啊。”这次是荆老开口了。我说:“毒术不同于医术,虽然出于同源,但是后世变化很大,很多毒不是用药就能医治的,必须用解药,才可以祛毒,那些所谓的祛毒灵药,估计也是无能为力了。”我口中这么说着,心中也是暗暗打鼓:我身上这次所中之毒也是极为罕见的,恐怕仅仅用药材结合我从道医所学配制祛毒之药,也是困难至极。看来等到了老天祥,向大掌柜借阅那本张仲景留下的手抄药书,势在必行。

白衣人留下的地图的确没有问题,我们顺利地走出了树林,走上了一条大路,很快就到了附近的一座城市,辗转上了前往辽宁的火车。就这样在车上过了两天,终于进入了辽宁。可是到了这里,火车就不能再往下走了,我们也只有下车,另寻方式前往丹东。荆老说:“这里应该有我们的分号,我们去找一找,然后让他们安排车辆前往丹东。”我点了点头,正准备应允,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咦?这不是老天祥的荆老嘛?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啊!”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大约40岁的中年人,从衣着看起来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我正欲开口,荆老却开口了:“呵呵,这不是天津达仁堂大管家赵景嘛。你怎么有兴致跑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玩了?外面打着仗,可乱着呢,小心没命回去啊!”我一听便心中明白了八九分,这二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合得来啊。黑三在我身边悄悄说道:“四大药房本来同气连枝,可是时间一长,便产生了隔阂,这天津达仁堂是研制丹药为主,和我们丹东老天祥关系最僵。”只听见那个被荆老称‘赵景’的人“呵呵”笑了笑,说:“荆老果然还是如此火暴啊!我们这次出来可不是玩的,而是前往南方采购药材的。”荆老有些不屑,说:“是吗?你天津达仁堂一向都是多家药商供货,何事还需要大管家你亲自出马?”赵景似乎丝毫不在意荆老的话,说:“这次出外采购的可不是一般的药材,而是价值极高,我不得不亲自带队啊。”“哦?你天津达仁堂研制的不过是一些药丸而已,还需要此等药材?”“荆老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此次采购的药材也并不是我们自用,而是代人采购。”这下荆老有些严肃了,说:“哦?何人有这般大的面子,能让你大管家如此奔波?”“至于这个,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清楚了,只是奉命行事,不过那个人似乎来头不小啊,我们的大掌柜都对其十分客气,据说此人医术了得啊。荆老似乎是回丹东啊,回头见到你们大掌柜麻烦代我问好,我这边赶着上车,就不与你叙旧了啊。”说完,赵景带着十几个大汉一同上了火车。荆老没有问到有用的东西,似乎有些恼火,他瞪了黑三一眼,说:“还看什么!还不快与我一起去找我们的分号!”

最后,在老天祥分号的帮助下,我们竟然找到了一辆汽车,载着我们奔往丹东。我不得不赞佩这四大药房就是财大气粗,在这种打仗的时候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

经过一路的颠簸,我们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赶到了丹东。车未停留,直接来到了丹东老天祥的总堂。我和荆老一下车,门口的下人便看见了,为首的一人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说:“原来是荆老来了,之前就听东家说了,您要带一高人前来,不知人是否到了?”此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偷偷地打量我。我不由哑然失笑:莫非高人就一定得是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头子?不过也是:看看我,相貌平平,身上还穿着有些破旧的农衣,的确不像从医之人。

荆老连忙打了圆场,说:“此人便是我请来的高人。”说着,指了指我,又接着道,“李管家是否是应大掌柜之命,前来迎接我们的呢?”只见那位李管家似乎有些尴尬,支吾了几声,说:“是应东家之命,出来迎接,只是迎接的是……”正说着,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对着我们打了个揖,说:“乐先生,你好你好!我们等你好久了!”

我和荆老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堂堂,剑眉冲天,眉宇间一股煞气,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材味。我细细一嗅,大吃一惊,这里面竟然隐约含有一些极为昂贵的药材之味,看来此人来头甚大。荆老打量了他一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语道:“北京同仁堂的乐家之人吗?”北京同仁堂?我有些吃惊,北京同仁堂是国内最负盛名的老药铺。历经数代,载誉300余年,其招牌之药便是大蜜丸。据说此药房在北京势力很大,无论是自古帝王社会还是到后来的民国时期,乃至现在的抗战时期都屹立不倒,并且还愈发壮大。荆老说:“此次大掌柜连同仁堂的人都请来了,看来事情很严重啊。”我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去见了大掌柜再说吧。”李管家似乎看出荆老有些不快,连忙引着我们和那个年轻人一起进了院内。

我们在厅堂内坐了下来,便有下人送上沏好的茶水。荆老悄悄对我说:“你别小看了这茶,这茶内加入了一些我老天祥特制的药材,喝了以后对身体大有好处的。”我细细一品,果然如此,看来这四大药房无一不是财大气粗啊。我正暗暗佩服,忽然就听见从内堂里传出脚步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从内屋走了出来。

荆老见状,忙拉了我一下,站起身来,说:“大掌柜,好久不见了。”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说:“荆老客气了,您可是我老天祥元老了,又独自在外操办分店之事,实在是辛苦了,快请坐。这位想必就是您信中所提的陈先生吧?”我也站了起来,微微弯腰,说:“不敢当‘先生’一词,鄙人不过是一介草头郎中而已,这次委托荆老采购一些药材,听闻大掌柜有些不顺之事,故前来看看是否有能帮忙之处。”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陈先生客气了,我姓荆名见,你叫我荆掌柜就可以了。我看陈先生所需之药材,无一不是世间罕有,寻常之人根本就闻所未闻,足见陈先生也是一世外高人啊。”说完,荆掌柜又转向那个年轻人,说,“这位便是同仁堂所派之人,应该是传闻已久,号称同仁堂最年轻的坐堂之人——乐风吧?”那个被称为乐风的年轻人也站起身来,微微一鞠,说:“在下正是乐风,受掌柜之命,前来帮助荆掌柜解决家中琐事。”听到这,荆掌柜神色才稍稍有些变化。他微微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家丑也得拿出来说说了,到前几天为止,我内宅已经死了17人了。”

荆掌柜的话让我微微一动,看来这几天又死了几人,难怪荆掌柜坐不住了,连同仁堂的人都请来了,要知道这可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荆掌柜继续说:“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也毫无征兆,结果突然有一天晚上,家中开始死人了。当时第一个死的人是后堂的一个伙计,只记得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我观察之后才发现是他呕吐出的秽物散发的味道,其死的表情十分痛苦,可奇怪的是之前并没有人听见他呼救,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后来的尸检中,发现他竟然将内脏都活活吐了出来!”中毒?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可是我并没有提出来,因为如果是中毒的话,相信以荆掌柜的学识不会看不出来。我偷偷暼了一眼乐风,只见他也似乎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荆掌柜说:“我开始怀疑是中毒,可是我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尸体和呕吐物,却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最后只能以怪病暴毙为名将其下葬了,可是没想到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后来我家中的伙计、下人开始莫名死去,死相与第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于是我命人加强了家中的防卫,并且每次吃饭前都检验食物,可是却没有丝毫发现,家中还是不断死人。后来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现在外面在打仗,老百姓纷纷传说是冤死的人们阴魂不散,祸害到我家来了。虽然我不相信这个说法,可是流言可畏,而我心中也实在没底,就举家搬了出来,住在这店里。”

听完荆掌柜的话,我正欲开口,没想到那乐风却先开口说:“请问荆掌柜,现在可有未下葬的尸体?我想前去一探。”看来这乐风和我想的一样,于是我也开口道:“我也正有此意。”荆掌柜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此事不急,两位远道而来,都是贵客,待晚上为两位接风之后,明日再作打算也不迟。若两位能帮我解决此事,找出究竟,我必有重谢!”我说:“荆掌柜言重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乐风又开口说:“不知道掌柜搬出家中多久了,搬出之后是否还出现此种情况?”荆掌柜摇摇头,说:“我们也是前日刚刚迁出,目前还没有出现那种情况,可是日子还短,我也不知道过几日是否会发生。”乐风点点头,说出了让我有些意外的话:“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住在掌柜原先的宅中,不知道是否可以?”荆掌柜似乎有些吃惊,说:“这不好吧?那里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进去住,怕是太危险了!我怎么可以让你去冒这个险呢,万一你出了意外,那乐掌柜还不找我的麻烦?!”

乐风似乎决心已定,说:“堂中之事,荆掌柜不用担心,我们大掌柜让我来的目的就是帮您解决此事。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若要清楚地探出个究竟,就必须住进去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至于安全问题您不用担心,若是下毒,我相信这天下还没有人能不被我发现!”乐风看起来倒是信心满满,我心中不由得冷笑:“若你见过我们之前在村中所见之事,你大概也就没这么自信了,那人下毒手段、用毒之法之诡异,就连我都前所未闻。”可是他说的也有道理,不住进去,只是旁敲侧击,难以探明真相,何况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此处耽搁,于是我也开口道:“荆掌柜,我也有这个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和乐先生一起住进去吧!”乐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有些轻视。我假装没有看到,只是看着荆掌柜。荆掌柜思索片刻,说:“好吧,那你们今晚就住进去吧,我会在屋外安排人手,如果你们有什么危险,请务必大声呼喊!”我和乐风都点了点头,然后相视一眼,暗暗地较上了劲。

天黑之后,我们在荆掌柜的安排下吃了接风宴。晚饭结束后,我和乐风便来到了荆掌柜的旧宅门前。门口果然站了七八人,全副武装,甚至还有枪支。荆掌柜面色凝重,对我们说:“里面的客房白天已经收拾妥当了,二位务必记住保重自身,千万要小心啊!自从死了第一个人开始,这宅子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似乎隐约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这一切。”我和乐风点了点头,走进宅子。里面果然是毫无人气了。我和乐风刚进大门,一股阴风就扑面吹来,让我心头微微一紧,而乐风似乎毫不在意,径直走向内院,我也连忙跟了上去。“去自己的房间吧,就不要跟着我了。”乐风冷冷地对我说。我觉得他对我有些不太友善,可是我也并未想太多,毕竟我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从来没想过要和四大药房扯上什么瓜葛,于是我看了他一眼,按着荆掌柜告诉我的路线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暗了起来,我点着灯,坐在桌前,又拿出了我临行之前写的药方,开始细细推敲起来。至于这家宅子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既然凭四大药房之一的老天祥都无法查到任何端倪,相信我也没那么简单就能发现些什么,不如在这里静等,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我正这么想着,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的手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因为这几次遇到的半夜敲门声无一不是诡异异常,不由得让我心里有些发虚。我稳了稳情绪,问道:“谁?”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我,乐风。”原来是乐风,可是他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呢?我皱了皱眉头,打开了门。

乐风还是白天那副冷冷的样子,径直走进了屋子里,一眼瞥见了我桌上的那张药单,顺手拿了起来,我并没有阻拦他,因为上面只是我罗列出来的一些药材,并没有实质性的药方。乐风果然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放了下来,说:“雕虫小技而已,不要以为多了解了些药材就自以为是了,我北京同仁堂屹立百年,什么天材地宝没见过?哼,这看病,还是要看医术的。”听闻此言,我不免开始有些反感乐风了,也不客气地回道:“请问乐先生半夜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当时你不是说要来此宅细细查探吗?现在这么好的时候为何不去四处查探而到我这里来,莫非我住的地方有玄机?”我也开始语中带刺起来。

乐风似乎并不在意,挥挥手说:“和你一介草头郎中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此次我来丹东帮助荆老头,并不是出于四大药房之情——话说就是在同仁堂,能支使我的人也没几个——我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仲景方》!”乐风此话让我心头一动,没想到他的目的竟然和我不谋而合。我来此地,一方面是因为仰仗老天祥的药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一阅这《仲景方》。我虽吃惊,但是表面仍然不动声色,说:“这《仲景方》我虽有耳闻,但是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此书,不过乐先生如此看重此书,想必此书大有名堂,看来我若有机会,也必须想法一阅了。”我故意这么说道,有意刺激一下乐风。果然乐风的脸色一下暗了下来,说:“区区一个草头郎中,你有何本事能查清此事。你给我小心点,若是碍了我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乐风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除了这个小插曲外,这一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我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出现,加上之前路途劳顿,待我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我走到院内,发现乐风正坐在院子中间拿着一张纸在思索着。我走了过去,淡淡地说:“哦?不知乐先生是否一夜未睡?是否有何发现呢?”乐风听见我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我自然已经查探了许多相关的情况了,不像某些人,睡到晌午才起床,真不知道是来混吃混喝的,还是来帮人家办事的。”我哈哈一笑,并未与其争辩,只是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不知道下人什么时候送食物来。

我正想着,忽然大门响了。我一看,果然是荆掌柜手下的伙计来给我们送午饭了。我笑着从伙计手中接过饭菜,说:“多谢小兄弟了,回去替我谢谢荆掌柜。”那送饭的伙计也点点头,说:“二位慢用。对了,大掌柜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二位。大掌柜说了,此次就算一无所获,他也不会慢待二位,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招待好二位的。”哦?看来这荆掌柜的确是个很会做人的人物啊。

我打开饭盒,发现里面是几道精美的小菜,而且厨师似乎知道我是徽州人,将饭菜的味道调得十分适合我的口味——我吃了一口,不由啧啧称赞。而那乐风显然是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用几种药材查验了一下食物,看看是否有问题。我则故意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大声说道:“若是食物中有毒,难道堂堂老天祥会查不出?我看你是小心过头了,乐兄!”乐风不为所动,依旧仔细验了验餐具,直到确定无恙了,这才开始动筷子。送饭的伙计看我们二人都开始用餐,不由笑着说:“二位请放心,我们的大厨可是花了重金才请来的,烧得一手好菜啊!深得掌柜的喜爱,而且据说他最拿手的就是药膳!”

药膳?我心中一动,没想到这老天祥中就连一个厨师也如此出色,可别小看这药膳,药膳是把中医学、烹饪学和营养学理论相融合,严格按药膳配方,将中药与某些具有药用价值的食物相配伍,最后起到胜于药汁或药丸的效果!所以单单药膳一学,就涉及几门学问,能做到如此地步的,显然也是老手了!

于是我细细地品味了一下饭菜,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药材在其中。我叹了口气,说:“唉,看来是没有机会一饱口福了。”那伙计不慌不忙,说:“二位不用担心,据大厨所说,因为二位是贵客,所以他要特意为二位准备几道好方。”酒足饭饱之后,我继续回到房中钻研药方,而那乐风则是开始在整个大宅子里仔仔细细地搜寻有用的线索。

这第一天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了,眼看着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我觉得有些疲惫,便决定上床休息一会。谁知道我刚休息没一会,便慢慢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为何,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个院子里似乎有别人在;我总觉得在某个角落,有人正在窥视着我。我顿时毫无睡意,下了床,穿好了衣服,走到了门口。推开门,一阵阴风“呼”地一声灌进了屋子。我拉了拉衣领,平静了一下心态,缓缓地走了出去。

其实对于荆家这次的事情,我相信乐风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就是有人下毒。什么鬼神作祟,都是无稽之谈,虽然医和毒同源,但是异枝,所以我对毒方一无所知,而乐风自幼在北京同仁堂,相信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多少会有些了解——毕竟人家底蕴深厚。我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暗想:“如果实在难以得到《仲景方》的话,那就放弃好了,当务之急是弄到所需药材赶回大别山。”这样一想,我也就释然了,毕竟当时荆老已经说过,只要我来丹东一趟,不管事成与否,都会将药材交付与我。

屋外虽然气温不低,可是却鸟虫寂静,毫无人气,不由得让人有些脊背发凉。我缓缓地走到了乐风的门前,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似乎那个人没有再跟着我了。我举起手,有些犹豫,在想是否找乐风交流一下,虽然他为人恃傲,可是能被称为同仁堂年轻一代中的人杰,必然也是有其出众之处,而且关于东方鲎之毒,或许这传承千年的同仁堂有了解也说不定。我犹豫半晌,正准备举手敲门,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低低的一声呻吟。

我脸色一变,因为这显然不是睡梦中发出的声音,而是充满了痛苦的呼救声响!我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撞开门,一下冲了进去。屋子里的情形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桌翻盏碎,乐风正死死地抓着床沿,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呼吸困难。我连忙上前扶起他,一探脉象,只感觉到其脉息大乱,似乎有一股阴气在其血脉内乱窜。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来丹东之前一切东西都丢在了胡避文那儿,身上什么药材都没带。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了中医中几种少有的急救之法——刺血疗法!

刺血疗法是在中医穴位、脉络等导引下,通过放血祛除邪气而达到调和气血、平衡阴阳以及恢复正气的一种有效治疗方法,适用于“病在血络”的各类疾病。现在的乐风似乎就是气血大乱,估计这刺血疗法对其也有效果。于是我赶回房间,找出以前和师父学针灸时所用的几根银针,在乐风十个手指的指尖处,一一刺出血点,然后用手指轻轻按压,待每指流出一滴血珠后,又在其十二井穴、十宣穴及耳尖穴等处轻轻浅刺,如此一番之后,只见乐风的脸色果然好转起来。

乐风吐出一口浊气,神智也清醒起来,见到我,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而是费力地从袋中掏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我心中一动,同仁堂以丹丸闻名,这莫非就是其中之一?药丸入腹,乐风逐渐恢复了正常,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淡淡地说:“我乐风欠你一份人情。”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我心中不由暗火,本来欲说的事情也咽回了肚子,冷冷地说:“也好,希望你下次再犯病的时候有人能看到,不然你死了,就没人还我这份人情了。”乐风也不恼,只是回到了桌前,坐了下来,显然是用身体下了逐客令。我“哼”了一声,拂袖出门。

暗中的那个人没有再出现了。我回到房内,将师父留下的手记小心地贴身藏起来,这才安心地睡去了。第二天晌午,那个送饭的伙计又来了,我打开饭具,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问道:“竟然是老参!荆掌柜可是大手笔啊。”那伙计笑了笑说:“二位客人近来为掌柜家之事费心了,所以大掌柜下令,这段时间内请我们府内的药膳师每日一道上好的药膳,好好款待二位先生。”我哈哈一笑,说:“在下只是草医一名,还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请回去对荆掌柜转告在下的谢意。”伙计连连说道:“先生不用谦逊,请慢用,待我去送予乐先生。”说完,便离开了房间。我细细地品了一下,汤中还有枸杞和乌鸡,看来这就是闻名已久的参鸡枸杞汤。我不由暗暗感叹:“这乱世之中有钱人依旧是生活滋润啊。”

就这么过去了四天,我和乐风都仔细查验了宅中的每一处,可是丝毫没有任何发现,就连对已死之人的尸体,也没有任何发现,似乎这些人死得都很正常,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难道我们之前的推断都是错误的?我心中惦记着刘氏族人的事情,而且我身上的毒虽然没有发作的迹象,但是这就好比一个定时炸弹,让我心神不定。思索再三,我决定向荆掌柜提出离开之意。

荆掌柜听完了我的话,静静地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先生了,看来是我荆家应有此劫啊。这样吧,你所需的药材我安排后堂准备一下,待后天之时,你便和荆文一并回去吧。”我连忙一躬身,说:“在下才疏学浅,能得大掌柜如此重看已经十分有幸了,他日若我探得事情真相,必定会前来为掌柜解决。”荆掌柜微微点头,说:“有劳先生了,请回去之后也对乐先生转达我的谢意。”我应了下来,便回到了宅子里。

我刚回到屋内,便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乐风。我皱了皱眉,说:“乐先生有何贵干?”乐风依旧是正眼也不看我,只是冷冷地说:“听说你要走了?”我说:“的确。我乃草夫一名,哪能和乐先生这名门大家相比?!我对这诡病无能无力,何必留在这丢人现眼呢?”乐风“哼”了一声,说:“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那天见你写的一方药方,我便知晓你所识之人中必有人中了奇毒,也许,就是你吧?”乐风目光锐利起来,语气咄咄逼人。我依旧波澜不惊,说:“家事而已,族中有人被不知名的毒物所伤,无药可解,所以才采购大量祛毒珍药,希望借此可治愈。”乐风显然没有相信我说的话,说道:“若将来需要什么奇药,可来我北京同仁堂,我必然会还你这份人情。”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我虽然对其这种态度很反感,但是他说的话却打动了我:同仁堂啊!国内最老字号的药堂,若他那里都没有的药材,估计天下也很难再觅到了。我不由窃喜起来。

又到了晌午,那个伙计送来了今日的午饭,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次的午饭更加丰盛了,伙计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也许是掌柜看你要走了,所以为表感谢,特意让药膳师傅加餐的吧,你看这乐先生依旧是一份药膳呢。”我发现午饭里竟然有虫草、肉芝等,最令人惊奇的就是本来是入丸服用的牛黄,竟然也能加于食物之中。我不由暗暗对那个药膳师傅敬佩起来。伙计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这师傅本事可大了,就连我们下人的菜单他稍微改动一下,也能使我们的伙食一下子更加美味起来。先生,你慢用吧,我给乐先生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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