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和自己真正和解,这一生才活得心安东野圭吾令人动容的长篇小说杰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3 13:47:53

点击下载

作者: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单恋(和自己真正和解,这一生才活得心安东野圭吾令人动容的长篇小说杰作)

单恋(和自己真正和解,这一生才活得心安东野圭吾令人动容的长篇小说杰作)试读:

第一章

1

话题一转到大四时的联赛,哲朗顿感不妙—又要说那些事了。他低头喝啤酒,酒有点温了。“关键还是第三节的射门,如果那个球进了,形势就会大不相同。可那球飞了,真像挨了一记闷棍。”安西眉间皱起笑纹。他是那场比赛的进攻内锋,如今身形仍和当年一样魁梧,脖子也粗壮,不同的是肩背都变圆了,肚子也鼓得像塞了西瓜。“我说过很多遍了,没有踢球手能从那么远的距离进球得分。”须贝一手拿着筷子,撅着嘴说。他在保险公司上班,曾经的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队王牌踢球手,如今在公司的外号是“大熊”。“当时离球门有三十七八码,不,大概有四十码。”

坐在安西旁边吃着火锅的松崎闻言差点噎住,用筷子指着须贝说:“这家伙每次说起那个球,距离都在增加,上回说的是三十二三码。”“没那回事。”须贝一脸心不在焉。“就是就是,没错。”安西拍拍大腿,“是吧,西胁?”

名字被点到,哲朗不得不加入对话:“好像是吧。”声音无精打采。“你忘了吗?”

见安西不满,松崎用胳膊肘顶顶他侧腹:“他不会忘记那场比赛。”

安西顿时笑道:“哈哈,也是。”

哲朗只能苦笑,话题果然转到了他不愿触及的方向。

那是大学联赛的总决赛。赢了那场,哲朗他们队就能拿冠军。“最后八秒,”松崎抱着双臂叹气,“那会儿要进了就太棒了,他们一定会说是西胁的魔术。”“要是投给早田,就成了。是吧,早田?”安西对坐在最边上喝着兑水威士忌的人说。“谁知道呢。”那人懒洋洋回话,看样子不想接话茬。他多半也腻了。“绝对该传给早田。”安西不依不饶,“当时我看着呢,没人防早田,他在达阵区左侧,没有一个四分卫会错过那个传球目标,剩下的就等西胁把球传给他了。绝佳的达阵机会。我还以为赢定了,结果……”他没往下说。在场的人都知道比赛结果。“当时压根没想到会往我这儿投。”松崎接着说,“我被防死了。战术意图完全被识破了,对方负责防守的是有名的小笠原。西胁投出的刹那,我就想,完了。”

哲朗只得默默听着。火锅颜色渐浓。喝口啤酒,味道比刚开始碰杯时苦多了。

在座的都曾是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队队员,一群被迫将几乎全部的生活奉献给橄榄球的伙伴。大部分队员毕业后各奔东西,只有住在东京的每年还能聚上一次。今年是第十三次聚会,地点和往年一样,在新宿的一家火锅店,日子也是雷打不动的十一月第三个星期五。“帝都大学的西胁,当年可是公认可列入前三名的四分卫。”安西已有些醉意,“那时……是怎么回事?我们可真没想到会那样。”“行了!”哲朗皱起眉头,“你们也该适可而止了。同样的话要说多少年?也该忘了吧!”“忘不了!”安西用大如足球手套般的手拍拍桌子,“当年师兄们骗我,说如果我加入,绝对能拿第一,我才把坚持练到高中的柔道扔了。早知道拿不了冠军,我就不玩橄榄球接着练柔道了,没准能到巴塞罗那呀亚特兰大呀……”“至少拿块铜牌,对吧?”须贝叹气,“这话一开头可就长了。”“灌他酒,让他闭嘴!”松崎笑着说。

哲朗一脸索然。一只拿啤酒瓶的胳膊伸了过来,是早田。哲朗端起杯子。“高仓今天晚上也上班?”早田声音低沉。“嗯,去京都了。”“京都?”“说是花道师父造了豪华会馆,举行落成典礼,她去给杂志社拍照。”“哦。”早田点点头,喝了一口酒,“真能干!摄影师这行当男人做起来都累。”“她说自己喜欢,不觉得累。”“也是。”早田又点点头。“高仓不来,可真没劲呀。”安西已醉得口齿不清。

哲朗的妻子理沙子曾是橄榄球队经理,旧姓高仓。她和哲朗已结婚八年,伙伴们仍用当年的姓来称呼她。“日浦也好久没见了。”须贝若有所思。“日浦……真想她呀。”安西又拍了一下桌子,“那家伙可不像女经理,规则呀赛程什么的比咱们还在行。”“说起来,日浦还常常教安西规则呢。”须贝点点头说。“虽是女人,可真了不起,还跟教练认真讨论过战术呢。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听说结婚生子了。”哲朗开口道,“理沙子说的。但她俩也只是三年前打过电话,之后就没联系了。”“女人一结婚,交往的圈子一下就变了。”须贝说。“男人也会变。”松崎的表情很认真,“中尾这小子今天又没来。结了婚就忘记老朋友,变成模范丈夫了。”“他老婆很厉害,”须贝接过话茬,毫无意义地压低嗓门,“富家女果然难伺候,得乖乖听话。倒插门女婿真不容易。”“哎呀呀,咱们引以为豪的跑卫也没逃脱老婆的罗网呀。”安西把酒瓶拉到手边,想给自己斟酒,瓶子却已空了。

聚会十点结束,前橄榄球队员们在饭店前道别。以前会接着去第二家、第三家喝酒,如今已没人开口提议。他们都已成家,时间和金钱都已不能自主。

哲朗和须贝一起朝地铁站走去。“真不嫌腻,还是那些话。”须贝说,“说我总说那个射门,提起你总说最后的传球。错过冠军我也懊恼,可都过去十三年了,难道还放不下?”

哲朗默然笑笑,心里很明白安西、松崎他们并非真的在意,重提往事只是想找回些什么。

须贝胸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取出走到路旁。“什么呀,刚才还在说你呢……嗯,刚散,西胁就在旁边。这会儿正要去坐地铁。”须贝捂住手机对哲朗说,“是中尾。”

哲朗点头,瘪瘪嘴。说曹操曹操到。“啊,除了你都到了,高仓和日浦没来……哈哈,没错,全是男人,安西说西胁不用来,只想见高仓……嗯,大家都是老样子。”

哲朗苦笑着听须贝说话。前年聚会之后,再没见过曾经的飞毛腿中尾。

中尾看来没什么要紧事,须贝挂了电话。“他说明年会来。”“是吗?”哲朗答道,心想:去年那家伙也这么说。

刚要往前走,须贝忽然止步,往哲朗身后看去,一脸惊愕地半张着嘴。“怎么了?”哲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玩兴未尽的年轻人和匆匆回家的上班族往来穿梭—景象和往常毫无二致。

哲朗刚想再问,发现人群对面有个女子背对车道凝望这边。“那不是……日浦吗?”哲朗自语。“是吧,果然是她,这家伙在干吗?”须贝挥挥手。

没错,那边站着的正是日浦美月。略微上挑的眼睛和细高的鼻梁依然如故,只是脸颊瘦削,下巴看起来比以前尖。她穿着黑裙配灰外套,手里拎着个大包。

美月好像早已看见他们,发现他们注意到了自己,就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眼睛看着哲朗。“头发长了啊。”须贝说。

美月留着及肩的褐色长发,大概染过,被风一吹有点乱。哲朗想,一下子没认出她是因为头发,记忆中的她总是留着齐耳短发。可除了这一点,她给人的感觉和哲朗印象中的也很不一样,这似乎并不是因为岁月的流逝。

美月在他们面前止步,来回看着两人,浮出的笑容很不自在。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哲朗心生一丝异样的感觉,如同被异物羁绊。

她动动唇,却没发出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知道今天是十一月第三个星期五吧?”须贝的语气与其说是责备,更像在质疑。

美月两手摆出道歉的姿势,然后放下大包,拿出一个小记事本和圆珠笔。“究竟怎么回事?”

她没回答须贝的问题,而是在记事本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哲朗—“找个地方说话”。2“怎么回事?”哲朗盯着美月,“你说不了话?嗓子怎么啦?”“感冒?”须贝也问道。

她摇头,又在本子上写字让他们俩看:“现在不能回答,回头细谈。”

哲朗和须贝相互看了看,再望向美月。“怎么了?出不了声吗?”

美月缄口不语,只是指着本子上的字。“奇怪的家伙,一定是出事了。”须贝说。“总之不能在这儿说,找个能好好说话的馆子吧。”哲朗说。

美月闻言皱起眉,重重摇头。“不想去人多眼杂的地方?”哲朗问。她点点头。

须贝呼出一口气。“什么呀,没人打扰的地方只有练歌房了。”“行吗?”哲朗问她。

她犹豫似的歪着头,烫过的头发随风飘动。

哲朗这才注意到她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在于化妆。她的妆比以前要浓,而且并不精致,像是把手头的化妆品乱涂一气,口红也涂出了嘴唇。她这副模样比不出声更让哲朗不安。“不然去我家?”哲朗干脆地问道。

美月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在问:可以吗?“我没问题,须贝,你呢?”“我当然也没问题。”须贝拉起西服袖口看表,“都这么晚了,不会打搅你吗?哦,高仓今晚不在,是吧?”“说是要晚回,不用管她。”哲朗看看美月,“怎样?我家离这儿很近。”

她像是想说什么,动了动唇,但终究没出声,似是带着歉意般轻轻点头。“就这么定了。”哲朗拍了一下须贝的背。

三人从新宿三丁目搭乘丸之内线。进地铁站前,须贝用手机拨打家中的电话,说碰上了大学时的女同学,一会儿要去西胁家,说完把手机递给哲朗:“我老婆让你接电话。”“我?”

须贝努努嘴点头。

哲朗接过电话问好。他见过须贝的妻子,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她一张长脸,拥有日本女子的典型五官。

须贝的妻子问“这么晚了,不打扰吗”,哲朗请她放心。“真是贤惠呀,还是担心你拈花惹草?”“没有的事,是怕我喝酒。”“喝点酒也没什么吧,又不是去银座。”“小儿子马上要上小学,还要付房贷,花钱得精打细算。”

须贝去年年底买了位于荻的公寓。“你小子真自在呀,高仓又上着班。”“也没那么舒服。”

三人走下地铁站台阶。途中,美月戴上墨镜。哲朗暗暗纳罕,但未询问。

丸之内线人很多,须贝被挤到车厢一侧,哲朗和美月则被挤到对面的车门附近。哲朗让美月站在门边,自己和她相向而立,两手撑在车厢上护着她。电车一摇,哲朗就得调整身体朝向,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进攻内锋。

美月像在躲避他的目光,一直低着头。哲朗从墨镜与面部的缝隙间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没涂睫毛膏。

在车厢里的灯光下,她糟糕的化妆暴露无遗。粉扑得不均匀,丝毫掩盖不了粗糙的皮肤。哲朗还注意到,她化着这么浓的妆,却没有一点香味,反而有一股汗酸味。

这汗味引发的联想,是昏暗的走廊和破旧敞开的门,门上挂着掉了色的牌子,上面写的“美式橄榄球队”也模糊不清。

门对面的屋子混杂着灰尘、汗臭和霉味,杂乱地堆着护具和头盔。屋子中央站着一个女子。阳光透过多年没擦的窗玻璃射进来,照亮了她的右半身。“我懂QB的心情。”她,日浦美月说。那是最后一战的翌日。尽管只有哲朗和她两个人,屋子里仍充满队员们身体散发的热气。“随它去吧,不是QB的错。”她慢慢点头。那时她称哲朗为QB,即Quarterback(四分卫)。“是我失误了,”哲朗答,“因为我的错,没能赢。”他戏剧性地叹了一口气。

差五分,十九比十四。若达阵就能逆转。

哲朗他们本就处于劣势,已有心理准备。对手防守很强,己方最强的武器是跑卫中尾的速度,一旦中尾被封死,则胜算渺茫。

哲朗等人孤注一掷投入进攻,试图在盯着中尾的防线上撕开口子。他们增加假动作,假装把球传给中尾,中尾假装接球,像往常一样奔跑。趁着对方防守队员被他迷惑的工夫,哲朗将球传给外接手松崎和近端锋早田。对手完全被蒙蔽了,因为那个赛季帝都大学队很少传球,他们忘了西胁哲朗截至上个赛季是联赛中数一数二的四分卫。

但这一战术没能奏效多久,进入赛程后半段,面对哲朗和中尾的假动作,对手不为所动。终于,到了最后八秒。

只剩最后一搏的机会,离球门有十八码。

哲朗右手持球,边后撤边寻找目标。对手的防线如野兽般逼过来,己方的防守队员拼命阻止。时间所剩无几,对手即将朝哲朗撞来。如果持球被抓,就完了。

哲朗把球投了出去,球画着弧线朝松崎飞去,松崎拼命去抓。若他的胳膊再长十厘米就够着了,但抓住球的是对方后卫。对方队员立刻欢呼雀跃,帝都大学队则顿时鸦雀无声。哲朗后来看录像才知道,边线的早田无人防守。“都怪我。”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时,哲朗反复说。“没那回事,你尽力了。”美月捡起脚边的球,朝他扔过来。哲朗用胸口顶了一下,球力道十足,让他意外。

她说:“挺起胸膛!”

哲朗盯着球,然后看她。她咬着下唇扬起下巴,充血的眼睛瞪着他。

此后两人再未说起那场比赛。毕业后,每年一次的聚会她也只来过前三回,之后就杳无音信。

三人在东高寺下车。哲朗家离车站只需走几分钟。租的大两居,房子盖了才三年,很结实,还带电子锁。每次说起是租的房子,别人都劝哲朗不如买下来,他和理沙子却从没提起这个话题。

三人乘电梯到六层。各住户呈コ形排列,哲朗家在最里面。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哲朗开灯请两人进去。“全是高档货呀,写体育文章这么赚钱?”须贝环顾着客厅说道。“没什么高档货,都是一般的东西。”“不对吧,我多少也懂一点。”须贝细看橱柜上摆的外国餐具。那些全是理沙子在国外买的,她喜欢收集餐具。“不说这个了,坐吧。”“对对。”须贝坐进皮沙发,摸摸扶手,“好东西手感就是不一样。”

双人沙发和三人沙发摆成直角。须贝坐的是三人沙发,哲朗在他旁边坐下。美月就那么站着。“怎么了?坐呀。”哲朗指指双人沙发。

美月不答,拿出小本子。“又笔谈呀……”须贝小声说。

她表情凝重地写了几个字,递给哲朗—“洗手间在哪儿”。“走廊第二个门。”

她拿起包出了客厅。哲朗想,大概是去洗脸,如果把糟糕的妆容卸掉就好了。“好像出不了声,嗓子有问题?”须贝扭扭脖子。“她刚才在那儿,是在等我们。怎么没进去呢?”“大概是不想见其他人。”“为什么?”“不知道……”须贝挠挠头。

哲朗进了厨房,把水倒进咖啡机,装好过滤纸。

卫生间响起开门声,美月像是出来了。哲朗把西班牙咖啡粉放进过滤纸,摁下开关,打开橱柜,拿出杯子放在台面上。

哲朗感觉到美月进了客厅。“啊……这是谁?”须贝说不出话了。美月不答。

怎么回事?哲朗想着走出厨房。

门前站着一个男人,陌生的小个子男人,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朝哲朗慢慢转过头来。

你是谁?哲朗也差点脱口而出,但马上意识到那张脸是美月的。虽然成了短发,妆也全卸掉了,但眼前站的无疑是她。

须贝直起身,半张着嘴,瞪大眼睛。我一定也是这副表情—哲朗惊讶得说不出话,脑子里却这么想。

美月交替看看他们,翘了翘嘴唇,像是在笑,既像讥笑呆若木鸡的两人,也像嘲笑自己的样子。

她吸了一口气,哲朗屏住呼吸。“好久不见,QB。”美月终于出声。

是男人的声音。3

哲朗有种奇妙的感觉。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有偏差,正如那种看到电视里放着外国电影,听到的配音却一点都不像好莱坞明星时的困惑。“说话呀,QB。”美月说。那声音很陌生,却和她嘴唇的开合相符。“须贝也是,嘴别张那么大啦。”

哲朗从头到脚扫视了她好几遍,总算开了口:“是……日浦?”“当然,但大概不是你们认识的日浦美月。”美月唇边浮出微笑。“怎么回事?这打扮,还有,”哲朗指指她嘴巴,“这声音。”

她低下头,随即抬起:“说来话长。我正是想说给你们听,才在那儿等的。”

哲朗点头。“坐下说。”

美月大步走到沙发中央坐下,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微微分开。

一直盯着她的须贝在她坐下后开口了:“这不是什么伪装吧?”

美月笑了,露出雪白的门牙。“不是,是认真的。”

须贝挠挠鬓角,看起来越发不安。

哲朗在须贝旁边坐下,又看看美月。她的表情有点古怪。“这……究竟怎么回事?”哲朗问。

美月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最后见到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着?”“大概十年前……对吧?”哲朗问须贝。“差不多,”须贝说,“日浦那会儿还在上班,是建筑公司,对吧?”“记性真好。”美月表情柔和下来,“没错,那会儿还是上班族,进公司三年了,还是干点复印、文字录入之类的杂活,直到辞职也没什么变化。”“听理沙子说你结婚了。”“二十八岁那年秋天。”美月答,“工作是早就辞了,实在没劲,想搞设计才进的那家公司,却没让我画过一张图。我再次认识到,女人总受压制。”“我说,”须贝犹豫着插嘴,“你说的这些或许也重要,可我想……”“想先问我为什么这副样子?发型、服装,还有这声音?”“老实说是这样。如果你不说……怎么说呢,总不踏实,对吧?”最后的“对吧”是冲哲朗说的。“我尽量说得简短些。”美月看看他俩,“你们觉得我为什么结婚?”“为什么?应该是喜欢对方吧?”须贝答。“不对。我们是相亲结的婚,他在银行上班,比我大八岁,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认真,结婚后也这么觉得。他很能干,可我不是因为这个跟他结的婚,而是我必须结婚,跟谁都行。”“为什么那么着急?”须贝问。“简单地说,是想让自己死心,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是女人,只能做女人。我以为结了婚就会死心,就不再抱幻想。”

哲朗不可思议地听着她语速飞快的诉说,一时间没明白话里的意思,直到她带着停顿意味的眼神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你……不会吧……”他喃喃自语。

美月默然点头作答。

不会吧……哲朗在心里重复。但她现在的外表显示他的直觉没错。“啊?说什么?怎么回事?”须贝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盯着美月和哲朗。“就是说,你不是女人,对吧?”哲朗说,心里却想,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美月答得冷静:“没错。”“不是女人?那是什么?”须贝愕然。“是啊,是什么呢?我自己觉得是男人。”美月嘴角的笑有点奇怪。

须贝似乎仍摸不着头脑,求助般看向哲朗。“不是在恶作剧?”哲朗向美月求证。

她扬扬下巴,像在说:当然。

哲朗做了个深呼吸,以宣告重大事件般的心情开口道:“性别认同障碍。”须贝“啊”了一声。哲朗看看他。“你应该听说过这个词。”“啊,知道,可是那个……”须贝挠挠头发开始稀疏的脑袋,“呃,怎么说呢,是指天生那方面就异常的人,对吧?可日浦以前不是那样,是个正常女人呀。”“所以,”美月说,“我有必要解释。首先希望你们能接受两点:第一,这不是撒谎或开玩笑。第二,我的痛苦由来已久。”“我……”哲朗重复着美月的自称。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却有什么东西在拒绝正视。“没错,”美月接着说,“我是个男人,从很久以前,从认识你们之前就是。”4

厨房传来恒温器的声响,香味扑鼻。哲朗想起咖啡机还开着,站起身来。美月和须贝都不说话。美月大概在等着看他们俩对自己的告白有什么反应,须贝大概不知如何应对。

哲朗把咖啡倒进两个马克杯和一个咖啡杯,用托盘端过来,在自己和须贝面前放下马克杯,在美月面前铺上杯垫,放下咖啡杯。难堪的沉默中,三人啜着咖啡。哲朗和须贝加了牛奶,美月喝着黑咖啡。

美月放下咖啡杯,扑哧笑出声来。“忽然听到这种事,很吃惊吧?”“这……能不吃惊吗?”须贝看看哲朗。

哲朗点头。“你说很久以前就这样?”“嗯,也许从一生下来就是。”“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女人。”须贝说,“虽然觉得你有些奇怪,可从没觉得你不是女人。”

我还不是一样!哲朗暗道。“人被逼到绝境,什么戏都能演的。”“那是在演戏?”须贝问。“要说是否一切都是演戏,还真不好回答,很难说清楚。那种心理很复杂,你们不会理解的。”

无法理解,事实如此,所以哲朗什么也没说。须贝也一样。“小时候上的幼儿园里有个小池子,”美月端起咖啡,接着说,“夏天很喜欢在那里玩水,可是我有件事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穿得跟大家不一样。”“泳衣?”哲朗问。“没错。伙伴们只穿黑色泳裤,而我得穿遮住上身的泳衣,并且不是红的就是粉的—我认为只有平时穿裙子的女孩才会这么穿,而我平时只穿裤子,所以该和男孩一样穿黑色泳裤。”美月喝了口咖啡,拢拢短发,“被当成女孩对待,我觉得别扭,这是最早的记忆,后来一直在和母亲反复拉锯:你得穿裙子,不想穿;玩点女孩玩的游戏,不想玩;头发上扎个丝带,不想扎。我母亲在家教严格的家庭长大,脑中有一幅理想的母子图,如果不如愿,不光责怪丈夫孩子,还会责备自己。她大概注意到独生女性格古怪,急着想趁早矫正。”“可没成功。”

美月对说话的哲朗点点头。“很遗憾。也许她坚信成功了。”“什么意思?”“等到了懂事的年龄,孩子也会处处留意。看到母亲因为自己而哭泣,我开始觉得不能这样了。”“然后开始演戏?”“算是吧。虽然不情愿,还是穿上裙子,虽然不开心,还是和女孩子们一起玩,学她们说话的样子。于是,母亲放心了,家里也相安无事。但我一直觉得这样不对,不是真正的自己。”

须贝轻叹一声,脱下西服,松松领带。“怎么说呢……一下还真是反应不过来。对我来说,你一直就是女人,即使你现在说自己不是……”“我内心一直没变,再说和球队的伙伴们在一起很轻松,因为大家没把我当女人看待,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地换衣服,不对我另眼相看。理沙子曾生气地说这样一点都不优雅,可我不这么觉得,老实说,反而很开心。”“那是因为你不是一般女人。”须贝说,“刚才安西也说,像你那么熟悉橄榄球的女人,找不出第二个。”

听到熟悉的名字,日浦表情柔和下来。“安西还好?”“老样子,就是肚子越来越大。”“那家伙真是好人,一般人不会去请教女人。当年能进球队真好。”美月垂下眼帘,“要是能穿上护具就更好了。”“早知道是这样,那会儿就让你穿一回了。”须贝笑着望向哲朗。哲朗点头称是。“但美好时光也只有那一段。”美月的表情凝重起来,略微嘶哑的声音更加低沉,“刚才也说了,在公司上班的日子最糟糕,就因为拥有女人的身体,我不知有多懊丧……”

哲朗不知如何应答,端起杯子送到嘴边。他知道女性在社会中常受到不公平对待,但美月说的痛苦大概不属于这个层面。“辞职后我做了不少尝试,寻找可以不用意识到自己性别的工作。然而问题不在于工作内容,而在于如何与人相处。既然要和人打交道,就不得不意识到身体和内心的反差。”“所以死心了,”哲朗说,“想到结婚?”“我想这样一来,自己总会有变化,只要结婚生子,就……”美月眼神凄凉。“记得你有孩子。”哲朗问。“六岁了,男孩,令人羡慕的是他有小鸡鸡。”

她大概是想开玩笑,可哲朗笑不出来。须贝盯着杯底。

这时,门外响起开锁声。三人相互看了看。“理沙子回来了。”哲朗说。

美月直起腰,焦点不定的眼神在空中游离,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面露狼狈。但她马上又坐下了,似乎在说:事到如今,急也没用。

哲朗来到走廊,理沙子正在玄关脱鞋。“回来啦。”

或许是没想到哲朗会来迎接,她单脚站着,瞬间停止了动作。“啊,回来了。”“这么晚。”“我不是说了要晚回吗?”理沙子脱下另一只鞋,看看玄关放着的两双陌生鞋子,“有客人?”“球队的家伙们。”“这我知道,是谁?”“一个是须贝,你猜另一个是谁?”

理沙子一脸不耐烦。“别兜圈子,我累了。”

她拎着装摄影器材的大包,向客厅走去。哲朗抓住她空着的那只手。“等一下。”“怎么了?”理沙子皱起眉头,刘海遮着眉梢。“日浦来了。”

理沙子蓦地睁大眼睛,一脸猝不及防的表情。“日浦美月这家伙来了。”“美月?是吗?”她面露喜悦,看样子想立刻见面。

哲朗没松手。“见她之前,我有话跟你说。”他看看诧异的理沙子,接着说,“那家伙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回事?”

这时,门开了。理沙子转身看去,美月站在那儿。“这么回事。”她说。5

就哲朗的观察,理沙子并没太惊讶,见到美月的一瞬间,好像并没认出她是谁,随即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见到老朋友的喜悦。

对哲朗他们坦承过的话,美月又对理沙子说了一遍。理沙子坐在刚才哲朗坐的座位上,抽着薄荷烟聆听,几乎没插嘴。安静的屋子里充斥着美月和面容极不相符的粗哑低沉的声音。

等她说完,理沙子在烟灰缸里摁灭烟蒂。“虽然吓了一跳,”她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你早知道?”须贝瞪大了眼睛。“没到明了的程度。我没想过美月的内心实际是个男人,但总觉得和我们有不一样的地方,一直这么觉得,又搞不清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现在觉得解开了一个谜。”理沙子对着曾经的女友笑了笑,“你该早点跟我们说。”“是想说来着,但说不出口。”“嗯,明白那种感觉,虽然说不清。”

两位前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队的女经理互相看了看,相交的视线里似乎包含了只有她们能明了的种种感受。见此情形,哲朗觉得,美月的内心即便是个男人,但因和理沙子同样拥有女性身体,两人有着相通之处。莫非这就是超越了性别的友情?“后来呢?”理沙子说道,“结婚、生孩子,后来怎么样了?看样子,女人的角色扮演得不是很成功啊。”“嗯,很失败。”美月指着理沙子面前的烟盒,“能给我一根吗?”“抽吧。”理沙子递过烟盒,美月抽出一根,理沙子已点着打火机候着了。“多谢。”美月叼着烟凑近。“刚才也说过了,和我结婚的那个人并不坏,工作努力,顾家,对我也很好。只是很遗憾,对方得是女人,他的这些优点才行得通,对我来说只是徒增麻烦。”“麻烦?”理沙子歪了歪头。“很苦恼。他待在身边,我就觉得烦闷,交流也很麻烦。他一碰我的身体,我立刻起鸡皮疙瘩。当然这不怪他,都是我的原因。我给自己找借口,以为结婚生子之后,自己会有改变。可事实并非如此,反而陷入困境,意识到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格格不入。也按自己的方式努力过,长久以来一直、一直在演戏,心想这样总有一天就变得不是演戏了。结果还是白费力气,因为欺骗不了自己的心。”“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美月吐了口烟。“去年年底走的,之前也一直想出走来着,母亲的离世让我下了决心。”“你妈妈去世了?”哲朗问。“嗯,食道癌。最后瘦成一把骨头。因为得照顾她,她走之前我不能离家出走。”“你父亲呢?”“父亲身体还好。母亲去世后,觉得他轻松了一点。说起来,母亲的葬礼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说,”理沙子开口,“你说的离家出走,是指和丈夫离婚?”

这也是哲朗在意的问题。

美月吸了两三口烟,摇摇头。“一天忽然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是在送他出门上班,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之后。之前的几天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好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钱,只等行动了。如果丈夫要求警察搜寻会带来麻烦,所以出门前给他写了信放在厨房桌上。”“事情的原委,信里全写了?”“没有。”“为什么?”“也想过要写,”美月夹着烟,手撑着额头,“说谎时间长了以后,再想坦白太难了,又不想让孩子知道。要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有颗男人的心,那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一想到这些就下不了笔。”“那,你丈夫和孩子会不会在打探你的消息?”须贝担心地问。“大概吧。”“他们挺可怜的。”须贝看看哲朗和理沙子。

哲朗没点头,心里也这么觉得。或许美月的丈夫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离家以后都做了什么?”理沙子问道。“各种活儿,比如在酒馆里打工之类……”“作为女人?”“不,”美月用力摇摇头,“当然是作为男人。好不容易自由了,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机会从手里溜走?”她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摊了摊双手,“怎样?你们不觉得我看上去是男人吗?”

哲朗觉得看到的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少年,这不仅因为美月个子矮小,还因为她身上有着那种少年特有的中性气质。

须贝说怎么看都是个男的,理沙子则含糊地评论“还行、还行”。

哲朗问了他关心的话题:“你在注射激素吗?”

美月眼神认真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点点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离家出走就开始了,因为一直以来都想。托它的福,你看,有长胡子的苗头了。”美月指指下巴,往理沙子那边凑了凑。“真的哎。”理沙子说。须贝也凑过来看。“接下来就是胸了,怎么也小不下去。”美月站起来,不等别人反应,不由分说地开始解黑衬衣的扣子。她脱去衬衫,露出晒黑的肌肤。她胸部裹上了棉布般的东西,令女性胸部的曲线完全不见踪迹。

美月想让大家看的好像并不是这个,她把右胳膊抬到齐肩的高度,握紧拳头,使劲弯起胳膊,亮出肌肉块。“怎么样?货真价实吧?能来个八十码的长传。”

的确是充分锻炼的结果。但哲朗还是觉得,这身体的某处让人疼惜。

理沙子也沉默着将视线转向上方。哲朗注意到她露出了那种看拍摄对象的眼神。

只有须贝感叹道:“真了不得!”“声音也是服药的结果吗?”哲朗问道。

美月意味深长地抿抿嘴角。“不完全是。”“还做了什么?”“这个嘛,”美月把食指向嘴里插了插,“用铁扦子把声带弄伤,用了好几根呢。痛得直打滚,吃尽苦头,但很快就变成这样的声音了。”

听到这番话,须贝皱起眉头。“光是听着就觉得疼。”“非得做到这一步不可吗?”哲朗问。

美月刚要穿上衬衫,听到这儿又脱了下来。“只要身体能变成男人的,我什么都愿意做,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我是在修正这个被造物主做坏了的身体。”6

冰箱里的罐装啤酒全拿了出来,别人送的白兰地也打开了,哲朗家意外地成了同学会的延续。话题依然是大学时代的回忆。谁都不提辉煌往事,记忆中只有失败和意外。“还记得大三那年和西京大学那场恶战吗?”须贝赤红的脸上笑意盈盈,“西胁传球被拦截,差点让对手抢先时,和对方的拦截队员撞在一起,结果球顺势高高飞起。”“不知怎么回事,球刚好掉进安西手里,对吧?”理沙子做了个抱球的动作,“随后大家大叫:快跑!”“安西这小子糊里糊涂拔腿就跑,前头没有一个人,对这家伙来说,这是他橄榄球生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达阵的机会。”“我也以为得手了,一阵狂喜。”“结果是那一幕惨剧,大家全失控了。”

须贝的话让哲朗也想起当时的场景,哑然失笑—拿球的安西鬼使神差地摔倒在得分线跟前。“那小子那时候就开始发福了。”须贝说完又笑。

说起往事,话匣子就合不上。说橄榄球的时候,大家似乎都没在意美月的特别,一个个话多了,酒量大了,喝的速度也快了。

首先醉倒的是须贝,被拖到客厅旁边的和室,酒会也散了。“你和理沙子一块睡卧室。”哲朗说。美月没点头。“我在这儿就行,沙发足够了。”“可是……”“像对须贝那样对我就行了。”她抬眼看看哲朗。

哲朗吃了一惊,再次认识到情况复杂,而自己还没接受。

他只说了声“好吧”,理沙子默默拿过毛毯。

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哲朗和理沙子在卧室的双人床上并排躺下。其实哲朗已很久不睡在这张床上了,可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各自关掉床头的夜灯。

哲朗闭上眼,却全无睡意。越努力入睡,脑子越清醒。他睁开眼,黑暗中隐约看见天花板。

那一幕情景在脑海中复苏。

美月一丝不挂,屈起膝盖,两腿微微张开,双手放在背后。她没什么赘肉,肌肤紧致,不大但形状漂亮的乳房冲着哲朗,乳头呈略带粉色的浅棕,耻毛并不浓密。荧光灯的光芒照彻她全身。

那是大四的五月,窗外细雨如丝。窗帘没拉上,玻璃上映出哲朗的身影。他刚从卫生间出来,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自己发呆的影子。“做吧,”美月抬头看他,脸上浮出冰冷的笑,“或者,你不想?”“不……”哲朗躲开她的目光,全身发热。

是在球队出去喝酒之后。不知怎的,美月跟着到了哲朗的住处。去QB那里再喝点吧,好啊好啊—大约有过这样的对话,已记不清具体情形。

两人喝了几杯廉价威士忌。美月很能喝,哲朗酒量也不错,即便如此,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美月是在哲朗去卫生间时脱了衣服,一丝不挂地等他出来。

之后的事哲朗记不清了,但还能记起美月身体的触感,皮肤光滑有弹性,像嫩竹一样柔软。

美月不是处女,但还是疼得皱眉。荧光灯关掉了,灯泡微弱的光照着她的脸。哲朗抱着她,几次窥探她的表情,看她的反应。她闭紧双眼,咬紧嘴唇,丝毫未发出呻吟,能听见的只有呼吸。哲朗怀疑她是否只有痛苦。

然而,第一次结束后,美月把手伸向他的下体,等他有了反应,问道:“再来一次?”

哲朗马上压了上去。正值精力过剩的年纪,他把所有的青春和体力都向美月倾泻,而她的身体也足以承受。他俩做了好多次,直到天亮。闷热的夜,满头大汗的人。榻榻米上铺的被子几乎湿透了,后来拿起被子一看,连榻榻米都吸足了汗水。两人倒头大睡,醒来后发现四周扔着纸团,屋里腥味扑鼻。

至今哲朗也弄不清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并没怎么意识到美月是异性,做梦也想不到会和她有肌肤之亲。她大概也一样,所以对两人独处一室也没犹豫。她那么主动,只能说是唐突。

哲朗想不起那个早上美月是怎么离开的,大概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吧。事实上,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从此变得亲密,仍像原先一样相处、对话,依旧是球队队员和经理的关系。就连两人独处的时候,也没再说起那天晚上的事。

哲朗没去细想,对自己说那没有特别的意义,想让自己相信,不少年轻人萍水相逢,当天就可以上床,自己和她也只是体味了一下恶作剧的感觉而已。但他无法释怀。美月不是那种轻率主动的女孩,自己又没有勇气去问她的想法,觉得那样会引火烧身。总之,他逃避了。

十多年过去了,那天晚上的情景作为奇怪的回忆刻在哲朗脑海里。事到如今,他已不再琢磨美月当时真正的心情,对弄清美月的想法已经死心,只能断定,有什么事让她一时冲动。

可是……美月说她很久以前就认为自己是男人了。那么,当时和哲朗挥汗相拥的她也该是如此。怀抱男人的心却和男人亲热,哲朗无法理解这种心理。他也想过这或许和同性恋一样,又觉得哪儿不对。

正这么胡思乱想,房间外传来微弱的声音。是脚踩地板发出的声音,有人在走动。

哲朗想,大概是去卫生间。可紧接着听见玄关方向有人在动鞋子,然后是门开关的声音。

哲朗坐起来。身旁的理沙子正在酣睡。

他下了床,穿上扔在脚边的裤子,赤身套上夹克来到走廊。玄关的鞋架上不见了美月的运动鞋。打开客厅门,沙发上空无人影,须贝鼾声如雷。

哲朗打开抽屉拿了钥匙和钱包,转身走向玄关,光脚套上跑步鞋,打开门。空气清冽,但他无暇返回穿上T恤。

哲朗乘电梯下到一楼,穿过宽敞的大厅跑出去。一辆大卡车正从公寓前驶过。他走到人行道环顾四周,不见美月的踪影。如果她搭乘出租车,就追赶无望了。

哲朗朝着东高元寺车站小跑,每逢经过能遮雨的楼间空隙,他都留心查看,却一无所获。

跑到一个小公园前,他停下来环视一圈,像是没人。刚想往前走,一件东西映入眼帘。

公园入口放着个垃圾箱,旁边挂的东西似曾相识。他走近拿了起来。

没错,是美月戴的女式假发。他朝垃圾箱里看去,里面扔着黑色短裙和灰色夹克。

哲朗走进公园,定睛搜寻树丛间,心想带电筒出来就好了。

眼角捕捉到有东西在动,他迅速看过去,只见滑梯下有个黑影,像是有人蹲在那儿。他慢慢走近,隐约看见一个蒙着黑衬衫的背影。

美月抱膝而坐,头埋在膝盖间,唯一的行李—那个大包放在旁边。

哲朗靠近,把手放在她肩上。美月吓了一跳,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目光凶狠,等到认出是哲朗,表情又变得像个要哭的孩子。

“QB……”“为什么跑出来?”哲朗问,“有什么不满意吗?”

她俯身摇摇头。“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们没觉得麻烦,你想多了。走,回去。”

她再次摇头。“能碰到大家,我已经满足了,了无牵挂,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办。”“我明白你的决心,可也不用偷偷出来吧。不怕我们担心?”“抱歉,可我要是说了,你们会挽留。”“那还用说!这么晚能让你出来吗?”

美月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拎起包,朝与哲朗家相反的方向迈开脚步。“我家在这边。”“我坐出租车去商务酒店,这样你总不用担心了吧?”“等等!”哲朗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这么赌气?”“不是赌气,”美月甩开哲朗的手,“不能给你和理沙子添麻烦。其实连见面也是麻烦……”她低下头,咬着唇。“我不明白,”哲朗笑笑,“有什么麻烦呢?留老朋友在家过夜有什么问题?”“不,不是这么回事。”美月挠挠短短的头发,踢着地,“我不想把你们卷进麻烦,不能因为搅乱你们的生活,让自己活在内疚中。”“说得那么严重,没那回事吧,你想多了。总之先回家,有话回去慢慢说。”

哲朗想再去抓她的手,她往后退。哲朗想往前一步,她伸出右手制止:“不行,我不能去。”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类似悲壮的意味,哲朗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态非同小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美月移开视线,沉默不语。从表情上看,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言。“说来听听,否则我没法退让。”

美月似乎在犹豫,盯着一处,反复深呼吸。

不久,她抬头望向哲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什么意思?知道?什么时候?”“早一点的话是明天,也许后天。”“明后天?”哲朗一头雾水,“既然迟早会知道,那就现在说呗。”“我说了,你就一个人回去?”“这可没准,得看说的是什么。”

哲朗以为她会生气,说自己狡猾,不料情形却全然不同。她露出浅笑,又慢慢摇头。“听了我的话,你大概就不会留我了。所以也许还是说了好。”

哲朗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回轮到他沉思了。

美月呼出一口气。“我被人追。”

哲朗“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被人追?”“对,被追,准确地说应该是……即将被追。”她似乎觉得找到了恰当的表达,点点头,“是警察,他们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然后大概就完了。”“警察?你……”哲朗脑中一片茫然,“你干了什么?”“还想知道这个?”“还用说?”“是呀,当然,”美月耸耸肩,定神看着哲朗,“罪名将是谋杀,我杀人了。”

这句话传进哲朗的耳朵,刺着他的心,刺得他一时间动弹不得,也无法出声。“你没听见吗?”美月问,表情有点像恶魔。还是一张女人的脸—哲朗混乱的脑海一角这么想。7

哲朗站着,不知该说什么。美月从牛仔裤口袋中掏出个东西掷过来。他伸手接住。是个一次性打火机,黑底上画着两只金色的眼睛,中间有“猫眼”二字,那设计让人想到歌剧《猫》。“这是……”哲朗终于出声。“之前打工的地方。”

哲朗再度查看,背后印着地址电话。是银座的店。“我在那儿当调酒师。”

哲朗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以男人的身份?”“当然。”美月说得坚决,“别看我这样,有天赋的。”

哲朗点头,打了一下火,火苗比想象的大。“店里有个叫香里的姑娘。我们都叫她小香,其实她已经三十上下了,在店里说是二十六岁。”

不知美月的叙述会怎么继续,哲朗默默听着。“有个男人每天晚上盯着小香,一直等到她从店里出来,跟着她。如果她和客人去别的店,他会守在那家店前面。如果客人乘出租车送她,他就开车追。总之,他的眼睛一秒钟都不离开小香,直到她回家。”“跟踪狂呀。”“简单来说正是。”美月点头,“不光跟踪,每天还打电话纠缠,留下恶心的留言,有时还寄来偷拍的照片。”“常听说这种事。”“小香每天生活在恐惧中,说客人送不了自己的时候,害怕一个人回家。这种时候我就送她回家,乘出租车到她住的公寓,看她进屋之后再走。她住在锦系町,我住菊川,同一个方向。”“保镖?”“算是吧。昨天深夜这样送她回家,那个跟踪狂照例跟着,把车停在公寓附近。我送小香到家门口,她的手机响了,那男人打来的,大意是说不许让那家伙进门,当然指的是我。跟踪狂大概对我这个每晚送她回家的调酒师恨之入骨吧。小香立刻挂了电话,却比往常更害怕,因为那人之前从没拨打过她的手机。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知道了她的手机号码。”“这个,大概有不少办法。”“那人有种种卑劣手段。总之我火了,小香进屋后,我立即朝他走去,想做个了断。”“了断?怎么了断?”

她握紧拳头。“跟这种变态狂做了断,还不是只有一条路?因为他根本不会听你劝说。我打算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别再干变态的事。”

哲朗看看她那作为男人来说还相当纤瘦的体格,心想,就凭这体格?“别看我这样,我也在每天锻炼呢。不是你的对手,可换了一般男人,掰手腕我还输不了。”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美月说道。“然后呢?”“我走近那人的车,强行坐进去。他大吃一惊,我警告他今后不许接近小香。他根本不听,胡说什么是为小香好才跟着她。我心头火起,冲他的脸就是一拳,他也气坏了,开始还手。后来的事不说你也知道,就是在狭小的车里打斗。原以为他只是个软弱的变态狂,可毕竟是个男的,力气很大。我失去了理智,回过神来时,发现正掐着他的脖子。”

美月说得淡然,光听语气,像是在讲述电影镜头。哲朗觉得不真实。“那人不动了,摇他打他都没反应,我马上想,呀,完蛋了。”美月浮出笑意,“没有犯罪感,也没觉得可怜,只是生气,因为他居然这么容易就挂了。”“所以没报警?”“根本没想,觉得为这种浑蛋进监狱,也太没道理了,就决定逃跑。”“尸体就那么扔着?”“连车一起挪到不显眼的地方才逃的。”“那,打算接着逃?”

美月耸耸肩。“我也知道还是自首为好。本来身体就和常人不同,很麻烦,再来个通缉,根本没法好好活。”

是呀,哲朗想。“说实话,昨晚几乎没睡,一直在想是不是该自首。无意间看见日历,想起来是十一月第三个星期五,一下子很怀念大家,打算见一面之后再决定。”“那进聚会那家店不就好了?”“想进去,可我要是见了大家之后不自首,而是潜逃,也许会给大家添麻烦。这么一想就作罢了。”美月把手放在额上,摇摇头,“我真是没用,要是考虑到那一步,赶紧离开就好……”“被我们发现了,是吧?要是装作没看见就好了?”

美月微微歪头。“不知道。很高兴能和你们交谈,能说说心里话,舒服多了。”她抬头望向夜空,左右晃晃脖子,松松肩膀,微笑着对哲朗说:“坦白完毕。”“现在还犹豫该不该自首吗?”“不,就在刚才,下了决心。”美月眨了眨眼睛,“天亮就去警察局,去自首。”“真的决定了?”“你想阻止我?”“不,老实说,我不知怎么应对。不想让你去警察局,可又觉得这种情况应该自首,是在情和理之间摇摆吧。最强烈的感觉是吃惊,而且束手无策。”“因为你是正常人,这样就行,不用困惑。这么苦恼,对于我来说就是负担。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说,回家就行。”

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回去。哲朗伫立不动。“不能这么做,是吧?”美月像是明白他的心情,“那我消失。多谢了,问理沙子好。”她拎起大包,背朝哲朗,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等等!”哲朗叫道,但她没停。他追上去,抓住她的肩。“我说,等等。”

美月想甩开他的手,他没松开。美月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拉开,他却抓得更紧了。

美月抓着他的手臂苦笑。“不愧是男人,有劲。男人的手臂就得这样才行。”“不管怎样,先回我家一趟。不然我怎么跟理沙子解释?”“把我说的原原本本告诉她就行。”“你去说,她肯定也想听你亲口说。”

美月的手顿时没了力气。她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别强人所难,QB,你让我再重复一遍那些不愿说的事?”“去了警察那儿,你得一遍又一遍地说,直到你要发疯。在这之前,先在理沙子面前说一遍。”“你……”“我不会松手,就算你逃走了也会去追。这双擅长带球冲锋陷阵的腿还利索着呢。”“知道了。”美月的肩膀松弛下来,“想去见大家是个错误,直接去警察局就好了。”“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哲朗轻推美月的后背。

回到公寓附近,大门的台阶上坐着一人,是理沙子。看见他们,她站起身。“回来啦。”她对美月说道。“我发现她溜走,就去追,在公园找到了。”

听到哲朗的解释,理沙子只答了句“哦”,眼睛仍盯着美月。“她有话跟你说,很重要,你听听吧。”

理沙子默然点头,一脸思考的表情。大概是在想象将听到什么。但毋庸置疑,怎样的想象都比不上事实。“现在就说吗?”“只能现在说,到明天就说不了了。”美月说完,瞥了哲朗一眼。8

以前都没在意过挂钟秒针的移动声,今晚却很刺耳。哲朗不禁想,以前门外的汽车声也没这么清楚吧?

须贝也起来了,美月在他和理沙子面前再度诉说。听杀人经过的时候,理沙子好像也方寸大乱,几乎没插嘴,聆听过程中吸了五根烟。须贝则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说完,美月低下头。理沙子交抱双臂,斜眼看着上方。须贝不时搓着额头。哲朗在厨房盯着他们。

又听明白了几点:美月已经给“猫眼”酒吧的老板娘打电话辞了职,解释是出于个人原因;她之前住在菊川,房主是旅居国外的熟人,已经给房主打过电话,说要搬走,邮寄了钥匙。

哲朗想,警察盯上美月只是时间问题。死者是纠缠“猫眼”女招待的跟踪狂,想来有几个人知道,这样,忽然消失的调酒师就不能不被怀疑。“能问个问题吗?”理沙子终于开口。“问吧。”美月回答。“假如去自首,那事怎么办?”“那事?”“你的身体。刚才你不是跟我们说过吗,要修正造物主的错误,这下就不管了?”“不是不管,我的想法没变。”“可是,如果自首,被警察抓走,心愿就实现不了了。你有心理准备了?”“我进了监狱,也打算作为男人活下去。”“这可有点困难。”理沙子有点粗鲁地说,“你进去的话,绝对会进女子监狱。不管本人怎么说,他们会优先考虑户籍上列出的性别。”“这没办法,就当是上女子学校,也没什么。”“那激素注射呢?进了监狱,可就没办法注射了。”

大概是没想到这一点,美月刹那间有点狼狈,但旋即恢复了冷静的表情,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就算失去了身体,我也会努力不让自己失去男人的心。”“此话当真?”“当真。”“我觉得这不是你的真话。你刚才给我们看了身体,那么骄傲。你很在乎作为男人的身体。那是你牺牲了家庭才得到的,当然在乎。正因渴望得到,你才会狠心弄伤自己的声带。如此辛苦才得到的身体,能这么简单地抛弃?”“别说了,理沙子,你懂什么?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理沙子大声说道,深呼吸一下,又面朝美月:“我不想让你的人生半途而废。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如果就这样进了监狱,将没有任何答案。在监狱里自欺,说自己是个男人,难道这样你就能满足?”“那你说怎么办?别净说不负责任的话!”哲朗从椅子上站起身吼道。

理沙子坐直,斜视美月,身体微微倾向哲朗那边。“责任我来负,这样行了吧?”她像在发表宣言。“责任……什么意思?”“我不会让美月去警察局,不管谁说什么。”

第二章

1

眼看时钟的指针绕过五点半,哲朗去取了早报。周围仍漆黑一片。四人即将这样迎来黎明。

在电梯里哲朗打开报纸,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报道:

星期五下午七点左右,江户川区崎一家造纸厂废品放置处发现一具男尸。发现者是该厂工人,尸体藏在金属大圆筒后。死者三十到五十岁,身着灰夹克、藏青宽松长裤。未发现钱包、驾照、名片之类。“写着呢。”一回到房间,哲朗就把报纸放到桌子上。须贝率先像被黏住一样认真地读起来,理沙子也从一旁瞟着。“是这个?”理沙子问美月。“差不多吧。”美月答得生硬。“钱包和驾照是你偷的?”哲朗问。“想制造一般犯罪的假象。”“扔哪儿了?”“没扔呢。”“那,藏哪儿了?”“这儿。”美月打开手提包,取出黑色的钱包和记事本放到桌子上。

哲朗刚想伸手,又打消了念头,他觉得不能留下指纹。理沙子却毫不犹豫地抓了过去。“为什么要留着这种东西啊?”“本来打算马上处理掉的,可想到要自首,觉得还是留着好。把这个给警察一看,就能证明我就是凶手,不用多费口舌了。”

理沙子非常吃惊地摇了摇头。“你啊,在这一点上还真是丝毫没变。该说你大方呢,还是······”“让我看看。”既然理沙子已经碰过,横竖都是一回事了。哲朗这么想着,伸过手来。

驾驶证装在钱包里,照片上是一张瘦削男人的脸。眼睛从凹陷的眼窝深处看过来,短发,宽额,脸颊消瘦,门牙有点前突,脸色近似灰色。

户仓明雄,家住板桥区板桥三丁目。从出生日期来看,今年四十二岁。

钱包里装着两张名片,是他本人的,上面写有公司名“门松铁厂”。公司好像也在板桥。户仓的头衔是执行董事。就算是中小企业的执董,大概也会常去银座。“这都是什么呀?!”理沙子翻着记事本,愤怒地喊道。那个旧记事本脏兮兮的。“龌龊吧?”美月撅撅嘴。“怎么啦?那个记事本怎么了?”

理沙子把记事本递了过去,好像在说,看了就会明白。

打开一看,哲朗不由得瞪圆了眼睛。细小的文字写得密密麻麻。因为是铅笔写的,页面已经磨得有点发黑。下笔似乎也很重,表面明显凹凸不平。

看完,哲朗更是诧异。一个人的日常生活被一丝不苟地记录在案。

五月九日下午三点十五分便利店卫生纸、几样食品(三明治和牛奶是可以确定的)、喷雾器罐(发胶?)晚上七点整“猫眼”(藏青西服、黑高跟鞋、黑包)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和两个客人、一名女公关一起出店门到七丁目的“达茨”凌晨三点二十五分被一个客人(稍胖、五十来岁、西服)送回家三点三十分定时联系无异常情况

五月十一日下午五点三分外出(灰西服、黑高跟鞋、白包和纸袋)到银座四丁目大都银行自动柜员机松屋(几样化妆品)安藤书店(杂志一本)下午六点二十分到咖啡店“Sepia”六点五十分和男子(茶色西服、白发、五十来岁)一起出来晚上七点到餐馆“滨节”九点十分出来九点三十二分去“猫眼”十一点二十四分茶色西服的男人回去香里去送别凌晨一点二十八分出店和另一名女公关(好像叫奈美)一起乘出租车回家两点五分到家两点八分定时联系无异常情况

这之后,没过两三天就有同样的记载。记录持续到十一月中旬,也就是最近。“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跟侦探一样嘛。”须贝在一旁看着,吃惊地说。“什么呀,这是?”哲朗抬头。“都看到了吧,户仓在监视香里的生活,更过分的是还做了记录。看看内容就明白他到底有多固执了。”“这老头,工作怎么办啊?”须贝质疑。“香里说,现在好像没正经工作。”“所谓的定时联系是什么?”哲朗问。“户仓会给香里打电话,盘问很多东西,比如‘刚才一起回家的那人是谁’、‘偶尔不能早点回家吗’之类的。”“哦,还真是传说中的跟踪狂啊。”须贝嘀咕着,一脸厌恶。

理沙子从哲朗手中夺过钱包和记事本。“这两样东西暂时由我保管。要是留在美月那里,她有可能一时冲动跑去自首。”“没有它们,我也可以去自首。”美月说。

理沙子面色冷静,手拿钱包和记事本站起来说:“也许,但你不会去的,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我这儿。因为你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美月把手指伸进短发,使劲挠头。这证明理沙子没有说错。“想让我逃亡?可如果被逮捕,会给大家带来更大的麻烦。”“找一个既不用逃亡也不用自首的方法。”“哪有这种妙计。”“让我想想。刚才我也说过,不能让这种无聊的事毁了你的人生。这种下三烂的变态狂!”挥舞着记事本说完,理沙子走了出去,随即传来卧室的开门声。

回来的时候,她顺便去了厨房,冲了咖啡端过来。

美月问:“钱包和记事本呢?”“秘密之处。”理沙子一边为众人摆放杯子,一边回答。“理沙子,自首也不一定要进监狱啊。”哲朗说出了刚才一直在想的事,“有了那个记事本,就可以证明户仓是跟踪狂这一事实。只要我们说是为了帮助香里,不得已为之,想必警察也会酌情考虑。”“太天真了。”理沙子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咖啡。“怎么?”“你没听美月说吗?那天晚上户仓并没有对美月和香里做任何事,先出手的反倒是美月,你认为警察会相信‘是为了帮助香里’这一借口吗?”“无罪自然不可能,但也不会判杀人罪吧?美月并没想杀害对方。”“怎么证明呢?美月可是把对方勒死的啊。不管是出于冲动还是怎样,你不觉得被判为故意杀人的可能性很大?”“这……不太好说。”哲朗拿起大杯子喝了一口,很苦。理沙子总是喜欢把咖啡冲得很浓。“没关系,由我来承担。”“承担?”“我说过,关于这件事,我来承担全部责任。你和须贝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那样万一警察查出来,也不会殃及二位。”她看了看美月,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当然,我会尽全力避免出现这种万一。”“你是不想把我们卷进这种棘手的事件,才说这种话吧?现在我们要考虑什么对日浦来说才是最好的办法。”“进监狱,然后放弃做男人的梦想,美月,这对你来说算是最好的吗?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知道警方的调查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吗?”“你还不是一样,明明不是很清楚。”“我是不知道。因此才不会小看他们。也不会像你这样,不考虑任何具体的对策,只会在这儿乱发脾气。”“别说了!”美月两手拍着桌子吼道。

哲朗吃了一惊,回头看着美月。并不是因为声音有多大,只是那种语调根本就不像一个男人。“求你们,别说了!”美月表情痛苦地重复道,脸颊也有些红了,“不希望你们因为我的事,发生这样的争执。”

美月两手撑在桌子上,耷拉着脑袋。哲朗不忍看她,便毫无意义地望向窗外。朝霞已散尽,厚重的云彩遮住整个天空。“唉,可能是一些陈词滥调,你们能先不笑,听我说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