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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16: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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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狗望月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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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程如梦(仙风侠骨英雄泪)

千程如梦(仙风侠骨英雄泪)试读:

千程如梦

(仙风侠骨英雄泪)作者:天狗望月排版:Lucky Read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

1

7-07-14本书由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千程如梦1

鲜血喷溅而出,伴随着尸体跌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昙谷剑派的弟子江月白低下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或伤或死的同门师兄弟,在抬头看着那几个衣服上绣着魔教教徽的黑衣人,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小子,找死么?”黑衣人手持武器,向他慢慢逼近。

他却忽然笑了。

只见江月白忽然出剑,横剑当胸,左手手指轻轻搭在剑身之上,如佛陀拈花。脸上却是粲然一笑——但觉他唇愈红,肤愈白,少年人俊秀的脸庞上竟泛起男女莫辨的妖异色彩。

没人看清楚他的剑是从哪个方向刺出的。只是在片刻之后,地上多了几具身着黑衣的尸体。

江月白蹲在刚入门不久的新人胡小璇面前,问道:“师傅他们都在大殿,对吗?”“是的……师兄……魔教忽然杀了进来,快去帮助师傅他们……”“那你们先自己照顾好自己。”江月白起身。离去之前,再一次环视躺在周围的师兄弟们——

除了胡小璇,每个人的眼光里都有着同样的东西——

不忿。

他冷冷地一笑——被自己平日里一直鄙视和羞辱的人相救,甚至他有可能成为唯一的救星,的确令人心中不平。

可这也是我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看向昙谷大殿的方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母亲的话——“十八年前,是你的父亲,一人一剑,用千程如梦的剑法击退魔教进攻,守护了整个昙谷剑派。”“那是我此生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剑法,我多么希望还能再看到有人舞出那样的光华。”

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点兴奋——母亲,你就在天上,好好地看着吧。

2

小时候,江月白喜欢听母亲讲故事,说——

曾经有一个人,醉酒槐树之下,于迷糊之中被邀请去了一个名叫大槐国的地方,科举中了状元,当上了皇帝驸马,为官政绩显著,一时春风得意。却在一场战争之中大败,被皇帝贬为平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羞愧难当之际,他大叫一声惊醒,才发现不过是枕梁一梦。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一场云烟。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每当江月白练剑之时,总会想起这样一个如梦的故事。

他练的剑法,名叫“千程如梦”。

江月白常常想起这个故事,因为他怀念自己的父母。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会告诉他,很多年前,昙谷一派面对魔教入侵的时候,他的父亲是怎样用这一套美到极致、绚丽到极致又繁复到极致的剑法,击退敌人的进攻,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整个昙谷的安危。

于是,在他心中,便存下了那样的一个高大的影子——如同释迦于万朵金莲之中出生,却带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所以他常常会独自在昙谷内落霞湖旁边的花海之内练剑,满眼只见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花瓣被剑气激荡,飘然而起,洒然而落,辉映着粼粼波光和如火晚霞,一时间如梦如幻。

然而,当手中的剑停下来之时,江月白依旧会迷茫地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心里想着,究竟何为“如梦”。

那是他从十二岁起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3

昙谷是位于秦岭山脉之中的一处山谷,四季如春。很多年前一位道长云游此地,便结庐而居,钻研武学之道,创立昙谷剑派。在看过昙花一夜凋零的景象之后,那位道长深感人生如是,不过一场虚空大梦,红颜易逝,芳华刹那,韶华白首,不过转瞬。于是创下‘破虚’、‘刺梦’的剑法,旨在破除迷障,剑指本真,讲求化繁为简,一击致命。然而江月白所练剑法却反其道而行之,至繁至华,甚至溺于虚幻。

所以,江月白从小练剑练的很苦。他的剑法遭人诟病,却屡教不改。他在同门师兄弟的眼里像个笑话,于是索性不和别人来往,不屑于向别人求教,自己独自默默一人,在这条并非正道的“歧途”上,硬生生想要去劈开一条康庄大道来。

只因为母亲在生前一直对他念叨着,想再看一次“千程如梦”的光华。

母亲在他十四岁那年就去世了。

她走得很安静,在谷内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说起来,他们一家实在没有享受到过所谓英雄的待遇。母亲走的时候,除了披麻戴孝的江月白,也就只有他的师傅、昙谷剑派现任掌门柳云前来送行。

多年前那一场大战,让老一辈的高手们几乎死伤殆尽。新一代的弟子们,却也很少听说过江家的英雄事迹。柳云不说,江月白也没有厚着脸皮出去宣传——尽管少年人总希望有个强大的父兄可以炫耀,可他却保留着自己那一份脆弱的自尊心,孤傲地站在了人群之外。

他一个人练剑。“千程如梦”的剑法,每一剑出去都藏有无数的后着,每一招每一式都复杂到极致,或点或刺,或劈或削,直直是要彻底晃花敌人的眼睛,才会给出最为致命的一击。

没有人教他,他一直在一个人艰苦地摸索着。

不时会有同辈的弟子前来挑衅,然后轻易地将他打倒在地,再狠狠地嘲讽他几句后离去。他倒在地上,不说话,不争辩,亦不见得愤怒。只在所有人走后,拍拍身上的泥土,捡起被折断的长剑,继续一招一式地练着。

可是他毕竟年少,有些东西,不是光靠坚强就能够承受的。

孤立,嘲弄,鄙视;孤单,疏离,失败。每一个词语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足够把他压垮。

她嘴上不说,心里头始终是渴望有一个人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在他跌倒的时候扶着他稚嫩还未坚强起来的腰,让他有一个宽阔的肩膀可以依靠,然后再照着他的样子去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直到,师兄方潜出现在他的面前。

4

江月白持剑杀入大殿。

一路上敌人若有阻拦,都被他毫不留情斩于剑下。

当他再一次将剑送入对手的胸膛之后,剑尖终于卡在了对方的肋骨里,再也拔不出来。于是他索性弃剑,跌跌撞撞奔入大殿之中。

鲜血侵染了他的衣服,长发凌乱的披散开来,有如煞神。

他知道现在情况非常不妙。

魔教这一次在飞鹰使唐尘的带领之下,出其不意,尽占先机。若非柳云用言语挤兑住唐尘,要单打独斗分出胜负,恐怕此刻的昙谷剑派已难逃覆灭。“柳云,你的确有几分本事,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还能打伤我三名手下。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唐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年纪不大,手持一对峨眉分水刺,满脸邪气。

江月白冲了过去,大声叫道——少年人清脆的嗓音在大殿之中回荡:“师傅,弟子虽然不肖,愿替师傅出战!”

柳云魁梧的身躯微微有些佝偻,眉头紧皱,便在额间刻下了一道道极深极深的皱纹。他凝视了江月白半晌,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江月白环顾四周,那些幸存的同门师兄弟们,都用极其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即使生死关头,他们也不愿意看到江月白这个曾经被他们踩入尘埃的人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江月白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半年前,那一场门派之内的比武大会上,他也承受着这同样的目光。

可是,只要师兄方潜在,他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江月白精神猛地一振,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5

遇到方潜过后的几年,是江月白最锐意进取的几年。

他陪在江月白的身边——陪他练剑,指导他的剑招,甚至“千程如梦”之中一些精巧的细节,他都能够丝毫不差地教给江月白。

同辈的弟子们,渐渐地来挑衅的也少了。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江月白剑上逐渐锐利的锋芒——以及,和他雨后春笋般的身体一起成长起来的剑法。

然后他们遇到了门派内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赛。

他一人一剑,不知道击败了多少同辈的年轻高手。

落败下场的弟子说——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招。

一招之间,江月白的身形可以进退趋避七次,刹那间刺出七剑,闪烁的剑光仿佛结成怒放的优昙。他的招式如此繁复,一剑之下包含若干剑,却可能剑剑是虚,也可能剑剑是实。人生百年,千程如梦,江月白的剑法便有如那永远无法捉摸的梦境,混乱又齐整,虚幻又真实。昙谷剑派的“破虚”与“刺梦”剑法,此刻却由于看不透那些繁华至极的招式而处处受其掣肘,最终败下阵来。

这一场争斗,足足进行了三天。谁也不愿意见到江月白是最后的获胜者。那意味着曾经的被欺凌者有了耀武扬威的借口。

直到最后,方潜终于提剑上阵。

原以为江月白精疲力竭,方潜可以轻松获胜。却不料仅仅百招之后,方潜便败相显露,左支右绌。

可江月白却犹豫了。每每见到方潜露出破绽,有了一击获胜的机会,他却总是不能下手,于是便因着毫厘之差,谬之千里。

台下众人不明所以,以为方潜暗藏奇招,总能在最危急关头化险为夷。

于是两人翻翻滚滚再拆了数百招,却都没想到,最先因愤怒而发作的,竟然掌门人柳云。

他愤怒地责备江月白,说他的剑法误入歧途。柳云原以为对江月白放任不管便好,从未料到江月白可以将千程如梦练到如此境地。他将江月白罚到思返谷去闭门思过,便拂袖而去。

围观众人皆不明所以,但都嬉笑着幸灾乐祸般地散去。毕竟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江月白不是他们这一代弟子中武功第一的人,听掌门的口气,那一身武功也并非正道。

而对江月白来讲,心里头竟然——松了一口气。那是,为自己最终没有击败师兄,而感到万分庆幸。

几年来,一直是方潜在帮助他。指导他的剑法,和他喂招,让他的剑法一步一步提升起来。在他心目中,方潜仿若一座挡在面前的大山,任风吹雨打都不会倒下。

倘若真的在擂台之上击败了方潜——他不敢想象。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一直沉浸在其中的美梦,忽然间被自己亲手打破了。

哎,如梦,如梦。若人生永远能够如他所沉迷的梦境,一直一直梦下去,多好?

他忽然有了一点感慨。

于是他心安理得去了思返谷,一住便是半年。

没练剑的时候,他会坐在一边,看着昙花一夜盛开,天明时凋零。心里头不免会去揣摩当年创派祖师心里头的想法。人生如梦,生死如梦,譬如昙花,暮生朝灭。创派祖师于是从中感悟,看破生死。可江月白却沉湎于昙花那一刹那的辉煌与美丽,便觉得,如此绚烂,就算是梦是幻又如何?若万物在眼里不过一具枯骨,一抹尘埃,那这世界还有何意义?

他将这样的想法告诉方潜。方潜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6

方潜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师弟,别胡闹了,过来。”

江月白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方潜站在唐尘的身旁,嘴角含笑:“师弟,过来吧。”

柳云长叹了一口气:“向我下毒,勾结魔教,方潜,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真没想到我是那个家伙的义子,对吧。”方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不似平时的温文尔雅,“我在这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柳云,你将昙谷剑派经营成如今的惨淡模样——你,根本不配当掌门。”“我不配,就应该让他来吗?”柳云叹道,“他在哪里?难道他死了的消息是假的?”“义父的确已经去世了。”方潜冷冷地说,“但这个位置,就应该轮到他的儿子来坐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完成义父的心愿而已。”

他忽然转头,看着江月白——“我现在是在帮你把这个本该属于你自己的位置夺回来——江月白!”

被这一句话给彻底惊住了,江月白半晌才说话:“你……你说什么?”“我说,我是为了帮你拿回本来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我的义父,就是你的爹,江流。我姓江,是你的哥哥……”“胡说!”“你到现在还相信柳云为你编造的鬼话吗?”江潜转头看向柳云,“你打算骗他一辈子?你没有过良心不安?”

柳云沉默了一会,忽然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月白,你爹其实本性不错,当年犯错也只是一时冲动……”

7

仿佛一声炸雷在耳边轰然作响,江月白愣在原地。“十八年前,你爹背叛了昙谷剑派……”“你的母亲,不愿意你在有一个叛徒父亲的阴影下长大,所以和我一起,向你编造这样一个谎话……”“千程如梦与本门剑法宗旨不合,强练极容易走火入魔,导致心智大变,甚至还有更加严重的后果……你父亲当年便是这样,才会突然叛变……”

后面说的话已经听不清了,江月白站在那里,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

似乎,好多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

为什么师傅和母亲从未向他以外的任何人说过父亲的所谓英雄事迹?

为什么师傅从来不向他传授千程如梦的剑法,甚至在看他练剑有成之后会勃然大怒?

他忽然觉得很荒唐,感到自己原来一直不曾真正活过——过去的十八年,每一天,每一刻,他不过是生活在别人为他编织的一个美好的梦境里罢了。“别听这老匹夫胡说。”江潜大喊道,“他是嫉妒义父练成了超越他的剑法,所以……”

等在一旁的唐尘却有些不耐烦了:“江潜,快把这家伙拉开,免得一会儿误伤到。这个娘们一样的家伙就是你想要扶植起来的掌门?我看还不如杀掉柳云,你自己当掌门算了。”“别胡说。”江潜看着唐尘,神情严肃,“如果江月白当不了掌门人,那我们的交易就立刻取消!”

唐尘“哼”了一声,看着柳云:“柳云,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会还想拉着自己的弟子做替死鬼吧?”

柳云轻轻叹了口气,弹了弹手中的星尘剑,缓步向前,示意对手出招。

心里头,已经做好了以身殉谷的准备。

蓦然间,头脑一阵眩晕,终于支撑不住,昙谷剑派的掌门人就这样倒了下去。

隐约听到唐尘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绑起来,明天我要当着所有的面处死这个老不死的,然后正式接管昙谷剑派。”

他努力睁大眼睛,模糊中看到唐尘轻佻地拍了拍江月白的脸颊:“你可以当掌门人了。”

而江月白呆立在原地,眼神茫然。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找不到归巢的倦鸟。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沙哑着对着江月白喊了最后一句话——“你还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的……”

周围有昙谷剑派的弟子高声叫着,拿着剑冲上来,却被唐尘轻而易举割断了喉。

鲜血喷溅到江月白的脸上,他的身子忽然一震,浓烈的血腥味似乎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忽然开口,说道:“既然要我做这个掌门,那这些门下弟子们的性命都应该是属于我的。唐尘,你不要乱动手。”

唐尘一愣,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狠戾。不过他马上换上了笑容:“无妨,只要你真能镇住他们,怎么着都行。”

江月白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星尘剑,缓步走到大堂中央:“掌门之位,力强者居之。你们谁不服气,尽管上来。”

半年前的比武大会已经证明,没人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经过那么长的激战,好多好手都已无一战之力。

有两个不服气的弟子冲上来,三招之内便被打发下去。江月白并未留情,剑尖一转,他们便都挂了彩。

于是再没人上来挑战。“好本事。”唐尘一直冷眼旁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他冷冷地笑道,“那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晚上,就是你盛大的登位仪式。”

江月白长叹一口气,拂袖离去。

8

接下来的一整天,江月白似乎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江潜要为他登上掌门之位张罗一个盛大的仪式。沐浴焚香,梳洗更衣。而他自己仿佛已成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口中会喃喃地说道:“暮生朝死,芳华刹那;人生百年,千程如梦。”“小弟,原谅我一直没告诉你真相,可我的确是迫不得已。在有十成把握之前,我不能冒这个险。”江潜对他说道,“这不是梦境,记住——我们的父亲,的确是天底下伟大的英雄。这个掌门人之位就该由他去坐。而如今他已去世,就理所当然轮到了你。”

江月白看了江潜一眼,再看了看桌上那一把象征着掌门人之位的星尘剑,忽然问道:“柳云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真相。”见江月白终于肯对自己说话,江潜精神一振,“昙谷剑派曾经在江湖盛极一时,然而在柳云手里却是声望日减。义父希望帮助本派在江湖崛起,屡次提出建议却不被柳云采纳,所以才会出手去夺取掌门的人的位置。”“然后,他失败了,对吗?”“柳云这老匹夫当年无耻地对义父采用了车轮战术。所以在最后两人比武之时,义父终于棋差一招,败在柳云剑下,不得不远遁出谷,终生都没能再回来。”“听说那一场大乱,我们门派损失非常惨重。”“是的。”江潜点头,“当时门派里十大高手,有四人站在父亲这边,另外也有接近四成的弟子愿意和我们父亲并肩作战。”“那……父亲既然得到了这么多的支持,怎么会再去勾引魔教入侵呢?”“没有魔教,十八年前根本没有魔教入侵,那是柳云骗你的!他为了抹黑我们的父亲,才告诉你有魔教入侵!义父武功如此高强,哪需要向外面请求援手?”“这么说,这一次请求魔教出手相助,是你的自作主张?”“没错。既然柳云要向你编造魔教入侵的谎言,我就真的将魔教带进来,让他尝尝谎言成真的感觉!”

江月白抬头看着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谎言啊。这么多年来,为陪伴着他的,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他一直生活在这些谎言之中。“你的母亲,不愿意你在有一个叛徒父亲的阴影下长大,所以和我一起,向你编造这样一个谎话……”

若不是江潜真正孤注一掷带来了魔教,他一生恐怕都会生活在这样的梦境里吧。

现在,是逼我醒来吗?“你为什么要求助魔教?”沉默了很久,江月白继续问道。“柳云这老匹夫势力太大,不借助魔教的力量,我没法扳倒他。”江潜咬牙说,“唐尘刚刚坐上魔教飞鹰使,年轻尚轻,资历尚浅,希望能够巩固自己的地位。义父曾在谷外经商,有很大的家底。所以我提供给唐尘可以四处活动的钱财,作为交换他帮助我们夺得昙谷剑派掌门的位置。”“师兄,为何你还没我看得透呢?还是说,你被复仇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江月白摇头,眼神渐渐清亮,“唐尘在乎的不是那些钱,而是整个昙谷剑派!魔教多年以来偏安于化外之地,近些年来却有对中原武林蠢蠢欲动的趋势。昙谷剑派在秦岭之内,有一条小道直通中原腹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中原武林的一个门户。魔教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绝对不会将昙谷剑派交给我们,他们必然会亲自控制住我们门派,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傀儡。唐尘需要做一件大事巩固自己地位——那件大事并非得到你的一些钱财上的资助,而是要得到整个昙谷剑派。师兄,倘若昙谷剑派与魔教沆瀣一气,必然声名大毁,又何来江湖上扬名一说呢?”“不……怎么可能……”江潜一怔,“不是这样的,他们拿钱办事,我们各取所需罢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埋头练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是胡猜的对吗?”“当然不是。”江月白长长叹气,“柳云不是一直欺骗我,说我父亲当年是为了抗击魔教而死的吗?所以我以前曾经缠着问过他,我们到底有什么值得魔教看重的。柳云他就向我分析了这些。真没想到啊,他当时不过纸上谈兵之说,现在竟然变成了现实。”

他想到了柳云在昏迷之前对他喊的最后一句话——“你还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的……”

我当然记得。“师兄,我们父亲,一定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不……”仿佛一道闪电在江潜心中划破——他自身也是聪颖之人,江月白所说的话一点就透。他踉跄后退,“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师兄,唐尘既然想控制昙谷剑派,就绝不会任由我们胡来。你看,那金鼎之中的燃香有问题的,我们的内力,已经被他们给封住了。”“什么!”江潜微微运气,发现果然如此,“可恶的唐尘!现在怎么办?”

门口有魔教众人的看守,就算现在想去召集剑派弟子反抗,恐怕也无法做到了吧。“还有最后的办法。”江月白坐在桌边,看着窗外“师兄,你先出去吧。我需要一个下午,好好地想一想。记住,在这之前,不要在唐尘面前露出马脚。”

江潜此刻别无选择,只能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也忘记掩上房门。风从外面刮了进来,冰凉地抚过江月白的脸庞。

这一场十多年的梦境,是不是终于该醒来了。

可我不愿意醒来啊——

那个一人一剑守护整个昙谷的梦,我一定要让它实现。

那,就让我,用我的剑,再最后编织一场最美丽的梦吧。

他回头,看着桌上的星尘剑,拳头慢慢握紧。

9

再见到柳云,已是傍晚。

他被牢牢绑住,站在大殿中央。然而神情倨傲,像是一颗失去了生命力却依旧保持着向上姿态不愿倒下的枯木。

四周站着幸存的昙谷剑派的弟子,敢怒而不敢言。“拿了星尘剑,取了柳云的狗命。然后,你就是昙谷剑派的掌门了。”唐尘附在江月白耳边说,声音有如滑腻的毒蛇。

他持剑站在柳云面前,毫不留情地挥剑。

鲜血飞溅了出来。

倒下的,是旁边两位看守柳云的魔教教徒。“你疯了么?”唐尘讶然。

然而江月白却像是没有听到唐尘说话。他割断将柳云身上的绳索,扶着他坐下,柳云想说点什么,然而剧痛让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江月白站在前面,夕阳最后的光芒洒在他身上,把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他面对的是魔教的强敌,身后守护的是整个昙谷剑派。

他低低地开口说话:“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男人。十八年前,他一人一剑,用千程如梦守护了整个门派。十八年之后,轮到我了——你们的阴谋,休想得逞!”“师弟!”江潜大叫起来——他疯了,在失去内力的情况下,还想一个人对付唐尘?唐尘一掌将他击到了身后,嘿嘿地笑了起来:“有趣,太有趣了。幸亏我早有准备。江潜,不如我帮你解决了这家伙,你就自己来当掌门吧。”“不!”江潜想冲上去拦住唐尘。唐尘却轻轻一挥手,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江潜便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上。唐尘冷笑着说:“江潜,别给脸不要脸了。如果不是你的家产对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我就直接杀掉你自己来做这个掌门了。你最好在一旁呆着,看我怎么处置这个江月白吧。”

他拿出峨眉分水刺,戏谑着迎向江月白:“江月白,今日为你所焚之香,乃是我教秘制的九转破魂香。如今你一身内力皆被封住,空有一身剑法,又怎么和我相斗?”

江月白淡淡地说:“唐尘,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刚刚领悟到了千程如梦的最后一招。今日,就拿你试剑吧。”“这一招,叫做,优昙一梦。”

唐尘微有一些动怒。他年纪轻轻便能当上魔教飞鹰使,武功却有其过人之处。他自信,可以轻松击败眼前这个已经内力尽失的瘦弱少年。

江月白垂下眼睛,长剑缓缓竖起,点在自己的眉间。他的脸庞被长剑分成两边,一边的颜色愈发灿烂,另外一边黯淡了下去,像是忽然枯萎的花朵,余下干涩的花瓣无奈叹息。那是一夜盛开的昙花,在朝阳愈加明媚的光芒之下,慢慢燃尽自己的生命。晨光越是灿烂,花瓣则越加黯然——

其实,昙花用尽一生,去等待的不过是这一刹那的光辉。然后,红颜憔悴,化作漠漠劫灰。

可那一瞬间的光华,便是昙花为世人编织的最美丽的梦。

江月白出剑的那一刹那,在场众人皆为之目眩。

唐尘心里头则忽然一阵恍然。若人生不过一场梦,那功名利禄、王图霸业,究竟又有何意义?他仿佛在那一刹那看到了梦的尽头,所有繁华凋零,余下的只有绝望。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连江月白的剑已经指到了自己的胸前也毫无反应。

鲜血流了出来,剧痛终于让唐尘清醒了过来。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把身法发挥到了极致,向后猛然一仰。

江月白一击即退,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到无尽的疲惫感涌上来,竟比任何一次练剑都要累——现在的他,连站着都很勉强,已经无法再出剑了。

只差一点,就可以割断唐尘的心脉。

可是他面色淡然,说道:“唐尘,我饶你一条狗命。快滚吧,昙谷剑派,不是魔教所能染指的!下一次再胆敢侵犯,必叫你们所有人有来无回!”

唐尘强忍着剧痛止血,不敢再多呆,冷笑两声,一言不发地率队离开。

江潜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漠视周围敌视的眼光,走到了江月白的身边。

江月白叹道:“师兄……”“叫我一声大哥吧。”

江月白一愣,点头:“大哥,我们成功了。”“是你成功了。”江潜看着江月白,眼里隐隐有水珠闪动,“你为昙谷剑派立下了如此大功,掌门人之位还是非你莫属!”

江月白一愣,江潜继续说道:“你自己也说过了,这掌门人之位,力强者居之。你现在手中还拿着星尘剑——在场众人,谁比你更有这个资格?”

周围的门派弟子们发出了细碎的声音,可没人出来高呼反对。

江月白看着他们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已经有了变化。有感激,甚至有崇敬。

这是他一直希望看到的——可他从未想过,会是如今这种场景。

他摇头——“不,大哥……”“你不能再拒绝了……”江潜抓住他的肩膀,“相信义父,也会很愿意看到的……”“父亲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潜突然感到愤怒,“义父救了我的命,教会我武功,给了我尊严——我的一切都是义父的。他临终前说希望看到你得到昙谷剑派的掌门人位置,那我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帮他实现!”

江潜把头低下,眼睛微微闭起。

江月白所遭遇的那些眼神,他也遇到过的啊。

生而为奴,他不过是某大户人家买来的奴仆。每天做着最重的活儿,吃着最差的食物,还要不断忍受那些富家公子们的奚落、侮辱。

终于有一天的,他出手打了富家公子,逃了出去。没逃多远却被家丁抓住。他瘦弱的身体面对强壮的家丁无法反抗,很快便被打倒在地,鼻青脸肿。

他们要他跪下道歉,他坚决不从。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在准备。

这样的生命,真的没有意思。

可他的那一份倔强,却恰好打动了从昙谷失败而归、路过此处的江流。

江流赶走了家丁,收留了他,认他当了义子——于是他有了“江潜”这个名字。

昙谷中人并未追赶出来把江流赶尽杀绝,他也就安心地“中隐隐于市”,当起了富甲一方的商人。他教江潜念书,教他练武——他发现江潜学武资质极高,于是便将千程如梦也教给了他。

江流的身体很差,一遇到刮风下雨便会卧病在床。江潜便尽心照料,没有半点懈怠。

慢慢地他知道了义父的过往,知道了昙谷剑派。知道了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振兴昙谷剑派却遭到失败,知道远在秦岭深处还有他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孩子。

没过几年,江流去世了。他希望江潜能够帮助完成他的愿望。

于是他隐藏过去,找到机会进入了昙谷剑派,成为了昙谷剑派的弟子。也如愿以偿地找到江月白。

再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地帮助着他——终于,现在,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江潜环顾四周,见到那些围在周围的同门师兄弟们。他们不少人还带着伤,相互扶持着。

他一步步后退:“我勾结魔教,害的昙谷剑派遭此大难,义父一定会生气的。我要亲自去向他老人家道歉——可是,我终于成功将你扶上了掌门位置,义父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吧……”“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只是可惜,我不能亲眼看着你登上那个位置……”

江潜微笑着说完然后忽然拔剑,在自己的喉间抹过。

江月白大惊,想要上前阻止,无奈身体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眼见江潜倒在地上,鲜血从身下蜿蜒流出。他看着脚下的鲜血,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越来越刺鼻。太阳沉了下去,黑暗笼罩了上来。他什么也看不清楚,终于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1

0

夏夜,星空灿烂。

江月白穿着一身白袍,靠坐在一块小小的墓碑旁边,喃喃地说道:“娘……你看到了吗……今天我像爹一样,用那样的剑法,守护了整个昙谷……”

柳云站在一边,叹道:“月白……”“师傅,我已经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指导我修习千程如梦。”江月白淡淡地说道,“不仅仅因为它可能乱认心智,更是因为它的最后一招。那是真正看破生死,不需要内力,而是用生命换来的极致剑招。使出之后,我的生命也就走到到了尽头。”“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有所得必有所失。千程如梦威力极大,代价自然也是极大。就如同优昙美丽,一生却只能盛开一次。”柳云摇摇头,“当年你爹……在施展一次此剑法却没能达到目的之后,随即遁走,再也没有力气前来施展第二次剑法了……他没法去下必死的决心,剑招威力无法彻底发挥,却也因此多保住了几年自己的性命。”

又提到那一件往事,两人都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江月白忽然笑了:“师傅,您再说什么呢?十八年前,不正是我的父亲用千程如梦击败魔教,才免使昙谷剑派遭受灭顶之灾吗?今天,我不过是做了和我父亲一样的事情而已……父亲他,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英雄。终我一生,有那么一刻与他并立,此生已是无憾。”

柳云一怔,看着少年人纯澈的眼睛,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也罢,人生不过枕梁一梦,生死也不过是一场更大的梦境。江流的善恶对于江月白其实也并不重要了,他要的不过是那个他父亲是英雄的梦境而已。十多年来他一直活在那样的梦里——即使他曾经醒来,也强迫自己重新进入了梦境——而事实上,那样看似的虚幻的梦却是刺激着人成长的最最真实的力量。所以,在这样的时刻,不如等江月白继续梦下去,不要再去惊醒他吧。

梦境是多么美好的词语啊——就像江潜,至死也都还活在那个“江月白能够当上掌门,实现江流遗愿”的梦境之中的吧。所以他才能够一直带着微笑面对死亡,因为没有人能够将他从梦里惊醒。“如果人生是一场梦,又何必非要将它看破呢?”江月白忽然喃喃地说,“看透了生死,便觉这万物运行,星辰起落,花开鸟语,人声鼎沸,皆是虚幻,不过白骨一堆——可这样的世界,又有何意义?我宁愿永远沉睡在梦里,那些爱与恨,伤与痛,都是如此绚烂真实和美丽。有着这些,才是最圆满的人生吧……我不要那些刺破虚幻与看透梦境的理由,我宁愿人生百年,千程如梦。”

江月白的头靠在一边,双眼闭上。月光柔和地抚上他面庞,风轻轻地抬起他垂下的长发。他的脸上露出恬然的微笑。

生死于他,不过是一场更大梦境——此时此刻,或许是一场梦的结束,也或许,是另外一场梦的开始。

1

一把长剑缓缓从黑衣人的胸膛里抽出。鲜血争先恐后地喷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蜀中杀手组织“听风阁”的年轻阁主云霄扫视着满地的鲜血,刺骨的寒意将他紧紧包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他终于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拄着剑,缓缓跪倒在地。

月黑杀人夜。此时,云霄的眼前,夜幕如同浓稠腐烂的墨,将他整个身体一层一层地缠绕起来。

他依然难以置信,手下的弟兄们,就真的这样对他发动了袭击。

他在后山的密林之中遭遇伏击,贴身的侍卫已经损伤殆尽。可他毕竟是这个庞大的杀手组织的首领、已故老阁主沈非最得意的弟子,凭着手中的剑,依仗着对地势的熟悉,他与叛徒们从黄昏周旋到深夜,并且已经连续干掉了三批敌人。

听风阁的二当家沈冰雁藏身在不远处的大树上,身子微微矮下。他知道,虽然云霄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也说不准武功深不可测、如今拼死一搏的听风阁阁主体内还藏有多少力量。说不定依照目前的情况下去,再来两三拨人也未必能置他于死地。

毕竟是一场叛乱,必须要速战速决。只有尽可能快地取了云霄的项上人头,才可以彻底稳定局势、震慑对手、安定人心。

更何况,大乱之后正是用人之际,不宜让己方人手折损太多。

所以,当沈冰雁听见第四批杀手靠近的脚步的时候,他知道,到自己出手的时候。

于是他自暗处跃出,来到云霄的身边,低声说:“快跟我走!”

他要在云霄面前,演一场戏。

看到沈冰雁,云霄腰身一挺,猛然站起,下意识的向前迎了一步。然而,他立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横剑当胸,退后一步,拉开了与沈冰雁的距离。“师弟,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毕竟是经历过各种波谲云诡考验的人,他的直觉警告他,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即便,那个人是沈冰雁。

沈冰雁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缓缓逼近的黑衣人们,手腕翻动,一柄短剑出现在掌心。

剑身雪白,寒气逼人——短剑的名字,叫做“霜雪”。“阁主受伤不轻,不可轻举妄动。这些宵小,就交由我来打发吧。”沈冰雁沉声说。他的嗓音带着特有的清脆,即便是刻意压低,在这充满杀意的黑夜中仍如同叮咚的泉水一般悦耳。云霄微微有些分神——眼前的,是他最信任最倚重的二当家。这声音落入耳中,应该,足够令他安心吧。

眨眼间,沈冰雁手持“霜雪”,已经扑了上去,和黑衣人们斗成了一团。

沈冰雁身材瘦弱,面容清秀。此刻他绾发的丝带被剑风扫落,长发披散,衣襟飘摇,远望如同一白衣鬼魅在一片黑影之中往来穿梭,竟有一种诡异的美。

沈冰雁的剑法,叫做“疯魔”。讲究手舞足蹈,状若疯魔。一招一式使来,大开大合,指东打西,粗犷野蛮,如醉酒,如疯癫,每一招都险到极致又妙到极致。不过到了沈冰雁的手里,他嫌那样的招式太难看,竟将其稍作改动,出招之间少了一份力道,却多了一分委婉。

如此一来,在这黑夜之中,他的动作如同跳舞一般,更显得妖异至极。

这一波的敌人总共有七人。如沈冰雁所料,他们的实力并不算太强。沈冰雁从他们的身边掠过,短剑毫不留情地割破他们的匕首。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把他们消灭殆尽。

他一个翻身来到云霄的身边,说道:“快跟我走吧。”“你受伤了。”云霄说。

沈冰雁将左手的袖口翻开,手臂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血肉翻滚,视之可怖。可是他神色不变,淡然说道:“没时间处理伤口了,我们快走。”“不,你先处理伤口。”云霄的眼睛微微一闭,急促地吩咐,“有无伤到左手的经脉?敌人的兵刃上可能有毒,你赶快运气,看看是否有异样?伤口除了疼痛,可有麻痒一类的感觉?”“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最清楚,并无大碍。”沈冰雁眼神闪烁,语气不变。

云霄点了点头,然而他感觉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沈冰雁的举动让他的内心稍稍有些放松,因为他是自己最信任的二当家。然而这样一松,内伤再也压制不住,他感到全身的真气翻翻滚滚如同决堤的河水在身体内乱窜,再也坚持不住,缓缓委顿在地。

沈冰雁看着云霄,神色漠然。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冷酷而坚韧的男人露出如此萎靡和无助的一面。

这个,两年前从自己父亲手中继承了整个听风阁的男人。2

沈冰雁从来没有想到的是,父亲沈非临死之前,竟然当着十位元老的面,将听风阁阁主之位交与了云霄。

甚至于,在此后父亲的葬礼上,一手操持的也是新上任的阁主云霄。而自己,无论是哭丧还是守灵,都不过默默地听从云霄的安排。旁人看来,倒像是云霄是沈非的亲生儿子,而他沈冰雁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

自有记忆起,沈冰雁便舞刀弄剑、跟着父亲颠沛流离,面对腥风血雨,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的时间,终于打造起出这个威震西南武林的杀手组织听风阁,声名足以与辽东“海棠”、江南“七杀盟”并驾齐驱。然而父亲死后,身为父亲的大徒弟的云霄继承了所有一切,而自己,竟然什么也没有得到。

除了手中的檀木小箱。

父亲下葬后的那个夜晚,他独自坐在小木屋中,看着小箱里面的东西出神。幽幽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幼弟沈凤箫在身边沉睡。

凤箫今年四岁。沈冰雁十七岁那年,母亲厌倦了整日担惊受怕的江湖生活,为了能给即将出生的孩子一个平静的生活环境,她带着身孕离开听风阁。然而不幸的是,她仍旧遭受了仇家的伏击,拼着一口气生下孩子之后撒手人寰。

沈非痛悔不已,于是命令心腹将孩子带到远离江湖纷争的地方成长,决心绝不让他染指江湖。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中仇家众多,为了不给孩子带来麻烦,这四年来他即便是时时想念,也从不去看他一眼。直到这一次练功走火入魔,自知大限将至,才终于按捺不住想念之情,命人秘密带凤箫入川。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死后三天,凤箫才来到听风阁。

凤箫年龄尚小,也从未见过沈非和沈冰雁。然而或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他和沈冰雁颇为亲近。此刻虽然保姆并未在身边,他倒也能在沈冰雁的照顾下安睡。

只不过第二天,他就要被带走了。

既然沈非希望凤箫一辈子过上平静的生活,那他的手下必定会完成他的遗愿。如不出意外,凤箫这一辈子都将和这个江湖绝缘。

沈冰雁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幼弟的脸庞,微微有些出神。

父亲他,没有把阁主之位留给自己,而是留下了这个木箱,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够从此脱离江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明天他就应该和凤箫一行人一起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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