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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4 14:5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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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小川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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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道:从痞子刘季到高祖刘邦

王之道:从痞子刘季到高祖刘邦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王之道:从痞子刘季到高祖刘邦作者:刘小川排版:梦工厂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出版时间:2009-01-01ISBN:9787506345026本书由天津中作华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中阳里著名的痞子

当秦始皇派人四出寻仙、做他的万世帝王的美梦之时,在远离京都咸阳的沛县,出了一件怪事,确切点说,是出了一个怪人,这个人后来成为秦王朝最大的克星。

这人就是刘邦。

刘邦的出生地,是沛县丰乡中阳里。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

刘邦的父亲叫刘执嘉,世代务农。他继承了祖上的一点财产,并生性节俭,所以家道还过得去,在中阳里属上等人家。村里人大都尊敬他,称他太公,尽管他只有三十多岁。他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相貌堂堂,鼻子尤其生得不同凡响,既高又直。

不久,这只鼻子将准确无误地遗传给他的第三个儿子,作为一代帝王的象征,在刘氏汉朝的四百年间,被无数上流和下流人家传为美谈。

值得一提的是刘执嘉的妻子。

她叫王含始,不过村里人知道她的姓名的人并不多,按照习惯称谓,她被称做刘媪。她十八岁嫁给执嘉,是个称职的女人,接连为丈夫生下了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刘伯和刘仲。有史料记载,中阳里的女人当中,连生三胎男婴的,仅她一人而已。

她为此感到骄傲。刘太公也因此而待她不薄,她时常是笑眯眯的。

刘媪除了能生男孩,姿色也过得去。她偶尔下地干活,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家里,织布、照料孩子,并安排一日三餐。头两个儿子渐渐长大,她轻松了许多。怀上刘邦的那一年,她刚刚三十岁,白净、结实,眉眼之间尚有妙龄时代的韵味。她是村里仅有的几个俏媳妇之一。

活该她有一桩风流韵事。

这年四月的一天傍晚,两个儿子放牛未归,她不放心,出门寻找。她走出村头,往山脚下走去,她知道儿子喜欢在那儿放牛。她穿着素绢做成的襦裙,在长满青草的小路上迈动着双腿。地平线上的圆圆的落日照着她,使她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动人。

到了山脚下,却不见两个儿子的踪影。也许他们绕道回家了,她想。她原路返回,心里想着儿子。路过一个大泽时,她的身体忽然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

她先是听见水声淙淙,继而看见水色溶溶,水声和水色仿佛是性事前奏,她浑身酥软,身体内部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求。她晕晕乎乎地坐到一棵大树下,背靠树干,伸直两条圆润的长腿。

放牛的儿子从意识中消失了,竟有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面如冠玉,举止飘然,像是传说中的神仙。

这人微笑着对她说:“我与你们刘氏有缘,此来别无他意,只想授你一个龙种。”

说着,他靠近她,并伸手解她的裙子。

刘媪羞得满脸通红。她试图阻止这个神仙似的男人,却挥不动手臂。伴随着羞涩而来的,是一阵阵身体的快意,它把她淹没了。

刘媪兀自靠在那棵树上,双目微闭,回味着刚才的性事。她得到的满足是空前的,笑容挂在她的嘴角上。这一挂,少则十天半月,多则经年不散。

偌大的中国,成千上万的女人,而这场奇妙的性事偏偏落在刘媪身上,可见她是个非凡的女人。她怀上的儿子,远不是在民间自生自灭的阿猫阿狗,而是人间至尊,赫赫有名的一代开国君主。

比较奇怪的是,当她睁眼时,发现周围一切来变,太阳倒是退下了,但西边的晚霞还在,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白云。

她想:或许我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这时,她看见一个布衣男人朝她走来,她认出那是刘太公。她记起她是出来寻找儿子的,现在,丈夫又出来寻她。她欠起身,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两腿之间,见裙子系得好好的,她再一次感到诧异。

太公走近了,扶住她的身子,嗔怪地说:“我找你半天,你却在这儿歇息,就不怕狼把你吃了?”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刘媪将她在大泽旁所历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是梦非梦,是吉是凶,全凭丈夫拿主意。太公望着屋顶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梦是无疑的,至于凶吉,他很难判断,因为他于占卜之道向来是外行。接着,他操起平日的口吻教训妻子:“梦幻无凭,何必去管它!我们务农人家,只要上不欠皇粮,下不欠私债,吉也吉不到哪里,凶也凶不到哪里。你以后别再胡思乱想。”

刘媪道:“可是他亲口说过与刘氏有缘,要授予咱们一个龙种。”

太公赶紧捂住她的嘴:“快别乱说。此话若被别人听了去,将有灭族之灾。你我只望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娶媳抱孙,已是天大的福气,龙种之类的话,日后休要提起。”

刘媪被丈夫的一席话吓住了,作声不得。

来年二月,刘媪果然涎下一个男胎,却与头两胎大不相同。此子一下地来,声音洪亮,已像三五岁小孩的啼声;又生得长颈高鼻,左边大腿上有七十二粒黑痣。太公偶然记起龙种之语,暗忖他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于是取名为邦。

刘邦排行第三,又名刘季。他是最小的儿子,受宠是自然的。两个哥哥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刘伯刘仲,类似阿猫阿狗,唯独他叫刘邦,可见太公暗里对他寄予厚望。乡里中人,做起白日梦来往往漫无边际,或许太公真的希望他这个宝贝儿子有一天能坐上龙椅。

刘媪牢记丈夫的教诲,只字不提去年春天的那个梦,但不提不等于不想。事实上,她想得很厉害。她把刘邦视为掌上明珠,处处溺爱他。太公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来干预。夫妇二人心照不宣,—味关注着刘邦的成长,年复一年地在他身上寻找龙种的迹象。

然而,逐渐长大的刘邦令人失望。

刘家世代都是农民,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是每年必做的功课。太公是种田好手,又有两个儿子追随左右,日子便越过越滋润。刘邦在这样的家境中,备受宠爱,俨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他颇有造反精神,首先是造父亲的反。他不屑于继承祖业,从不下地干活,稼穑之事,一概不闻不问。其他人家的男孩,像他这样的,通常到私塾读书,以备日后求取功名。刘邦一度对那些竹简产生了兴趣,太公不禁心中暗喜,可惜好景不长,刘邦识了几个字,便把书籍抛到脑后。

长到十七八岁,刘邦露出一副浪子相,专爱斗鸡走狗,狂嫖滥赌。但他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市井无赖,他讲义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在中阳里一带的村落中渐渐混出了名头。打抱不平,裁决私人纠纷,以及仗义疏财,总有他的份。他即使闭门不出,来找的阿猫阿狗也从不间断。

应该说,这就是一种帝王之相。对帝王来说,至关重要的是驾驭别人的本领,刘邦从小就表现出这方面的天赋。而在乡里之中,他所能结交的只能是一帮无赖,他驾驭一群无赖,为日后驾驭一群精英打下了基础。事实上,无赖可能比精英更难驾驭。

不务正业的刘邦遭到乡村父老的一致谴责:这个游手好闲的后生实在令人看不顺眼,他成天东游西荡,呼朋引类,像个二流子。正经人家的子弟被禁止与他交往,然而刘邦的魅力是挡不住的,他只需吹一声口哨,院墙内的少年朋友便会翻窗子跳墙,拥到他身边,他的威信远远大于这些朋友的父亲。

太公对他很失望,时常教训他,可他哪里听得进去。

刘邦的两个哥哥先后娶了妻子,一大家人合住刘家老宅,难免生出是非。身长八尺的刘邦食量如牛,却不事生产,两个女人便开始说东道西,大多是坐吃山空一类的话。刘邦气不过,有时和她们顶撞几句。争吵的结果,是太公在一怒之下分了家。老大老二迁了出去,刘邦未娶,仍随两老度日。

刘邦二十岁了,仍是旧性不改,终日游荡。他一个人的花销已经够大了,还要招引朋友,以小孟尝自居,每隔数日,便满屋子三教九流,这些人猜拳喝酒,通宵喧哗。太公透过门缝打量刘邦,见他端坐屋子中央,俨然是一帮泼皮无赖之首,太公差点气得晕过去。

刘媪却坚信她的儿子会有大出息,二十年前的神秘启示始终深藏在她的记忆中。她私下给他钱花,不惜变卖金银首饰,无奈财力有限,很快贴个精光。

刘邦年长无成,太公对他彻底失望了,动不动就训斥他。父亲对儿子的厌恶,使刘邦难以忍受,他终于离家出走,寄居到大哥刘伯家中。

刘伯不顾妻子的反对,待他甚厚。不过,刘伯命不好,刘邦住进来不久,他就一病归西了。刘邦被大嫂视为丧门星,也无脸住下去,于是再度夺门而走。

刘邦钻进了一家酒肆,这家酒肆的主人是个名叫武负的寡妇。

武负三十多岁,难守寂寞,平日便有勾搭刘邦的意思。刘邦爱理不理,弄得她心头发痒。如今,刘邦自动送上门来,声称要在酒肆住上十天半月,她乐得眉开眼笑,当即洒扫庭院,为刘邦收拾—间干净整齐的屋子。

刘邦公然与寡妇同居,在中阳里村曝出一大丑闻。他照旧我行我素,太公也奈何他不得。不久,村里流传着一个更大的新闻:刘邦不是凡人,而是一条金龙!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这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有个后生到酒肆寻找刘邦,其时刘邦喝得烂醉,正躺在床上酣睡。后生掀开蚊帐,看见的竟是一条金龙,不禁吓得倒退几步,待再往前时,又见是刘邦侧身而卧。后生大感惊异,急忙退了出去,将这事告知众人。众人论议一番,一致认为此乃异相,不可等闲视之。几个老者也改变了对刘邦的看法,由他们牵头,凑集了一笔银子,替刘邦运动了一个泗水亭长的职务。

秦时十里设一亭,每亭有个亭长。亭长的职权范围相当于后来的地保,主要是处理民间纠纷和缉捕盗贼。刘邦上任后,搬出了酒肆。他现在大小是个吃公家饭的,武负不敢强留他,任他去了。

此时的刘邦,大约二十五岁。

刘邦在亭长的任上,每天办几件里人的讼案,大的公事,自然详报县里。他善于结交朋友,不久便与沛县几个吃衙饭的人物混熟了:功曹萧何,捕役樊哙,书吏曹参,刽子手夏侯婴。这四个人,后来为刘家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萧何等人每过泗水,必与刘邦开怀痛饮。刘邦一介亭长,俸禄极其有限,不过他倾其所有,也要让县上来的朋友吃饱喝足。这是情感和钱财的双重投资,日后的回报当在情理之中。

回报很快就来了。

这一年,刘邦受县衙门的差遣,西赴咸阳。由于路途花费较大,一帮吃官饭的朋友便纷纷赠钱。一般是三百钱,也就是百钱三枚。唯有萧何,悄悄递给刘邦五枚。刘邦暗喜,从此把萧何视作知己。

刘邦在秦都咸阳办完公事,一个人在宫外闲逛。恰好这天秦始皇正带了一群嫔妃在九霄楼上饮酒取乐。宫乐飘然而起,随风吹进刘邦耳内。他凝神谛听,又翘首仰望,远远看见那座御楼上塞满了粉白黛绿。他羡慕得不得了,脱口而出:“大丈夫当如此矣!”

这一豪言壮语,确定了他一生的奋斗方向。

刘邦回到沛县,仍做他的泗水亭长。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回他做得很索然无味。他心中老是想到秦始皇,记不清容貌,却记下了威严,并在脑子里日复一日地加以发挥,秦始皇成了他的白日梦。相比之下,一个小小的亭长算什么呢?

有时萧何过泗水与刘邦叙谈,刘邦言谈中露出这层意思。萧何扫他一眼,目光如电。萧何的年纪和他相当,但为人沉稳,并富于心计。萧何倒没觉得刘邦是口出狂言,他知道村里关于刘邦的传说。刘邦是一条龙!这条龙困了一时,却总有翻江倒海的一天。

刘邦能说大话,却不能在大话中过日子。日常生活是极其平淡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刘邦将要翻江倒海。萧何再来晤谈时,他不提秦始皇了。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刘邦三十岁了。三十当立,而刘邦只能立在村头的那棵大榕树下,呆望着通往县城的那条小路。他希望外面的世界发生点什么,最好是天下大乱。乱世英雄起四方,他这条卧龙便会横空出世。

当然,他每回都失望。始皇末年,尚来露出明显的败相,除了北方的匈奴时有骚扰,宇内大致是太平的,秦始皇还忙着寻找神仙。

日子没什么盼头,刘邦便在酒色中打发时光。他原本是个无赖,又有许许多多的狐朋狗友,吃酒不付钱是常事。一般人家都惧他三分,躲着他。他娶不成老婆,因为没人愿把女儿嫁给他。

不过,刘邦倒是不缺女人,他有自己的路数。秦始皇筑长城,修陵墓,拉走了成千上万的男人。许多人一去不复返,他们的妻子便成了寡妇。中阳里也不例外,每年都要新增一两个独守空房的女人。刘邦专打这类女人的主意,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搞得很红火,比之有妻室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他很少碰钉子,泡女人是他的长项。软泡硬磨,或曰软硬兼施,他总能把想要的女人搞到手。

这一天,他在一个姓曹的女子家中闲坐。他席地而坐,面前的长案上摆着一壶酒,曹女坐在他身边,手上拿着针线活。她比刘邦年轻,二十五六岁左右,脸上有雀斑,五官倒还整齐。她垂着头,长时间一声不吭;刘邦也不说话,望着门外的那棵榆树。这是夏季炎热的午后,两人静静地呆着,像两尊泥塑。

对刘邦来说,激情已成为过去。一个多月前到手的曹女,此时在他身边,更像是他娶了十年八年的老婆。没日没夜地交欢,仿佛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他把她遗忘了,脑子里忽东忽西地想一些事情。

她偶尔抬头望他一眼,见他不吭声,又埋下头去做她的针线。她也在想心事,想刘邦日后的飞黄腾达,想跟着他享点儿福。这自然是空想,却也并非毫无凭据。

没有一丝风,户外是大毒日头。刘邦虽是静坐着,身上仍不断冒出汗水。他起身光着脚走到后院,脱得赤条条的,—提了一桶水从头浇到脚。他系上短裤,复又回到前堂,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你也去冲一冲,”他对曹女说。“冲了就凉快多了。”

曹女瞥他一眼,摇了摇头。

刘邦又说:“去呵,瞧你脸上的汗。”

曹女这才启口:“光天化日的,冲什么澡!亏你说得出口。”

刘邦说:“这倒怪了,在自己家中不能冲澡,又没人偷看你。”

曹女开始犹豫:“万一有人撞进来呢?”

恰巧萧何这时来了。“大白天的,关了门做甚?”萧何说。他坐下,又问:“嫂夫人不在?”

曹女在里屋应了一声。少顷,她穿戴整齐,堆了一脸笑容出来。萧何称她嫂夫人,她听着很受用。她为萧何沏了一杯茶,“先生请用。”

萧何拱手谢过。自从刘邦与这位曹女有染,他也成了她家的常客。

刘邦同萧何已是多年老友,说话不忌讳的。刘邦说:“你来得不是时候,迟来半个时辰就好了。”

萧何接过曹女递给他的一把扇子,使劲挥动,驱赶着热浪,一面问:“这又为何?”

刘邦笑而不答。曹女红了脸,瞪他一眼。萧何是个明白人,心下已猜了八九分。不过他素来正经,不善于开这方面的玩笑。他换了个话题,对刘邦说:“此来有一事相告。前几天,来了一位吕公,与我们县尊有旧,带了妻室子女一大群人,托县尊随时照应。他住在城里。县尊说,凡为县吏,都该出资往贺,这也是县上多年的惯例。”

刘邦听罢,沉吟不语。萧何奉县尊之命来通知他,说明他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他也喜欢那样的热闹场面,只是出钱令人费踌躇。他区区一个亭长,能有几个钱?

萧何又问他:“你去还是不去?”“去。当然去。”刘邦打起精神,笑着对萧何说。“那就好,明天你须到县城走一趟,我和曹参、樊哙几个都在的。”

萧何又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他大老远的赶来,说几句话就走,刘邦和曹女都甚觉过意不去,刘邦留他喝酒,萧何说,天太热了,他想回家歇着。刘邦也就不强留,顶着太阳送他出去。在村头的榕树下,两人拱手而别。萧何骑上一匹瘦驴,头戴草帽,悠悠晃晃地去了。

刘邦倒背了手,踅回曹女家中。

曹女迎着他,嫣然一笑,而刘邦忽视了她的笑容。他在想心事。

曹女有点失望。不过,她很快发现她自己的欲望也被热浪化为无形。

她对刘邦说:“明天你到县城,拿什么去贽敬这位吕公呢?”“是啊,我正考虑这件事。”“通常情形,一人出多少?”“一千钱左右吧。”“那么多?!”曹女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大不了一人拿出三百钱。她劝刘邦干脆不去,素不相识的什么吕公,出手就给他一千钱,凭什么呢?

刘邦笑笑,说不凭什么,就凭县令的面子,凭他说出了一句话。

曹女急了:“可你上哪儿去找一千钱?我有言在先,你别跟我借,我也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刘邦笑道:“你放心,我跟谁借也不会跟你借,借女人的钱,哪是大丈夫所为。我自有办法的。”

刘邦的确自有办法。而这个办法,使他在一夜之间成为沛县的大名人。

第二天,刘邦天没亮就上路了。他无马可骑,只能步行。

他要赶在上午进入沛县县城。沿途路过一些水草丰美的沼泽地,沼泽地散布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中。沛县丰乡,名副其实,一年四季雨量充沛,乃是长江之北的一块宝地。

两手空空的刘邦健步如飞,远远看去,他的身形真有点异于凡人。

上午十点左右,刘邦进城了。他访得吕公寓所,昂然而入。在大门口恭候客人的吕家总管问他的尊姓大名,他轻描淡写地说:“丰乡刘邦。”“原来是亭长大人。”管家毕恭毕敬地说。“你的朋友萧何先生和我家主人已等候你多时。”

刘邦知道,亭长是很难被称做大人的,这管家高看他,完全是看在萧何的面上。萧何是县衙的功曹,比亭长大多了。

其时萧何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奉县令之命,主管人们进献的贺礼,并安排祝贺人的坐席。沛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许多,争先恐后地同吕公交朋友。吕家门第俨然成了龙门,一经踏人便身价十倍。

吕公和县令呆在内厅,人们便往内厅涌,一时人满为患,有些乱套了。县令向萧何示意,萧何提高了嗓门,宣布说:“各位请注意:座次按上中下三等排列,贺礼不满一千钱的,不要到内厅的正座上来,就请在堂下就座。”

座次按出钱多少来排列,这办法简单易行,省事多了。这样一来,贽敬菲薄的人,自觉低人一等,纷纷退出内厅,秩序很快好起来。留在内厅的人则神气活现:他们才是有钱阶层,有资格向有钱兼有势的吕公靠拢。

这种情形,按说会把刘邦置于尴尬的境地。但刘邦毕竟是刘邦,他毫不经意地探手入怀,旁人以为他要取钱,不料他取出的是一片木简,上面写着几个字:刘邦,贽敬万钱。

萧何接过刘邦的木简,笑了笑,转呈吕公。吕公一看上面的数字,吃了一惊,立刻说:“快请!”

刘邦一进内厅,吕公就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领刘邦到上座位置坐下。这时,萧何走过来,半开玩笑地说:“刘邦这人,喜欢说大话,却很少办成正事的。”刘邦瞪他一眼,他嬉笑着一边去了。

吕公只顾端详刘邦的相貌,没太注意萧何说的话,他被刘邦的面相吸引住了。刘邦的面相比他空口抛出的万钱更使吕公感到惊异。

宴饮开始了,吕公频频向刘邦投去目光。刘邦的美髯长颈,尤其是那只不同寻常的鼻子抓住了吕公的视线。吕公朝刘邦看,众宾客自然也朝刘邦看,众目之下,刘邦浑无知觉,兀白吃肉喝酒。应该说,这既是流氓本色,也是帝王本色。萧何看了直摇头,心想:这家伙吹牛也罢了,还如此托大!

宴罢,宾客相继离去。刘邦也要走,被吕公悄悄拉住。吕公说:“先生请留步。”

刘邦心下惴惴,以为吕公要讨账,便道:“万钱不便随身携带,明天我一定派人送到府上。”

吕公笑道:“那是小事一桩,你不必挂在心上。你听我讲,我年轻时就喜欢给人相面,我相过面的人成百上千,但我敢打赌,没有一个能同你的面相相比。这么说吧,依我看,你的面相贵到不可明说的程度。”

刘邦心中一凛,联想到龙种,暗自欢喜。表面上却谦虚着,说自己其实生得不怎么样。

吕公思前想后,忽然问道:“你可曾婚配?”

刘邦说:“尚未娶妻!”

吕公说:“我倒有个亲生女儿,虽然不很出众,却也贤惠有姿色。如不见弃,愿奉箕帚。”

愿奉箕帚是自谦的说法,以吕家的千金小姐下嫁刘邦?照一般人的眼光看,简直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也许吕公确实是独具慧眼,看准了这个未来的帝王。这件事,既见于正史,又见于野史,令人难辨真伪。若是真的,神奇的就不是刘邦,而是这位见一面就急于把女儿嫁给刘邦的吕公。

刘邦兴奋之至,嘴上还得谦虚:“鄙人不才……”

吕公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和小女择日成婚吧。”

从吕公寓所出来,刘邦乐得一颠一颠的。

几天后,刘邦与吕公的女儿吕雉成婚,轰动了整个沛县,于是,关于刘邦的面相的传说不胫而走。至于吕雉,大家知道,她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吕后。

眼下的吕雉尚在二八妙龄,漂亮而且风骚,正合刘邦的胃口。洞房之夜,二人颠鸾倒凤,不提。一年之后,吕雉生下一女,即是后来的鲁元公主。又过一年,再生一子,取名刘盈,即是后来的惠帝。

这几年间,刘邦过得颇为滋润,上天为他安排了一段平静而又富足的生活。有吕公这样的岳丈做后盾,他在各方面都得心应手。他仍做他的泗水亭长,据史书记载,还干得很投入。他继续与沛县的三教九流厮混,暗中仍与曹女往来,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刘肥。

风云未起之时,刘邦就这么打发时日。闲来无事,他自做了一顶竹皮冠,高约七寸,上平如板,式样奇异,自称为刘氏冠。有人说刘邦早有帝志,此冠便是证据。

吕雉和刘邦不同。从她的早年生活看,她是一个务实的女人。她嫁给刘邦后,便住进了中阳里。刘邦在泗水公干,她就在田里侍弄庄稼,并不因为父亲有钱就坐吃现成。她把两个孩子也带到了田间,并对他们讲道理:“做人,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时候,要仁慈,要做些好事;在得到高位的时候,要狠,要把来夺位的人统统除掉!”

她又教给孩子种田、锄草、施肥等方法,然后说:“除掉影响你发展的人,就像除掉禾苗旁边的草一样,不要可惜,这叫做侧隐非男子,无毒不丈夫。”

上述两段话均见于史籍,听上去像是文人的编造,但吕雉早年务农,大概是事实。

这年春天,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刘邦的命运。

秦始皇在骊山大修陵寝,征集七十万人充作劳役。这项费时三十余年的巨大工程,如今已进入堆土筑台和挖掘地下空间的阶段。秦始皇希望在死前亲眼目睹自己的这座万年屋,于是下令加快工程进度。

征集劳役的工作,在全国各地展开。沛县征集了五百名民夫,需由一个能干的官吏送往咸阳,差事落到了刘邦头上。

这是一桩苦差事。沛县距咸阳千里之遥,途中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且不谈,最麻烦的是民夫逃走。偌大的—支队伍,今天跑一个,明天跑两个,防不胜防。这些年,秦始皇修长城,修阿房宫,修咸阳通往各处的驰道,刘邦曾多次往咸阳押送民夫,深知其中甘苦。这一次人数最多,难保不出差错。

果然,从离开沛县的第一天起,民夫就开始逃跑。他们当中纷纷传言,说是修好了陵寝,并不能回返故乡,而是要被始皇帝当成殉葬品。传言的影响是巨大的,几天后,民夫跑了一半,到河南境内的芒砀山附近时,只剩下三分之一,刘邦索性把这三分之一的民夫统统放走。为此举他付出了代价:由泗水亭长一变而为县衙通缉的犯人。他获得的好处是赢得了被遣散的民夫的一片欢呼声,为他日后举事打下了群众基础。

他不敢回沛县,只身躲进了芒砀山。

在芒砀山中,刘邦有一桩奇缘。确切点说,是一桩艳遇。

芒砀山是芒山和砀山的合称,两山相连,当时的海拔高度在一千二百米左右,山上有虎狼出没。有一些猎户住在山脚和半山腰上,人数不多,通常十余里之内不见人烟。

刘邦背了一把剑闯进山林中,他希望找个山野人家投宿,避避风声,一年半载之后再作打算。

这是下午四五点钟左右,太阳尚未落山,林中的光线已显得黯淡。刘邦学过几天功夫,又有宝剑在手,倒也不惧野兽。他穿行了一会儿,来到一条小溪旁。顺着小溪前行,或许会找到一户人家的。他捧起溪水洗了脸,然后靠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歇息。

这时,忽听身后传来霍霍的风声,刘邦预感不妙,正欲拔剑,一只虎爪已搭上他的肩头。回头一看,竟是一只白额大虎,他差点吓得晕过去。

我命休矣!他想。他动弹不得,根本不敢拔剑,老虎一口就可以咬下他的脑袋。

奇怪的是,老虎像是跟他戏耍,并无伤他之意。它用鼻子嗅他的脸,似乎还有几分亲热。刘邦正惊异间,只听—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逆畜,走一边去,不可伤害将军性命。”

刘邦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笑吟吟地站在几步开外。

她很漂亮,这不言而喻。面孔和身段都是第一流的,而且不像是山野之人,皮肤很白,又穿一件白色的绕襟深衣,越发显得冰清玉洁。

刘邦傻了眼,他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他的老婆吕雉够靓了,却也没法同眼前这位姑娘相比。

刘邦倒身下拜,口称救命恩人。那女子慌忙上前扶起,一面说:“将军不必行如此大礼。小女子姓袁名姣,居此山已有数年,这只虎曾是家母的坐骑,去年家母仙逝,它就随了我。刚才吓着将军了,真是万分抱歉。”

袁姣一口一个将军,刘邦听着很受用。他何曾是什么将军,一介亭长而已。

刘邦说:“在下……”“你叫刘邦对不对?”袁姣笑着打断他,“你排行第三,所以又叫刘季。”

刘邦大奇:“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也从未踏上过这座宝山,姑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姓名?”“我知道的不止这些呢。”袁姣说。她转过话题,指着白云缭绕的山顶,又道:“寒舍就在那儿,将军同小女子到了寒舍,自当细细奉告。”

刘邦说:“此去恐有不便。”有些事,他已经预先想到了,心里巴望着,嘴上却客气。这是试探口风。

袁姣一笑,仿佛洞察了刘邦的心思。“有什么不便的?将军是正人君子,想必不会对小女子有所非礼。”“那当然。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刘邦一味奉承。

袁姣沿一条羊肠小道拾阶而上,刘邦跟在她身后,渐渐感到吃力。袁姣身轻如燕,登山如履平地,刘邦却爬得气喘吁吁,袁姣不时停下来等他。刘邦不禁暗自惭愧:七尺男儿竟不如一个红颜女子。

到了山顶,果然看见几间茅屋,篱边墙下盛开着野花。门前一溪流水,屋上半抹斜阳,如此幽景,刘邦不觉神清气爽。刘邦正欲进屋,却见那只白额大虎从屋后转了出来,又吓得倒退两步。

袁姣说道:“将军不必害怕,它是来欢迎你的。”

刘邦战战兢兢地走进室内,但见布衾纱帷,竹椅板凳,甚是雅静。看情形,这茅屋只有袁姣一人居住,有那老虎相伴,倒也安全。只是她孤身一人住在这山峰之上,不免令人生疑。

莫非她是个仙女?刘邦想。能驯服老虎的人,哪能是寻常之辈?

刘邦这么想着,拿眼去看袁姣,越看越觉得她像个仙女,行动举止,分外飘逸。这位仙女请刘邦坐下,从墙上取下弓箭,出门去了。不多时,她回来了,手上拎着野兔和山鸡,还有一壶酒。

刘邦问:“这附近渺无人家,你在何处买的酒?”

袁姣说:“将军原有不知。离此地不远,有一个小小的村落,都是打猎谋生的人家。寻常用品,那里都有,买东西很方便的。”

晚餐是野味下酒。刘邦转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饿得呱呱叫。他向来是不顾吃相的,纵有靓女在前,也顾不了许多,兔肉鸡肉,只管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大嚼了一回,才抬起头来,问及袁姣的身世。

袁姣沉吟片刻,讲了一段故事。

她原籍冀州,先父曾在秦廷担任御史大夫。一日,秦始皇大宴群臣,兼及命妇。男席设在偏殿,女席设在后宫。酒过三巡,秦始皇忽然转入后宫,与各位大臣的夫人共饮,局面一时很尴尬。袁姣的母亲袁夫人姿色出众,引起了秦始皇的注意。秦始皇要她陪饮,她无法推辞;听说她善于舞剑,又让她当众舞了一回。嬴政看得眼花缭乱,看得欲火升腾。宴罢,他命袁夫人暂缓出宫,袁夫人迫于圣旨,只得留下。

接下来,这位不可一世的皇帝要同臣下的妻子睡觉。袁夫人柳眉倒竖,却不便给他当面难堪。她借口更衣,悄悄地飞身上屋,逃回家中。

她把宫中被逼的事告诉了丈夫。夫妇二人商议,认为秦帝决不会善罢甘休,他看上的女人,无论如何要弄到手,袁夫人与其留在咸阳招祸,不如远走他乡。于是,她携带年龄尚幼的袁姣来到芒砀山中。她有武功在身,不怕野兽,也不怕别人欺负。

三个月后,她得到凶信:丈夫被秦帝杀害了。

说到这儿,袁姣流下了眼泪。

其后的十余年,母女二人就住在山顶上。袁夫人把剑术传给女儿,期望她有朝一日能为父亲报仇,为母亲雪耻。当然,她一个女子,刺杀秦帝的可能甚小。有神算之称的袁夫人料定有个叫刘邦的人将到山中避祸,此人正好是秦帝的克星。去年秋天,袁末人染疾在身,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便嘱咐女儿,一定要善待刘邦,必要时,做他的小妾也行。

袁姣讲完这段话,一张粉脸已臊得通红。

刘邦则听得心花怒放。他到山中避祸,有人管吃管住不说,还自动送上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就叫福星高照。看来他的确不同凡响:关于他的来历的传说竟已远播京都咸阳。

窗外月光如水。刘邦忽然有了抒情的兴致,拉了袁皎的手往外走,袁姣由着他。她已是他的人了,今生今世都将由着他。

月光下的山峰一片银亮,万籁俱寂,连野兽都入眠了。远处隐约传来山中溪流的声音,再远处,是山下的那片沼泽地。芒砀山一带,雨水奇多,今夜却是个大晴天,一轮皓月静静地挂在天幂上。

刘邦有理由想:这是上苍专门为我安排的。他是龙种嘛。

袁姣向他指点着,哪儿是村落,哪儿是下山的小路,娇声软语,款款动人。刘邦不时看她一眼,意荡神驰。他喝了几杯酒,有几分醉意,满脑子颠鸾倒凤的想像,什么诗情画意,他才不管呢。

他一把揽住袁姣。不难想像,他的动作很大套,显示出帝王风度。而这动作的起源,却是他在沛县的漫长的嬉皮生涯。

出于本能,她推了刘邦一掌。

这一掌,刘邦被推出几步远,险些跌倒。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娇艳的姑娘原是习过武的。

他不能以力相逼,作为男人,便失掉了最大的优势。

他折了兴头,沮丧地回到茅屋。袁姣过来安慰他,并暗示,交欢须待以时日。刘邦苦着一张脸,只不做声。他想用这副苦相来打动对方。

这一招奏效了。袁姣终于作出让步:可以和他同床共枕,但不能行男女之事。刘邦转嗔为喜,心想:上了床再说吧。

两人上了床,拉开了一点距离,脸对脸地说话,主要是讨论报仇的问题。这是一件遥远的事,可谈的并不多;再者,刘邦一心想着对方的身体,常常走神。渐渐地,袁姣受他的影响,也有些走神了。第二章芒砀山斩蛇起义

这段时间,刘邦过得很快活。他和袁姣在一起,白天同出打猎,夜里同床睡觉,风中狂歌,月下醉舞,真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他几乎忘了沛县还有一个家,有老婆吕雉和两个逐渐长大的儿女。

他忘了老婆,但老婆没有忘他。

刘邦逃走后,吕雉带着孩子,回了沛县的娘家居住。丈夫犯罪,按秦法她应当受到株连,仗着吕公与县令的关系,她没遇到什么麻烦。有一种说法是:她一度被关进县衙,失身于狱吏,后来的淫乱生涯由此发端。这种说法不可信。吕雉并非寻常妇人,除了县令,她在县衙还有丈夫的一帮子朋友,例如萧何、曹参,他们断不会坐视她受辱。

吕雉决定到芒砀山寻找丈夫。从逃回沛县的民夫口中,她大致知道刘邦的隐藏之地。

这一天,袁姣骑虎到后山打猎,刘邦一个人闲居家中,忽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位娇滴滴的少妇。定睛看时,不觉吃了一惊:这少妇竟是他的老婆吕雉。

刘邦感到奇怪,问道:“你是怎么寻到这儿的?”

吕雉说:“夫君所住的地方,常有云气缭绕,顺着云气就找到了。”

刘邦又问:“此话当真?”

吕雉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刘邦高兴得大拍脑门:看来我的确不同于普通人。

他向吕雉讲述了山中的遭遇。提到袁姣时,他偷偷察看吕雉的脸色。吕雉非但没有愠怒,反而显得高兴,她对刘邦说:“只要你日后真能富贵,娶个三妻四妾也不在话下!”

不多时,袁姣打猎归来。两个女人相见,倒也亲热。两人同是出生于大家门第,举止谈吐,自非寻常村妇可比。吃饭时,她们争着往对方碗里夹菜;夜里睡觉,又把刘邦推来推去,推进对方的怀抱。这场面使刘邦暗自感慨,他想:我不过是个农夫的儿子,却在这儿锦衣玉食,被佳人双双环绕,这难道不是上苍的特殊照顾?

刘邦越来越相信自己是个龙种。这点很重要: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奋斗目标。

刘邦王气升腾之时,秦始皇日益走向穷途末路。

秦始皇三十六年,在东郡的上空,有一颗被众星撞毁了的星辰迅速下坠,落到地面就是陨石。于是,人们纷纷传言:始皇帝快要驾崩了!

在陨石坠落的地点,东郡的百姓围着陨石看个不休。有人边看边说:“这星星在天上树敌过多,所以被撞得粉碎?”

谁都明白,这是暗喻秦始皇。有更大胆的,甚至在陨石上刻下几个字:“始皇一死,天下将重新分裂。”

秦始皇统一六国,是顺应了历史潮流,但他的残暴统治和严酷赋税搞得天下不宁。尤其是晚年,百姓怨声载道,暗中诅咒他早日死亡。

消息传到咸阳,秦始皇大怒。立刻命令御史调查此事。御史到东郡走了一通,未能查出结果。陨石是找到了,上面也的确刻了几个字,和传闻的差不多,只是刻石的人无法寻找。民间是一片汪洋大海,从中找一个人,等于大海捞针。

御史派人回京复命,秦始皇越发恼怒。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连一个诅咒他的人都抓不到,真是一种讽刺。他责骂御史无能,又命令御史把陨石旁的居民都抓起来,一一加以拷问。

御史别无选择,只能照他的话办。拷问仍然没结果,百姓在始皇眼中,成了十足的刁民,他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杀了。

这一杀,就是数百口人。

接着又将那块陨石当众焚烧。烧过之后,该万事大吉了,岂料民间又传出更刻毒的话:始皇自焚了!

秦始皇终于意识到:杀人无济于事。如果天下人都怨他,他总不能把天下人都杀尽。

他换了一个招数,让博学之士作仙人歌,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在朝廷上,在后宫中,配了乐的颂辞不绝于耳。秦始皇听着格外舒坦。

然而,凶兆纷至沓来。

秋天,秦国使者从函谷关归来,经过华阳的平舒道时,有个人拿着一块璧玉,拦住使者说:“替我把这块璧玉送给周武王!”

使者茫然无对。这个神秘的人物又说:“今年祖龙死!”

使者想:武王伐纣,已过数百年,今天说送给武王,是送给谁呢?莫非有个像武王那样的人来伐秦?他说“今年祖龙死”,难道祖龙就是始皇?

使者欲再问时,那人已消失了踪影。

回到咸阳,使者不敢隐瞒,把事情的详细经过报告了秦始皇,并呈上那块璧玉。

始皇开始是沉默,过了—会儿才说:“朕不怕!湘山之神已被我用火烧了,这事不能证明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终究放不下。他又说:“那人大概是个山鬼。山鬼的话是不可信的,因为山鬼的话只能在一年内管用。”

他命令掌管财宝的官员察看璧玉,认出是八年前他过长江时掉到水中的。旧物归还,吉凶难卜。卜者算了一卦,卦辞上说:“皇帝出游或是迁移民众,两件事都吉利。”

秦始皇放心了,卦辞上的话通常不会错。他首先按卦辞的要求,往北河、榆中一带迁去了三万户。次年,他外出游历。出游可避免死亡,求得长生。

秦始皇带着小儿子胡亥、左丞相李斯等人出发了。十一月,巡游队伍到了云梦,秦始皇站在九嶷山上,向着远方拜祭了虞舜帝。这回他比较谦虚,不像去年烧湘山祠那么狂妄。他不但拜祭了舜帝,而且想:

舜帝已是仙人,我拜祀他,就能保佑我长生,躲过民众的诅咒。

接着下山搭船,沿江而下。到达籍山时,他观赏了高大的柯树群,想到建骊山墓的需要。他又从海滨渡过诸水,再过丹阳,到了钱塘江。到浙江时,水势汹涌,波浪滔天,始皇害怕了,于是改道西行约一百二十里,才从余杭渡过。他登上会稽山,祭祀了大禹,面向南海遥望,立石刻上颂词,似乎在盼望仙人的到来。

始皇从会稽山上下来,就准备回咸阳。渡过长江后,靠海北行到了琅玡山。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跟海神交战。醒来问卜占梦,占梦的博士说:“水神是不能见到的,它常借着大鲸鱼、蛟龙的出现为征候。皇上祈祷神祠完备而又恭敬,却有这种恶神出现,应当加以铲除。铲除之后,善神就可以到来。”

始皇于是下令,给入海的人员送去捕大鱼的器具,他自己亲手用连弓等候着,一旦有大鲸鱼出现,就立刻射死它。

他从琅玡山向北走,直到荣成山也没见到大鲸鱼。又继续前行,方见到几条鲸鱼在海水中出没,始皇发连弓一阵猛射,结果射中了一条。他很高兴,便靠着海边向西而行。恶神已被射死一条,其余的都畏惧而逃,仙人就要来了,民众的诅咒也将归于无效。

不过,他高兴得太早了。

到平原,他一病不起。他讨厌死亡,但死亡终于来了。尽管群臣都缄口不谈,他的病却越来越重,出游吉利的卜辞看来像一个圈套。七月丙寅那天,不可一世的始皇帝终于病死在沙丘平台。

皇帝死在外地,容易生变,左丞相李斯便秘不发丧。他命人把始皇的棺材放在宽大的丧车中,车有门窗,又有帘幕遮着,只有从前宠幸的宦官、参乘官以及给皇上送饭的人,在丧车中陪着。百官向皇上请示,一如往常,宦官就在丧车中答复。

七月流火。当秦始皇的丧车被拖回京城后,他的尸体已然腐烂,不成形状。九月才下葬,豪华的骊山墓,埋下的只是一堆骨架。

其后,即是朗亥继位和赵高专权。

秦二世是个标准的亡国之君。他和他父亲一样频频出游,回朝就继续修阿房宫,向全国征发徭役超过劳动力的三分之二,向民众征税超过人们收入的百分之六十。普天下的百姓,啼饥号寒,再也没法忍耐了。

于是,有了著名的陈胜起义。

陈胜,字涉,秦末阳城(今河南登封县)人。家里很穷,以替人佣耕为生。

这是一个血性汉子,有些头脑,不甘世代贫穷。对秦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想必有所感应。当然,他没料到会由他来首先发难。

秦二世元年深秋的一天,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尽,晴朗的阳光照耀下的原野,显得格外广阔。村外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望着大片沃土,想着心事:这么多土地,为什么都属于富人?难道这真是上天的安排?

能如此发问的人,显然不同于一般的农民。

这就是陈胜。据说他读过几册书。“苟富贵,勿相忘”、“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这些豪言壮语就出自他的口。

和刘邦一样,陈胜在一群男人当中颇具威信,这是举事的先决条件。

第二年七月,一道圣旨颁到阳城,征调闾左贫民,出戍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按秦时的习俗,富人权贵居右,平民百姓居左。富人输财可免役,穷人无钱只得冒死服役。

阳城县令派人四处征调,一时鸡飞狗跳,搅得百姓昼夜不宁。好不容易征得九百人,在这九百人中,陈胜和阳夏人吴广被县令命为屯长,他们由两名秦军将领督察着前往渔阳。

渔阳距阳城有数千里之遥。陈胜、吴广一行走了几日。方至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忽遇大雨,道路泥泞,尤其是大泽乡这个地方,地势低洼,雨水一下,一片汪洋,行人根本无法通行。这批戍卒只得停下来,等待天晴,方可启程。

然而,大雨下起来就没个完。

陈胜心急如焚。到渔阳是有期限的,如此等下去,非误期不可,而按照秦律,误期当斩。他找到吴广商议此事,吴广一听就跳了起来:“与其送死,不如逃走!”

陈胜摇了摇头。逃走并非上策,因为逃到哪儿都可能被官府抓到,到头来仍是一死,倒不如另图大业,或许能死里逃生。

陈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他多年来深藏于心中的念头。

吴广也是个血性汉子,反就反,怕什么呢?他当即同意了。

名目却是个问题。没有名目,就不会有人响应,单凭陈胜、吴广两人,显然寸步难行。陈胜思虑良久,然后对吴广说:“天下苦秦已久。我听说秦二世乃秦始皇的小儿子,按照规定,不应该登基即位,应登基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多次进谏,秦始皇将其派至长城监军。如今风闻扶苏并无罪行,秦二世却置之于死地。百姓只闻其贤,不知其已死;而项燕是楚的将军,多次立过战功,此人爱士卒,故楚人怀念他,有人以为他仍在世。如今我们将这支队伍诈称公子扶苏、项燕的队伍,以此号召天下,天下必多响应者。”

这席话,吴广听了连声叫好。

事实上,这个名目错得离谱,因为楚国遗臣大将军项燕和秦国故太子扶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陈胜把他们扯到一起,以为旗号,只能哄一般百姓。

能哄就行,而且哄的方式多种多样。这令人想起一句现代格言:只要目的合理,手段可以不必计较。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这支滞留大泽乡的戍卒队伍接连发生怪事。

一个戍卒奉陈胜之命,外出购鱼。戍卒购回数十尾大鱼,经由陈胜过目后,交给厨房处理。烹鱼的师傅见其中一条腹部甚为膨胀,感到奇怪,他用刀剖开鱼腹,不禁大吃一惊:里面竟有一封帛书。

帛书上写着三个大字:陈胜王。

头脑简单的厨师扔了刀,惊呼起来。

此事自然惊动了陈胜。陈胜听了,也露出惊恐的模样:“不可胡说!鱼腹中哪来什么帛书?”“这是真的!兄弟们正在观看。”“果有此事?这倒怪了。”陈胜佯装不解。又沉吟着说:“快把那帛书烧了,不可叫将尉得知。让他们知道了,我非灭族不可。”

帛书烧掉了,这件奇事却在营中不胫而走。陈胜的头顶上罩上了一圈光环,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屯长了,他的身上负有了某种神秘的使命。

当天夜里,在营帐之外不时传来狐狸的叫声,其中隐约夹杂着人语,所有的戍卒都竖起了耳朵。那声音开始模糊不清,后来渐渐分明,第一句是“大楚兴”,第二句是“陈胜王”,时断时续,一直重复到深夜。

戍卒们又议论开了。预兆一个接一个显现,陈胜称王,看来是上苍的旨意。

人心已动,举事的时机到了。

两个烂醉如泥的将尉被陈胜吴广刺于血泊中。接着,他们召开戍卒大会,慷慨激昂地宣布:“兄弟们!我们在此被大雨所阻已有多日,就是天晴后我们继续赶路,到达渔阳也已误期。秦律严酷,不问缘由误期当斩。即使不死,北方夏日炎热,冬天酷寒,再加上胡人犯边,古来戍者能有几人回?同样都是死,大丈夫不死便罢,死也要死得壮烈,如果举大义,也许还能寻一条生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一番话极富煽动性,而且,情势所逼,戍卒们不得不反。

陈胜吴广遂建队立旗,陈胜自称为将军,吴广为都尉,并任命了几个领队的头目,他们做成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巨大的“楚”字。

这支起义队伍首先向大泽乡以北的蕲县发动了进攻,一举而下。

不久,陈胜率军攻下陈县,并在陈县称王。起义队伍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九月,已有战车六七百乘、骑兵千余、步卒数万人,陈胜王于是传檄四方,号令天下反秦。

沛县与蕲县相距不远,沛县县令慌了,因为陈胜的军队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

天下大乱,却给刘邦提供了契机。

陈胜在大泽乡举事之初,对刘邦的触动并不大,他在芒砀山中过得很快活。青山绿水,娇妻美妾,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所谓胸有大志,对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说,实是过誉之辞,是后人杜撰来抬举他的。打天下无非是为了享福,眼下刘邦享不完的艳福与清福,他何苦去动那个心思?

从各方面看,刘邦都是个惰性很强的人,这也是一种无赖本色。

倒是两个女人不甘于现状。袁姣之跟随刘邦,原是受了母命,她要报仇,她要亲手血刃害死她父亲的秦始皇,如今,那暴君已死,她把账记在了秦二世胡亥头上。吕雉则是素有野心,她可不愿看到丈夫始终藏于山中,过流亡的日子,她希望他成大器。

两个女人的劝告,刘邦只当成耳旁风,在山中,快活一日是一日。他还想把儿子和女儿都接进山来,和他一般逍遥,反正袁姣有的是钱,养活几口人不在话下。

他回了一趟中阳里,没能接到儿女,却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大事。

这天黄昏,他潜回故里,在一家小酒肆喝了几杯酒,有了几分醉意。在酒肆里,恍惚听见有人说什么大白蛇,他也没去深究,竟自出了酒肆,摇摇晃晃地走在通往中阳里的小径上。

八月天气,秋高气爽。风从树梢上拂来,刘邦顿觉舒畅。他发现自己是个独行者,前后都不见行人,这使他产生了一种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感觉,他的身形似乎变得高大起来。

这时,他看见了那条大白蛇,很难说这一切不是命运的安排。

那蛇至少有碗口粗,一丈多长,它横卧在小径当中,昂头吐芯,两只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刘邦。它知道,它命中的克星正朝它走来。

刘邦原本胆小,此刻忽然有了勇气。命运在瞬间的昭示,使他充满了神奇的力量。他拔出佩剑,奋力向那白蛇砍去,只听咔嚓一声,鲜血喷起了几米高,刘邦闪身一旁,看那巨蟒,已然被砍成两截。

接下来的事情很奇怪,刘邦往前走了几步,居然走不动了,他躺在路旁,呼呼地酣睡起来。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秋日的太阳正徐徐上升。刘邦未及睁眼,先听见一个老妪的哭声,哭声很近,几乎就在他身边。

老妪在哭那条白蛇。

渐渐有行人围上来,老妪边哭边诉说,她说,白蛇原是她的儿子,也即是白帝之子,它在这沼泽里吐纳修炼,遇上了赤帝之子,被斩成两段。

众人循着老妪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躺在路边上的刘邦。有人认得他,于是惊呼起来:这不是消失了一年多的刘亭长吗?

刘邦是龙种,尽人皆知,如今又有老妪的话加以证实。人们围上来,用敬畏的目光打量这个高鼻长颈的汉子。有熟悉阴阳五行的人当即阐释说:秦廷祭祀,向以白色为主,白帝即为秦廷之象征,眼下白帝为赤帝所杀,表明新的天子将要横空出世了。

这人说得煞有介事的,人们对刘邦越发敬畏了,他们围着刘邦,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刘邦兀自坐于地上,望着众人发呆。

他在想:难道我真的是……?“刘亭长,县令要捉拿你哩。”有人说。“县令算什么东西!亭长是龙种,将来会坐上龙椅!”另有人对刚才说话的那人加以反驳。是呵,县令算什么东西呢?“别胡说!”一个老者立即制止道,他是见过些世面,知道厉害的。“什么龙种不龙种,你小子不怕灭族?”

老者话一出口,刚才说县令不是东西的汉子伸了伸舌头,左右瞧瞧,并及时把脑袋缩回去,隐藏在人群中。

刘邦仍然坐在地上,一脸呆相。

众人依然围着他,却没人吭声了,龙种似乎有些吓人。“老妪没了!”有人惊呼。于是大家掉过头去,自称有个白帝儿子的老妪果然不见了,白蛇的尸身在初升的阳光下化为一滩血水。“没了,没了!”众人异口同声,他们同时抬头望天,想在云气中搜寻老妪的身影,望了半天,云还是云。

刘邦直起身子,拍拍衣衫上的泥土,拔腿便走,他没朝中阳里走,而是原路返回。认真说来,他脑子里晕乎乎的,并无一个明确的念头。

这时。十多张嘴同声发问:“亭长何往?”

刘邦不得不停下,因为有人拉扯他的衣衫。“回芒砀山。”他没好气地说。看得出这些人对他怀着某种意图。“想拿我送官领赏不成?”刘邦愤愤地说。“岂敢岂敢!”几个后生面色惶恐,又竭力往脸上堆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抛出一句:“我们也去芒砀山,跟随亭长。”“豁出去了,将来坐天下……”另一个后生胆子更大,掏出肺腑之言。那老者急忙瞪他,他佯装不见,一味挖着圆圆的鼻孔。“你们进山吃什么?”刘邦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自己寻吃的,不劳亭长。”又是异口同声。

这场面也有几分感动人。天下苦秦久矣,看来秦朝确实气数已尽。改朝换代者,舍我其谁?刘邦胸中忽然涌出一份慷慨激昂。

他拔腿就走,不再说什么,一旁的树木和另一旁的沼泽地飞也似的向后退去。

一群衣衫不整的汉子跟在他身后,俨然一支队伍。

刘邦带人进山,两个女人喜欢无状:她们共同的夫君终于要出人头地了。她们弄好吃的,替他擦身,又轮翻侍夜,宠得他晕晕乎乎,以为身在后宫,以万金之躯抱了皇后又抱皇妃。翌日醒来,环境依旧,不禁发狠:有朝一日,必定住进咸阳的巍峨宫殿。

还是吕雉熟悉丈夫。她惊喜地对袁姑娘说:他目露精光,这可是头一回哩。

那帮穷汉在山中扎下营寨,少不了干点剪径的勾当,以为生计。他们每日必向刘邦及二位夫人请安,暂时把刘邦尊为山大王。刘邦也不管,任他们闹去,任他们自行壮大。而他本人一如既往:只管喝酒,与两位丽人周旋。

赤帝斩白帝的故事,却在山外传得纷纷扬扬,不到半月,几十人的队伍已发展成二三百人,而且收来破铜烂铁,开始铸造兵器。

穷人要翻身,这是挡不住的历史潮流,古今皆然。

且说沛县县令日夜惶恐,担心陈胜打来。这一日,他召来萧何与曹参商议对策。

萧何是个老鬼,知道县令迟早会为这事找他,他早就同曹参商量妥了如何对答。眼下的形势很微妙,若是秦廷将倾,他们就没有必要为县令卖命。

县令的开场白有板有眼:“今陈涉兵起,天下混乱,我欲献城降涉,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分明是试探,萧何如何不知?他想了想说:“万不得已时,这也是一条路。只怕陈涉敌不过朝廷,那时,县尊大人就交不了差了。”

曹参点头,表示同意萧何的意见。

县令又说:“非降即守,舍此别无他途,而守城就需要扩充县军。请先生为我图谋。”

这话是对萧何说的。萧何略一沉吟,说道:“依属下的拙见,不如召沛人刘邦回县。他自逃亡以后,隐匿深山,据说手下已聚集了数百人。县尊免了他当日释放役犯的罪过,他必定感恩,为本县效力。”

县令道:“旧罪可免,但不知刘邦是否愿意为我所用。”

萧何笑道:“先试试,再作计较。”

县令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前往芒砀山与刘邦联系,这人就是捕役樊哙。樊哙是他的手下,又是刘邦的朋友,此人前去,最为恰当。

樊哙是丰邑人,与刘邦是同乡,进县衙公干之前,以屠狗为业。他的形象类似后来三国时期的张飞,豪爽,满脸胡须,而且据说粗中有细。

樊哙进山,见了山中的热闹景象,索性投了刘邦,连官饭都不吃了。天下纷扰,强者为王,几口官饭算什么?跟县令不如跟刘邦,刘邦是有大出息的人,或许真是一条龙呢!区区县令岂在话下。

两个女人整日相劝,如今又来了一个樊哙,三个人合力鼓吹,刘邦便心动了。他决定起事,“大丈夫当如此矣!”他雄心勃勃,指望有一天能打进咸阳,在九霄楼中饮酒作乐。

几天后,刘邦的队伍向沛县进发。第一步,自然是杀回老家,既能抖威风,出恶气,又能以之为根据地,壮大势力。这主意不用别人替他拿,审时度势,刘邦自非庸常之辈。

刘邦骑在一匹栗色大马上,回首望时,但见蜿蜒的山路上,密密麻麻满是他的人马,他得意地捋须而笑。尽管他的军队实在是一支叫花子军队,衣冠不齐,兵器简陋,有人打哈哈,有人哼小调,倒是快活得如同刘邦。

行到半途,远远看见一辆轩车疾驰而来,车后扬起一路尘土。轩车在不远处停下,从车上跳下来几个人,刘邦定睛看时,不觉大喜,来人是萧何、曹参、周勃。

刘邦滚鞍下马,奔将过去,一把抓住萧何的手:“啊哈,老兄,我们又见面了!”

萧何抹一把脸上的汗,有些不自然地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部下了。”“此话怎讲?”

萧何说,自樊哙投奔刘邦后,县令就对他和曹参不放心,暗中派人盯他们的梢,并随时准备缉拿。萧何是何等精明的人,早已察觉,便与曹参、周勃商议,决定干脆一并投到刘邦帐下。

有萧何相助,天下几乎就得了一半。刘邦高兴昏了,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的,忽然大谈起他在芒砀山中的艳遇:他如何遇见猛虎,而猛虎背后又如何闪出一位佳人来。萧何用眼神制止他,他浑无知觉,犹自说得手舞足蹈,还要让袁姣走下香车,与萧何等厮见。萧何只得垃他的衣袖,提醒他说:“你现在是将军,要有将军的威严,嫂夫人改日再介绍吧。”

刘邦哈哈大笑,那副情态,倒有点猛龙出水的味道。

队伍拉到沛县城下,城门已关,守城者多为城中百姓,若刘邦下令攻城,几百人一拥而上,得手并不难,但萧何、曹参、周勃等人的家眷都在城中,恐遭不测。刘邦于是修书一封,将书信绑在箭头上,弯弓搭箭,大喊一声:“请看我书,不可为沛令白白送死!”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箭已射人城内。

城头上的守军急忙拾起书信,围拢观看,但见信中写道:“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兄弟,虽为沛令守城,然诸侯并起,必有一日屠城。为全沛县百姓着想,不如共诛昏令,择能者立之,以应诸侯,如此,方可城好家全,否则,妻子父母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封信被一个叫任敖的守将拿去四处宣扬,此人素与萧何交厚,且对县令不满。他向城中父老陈说厉害,劝他们放弃抵抗。父老被说动了,因为刘邦信中所言,并非恐吓之辞,他要攻城,易如反掌。

按秦时习俗,父老的威信并不在县令之下。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乃是另一种权威的象征,类似西方的元老院,只是较为散漫而已。他们连夜密谋,几张打皱的老脸凑到烛光下,表情严肃,掉光了牙齿的嘴嚅动着,发音模糊,却字字有力。

他们终于决定,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与朝廷对抗,投靠刘邦。应该说,这几个老者颇为明智,顺应了历史潮流。

在他们的怂恿下,第二天,一群后生冲进县衙,按倒县令,割了他的脑袋,高悬于城头,并大开城门。这样,刘邦不战而屈人之兵,以仁者之师,浩荡入城。城中百姓呼喊着他的名字,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万众拥戴的英雄。

接下来,推举新的沛令。这事有些微妙,刘邦自然想做,表面上却要推辞一番。有人顺势推荐萧何,理由是:萧何官居功曹,又有很高的威信,由他担任沛令,对各方面都有好处。其他人想想也是,便纷纷附议。形势突然倒向萧何,这是刘邦始料未及的。他暗自心焦,嘴上还得说一通萧何的好话,表明他同样看好萧何。

这时候,若是萧何点一点头,沛县令之职便会落到他头上。

那样的话,历史可能就改写了,不单没有后来的刘家天下,能否有四百年汉朝,也要打上问号。以此往后推,中国历史教科书将有若干章节不会是现在的这种写法。

这就是所谓“历史的紧要关头”,看似不起眼的场景,干系甚大。把玩历史的人,常常为之长吁短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萧何脸上。这是一张国字脸,一样的浓眉高鼻,只不及刘邦的醒目而已。萧何笑了笑,刘邦不禁心中一紧。

萧何又咳嗽一声,像是故意兜圈子,逗刘邦玩玩。后者直直地盯着他,脸上的嬉皮相荡然无存。

萧何终于开口,刘邦也终于松了口气。

萧何力辞沛令,同时力荐刘邦担任此职。他洋洋洒洒发表了一大通议论,简直是一篇对刘邦的颂辞。大意无非是刘邦生有异相,豪爽讲义气,德能服人,威能制众,最近又斩了白帝之子等等。他的描述使刘邦的头顶罩上了一轮光环,舆论的重要性由此可略见一斑。

刘邦自感不凡,表情随之肃然。十几双眼睛又一齐转向他,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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