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坂幸太郎:阳光劫匪倒转地球(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5 00:5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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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伊坂幸太郎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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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坂幸太郎:阳光劫匪倒转地球

伊坂幸太郎:阳光劫匪倒转地球试读:

中文版序

写这个系列让我很开心。

在写最初的《阳光劫匪倒转地球》时,我还刚出道没多久,所以为了完成它很拼命。第二部作品《阳光劫匪的日常与袭击》是以在杂志上登载过的短篇为基础重组的长篇,那是一个挑战,所以记忆中为了完成它也下了不少功夫。

但是写这个系列让我很开心。之前没有意识到,在写第三部作品《阳光劫匪数到三》时才感到—我一直很开心。

当然了,写哪部小说时都会开心(如果不是这样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但除了开心外也确实有感到辛苦的时候,那种“能不能完成好呢”的不安感会一直挥之不去。除了让读者感到有趣之外,我更想传达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音乐可能比语言更好表现一些),其结果就是,在创作过程中,我会不停地思考“除了开心还有什么”,渐渐忘了创作本身就是让我开心的。

不过在写这个系列时,我只考虑到了“自己写得开心”和“让读者读后感到有趣”这两点。银行劫匪四人组漫无边际地聊着天,谋划着自己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卷入某个人的麻烦中,而我自己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在创作时我有这样的感觉。

从前,我曾被人问起过:“这些银行劫匪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的回答是:“可能,他们是一群认真的人。”

我喜欢认真的人,与此同时最害怕那些把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给别人添了麻烦也毫不在乎的人。哪怕他们再遵纪守法,不顾他人感受并且不以为然这一点仍让我觉得可怕,不想和他们做朋友。我总在想,这个世界全靠认真的人才得以运转。

小说中的银行劫匪们肯定违反了法律,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称其为好人,但他们一直在认真思考尽可能不给别人添麻烦。我也想过如果他们认真思考到那种程度,明明做别的事也可以,但最后还是决定让他们暂且先认真完成好自己的事吧。

而且,他们从不耀武扬威。

大概是我既不喜欢指使别人,也不喜欢被人指使吧。

所以写这个系列对我来说可谓很开心,日常中有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未来也不免会让人担忧,但在描写认真的银行劫匪们叽叽喳喳地拌嘴、反反复复地来来回回、引发事端又被卷入其中时,我可以从这些事情中脱身。

只希望各位读者能和我有同样的感受,那就再好不过了。伊坂幸太郎二○一七年十一月

两个人抢银行不够明智。意见不合的时候,其中一个肯定会发脾(1)气。兆头也不好。布奇和太阳舞小子就被持枪的警察们包围了,汤姆和杰瑞虽然关系不错,但也经常打架。

三人行比二人组要好一些。三根筷子抱成团。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听上去不错,但也不是最好。三角形看起来稳定,可要是倒过来就失去平衡了。

而且三个座位的车不太常见。逃跑的时候,如果车里坐三个人和坐四个人没什么区别,那当然坐四个人比较划算。五个人太挤了。

所以抢银行需要四个人。

(1)美国电影《虎豹小霸王》里的两个大盗。第一章“坏蛋们”考察后,袭击银行“狗不一定只会对小偷吠”成濑Ⅰ

した―み【下見】事先进行调查。考察。常用作比他人先行出游或是先行就餐时的正当理由。“当初来~的时候,天气还好得很哪。”“成濑哥,穿着警服的人肯定是警察。”久远在旁边努嘴说。

成濑耸耸肩。“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基本都不是圣诞老人。”

久远朝来时的方向跷起拇指,又重复了一次“不可能”,接着又说:“怎么看他都是个警察。”

成濑不情愿地停住,转过身,仰起头。阳光很温暖,但夏天仍然遥远,街道上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大约三十米开外,可以看见一个邮筒。邮筒旁边,一个身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正叫住一名路人。男人有着格斗家一般健硕的身体。“成濑哥,你说那家伙是个冒牌货?”“那男的在说谎。”“绝对不可能。”久远说。二十岁的他好奇心旺盛得好似一只狗。“你看他,正在那里跟人说话吧?那是一副正在说谎的嘴脸。他只是随便找个人,模仿警察在盘问而已。”“可是,那为什么呢?”“以前听新闻上说,曾经有铁路迷乔装成乘务员混上火车,好像还真去查旅客的票了。他应该也是那种人。人一旦着迷,进取心和求知欲都会过度旺盛。不管什么人,只要积累了足够的理论知识,都会想付诸实践。”“热衷于假扮警察?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个普通警察。”久远伸着脖子若有所思,但又随即点头道,“不过只要成濑哥这么说,那肯定错不了。”“不管我再怎么说,鲸鱼都是哺乳类动物。”“那我们就来验证一下吧。”“鲸鱼?”“不是。看他到底是不是警察。”“别多事。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成濑带着一成不变的表情,“何苦自找麻烦。”“但是如果那家伙真是个冒牌货呢?那就是说他明明没有任何权力,却在搞盘查哦。”“话是这么说。”“这总不是什么好事吧。”“对我们来说,当务之急是去银行踩点。”“但是假警察也不能轻饶哦。”“就随他去吧。”“假警察危害社会秩序!”久远撂下这么一句,顺着来时的路开始往回走。

这是抢银行的劫匪该说的话吗?成濑叹了口气,无奈地尾随其后。他看了看表,离银行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而此时,一个戴眼镜的上班族正谄媚地鞠着躬,想从制服男身边溜走。制服男面色阴沉地环视四周,昂首挺胸地站在路中间,那气派简直是警察中的警察,制式帽也戴得端端正正。

可是,逐渐靠近的成濑越来越确信,他不是警察。

成濑可以看穿一切谎言。就好像有人可以凭直觉感知地下水的脉络流向一样,他可以看穿谎言。从动作和表情,或是说话方式,就可以立刻分辨。

渗出的汗滴,扭曲的脸庞,无端的假笑,摸鼻子的手,紧皱的眉头,扩张的鼻孔,甚至是“我可没撒谎哟”这种此地无银的开场白,人们会以形形色色的方式提醒别人自己在说谎。成濑觉得,相信所谓“完美谎言”真的存在的人,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存在。“成濑哥,你今年多大来着?”“三十七。”“你一直就对谎话敏感吗?三十七年来始终这样?”“应该是吧,从一开始就这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人都会为了掩饰什么而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

成濑还只是个孩子时,母亲带着哭腔告诉他“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他就知道那并不是她的真心话。果不其然,不出一年她就抛家弃子没了音讯,而且肯定活得逍遥自在。

高中时,他在书店遇到的女同学指着他手中的书说“我也喜欢那个”,他就知道那是谎言。

七年前,他的儿子正志被诊断出自闭症时亦是如此。当岳母说“这种事我无所谓”时,虽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那话与真心相去甚远。“对了,响野哥说过。”久远开口道。“说什么?”“说这世上唯一不会说谎的,就是成濑哥的老婆。”“准确地说,是已经离婚的老婆。”成濑纠正道。

她是个不会说谎的女人,至少在成濑看来的确如此。不管是婚礼时在相机前摆出V字手势时,还是在得知正志患有自闭症的夜晚哭着说“糟透了”的时候,或是几年前微笑着说“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可以再要一次儿子的话,我还是要我的正志”,并且玩笑似的摸着正志的头呢喃着“真是可爱到不行了”的时候,她都没有说谎。“响野刚好相反,他开口肯定没真话。”“成濑哥,你高中和响野哥是同学吧?”久远问,“那时候他也是满口胡言吗?”“他生来就那副德行,胡言乱语绝对比真心话要多。”“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反倒让我很苦恼。”

警察装扮的男人正背对着二人,久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男人转过身来瞪着久远,好像在说“少在后头碍事”。他比成濑他们要高出一头,肩膀更宽,胸膛似乎也更厚实。“那个—”久远清了清嗓子,“喂。”

对方露出十分不耐烦的表情,从中可以读出叱责,像是在说:“我正执行重要任务,你还敢出声?!”

久远心虚地看了成濑一眼,好像在确认:“这家伙,不会真是警察吧?”确实,不管是警帽、警服还是别在皮带上的手铐和无线对讲机,还有停在一边的警用自行车,甚至是他飒爽的站姿,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只能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警察。“你真的是警察?”成濑问道。

细看起来,对方其实年纪还很轻。体格很好,但额头上的青春痘都还没消,脸上流露出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刻意隐藏情感、拒人千里的阴郁。“这还看不出来吗?你们忽然叫住我,到底是要干吗?”对方不耐烦地回答。

成濑默默地对久远点了点头。绝对错不了,谎言。这个男人在说谎。“冒充警察可是犯罪哟。”久远指着男人说。

男人忽然间红了脸,连声音都亢奋起来。“你给我看好了。”他将制服左侧胸口部位略微朝前亮了亮,“看清楚这个胸章!”

确确实实,那是一枚附有警徽的胸章,还可以看见一些英文字母和数字。“很遗憾,只不过是个冒牌货戴个冒牌胸章而已。”成濑面不改色地一语道破。

男人满面通红,腮帮由于愤怒而鼓了起来。“我还有警察手册!”说着,他拿出一个折叠式月票夹似的东西,将其竖着摊开。“真家伙!”久远条件反射般吓了一跳。“只不过是看起来很像真的。”“少跟警察找麻烦!”男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同时挥着手,摆出一副“你们给我滚一边去”的架势。“是啊,久远,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成濑不想再纠缠下去。赶紧去踩好点才是正事。“可是,如果他真是冒牌货……”“没有如果,这家伙就是个冒牌货。”“还废话!”男人的声音彻底失控。他迈步上前,像是要抓成濑,却又被久远占了先机挡在二人之间。男人强壮的上半身撞了久远一个踉跄。“你们给我识相点!”男人怒道。

成濑其实想立刻离开。他不想卷入无谓的争端,也不喜欢看着这样一个一味沉溺于谎言的青年。

就在这时,久远忽然又说:“哦,原来你叫范夫啊。”

他手中拿着一本皮革材质的警察手册。准确地说,只是一个看上去像警察手册的东西。男人脸色骤变,一只手开始在制服里摸索。

成濑很是佩服。久远偷警察手册时,他并无察觉。“哼哼,”久远又瞟了一眼警察手册,“可以打电话跟警察局确认嘛,”他边说边掏出手机,“问一下是不是有这名字和号码的人,也就是举手之劳。”“别、别啊。”男人动摇了。“看吧,果然是个假警察。”

男人的双唇在颤抖。似乎是被久远的话戳到了痛处,他的表情凶狠起来。

此时成濑忽然意识到,假警察说不定也分两种:真面目被戳穿后失去理智拔枪相向的人,和不那样做的人。而他们面前的男人属于前者。

男人忽然失去理智,左手揪起久远的衣领,同时右手摸向皮带,掏出手枪指向久远。“别拿我当傻子!”男人十分亢奋。

成濑一时间慌了手脚。碰上了个麻烦的家伙,着实让人头痛。不考虑周围情况,不考虑前因后果,只目光短浅逞一时之强的年轻人,实在令人讨厌。

面对来自男人的胁迫和眼前的枪口,久远难以招架。“慢着!停,停!”“真要是警察,就不会这么轻易掏出手枪。”成濑慢慢靠近。“别拿老子当傻瓜!”男人的眼睛开始充血。“没当你是傻子。”久远瞪圆了眼睛,不停地摆手,“从我出生到现在这二十年里,一次也没有当你是傻瓜。我服了,服了!”“你听着。”成濑不动声色地说。

男人面带亢奋,将目光转向成濑。“听好了,我们并不是要拿你寻开心。你本来就不是警察,我没说错吧?”

男人虽未给出答复,但确实在听。“你只是单纯地想打扮成警察的样子,是这样吧?不管你是想扮警察,还是想扮邮递员,我们都不关心。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们也有我们的工作要做。对他人的做事方法指手画脚,是很没风度的。但是,你在这条路上欺骗无辜的路人,这不是什么好事。”“欺骗?”“你把人叫住,跟他们说‘我是警察’,还盘问他们,对吧?这不是欺骗吗?如果你说‘我是个看上去像警察的人’,那倒是没多大关系。”成濑扬起一边的眉毛,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我才没想骗他们。”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另外,你那样举着枪,过路的人可能会起疑心。他们可能会报警。如果你真的开枪,那我更是只能报警。你看是不是?真变成那样,我们双方都脱不了干系。我的时间也耽误了,你以后扮警察也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如果你当真朝我兄弟开枪,那事情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收场。”“啊?还真要挨枪子啊?”久远惊呼。“但是,如果你就这么收回枪,骑着你的自行车离开这里,不再骗人,那么现在的这种不愉快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对吧?大家和平相处,你我都开心。”

至此,男人僵硬的脸终于缓和下来。附身在他背后的“叛逆之神”也似乎离他而去。“怎样才最妥当,我想你应该明白。”

男人沉默片刻,又自言自语了些什么,最终还是弃权似的垂下持枪的右手。“我只是想试一次看看。”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成濑露出不悦的表情,带着哭腔的青年他也不喜欢。“我只是想体会一下而已。”男人的肩膀无力地塌了下去。

久远面带难色。成濑也一样面露不快地瞅着男人。

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可怜—这句话久远仅做出口形,并未发出声音。“确实,制服啊皮带啊,既然都准备到这个地步了,也确实会想体会一次警察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点头道,“我懂。”

成濑也附和着。他将手轻轻放在男人背上,像在鼓励他。“你看上去像是个堂堂正正的警察。”

听到这话,男人忽然又喜笑颜开。

幼稚又肤浅的家伙,成濑很无奈。“嗯。比真的还真呢。”久远又添了一句,“别做多余的事,只要站在那里就好。”“你那身警服很容易弄到手吗?”成濑想岔开话题,随便问道。“我们这些爱好相同的人有聚会,要弄到手很简单。”男人忽然发出充满活力的声音。“哦,是这样啊。”“你们要是想要,我可以弄到。”“要是什么时候真需要了,还请你多帮忙。”成濑垂下眉毛,不置可否。他知道应该没有需要的可能。“那把枪是真家伙吗?”“啊,这个啊。”男人伸出右手蹭了蹭鼻子,表情很是自豪,“高仿真手枪。你看,跟普通的模型枪不一样,枪口还开了孔呢。”

这一点成濑也注意到了。“能打子弹吗?”“开玩笑。”男人露出嘲讽般的笑容,把枪指向马路。虽然他有格斗家般的体格,脸却仍是少年。

成濑二人还没来得及觉得有什么不妥,男人已扣动扳机。啪的一声,从枪口喷出了碎纸屑。“这算什么玩意儿啊。不就是个纸筒礼花嘛!”久远刚才一直被枪指着,他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去指责一下这把枪。“笨蛋!”男人怒气冲天,唾沫横飞,“不准拿它跟那种联欢会的助兴道具相提并论。”“是,是,是。”久远就只剩下这一个字作为答复,表情很不痛快。

成濑也有同样感觉。这样的家伙已经没必要跟他纠缠下去了。“你们要是想要,制服也好,手枪也好,都可以帮你们搞到哦。”男人更进一步,连鼻翼都张开了,“你们想要几套?如果三套以内,现在我手头就有。”

像这种制服收藏爱好者,到底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他们为社会做贡献呢?成濑想到这里,随口答道:“我们总共有四个人,得要四套。”“三套的话,还可以替你们准备好。”

最终,男人将手枪插回皮带,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随后便跨上一直停在旁边的自行车离开了。

成濑和久远面面相觑,无奈叹息。“真是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啊。”“所以我说不应该跟他纠缠。”“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久远十分不解地说。“他爱警察可真是爱得疯狂啊。收集制服到一定程度,就来了兴致,跑到这条街上想尝试一下盘问别人的感觉。”“又扮警察又发狂,最后又忽然蔫了,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你明明也跟他差不多年纪。”

久远耸耸肩。“但打扮成那样,还真是没人敢怀疑。任谁都会以为真是警察。”“因为外形很重要嘛。不久前我还听说过一件事。不知道哪里的一个强盗团伙,其中一个人为了搞笑,故意打扮成警察去找同伙。就是跟刚才那家伙一样的制服装扮。”“结果呢?”“才刚露面,就被爆头了。”“不可能吧?怎么会认不出是同伙呢。”“人会被外貌蒙骗,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第一印象很重要。”“区区一件制服真能骗到人吗?”“如果我打扮成警察走在街上,你肯定会行着礼跑过来问路。我敢打赌。”“那不可能。”“你要是穿了警服,肯定谁也认不出你。”“都说了不可能。”“不也有人对着一把喷纸屑的玩具枪服软吗?这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可能。”“你在嘲笑我刚才很傻,是不是?”

成濑耸耸肩,朝要去考察的银行迈出脚步。响野Ⅰ

わり―ざん【割り算】计算一个数是另一个数的几倍的算法。求商。其结果以及除不尽时留下的数字分别叫商数和余数。

响野站在咖啡店的吧台里看着对面,慎一正在点头。“你是觉得我很笨?”正在读中学的慎一说。身高比同年龄的孩子高那么一点,体重稍轻一些,慎一就是这样的体格,小脸也已是有模有样。母亲雪子经常骄傲地说“慎一很受欢迎”,有时候还说“女孩子总是不停地打电话来”,好像也并不全是家长的夸大其词。“除法我还是懂的。”慎一说。“哦,哦。”响野故作夸张地回答,“那么你知道六除以三是什么意思吗?”他一边擦拭着咖啡杯一边将其摆放好。“答案是二。”慎一无聊地回答。“我问的是意思,六除以三意味着什么。正确答案是‘六万块给三个强盗分就是每个人两万块’。也就是说,除法是让强盗们计算分赃的东西。”“要是这样的话,那除不尽的时候算什么?”“犀利。”响野赞许道。和脑子转得快的孩子说话令他很开心。“正是如此。十万块三个人分就是三点三三三……是除不尽的。听好了,这就是这个世上强盗们散伙的原因。强盗们恨余数。”“净胡说。”慎一做出生气的样子。“你真冷漠啊。”“因为响野叔总是胡言乱语。”“一点不错。”吧台里的祥子插嘴道。她拿起一个植物盆栽,用抹布擦了擦底部。“这个人就没有真话,可不能随便听信。”“这么个谎话精,你还不是和他结婚了。”慎一指着祥子说。“让花言巧语冲昏了头啊。我还一直期待着哪天他跟我说‘结婚是骗你的’呢。”“净说傻话。”响野板着脸。“总之这个人的话千万不能信。”

响野无奈地苦笑。好像提出交易的恶魔都比他更值得信赖。“谁会当真啊。”慎一笑着,“之前他还说,如果把我身体里所有的DNA连起来,长度会有从地球到太阳那么长呢。结果我到班上跟大家说了之后,被大家嘲笑是傻瓜。”

唉,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响野想辩解,却还是忍住了。“那么,这个你知道吗?”响野换了个话题,“假设有a=b这么个算式。”“数学我可是很拿手哦。”“在这个算式两边乘以a。”2“a=ab。”2“不错。接下来在两边加上a-2ab。”2

慎一稍微顿了顿,在吧台上用手指演算了一会儿。“是2a-22ab=a-ab吧。”“好,接下来为了看得清楚些,再加上括号变形一下试试。”“慎一是初中生吧?初中生已经在学那些了吗?”祥子盯着慎一。“慎一不管因式分解也好数列也好都会做。”“因为大家都教过我。”慎一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头发。

响野就不用说了,成濑和久远都很喜欢教慎一。人是有教育欲的。对于只有一次的人生,谁也没有自信,因此只有通过在他人面前扮演老师的角色来换取一些安心。

虽然从没有被要求过,但大家都教给慎一各种各样的东西。高中才开始学的数学公式、汽车制造商秘而不宣的残次品、正上映的限制级电影的内容、麻将的打法、英年早逝的爵士乐手的名字、驾驶技巧等,一有机会就将自己知道的知识展示出来。“你还扮起爸爸来了。”祥子用调侃的语气说。

雪子并未结婚就生下了慎一。慎一还未懂得认爸爸之前,那个男人就离开了家,实际上跟没有爸爸一样。“反正你教的也净是些没有用的东西。”

祥子在女性中个子很高,跟响野站在一起也几乎可以平视,一张瓜子脸,长发乌黑光润,年过三十五岁仍有过人的姿色。

咖啡店的顾客中甚至有人痴迷地说:“祥子小姐一点缺点都没有,真是令人羡慕。”每当这时,祥子总是回答:“有个像雏鸡一样叽叽喳喳的丈夫是我唯一的败笔哟。”居然还真有客人“嗯嗯”地露出赞同的表情,让响野很生气。“为了生活,有些东西还是事先了解一下比较有利。”响野说。“比如说?”“比如,这个……”响野一边说一边思考,“如果想录棒球实况转播后面的电视节目,在设定时间时得考虑加时赛等等。”“真是蠢到家了。”“既然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愿意做前辈,教一些有的没的,那就应该多学些。”22

慎一一直在用手指打草稿计算。“加上括弧后,是2(a-ab)=a-ab。”2“不错不错。那么最后,在等式的两边除以(a-ab)看看。”“嗯,嗯。”在脑子里演算除法的慎一稍停了一会儿,答道,“2=1。”马上又说,“哎?好奇怪。”“那怎么可能。”祥子也把头伸到响野旁边,“2=1是怎么回事?计算方法确实对吗?”“对呢,还是不对呢?不可思议吧。”响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叠好抹布。他轮流看着二人的脸。“为什么?”重新计算了一遍之后,慎一问。“这是一个经典的数学小把戏,曾经几乎骗过了所有人。重点在2于它最初是从a=b这个等式开始的。最后不是让你用a-ab来除吗?2但是如果a=b,那么a-ab呢?”“是零!”“对,是零。做除法的时候零不可以做除数,这个你在学校没学过吗?”“只说过零是不可以的。”“你听好,刚刚我也说过,除法是为了让强盗们计算分赃而存在的。那么用零来除意味着什么呢?”

慎一面露难色。那张脸上仍留有孩子的稚气,却也可见聪颖之处。“抢来的钱谁都分不到的意思呗。”祥子说。“一点不错。”响野满意地点点头,“你真是美貌与智慧并存。”“消遣我是吧?”祥子露出质疑的目光。“千真万确。”响野重复了一遍,“你是美貌与智慧并存。”他又继续说道:“总之,如果发生了好不容易抢来的钱没有人分这种事,那也证明这个世界疯了。我们要面对的,将是一个2=1的莫名其妙的世界。简直是世界末日啊。”“是指劫匪失手被警察抓了?”祥子问,“就算你会失手,成濑可不像是会失败的人。”“真啰唆。”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只时不时传来响野摆放餐具时的声音。祥子已经取下围裙,在音响前选起了CD。

当晚年的祖特·西姆斯吹奏的萨克斯乐响起的时候,响野注意到慎一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正迷茫地扫视店内。响野知道他是在等待交谈的机会,却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果然,慎一首先打破沉默,叫了声“响野叔叔”。“怎么了?”“响野叔叔,我大概会被欺负。”“啊?”响野和祥子面面相觑。

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一段沉默后,结论出来了:“‘大概会被欺负’这种说法太难以琢磨了。一般都是‘我被欺负过’或者‘他们欺负我’之类过去式或者现在进行时吧。你说的是将来的事情吗?”“将来的事情。嗯,应该是吧。现在开始,差不多,估计应该是这样。”“你妈妈知道吗?”祥子确认道。“不知道。”慎一否定,“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他故意开玩笑。“如果是将来的事情,我可以避开。”“避开未来?”“你知道吗,曾经有某种宗教的狂热信徒跳出来说,将会有陨石撞击地球。他们尝试着将地球从陨石的轨道中移走。未来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我真希望在死之前可以从你口中听到哪怕一句有意义的话呢。”“但是,我的情况正好相反。”慎一摇头,“事情必须朝那个方向发展。”“不得不被欺负吗?”这听起来就像佛教的禅语。“是的。”慎一点头。

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不得已之下,响野开口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你的吗?”他觉得自己代表着所有无能为力的大人。

旁边的祥子也点头。

慎一一直沉默,响野只得故意夸口说:“我可是什么都行。”“是啊,天底下就没有你不行的事。”祥子嘲讽道。“你别看我这样,我可参加过全国高中生运动会的拳击项目,还打到半决赛呢。”响野挤出右臂的肌肉拍了拍。祥子用习以为常的口气应付着“是啊是啊”。响野想还嘴,但觉得都是徒劳,只得放弃。

慎一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他想换个心情似的小声嘀咕道:“如果零做除数,这世界就会变得奇怪啊。”雪子Ⅰ

じかん【時間】①时光流动中的两点之间(的距离)。时光的长度。②和空间一样,是构成人类认知基础的要素之一。一种被人们认定为是平等分配的东西。一种如果能正确把握就会让人安心的东西。其迅速程度同人生的充实程度成正比,缓慢程度也与无聊程度成正比。有时,例如上课的时候,会让人产生时间静止的错觉。

在本町路的尽头,雪子发动了卡罗拉。因为是升级前的老车型,每当往左打方向时,方向盘都会发出摩擦般的声音。

她扶了扶太阳镜。看到信号灯正好变绿,便向左转动方向盘。

在港洋银行正门入口处发动引擎到现在,一共三百六十三秒。她确认了一直默数着的时间,踩下油门,加快速度。

她在勘察从银行出来后的逃跑路线。

这一个星期中,她将这条路线跑了不知多少遍。

她在脑子里绘制着标满了各种注释的地图和时间表。

十字路口的位置、道路的平均拥堵情况、信号灯变化的时间间隔、行人数量等信息被悉数刻印在头脑里。她调查着在什么路上要跑多快的速度,才可以在信号灯全绿的情况下走完全程。

前方逐渐逼近的信号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分秒不差。

雪子有着精确异常的生物钟。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独有的特殊能力。

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身材略胖的爵士乐迷,大家都不愿理他。每到休息时间,他就会用随身听听爵士乐,同年级的学生们都嘲笑他是个怪人,但雪子并不讨厌他。他那油油的皮肤确实让人产生生理上的抵触,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理由非得对他敬而远之不可。雪子跟他借爵士乐的CD,周围的人就告诫她说“怪人是会传染的”。雪子苦笑。“没关系,怪人是通过蚊子传染寄生的,跟痢疾一样,不是通过CD。”

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却要遭受排挤,真奇怪。她想。“李·摩根的这首曲子真好听。”雪子对那个奇怪的同学说,“曲子开始后第一百四十七秒时插进来的李·摩根的小号简直绝了。”“你是边看表边听的?”男生下唇微伸,露出怪异的表情。“这不是一听就知道嘛。克利夫·乔丹的独奏是在七十一秒后,温顿·凯利的是在第二百三十三秒。”

男生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她,那时候她才发觉不对劲。

雪子的身体里有个时钟在一刻不停地转动。不管做什么事,那个时钟都在同步计算时间。

晚饭的准备时间比昨天多了三百二十五秒,从一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花了多少秒,电视节目里距广告出现还有多少秒,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掌握着这些信息。

她曾经认为这和呼吸一样,和眨眼一样,是每个人都有的无意识行为。“太夸张了吧,”男生听了雪子的话后说,“怪人。”他用手指着她。

雪子明白了,这甚至不算一项特技。如果一定要说,这也是诸如慢性皮炎或者膀胱炎之类麻烦的累赘。

她踩下刹车。

前方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她不耐烦地咂嘴。八百二十四秒,没赶上信号转换的时间。

重来吧。

脑中的时间表在重组,用身体记下的时间和信号灯的时机在重新排列组合。或许应该在前一个路口左拐,油门也加得不够。她反省着,脑子里过了一遍重新整理后的时间表。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曾经交往过的男人,也就是慎一的爸爸。

为什么他会如此唐突地浮现在脑海中,她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是刚才在人行道上瞥见了他的身影,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他喜欢横滨的街道,在自己喜欢的街道散步是谁都做得出的事情。

那男人真是个浑蛋,她恨恨地想。

为什么要那么沉迷赌博?又为什么那么胆小懦弱?胆子那么小,钱却赌得那么大,他那双手抱膝等待结果的样子看上去像极了受虐狂。

欠钱之后,他变得惊慌焦虑,不知所措。直让人觉得他简直就是为了享受这焦虑和恐惧才跑去借钱。(1)

但他竟然姓“地道”,这更让人如鲠在喉。他的生活跟勤恳和坚忍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谨小慎微,时刻窥探着踩在自己头上的人物,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同他相识的时候,雪子十六岁。他年长雪子十岁,当时二十六岁。

雪子高中时的朋友里,有好几个都在同年长的男人交往,她们误认为这样就代表自己已经长大了。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同年长的男人交往,就像在人生的学校里跳级,雪子的这些朋友对此深信不疑。

雪子认为这种做法荒唐至极。说到底,并不是只要时间足够就可以让人变得优秀,甚至可以想象精神世界会因此变得更加污浊低级。

同地道交往的日子里,雪子对他的感觉并不是尊敬或钦佩,而是一种“多活十年就这副模样”的无奈。

她甚至问地道:“总是依赖别人,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虽然忘记了是在怎样的情形下问出这句话,但应该是忍无可忍了。“因为你根本就不依赖别人。”地道没有回答,反而不耐烦地说了这么句话。

确实,雪子从不依赖他人。

不知道如何去依赖,也从不将期待寄托在身边的人身上。这应该是受父母的影响。

雪子的父母很冷漠。虽然没有虐待之类的暴力行为,但雪子觉得一家三口仅仅是住在一起,父母从未向她身上倾注过超越这种关系的爱。从未被期待过,也从未被批评过。雪子宣布自己怀孕一事也没令父母有所动摇。他们仅仅皱了皱眉,除了一副要将房客从房子里赶出去的架势之外,什么都没有。

慎一的出生总共花了五万八千三百秒。诸如此类的记忆全都毫无遮拦地被拽了出来。

雪子放慢卡罗拉的速度,缓慢地左转弯。

五百六十一秒。

对地道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里。那个男人离开家是在慎一两岁的时候。对于他的离去,雪子并不感到意外。他根本就不想结婚。如此两人竟然共同生活了三年,更让雪子感到离奇。

地道适度地宠爱慎一,也从未对雪子施以暴力,像一个为留下遗传基因而来的过客般在那个小房间里寄宿。

然后,某天忽然就消失了。

可笑的是,地道走后,一群面相凶恶的男人开始踏进家门。

就好像足球场边,替补球员拍着被换下的球员的后背,两人擦肩而过一般。

那些人叫嚣着“还钱”,凶狠却毫无新意地重复着这些台词,愤怒地问着“地道去哪里了”。比起喊出威胁性的话语,那些人更喜欢踢门。雪子唯一担心的,是慎一也许会误认为那才是正确的敲门方法。

雪子并未因此太过烦恼。她无意反抗那些一脸恶相的家伙,也没想过要跟他们解释原委,乞求饶恕。

雪子的选项里从没有向他人寻求帮助这一条。

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行李,让慎一背上双肩包,两人就那么离开了那间公寓。

对了,第一次偷的车好像也是卡罗拉。深夜里敲碎公交站边停车场里的那辆白色卡罗拉的窗玻璃,将两条电线直接相连点火,前后总共花了三百一十一秒,她记忆深刻。

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成濑分发的一次性手机。

她知道一定是响野打来的。左转后的卡罗拉逐渐减速,紧靠着人行道停了下来。

按下手机的接听键。

几乎同一时间,雪子看见人行横道的那一头有一张熟识的脸。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啊”。“下周,说是要集合。”响野的声音跳进耳朵。久远Ⅰ

うち―あわせ【打ち合わせ】①完全吻合。②事先商议,会谈。③打击乐器的合奏。④占据公司员工大部分劳动时间的活动。开会。其持续时间同参加人数成正比。声音大的人握有主导权。有意义的会议十分罕见,大部分情况下,最终会回到开始前的状态。

咖啡店门上的铃铛响起,久远将目光投向入口,眼前出现正进门的雪子。“雪子姐来了哟。”

站在对面的响野扭过身,坐在久远旁的成濑也微微点头。

久远等人在靠窗的四人桌边坐下。店内暖气很足,爵士钢琴声缓缓地流淌在空气中。

颇有张力的演奏让人听了很舒服。大约十分钟前,久远曾问过演奏者的名字,响野回答说是米契尔·派卓西安尼。“还活着吗?”久远喜欢的演奏家基本都已去世。“前不久去世了。”不出所料,响野给出如是答案,“但是,如此有力又格调优美的演奏很帅气吧?这个钢琴家真的很酷,根本听不出来是已经死去的人的演奏。”

久远叹气。“演奏这曲子的时候,他肯定还是个大活人。”

他条件反射地看表,九点过十分。于是他指着正走过来的雪子说了声“迟到”。“明明身体里还带着个钟。”

他等待着雪子给出回应,可是雪子并没有。她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慎一呢?”她打量着店内问。“慎一?”响野歪头说,“今天好像还没来,不是还在学校吗?”“这么晚,学校早放学了。也没回家。”“雪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挂念小孩啦?”久远不假思索地笑出声,“真是罕见,好像儿子被人贩子拐卖了似的。”

就在这时,响起了铃声。“这时机简直像早就计算好了一样啊。”

现身的正是慎一。“打扰啦。”慎一快活的招呼声在店内回响。吧台内的祥子温柔地回应他:“晚上好。”慎一扫视店内,发现母亲的身影。“妈妈原来在这里呀,”他用慢悠悠的声音自说自话道,“今天要开会吗?”“慎一!”雪子小跑着奔向慎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没在家,妈妈担心死了!”她用力地摇晃着儿子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啊?”响野把脸凑向久远。“急性操心病吧。”

平时的雪子并非不关心孩子,但总的来说还是一副放任主义的派头。她还曾经主张男孩子应该瞒着父母来一次持续数日的冒险,才算得上能独当一面。她常说:“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人类的孩子相对属于早产,但总像有袋类生物似的把孩子抱着养也不合理呀。人类估计是所有动物当中最溺爱孩子的了。”

所以,眼前雪子的这副样子让大家很迷茫。“我跟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啦。给妈妈打电话也不接。”慎一像在辩解似的噘起了嘴。

雪子带着一脸尴尬的表情退回桌边,在响野旁边坐下。“你还以为他被绑架了不成?”响野开玩笑道。

雪子低下头。“倒也不是。”她回答。“妈妈今天好奇怪。”“有什么奇怪的。”雪子并未抬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久远歪着头,打量着雪子后脑的发旋周围。“干什么?”雪子诧异地回头。“没什么,雪子姐的样子好奇怪,还以为被外星人绑架过呢。”久远开玩笑地回答,“前不久电视上放过,外星人操纵人类的时候,好像会在发旋里植入微型装置。”“怎么样,有吗?”雪子转过头,将后脑对着他。“没有,应该没问题。”“肯定隐藏得很好。”“雪子,还是咖啡吗?”在吧台里整理餐具的祥子问。“美式。”雪子回答。“美式外星人?”响野开心地说。

祥子瞪着响野,眼神好像在说:别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成濑取出银行的示意图摊在桌上。他说是从参与过自动取款机替换作业的工人那里弄来的。“一名保安。窗口分高柜台和低柜台,总共六个。职员共三十二人,女的十五人,男的十七人。”

他流畅地说明着银行的内部情况。

每个职员的座位以及看上去的年龄、科长和分行行长所在的位置、六个营业窗口的位置等,所有情报都被他娓娓道来。“ACBC呢?是在前台负责人那里吗?”响野说。

他指的是保管小额现金的简易保险箱。“嗯,在。跟以往都一样。”久远回答。

这时,成濑用笔在图纸上画了个圈。“这里是开放式出纳机,旁边就是现金柜。”

开放式出纳机是用于现金存取的机器。窗口柜台处理业务的时候,现金的进出都要经过它。

自然,它旁边的现金柜就是这次的目标。

这个上了锁的柜子里保管着所有用于大额支出以及补充自动取款机的钞票,每天流动量之大,须以千万为单位来准备。“自动取款机呢?”响野问。“三台。”成濑立刻回答,“防盗摄像头分别装在正面入口旁边以及各个窗口柜台的正面,每处一个。”说着,他还用笔在图纸上用小圆圈标记出来,“总共九个。”“九个啊,”响野愉快地重复道,“披头士的第九张专辑可是白金专辑哟。”又是句毫无关联的话,“那,用来报警的灯呢?”

成濑将笔移到正门出口处,在那里又画了一个圈。

不管哪个银行,正面的自动门上都会设一盏灯,平时是不亮的,当银行的工作人员报警后,灯就会自动点亮。灯正好位于职员们都可以看到的地方。如果灯亮了,那就说明有人按了报警器。“成濑,那天你市政府的工作怎么办?”响野抬头问。“这周末要加班,所以我准备那天调休。”“不会惹人怀疑吗?上次还有上上次你可都请假休息了。”“能将银行抢劫案跟我的带薪休假联系起来的闲人,至今为止还真没有。”“还是小心点好。你就算是不带薪的普通休假都惹人关注。”“为什么?”“三十七岁就当上股长的地方公务员,应该算晋升得很顺利了吧?肯定有人看不顺眼。”“谁知道呢。”“你一有什么好事,就会有人对你表示羡慕吧?‘不愧是股长’啊,‘好羡慕’啊之类的。那样你又会表现得很谦虚,就更让周围的人看不惯了。”“什么事都逃不过响野哥的眼睛。”久远开玩笑说。“哦,这样啊。”成濑略显夸张地点头,“那么,如果公开我离婚的事,大家的脸色会不会好看些?”“应该会吧。人们会感叹人生是公平的,对你的嫉恨也就烟消云散了。”“你真是全知全能,”成濑说。接着他又转过脸问:“久远,星期三你的兼职也请假了吧?”

久远点头。“响野的咖啡店每个星期三都休息,雪子的临时员工合同也已经到期了,一切都没问题。”

雪子茫然地抬头,好像课堂上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般。“啊,是的,没问题呢。”这一幕被久远看在眼里。总觉得跟平时的雪子姐不大一样啊,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将视线移回银行的示意图。“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就是科长。据我观察,他是那种一般情况没反应,工作越忙就越有精神的类型。”

久远也回想着去踩点时的情形,默认般点头。“这人是‘牧羊犬’。”“坐在这里的年轻人,还有这里发福的中年男人,这两个人是‘狐狸犬’。”成濑连续指出两处位置。

成濑他们基本都是用狗的品种来给银行的职员分类。

牧羊犬是十九世纪德国的军警用犬,狐狸犬是以可爱和吵闹著称的宠物狗。工作认真、沉着冷静的银行职员是牧羊犬,稍有动静就惶恐不安的职员被叫作狐狸犬。不管是牧羊犬还是狐狸犬,一看到劫匪进来就立刻跑去按报警器的可能性都很高。看上去文静但是体格很好、很有力气的是大丹犬,仪态气质都还不错的是金毛犬。

喜欢狗的久远对这种分类方法十分热衷。“做法和以前一样。”成濑平静地说。

进银行,三个人走向柜台,一齐掏枪让职员远离座位,防止他们按警铃。最后由雪子开车脱身。就这么简单。“现金柜的钥匙怎么办?”久远看向成濑。“存放钥匙的保险箱在科长座位后面的架子上,有卡才能打开。”

每个银行职员都有一张电子卡,通过刷卡的方式让出纳机吐钞或者打开保险箱的门。“用谁的卡呢?”“科长的。”成濑简短的话语就好像墙上钉钉般简短有力。“预计有多少钱?”响野问。“四十捆肯定有,不可能更少。”“四千万啊。”

雪子抬起头,表情严肃,好像马上要开始分赃似的。“每个人可以分一千万哪。”久远看着天花板,想到的却是新西兰牧场的风景。这次去旅行几天呢?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绿油油的牧草、广袤的土地和雪白的绵羊,还有聪明可爱的牧羊犬,他的脸上不禁露出憨笑。“正好可以平均分,太棒了!”响野大声说。“防盗摄像头可以弄坏吧?”久远提问。“交给我就好。”“手枪呢?”响野说,“可以开枪吗?”“多少要开几枪吧。”“是为了反客为主?”响野问。

成濑回答:“对。”

想在短时间内让别人服从自己,必定要有相应的手段。这是成濑常挂在嘴边的话。

人都有各自的主人。这个所谓的主人左右着每个人的行动。它或许是顶头上司,也可能是一种自己才明白的“美学”,可以是“一般常识”,也可以是“盈亏估算”。总之,人在有所行动的时候必然遵从其主人,即规则。“银行劫匪想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得让客人们服从自己。也就是说,必须在照面的一瞬间就成为他们的主人。”成濑说,“成为他人的主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需要耐心地花时间。如果要在一两分钟内就做到这件事,非常遗憾,还真需要那么一两颗子弹。”

久远也觉得很有道理。“雪子就和往常一样,在车里等我们。”“这次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我得一直开着车在周围转悠。”“那集合时间呢?”“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雪子仍旧低着头,目光并不与成濑交流。“我一直在想啊。”久远举起手,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考虑,“每次抢劫时,进银行后我们都会关上自动门。”

这是常规做法。闯进银行,将自动门改成手动模式,防止继续有客人从外面进来。“这有什么不妥吗?”成濑问。“关是关上了,但是如果用手硬拉,还是可以打开吧?门只是变得不会自动打开而已。要是这样,不如在门口贴张纸,写上‘正在施工,闲人免进’,算是上了道保险,或许可以防止有人硬闯。”“我明白了。”响野微微皱眉,连连点头。

久远忽然有些担心,望向雪子。“今天雪子姐真安静啊。”“是吗?”雪子理了理短发,“到了我这把年纪,要操心的事太多。”“更年期综合征?”久远反射性地说。“开玩笑吧?”

看见雪子满脸怒气地望向自己,久远吓了一跳。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随即闭上了嘴。更年期综合征,这几个字里或许有着自己不明白的侮辱性寓意吧。他反省着。“雪子,逃跑路线没问题吧?”成濑问。“没问题。”雪子一直注视着图纸。她用食指敲了敲头。“全都装在这里了。从银行出来大约十分钟后,我们换乘下一辆车,接下来再过十一分钟到达废弃污水处理场的停车场。再有三十分钟,应该都回到家看电视了。”“很自信啊。”久远说着,窥视雪子的脸庞。“这次的方针和以往一样。抢钱,逃跑。仅此而已。”成濑的声音冰冷。“‘我想比任何人都快。比寒冷,比每一个人,比地球,比安德罗墨达。’”响野的声音像是在演话剧。“是谁的诗吗?”久远问。“一个已经去世的演奏中音萨克斯的爵士乐手说过的话。我们才是,必须比任何人都快,把那些银行职员甩在身后,让他们感慨,‘刚刚消失在眼前的是银行劫匪吗?还是只是这太平盛世的一场喧哗?’必须用令他们迷茫烦恼的速度,华丽地做好这份工作。”“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这个人。”祥子凑过来说。

桌上的空杯子全都被收到托盘上。“对了,对了,我在新闻上看到,”祥子又开口说,“据说现在有好多袭击运钞车的劫匪?”“是有啊。”响野的脸色像是手中捏了个定时炸弹。“运钞车杰克!”久远立刻反应过来。“就因为媒体用这种煽动性的叫法,才让他们看起来很风光。”响野说,“人们之所以把劫匪叫作杰克,是因为从前袭击马车的劫匪们在发动攻击的时候,都会以‘Hi Jack’作为口号。其实名字本身并没什么意义。”“是同一伙人干的吗?”祥子无视响野的话,问成濑。“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应该是同一伙人,手法看上去都一样。”“你们干吗不去抢运钞车?”“那个反倒不好搞定。现在的运钞车装备都十分精良,保险杠是强化过的,有挡路的东西都可以直接撞开。玻璃和车身不用说,肯定都是防弹的。”“据说还有一些运钞车,如果不是警卫本人开,就几乎没法加速。”响野也点头赞同。“要是这样,那些杰克先生是如何做到的呢?”“他们是趁装卸现金的时候下手。”成濑立刻回答说,“车本身再坚固,唯有此时是根本无法防备的。钱箱要往车里搬,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全员出击,抢钱走人。”“肯定有内鬼。”响野继续说,“不掌握运送现金的时间表,就没办法做到。”“袭击了那么多银行的运钞车,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地收买到人吗?”久远表示怀疑。“不是银行那边的人,或许是跟负责运送的安保公司有勾结。”成濑平淡地说。“成濑哥好像兴趣不大嘛。”“倒也不是。我只希望我们的计划跟他们的计划不要冲突就好。”“我倒是觉得,”祥子的语气很轻快,“与其像你们这样闯进银行抢钱,袭击运钞车不是风险更小吗?怎么样?不如转行干那个吧。”“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响野抬高语调,“我们追求的是浪漫。在偏僻小路的某个黑暗角落袭击运钞车,威胁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驾驶员,然后夺走现金,这样的勾当怎能原谅?抢劫运钞车是阴险、卑鄙、黑暗又残酷的赚钱方式,和初中生敲诈没什么区别。他们留下的不过是那些警卫一生的污点,原本应由浪漫而生的快感荡然无存。他们跟那些用挖掘机将自动取款机连根挖走的家伙是一路货色,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的苟且之徒。”

祥子用食指戳着响野。“那又怎样?说什么浪漫,最终不还是要给人家添麻烦?你觉得给人找麻烦是好事吗?”

这对夫妇的一来一往看上去是在争吵,却总透着田园诗般的感觉。久远听得乐此不疲。“现在的银行利息你知道吧?百分之零点几的利息,那不就等于(2)是零吗?而且还搞什么PayOff制度。不能好好保护储户的存款,那还叫什么银行?既然是银行,那么‘存钱有利息’或者‘切实地保管好钱’这两点至少得做到一点吧,否则还要银行干吗?”“这好像不对吧。”久远插嘴。“现在可是两头空哦。利息是零,也保障不了钱财的安全。银行破产了,可能没办法全部偿还您的存款哟,就这么出尔反尔的一句就了事。必须有人站出来惩戒他们一下。而且关键在于我们进银行抢走的钱是由保险公司来偿还的,是不是?大家都不痛苦。只要我们稍微留心,不要给当天的银行职员以及顾客们留下恐惧阴影,就完全不是一场麻烦,而是一场表演。跟马戏团是一样的道理。”

祥子满脸无奈,叹了口气。“你们这帮家伙虽然都是好人,但是有些地方跟我不一样,不合常理。”紧接着她又添上一句,“这不是在夸你们。”

成濑苦笑。“祥子姐说得没错哦。”久远说,“显然祥子姐跟我们的思路不一样,而且恐怕祥子姐才是正确的一方。”他吐了吐舌头说,“但是。”“但是?”“并非只要正确就可以令人幸福。”“哎呀。”祥子优雅地一笑,“呵呵,是吗?”

接下来,会议正常地持续了一会儿,忽然祥子又插了一句:“你们抢来的钱,就没想过一个人独吞吗?”“你这没头没脑说的什么话!”响野露出不耐烦的脸色。“四个人一起干的话,分到的钱也只能是四分之一吧。有没有想过要一个人拿所有的钱呢?”不知为何,祥子不时地瞥着雪子的脸,添上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如此突然的询问让久远等人很迷惑。“为什么要这么问?”成濑的语调一如既往地稳健。“只是好奇而已。”祥子蹭了蹭鼻子,微笑道。“说谎。”成濑淡淡地说。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雪子好奇地看着久远等人的脸。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响野。“一个人独吞?这是背叛!”他的语气充满不屑,“叛徒绝不可饶恕!”那气势好像要给这世上所有的罪恶定下罪名。

响野哥的回答完全是把自己当成间谍或者其他什么组织的一员啦,久远心想。他甚至说出了“叛徒只有死路一条”之类电影台词般的话。“关于劫匪的电影里,背叛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哟。”久远说了这么一句。“最近的电影全是这样啊,全都是劫匪的背叛。”响野也摇头,“就好像‘影片开始时出现的手枪一定会在故事过半后用来杀人’一样,劫匪题材的电影开始后,观众们只须留意到底谁是叛徒。”

雪子的肩沉了下去。“但在我们这种情况下,即便背叛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为什么?”祥子探出身问。“你想想,一个人想要四人份的钱,那就去抢四次好了。如果背叛大家,那么一切也都结束了。与其那样,倒不如大家和和睦睦地干它个几十回抢劫更实惠。”“选择背叛同伴与否,关系到人品问题。”响野一本正经地说。

大约过了晚上十点,成濑开始叠图纸。“响野哥,这次你准备讲什么话题呢?”久远问。

他们每次抢劫时,响野都会当场演讲。“是啊。到时候再考虑吧。关于记忆的话题,或是关于时间的话题。”“如果一时得意讲太多,声音会被别人记住哦。”成濑给他泼冷水。

这时,雪子忽然站起来说:“我差不多该回家了。”

响野忙叫住她。“雪子,稍微等一下。”

此时的雪子就像受了责骂的孩子一样,举动十分不自然。她身材小巧,又留着短发,外形十分活泼。但此时的她看上去却好像枯萎了一般,仿佛进入了雷区,战战兢兢。“我差点忘了。”响野从旁边的窗台上取过一个纸袋,“成濑让我从田中那儿买来的假车牌。一共三副。”说着,他将袋子递给雪子。“我还以为田中只是做做钥匙搞搞窃听什么的,没想到这东西他也能做啊。”久远一脸钦佩。“他还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创意商品。”成濑说。“啊,对了对了,说到田中我倒想起来了。”响野挠挠头说,“哎,成濑啊。”“干吗?”“田中那里接不接受退货?”“退货?”“我去拿车牌时,受了田中的蛊惑,买了个不闪光的照相机。”“简直是废品啊。”祥子大声说。“没错,确实是废品。”像是要讨好上司似的,响野大声地重复。“会买那种废品的人才是废品哦。”“不闪光的意思是照相的时候没有闪光灯?”久远猜测。“没错。”响野说,“在黑暗中拍照,也不会亮。”“这个算是方便吗?”“一点也不方便。”响野哭丧着脸。“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还买?”“不可理喻吧。”祥子一副难以理解的口气。“听田中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挺方便的。那家伙口才真好。我估计如果是他,可以把海滩遮阳伞卖给南极探险队,还可以让绝食中的和尚买下汉堡包。”“这个人自己整天满口胡言不说,竟然还会被别人的话摆布。不管到哪儿去,都被说得晕头转向,买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我已经在反省啦。”响野的语气听起来根本不像在反省,“我是那种努力了也很难出成果的人。我才应该被同情。”“是啊,是啊,你没错。”祥子用嘲讽的语气表示赞同,“如果有‘得不到回报的人’大赛,你一定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会不会有呢。如果有,我一定赢。”响野挺起胸脯说。“田中不接受退货。”成濑说,“你还是放弃吧。”“久远,我转手卖给你吧?不带闪光灯的照相机。”“为什么是我?”“你就当是自己被骗了呗。”“你叫我怎么去接受一个已经被骗了的人说出的这番话。”“这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呢?”响野歪头想着。“也许下次抢银行之前去踩点的时候可以用哦。”久远随口说。“是啊!”响野面露喜色,“确实啊,如果晚上想要偷拍银行的内部情况,不正好用得上吗?”

成濑瞥瞥他,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好啊,确实如此,这不正好吗?久远,你买了吧?”“有买这照相机的钱,还不如去买张赔率大的赛马券呢。即使是匹可爱的小马,即使骑手是个满身弹孔的牛仔,我还是会把钱压在他们身上。”

雪子检查了一下刚拿到的车牌。

市内的路口装了很多读取车牌信息的机器。如果有车被盗,车牌信息立刻就会上传,被信息读取器识别。劫匪用偷来的车逃跑的时候,有必要换上假车牌。“那我们走吧。”雪子一边穿起外套一边招呼慎一。说完,她快速走出了咖啡店,慎一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了。“雪子这架势跟逃跑似的。”响野笑道。“今天的雪子姐比平时安静呢。”久远说。“她平时就那样。”响野接过话,“久远,你听说过雪子小时候在七夕的许愿签上写了什么吗?”“不知道啊。”“好像写了‘我想尝试被吓一跳的感觉’。也就是说,她虽然明白所谓惊吓是什么意思,却从未有过那种感觉。”“想要吓倒这样的雪子,一般情况下还真是不可能啊。”成濑皱皱眉。

听了这番话,久远想,要发生怎样的大事,才会让雪子姐接二连三受到惊吓呢?

抢劫失败吗?真是乌鸦嘴。

过了一会儿,响野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慎一正因为在学校被欺负的事而烦恼。”

坐在旁边的成濑脸色沉了下来。“被欺负。”久远发觉自己的脸也扭曲了。这是个令人不快的字眼,就好像一口咬在了腐烂的苹果上。“说是接下来准备要被欺负。”“被欺负这事还要准备?”成濑面露疑色。“我也不太清楚。慎一是这么说的,说应该会那样什么的。”“应该会?真奇怪。”久远歪了歪头。“总之在他找我们谈之前,也只能装糊涂了。”

听他们这么说,久远忽然想,或许今天雪子姐状态不好跟此事有关。他这么单方面地揣测着,也觉得挺有道理。

又过了几分钟,成濑站了起来。“对了,据说神奈川县警要举行演习。”他披上皮夹克。“演习?”久远问。“针对银行抢劫的实战演习。”成濑强忍住笑,“规模很大。”“什么时候?”响野问。“据说就在最近。大概是我们犯案后两星期左右吧。”“该不会正好在港洋银行吧?”“不是,应该是附近的其他银行。”成濑说着,随口举出城里比较大的几家银行的名字。“演习啊。”响野饶有兴致地舒缓双颊,“肯定是因为那个。几年前县警不是丑事频出嘛,现在肯定想正名,向社会彰显‘其实我们十分值得信赖哟,该出手时就出手哟’之类的。而且俄罗斯总统马上也(3)要来横滨嘛。”

久远抬头看着天花板,试着想象俄罗斯的风景。“因为总统要来,县警豁出去了?”“俄罗斯不是也有恐怖分子嘛,人质事件什么的。县警想展示一下针对此类事件的教科书式应对方法。”成濑说。“教科书式?不会吧?日本警察还有能教其他国家的东西?要是让人家看到那样的演习,全世界的劫匪都得组团来横滨了。这么大块肥肉。”“县警为了挽回声誉,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响野一副隔岸观火的语气,“但我还是深表同情。工资不高,案件却那么多,而且只要稍微犯一点点错误,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警察这职业也够苦的。他们可能都搞不清自己是为什么、为谁在工作吧。‘说得漂亮,有本事你来干啊!’他们憋了一肚子火想对媒体发,却只能忍着。”“确实如此。”久远表示同意。“演习的规模非常大,因为是教科书式的演习嘛。”成濑笑着说,“据说跟拍电影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与其说是演习,倒不如说是在演戏啊。”久远想象着演习的情形。估计银行四周会被警车包围,警察们架着枪谈判,喊些“快投降”之类的话。简直就是一部又老又臭的电影。但或许就是这种华丽又空洞的东西,才更容易被一般民众接受。“成濑哥怎么知道演习的事呢?公开说要演习了吗?”“跟我们的宣传科联系了。应该是希望演习结束后,可以将演习的情况刊登出来向市民公开吧。这就是一次宣传活动,所以排场要大。我也没觉得这种事能上新闻,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而已。”“真令人愉快啊。”响野站起来,“我们抢劫港洋银行是在演习开始前两周吧?警察好不容易为了找回威信要搞演习,我们却抢在他们前面抢了银行,这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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