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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03:5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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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天下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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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伞的侠者(下)

负伞的侠者(下)试读:

卷三 血飞梅花

被美女约会

“哪位是席相公?”“哪位是刑部尚书府上任西宾先生的席衣白相公?” 堂倌手里拿了一份大红描金柬帖问道。“在下便是。”

应话站起的是一个文雅的蓝衫书生。“这是给你的柬帖。”“谁送的?”“不知道。但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哦?”“她虽没出来,但我看到她从油壁香车的车窗帘子里伸出的手很白很美,还带着一缕高雅的兰香。相公在窗口看,还可看到那辆华丽的油壁香车……”

蓝衫书生探身从窗口向楼下望去,正见一辆华丽的油壁香车由一对桃花胭脂马拉着,依依地离去。

车驰的方向是樊楼、潘楼、界身院方向,那边经马行街到封丘门、新封丘门,多的是酒楼、食店、茶坊、妓馆、瓦舍、勾栏。

蓝衫书生打开柬帖,里面乃是那种蜀地产的素心小花笺,上面是数行娟秀雅致的小字:“席君青览:不亲罄玆,数月于兹。引企鸿晖,时深蚁慕。红花含笑,好映鹣影之双双,木李遥投,不尽蓬心之一。望早移玉趾,勿使秋水为穿,是所至盼。”

落款是“星风楼旧识,知名不具。”

蓝衫书生一笑道原来是丁娘!”

蓝衫书生已登临一间精雅的花厅。

花厅里,几上花正红。

那是山茶。红艳且耐寒的山茶。

案上端砚犹开,撂了一小截香螺青墨。紫毫笔,素心笺,笺上有字:“曼眼腕中娇,相看无厌足。欢情不耐眠,从郎索花烛。”

蓝衫书生见状,“噫”了一声,喃喃道:“人呢?”

他正惊奇时,一阵细微的足音传来。

足音伴着金步摇叮玲之声传来。

——看来是主人回来了。“丁娘……”蓝衫书生回头叫道。

他这一回头,便见一道寒光迎面射来——

那是一柄小剑。

玉剑。

剑直刺蓝衫书生咽喉。

剑已被蓝衫书生以右手的中、食二指夹住。

偷袭的刺客被蓝衫书生抓住了手。

刺客的脸顿变了。

变得通红。“放开我! ”刺客这样低声叫道,竟是女人的声音。

书生一笑道:“既抓住了偷袭的刺客,哪有放过的道理?”“最主要的是,风流的席先生又怎肯放过到了手边的女孩子?”

一个声音冷冷道。

听到这个声音,席衣白顿松了手,退了开去。

——他怕,怕这个正戴着铁狮面具进来的人。

怕这个戴着铁狮面具的女子。

戴铁狮面具的女子取下面具,露出了年方双十、美丽如花的容颜。

她妙目盈若秋水,望着蓝衫书生道:“席先生,你似乎很怕我?”“哦?”“我几次欲与先生长谈,先生都像避瘟疫似地避开了,这丁娘一张便笺,你怎么就那么快地过来了?”“因为丁娘是一个美人,而我是一个书生。”

蓝衫书生席衣白道——“书生都是爱美人的。美人有召,自然跑得飞快,唯恐美人生嗔了。”

戴铁狮面具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蓝衫书生道:“这么说来本小姐是丑八怪了?”

蓝衫书生席衣白道:“小姐天生丽质,可比天人。不过“不过怎样?”“在席某眼中,小姐就是小姐,而席某不过是一介教书的西席,一个功不成名不就学书不成又学剑的书生而已。在席某眼中,你只是楚尚书的千金小姐,只是席某的女弟子,别无其他。”“你……”戴铁狮面具的女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另外我劝小姐如要挑面具宁愿选老虎也别挑狮子。”“哦?”“小沙弥爱老虎的故事小姐一定听过。但没有一个男人爱娶一个像狮子的女人的,因为男人最怕的是河东狮吼。”“你……”这回,戴铁狮面具的妇人杏眼圆眼,脸上变色了。

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内室响起:“贝贝,犯不着跟他生气!男人呐,你拿他当人,他越摆谱,你索性不睬他,他反而巴巴地来求你了!”

随说话声,一个美丽女人步出。

看到这女人出来,铁狮面具的女人本欲发作的脸顿变得如春风拂过一样晴丽起来,咭地一笑道:“丁姊,我怎会跟先生生气?只要先生不生我这顽劣弟子的气,我楚贝贝就谢天谢地了 ! ”“要我不生气才怪!模仿丁娘笔迹把我诳来,使我一场好酒没喝完,此过之一;支使小凤以你的利器宝剑对我偷袭刺杀,差点令我命丧剑下,此过之二。前些日子我有事出行,安排你温习预学文章若干,嘱你务必克守师训。结果随扈总捕满世界寻找什么铁伞书生去了,还与兵部猛将、‘虎尾溪’沈家的第二代高手沈虎头交了手,要不是扈总捕出来镇场子,还不定闹出多大的事。如此不遵师训、肆意胡闹的弟子,连先生都敢杀,还有办法教么?我想我该辞馆了。”

蓝衫书生席衣白说到这里,脸一虎道:“不知这回找我,又有何事?”“这回是爹爹他找你有事,好像又要叫你远行。人家是好意,才约你来丁姊处的嘛。”

看到席衣白生了气,楚贝贝顺下长长的睫毛,低声细气地解释。

这位令先生害怕的女弟子,此时怕着这个年纪大不了她多少的先生。

她虽然任性率直、不怕得罪刑部尚书府学馆里延聘的所有为人方正、学富五车的宿儒,但这位小先生脸沉下来时,她还真怕。

虽然知道这位表面上是她先生的席衣白,其实是她父亲的师侄,她本可以叫他一声师兄,耍耍师妹小脾气的,但她不敢。

这种不敢让她对自己很生气,生气得趁这小先生不在时,恨不得把这世界闹个天翻地覆。

但他一回来一切都变了,他还是严肃的他,她又回到了她。她仿佛是永远翻不出他那如来佛手掌的孙猴子。

像这回,她原想能用这别致的方式讨他一点开心的,不想反落他一顿数说。她真想跳起来扇他一个老大的耳括子 (那巴掌落在他脸上是不是很有趣?),但看着高高挑挑、笑得那样有味道、连她作为一个女孩也不由动心的丁娘用她那涂着凤仙花油的指甲的纤纤玉手,那么随意而又风情地端着药碗走过来,边小口啜着药,边笑盈盈地凝睇着蓝衫书生,看到连小凤那小丫头也拿一双似羞还娇的凤眼睥睨着他,她心中的气顿咽下了。

她婉婉顺顺地低着头,作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然后用眼睛的余光望向蓝衫书生。“师叔找我……”蓝衫书生席衣白闻言顿变得苍茫起来,如暮色苍茫中的远山山影。

他的眼神顿变得遥远,像被谁追了魂似地变得很空,很远……

席衣白站在刑部尚书楚冰雷面前。

楚冰雷站在一块写着“政如冰霜,奸轨消亡;威如雷霆,寇贼不生”的中堂面前。

楚冰雷站在比席衣白高一级的刑部大堂玉阶之上。

楚冰雷身材高大,本身就比席衣白高出半拳。

楚冰雷是席衣白的师叔,不但师门辈份高,武学造诣武功修为,也远在席衣白之上。

席衣白对这位身登朝廷刑部尚书大位的师叔,常有种高山仰止之感。

——这不仅因为刑部尚书楚冰雷是威重权大的刑部尚书,平时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也不仅因为楚冰雷是他的师叔,是武功修为、武学造诣登峰造极的一派宗师。

最主要的是楚冰雷为人的持正、方刚。

席衣白在整个东京汴梁城里,从上至宰相府、下至开封府尹衙门,三曹六部、大小官吏之中还没找到一个比师叔楚冰雷更廉洁清正的官员。

如果他对师叔有什么不满,那就是楚冰雷已不像一个武林人物,他虽身负上乘的绝世武功,但办事完全按照官衙的原则一一刑部的“铁血捕杀堂”行事未免不够光明磊落。用毒药、暗器、偷袭手段来算计、对付朝廷认为心腹大患的巨寇大盗,迹近市井无赖。

但官场就是官场。

正如楚冰雷瞪着席衣白道那你叫我这刑部尚书怎么办?吹着‘冰雷箫’去满世界追捕、击杀那些狡贼悍盗去?”

——大侠有大侠的惩恶作风。

大官有大官的铲敌手段。

上至叛逆朝廷、党附昭义节度使李筠、淮南节度使李重进的一干反宋的后周文臣武将,下至杀人越货、掘墓盗尸的各类江洋大盗、贼人屑小,直至各种作奸犯科之徒,还不都在师叔的坐镇指挥下,一。。在京师和各路、各府、各州、各军的刑场上、牢狱里,该杀头的杀了头、该坐牢的坐了牢?

师叔楚冰雷是席衣白在这世上第二个服膺、服管的人。

——第一个是他的师父,但他的师父已殁,在两年前已病故。

楚冰雷是席衣白在这世上的唯一长辈,也是唯一亲人了。

血飞悔花席衣白是一个询恂然的文雅书生。

他悄然站在阶下,望着师叔楚冰雷。

他在师叔面前从不多言,回答也很简洁。

因为他知道师叔是一个不喜欢属下官员言语饶舌、多而无当的人。师叔也不苟言笑,连独生女楚贝贝撒一下娇也要看一下脸色才能确定行止。

他不想让师叔看低自己和教自己武功为人的师父。他依稀听师父说过,当年他们师兄弟人各有志,各选择自己行侠与从仕之途分道扬镳时,有一份轩轾之意。

他要为师父各方面都争口气。

但此时他看师叔,只觉师叔的脸上有一种身处幽远的风雪迷茫之境的迷茫、幽远。

而师叔也就这样沉浸在那一种幽远、迷茫之境里,开了口。

他话说得很慢,慢得似要把每个字都留在听者的心上。“衣白,你的名字很好,志向也很高。一个人要做到纯白如一,不为俗尘所沾,翩如白鹤,翔于清霄,有多么不易。”楚冰雷是让女人易生倾慕之心的又高大又丰神如玉的文臣武将之亚,称体的锦袍,黑亮的剑眉,朗若秋星的俊目和一部迎风飘拂的五柳美髯,既沉雄威武,又风流儒雅。

他很少笑,沉静如秋水。

但心仪他的女人相信,他若笑时,那一定像阳光从云缝里洒下一样光芒四射,灿烂辉煌。

但一个高官是不轻易笑的。

一个刑部尚书这样掌握全国刑杀大权的高官更是不轻易笑的。

只有为人沉默、刻板,官才能越做越大。

一个整日冲着人嘻嘻哈哈的人,只配卖豆腐或为茶馆客人冲开水了。“我想起了你师父。”楚冰雷沉静若秋水的脸上有了表情,仰慕的表情,“师兄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行侠四海,名满天下,而一生始终不为名利所拘,一生行事都出自本心,了不起!”“我和师兄比,犹如腐萤之比明月。”“但师叔执掌刑部,上以正肃朝纲,下以威慑盗寇,除暴安良,与家师也是殊途同归,有师叔这样的清官,百姓也该额手称庆才是。”“树大有枯枝。我虽执掌刑部,但难保管辖的部属吏员没有徇私枉法之处。上有皇上、王公大人钳制,有时为权势、利害所迫,周旋官场上,难免便有违心之举。想当年一心从政,欲走莲花道路,出污泥而不染,与官僚同流而不合污,以期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作些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为国为民大事,现在想来这只是幻想而已。待官真做大了,人也就染得不成个黑人,也成个杂色人了! ”楚冰雷似乎颇多感慨。“师叔何来此想?朝野上下对师叔您风评不恶。目下不正是师叔大展鸿图之时? ”席衣為道。“衣白,别看师叔今日还威风八面,明日说不定是大理寺定为大辟之罪的天牢死囚也难说呢! ”楚冰雷沉声道。席衣白闻言,盾毛一扬道师叔何以忽出此言?”

楚冰雷道:"皇上龙体违和已有时日,一旦驾崩,是皇弟晋王光义还是皇太子登基,那就难说了。当今分为两派,师叔是拥立太子的,现在朝野两派各为其主,明争暗斗颇烈,师叔担心一旦晋王登了大位,怕未必容得下某等。”

席衣白道:“自古以来皇权都是父子相传的,怎么会……”

楚冰雷道:“时也,势也。当今晋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也得看晋王脸色行事。也许皇上虑及唐末以来帝王换了八个姓,朝代兴亡如走马灯的殷鉴在前,不愿君弱臣强,祸及子孙,有意要弟承兄位也未可知。”

席衣白沉默。

对朝廷的党争,他不想置喙。

楚冰雷喟然一叹,释然道:“我但求求仁得仁。名位得失并不放在心上。只求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领一日国家俸禄,便作一日本职之事,想多了反而徒令心乱。”

席衣白道师叔唤衣白来,绝不只为说这些。”“这些事,衣白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楚冰雷道,“你跟你师父一样是不羁之才,云上白鹤。尘世的鸡虫得失,向为你们所轻的。”

楚冰雷道我说这些,便是告诉你,朝廷党争,官场混浊,本不适宜于你。你既无意于此,可以到银柜上领上你应得的那份银子,远走高飞了。”

席衣白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师叔是否遇到了大麻烦?”

楚冰雷沉默。

席衣白道记得师父临终前嘱我来师叔处,叫我视师叔如师父。长者有其事,子弟服其劳。这是应有之义。” 他顿了一顿,又道:“记得衣白初来师叔处,师叔您说,以您的俸银,只够养活贝贝、管家、几位幕僚、西席、执役的工役厨师十数人,实无法提供我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求过得好,便要为朝廷做事,但怕这有拂我们师徒素志。最后我们商定了,由我挂名刑部执事,做一些朝廷需要我做,我又认为值得做的惩恶执法、为国出力的事。衣白秉承先师遗志,先后伸手管了扣马山、凤凰城两档事,自问并没做错什么。不知师叔缘何忽出此话,要衣白离开?”“衣白想来,一定是极为棘手的大麻烦来了,师叔才不欲弟子陷身其间的……”

楚冰雷道:“你挂名刑部执事,所作的两件事已足以对得起你所领的俸银,这两事该得的赏银也足够过上一生了。”

席衣白一笑道:“衣白虽不热衷名利,但丰衣足食亦非衣白所求。衣白图的是什么,师叔自然明白。”

楚冰雷道:“我明白,当然明白。你师父把那两柄大小铁伞和‘追魂伞’的绝世武学传你,自然也把墨家一派掌门钜子的权利、道义与职责也一并传了给你。你求的是这一生莫辱没了墨家祖师爷兼爱非攻的教义,作一个赴火蹈刃、摩顶放踵的墨侠,使‘铁伞书生’这一你师父创下的侠名永传下去。”

楚冰雷一叹,道:“楚某虽然为官,但其心也同你们师徒一样,‘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严师、贤友、良臣, 都是墨者所为,旨在匡时济世。”

席衣白道:“师叔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楚冰雷道不过这的确是一件极棘手的事,说不定你师父创下的铁伞书生的威名,会让你在这一战中失去……” 席衣白目光热切与锐利起来,沉声道若只打无危险的仗,做有把握的事,先师也就不会有杀‘大地龙王’东方孤独、战‘金蛇天君’厉百变这样的豪举了!衣白虽不才,但也不愿‘铁伞书生’这名头因衣白而没没于草莽间。”

楚冰雷目疰席衣白道你意已决?”

席衣白眉宇中现出沉毅之色:“吾意已决。”“好。不愧为‘铁伞书生’传人。”楚冰雷豪笑道。

他一掌拍在席衣白肩上,走下玉阶,与席衣白并肩而行,说了起来……“建隆元年,太祖陈桥驿黄袍加身,你知道昭义节度使李筠为何敢在潞州起兵反宋? ”楚冰雷问。“因有太原为首都的北汉支持。”席衣白道。“北汉为何敢抗大宋?太祖平荆湖、灭后蜀、克南汉、取南唐,吴越入朝,泉州归附,所向披靡!北汉刘继元何德何能,敢抗大宋大军?”“因为有辽兵相援。”“不错,开宝二年,太祖亲自率兵攻北汉,败兵援兵,引汾水灌太原城。本来并非攻不下来,奈何辽又派兵来援,宋兵只好班师。近来太祖又命党进、潘美等分道攻太原,辽将军耶律沙又领兵助北汉,阻止我大宋一统天下的大业! ”“师叔的意思,莫非要我取辽国狼主的人头?”“不。时非昔比,今日纵取得辽景宗耶律贤的人头,也不能阻止宋辽敌对大势。何况北汉未灭,暂时也不宜妄开宋辽之战畔。”“那么师叔说起辽国……”“还记得扣马山、凤凰城两处获得的罪证么?”“他们意在通辽叛国,与辽国的一个叫耶律银冲的大官密通信札,意图择时以内外联手,举行‘大事’……”“他们的‘大事’便是让辽国的契丹胡人铁骑南下,践踏我大宋山河! ”楚冰雷冷冷道。“师叔提起这事,莫非志在耶律银冲?”“据我所知,此人在辽国宗室中,文才武略,都是上上之选,辽国大将耶律沙、耶律敌烈和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及耶律隆运,都是他的宗族与交好,他的祖父便是随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打天下的大臣、立下战功无数的于越王耶律易鲁。”楚冰雷道。“这人……? ”席衣白问。“这人与我宋朝上至王公大人、文武官员,下至各地大豪、绿林响马、巨寇大盗,多有所交。据说他暗地送给宋朝交结之士的金银异宝及名马不计其数……”楚冰雷道。“我知道,凤凰城主任笑骂有一匹叫‘银箭’的快马,便是由耶律银冲辗转赠送的。那的确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良驹……”席衣白道。“这人广交我宋朝官吏军民,居心叵测。据朝廷提供的情报,他在策反我军民。但我们杀了托塔天王与凤凰城主后,各地豪强与朝野官民均有所议,谓我们滥开杀戒。因此我们必须派人去辽国,把耶律银冲处李胆、任笑骂投给他的密札给盗回,以正朝野视听。另外,据说还有朝中文武官员与各地豪强与他有密札往来,狼狈为奸,志在一朝内外呼应,叛国投敌。若能将这一切罪证一并取回,好把朝野卖国奸党,一网打尽!”“为什么不把这罪魁祸首杀了? 一发断了国内心怀异志者的投敌之心? ”席衣白道。“如此当然最好。”楚冰雷一叹道,“但此人身边有崆峒翁七忧师徒,他本人已得翁七忧的真传,再加上扈从侍卫高手如云,要杀他,除非我亲去,可惜……”

席衣白扬眉慨然道:“这事便由衣白去做好了!”

楚冰雷沉默了一会,颔首道:“也好。我让党侍郎、扈总捕好好安排一下,以策万全!”

三天后,席衣白离开了东京汴梁,随一群人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这次,他要刺杀辽国将军耶律银冲!

这是他出师以来第三次出手。

被美女担心

十辆马车向北长驰。

马车由开封府出发,经封丘、长垣、滑州、名州、宁晋、鼓 城、祁州、保州,到达广信军。从广信军越过长城口是容城,容城过后便到达涿州地带,那是辽人从石敬塘处割得的幽云十六州了。

席衣白看着马车驶过长城关口,大宋的军旗国旗犹在晨嗉里飘展,心中忽一阵热血奔涌。

这时他对面的一人注视着席衣白道:“书生真要到辽博功名么?”

问席衣白的是一个人称“连先生”的辽国商人。

这人虬髯团脸,为人甚和气。

席衣白依旧书生打扮,随身带着他的书蓝、行李等诸物。

他见问,笑道:“丈夫志鹰扬,四海皆为家。我既在宋不得意,为什么不到辽国求发达呢?当年孔子周游列国,也未曾以一国为囿,曾声言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席衣白这一说,坐在车尾处的一个珠宝商的跟班姓田的问道:“书生,那上京不比东京,天寒地冻,可不好过。”

席衣白道:“你这话让我想起《论语•子罕》一段话了。” 那姓田的道:“书生,我田不耕若读书多,便不当艾公子的跟班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何必老鼠钻在书堆里,咬文嚼字?”

席衣白一叹气,摇头苦笑,不语。

车尾那个人称“艾公子”的珠宝商开了口 :“我艾松翔虽是经商,但也算读过几年书。书生所言,莫非是: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这一段话么?”

他这一说,连先生笑着开口了 : “书生到底是初到我大辽,其实上京虽不比东京,但也一样有人民城郭,宫卫市集,要比昨天这遂城可热闹得多。”

席衣白道我这话是回答那个老田的,在来前我也读了些你们辽国的书。知道你们同样居有宫卫,出有行营,只是叫斡鲁朵和捺钵。分镇分圉,便是居住的部落,有事则以攻战为务,闲暇则以畋渔为生,不知我说得可对?”

连先生笑道席相公真是有心人,要知当年我们大辽太祖皇帝也是仗了你们汉人的韩廷徽韩宰相才打得江山的。”

席衣白笑道藏明公以汉人而在辽朝成就一番大业,正是我所羡慕的人物,但愿……”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一人怪笑道:“谁在放屁?好臭好臭!”

那话却是一个坐在车头处药材商人的保镖说的。

坐在车头的药材商人眉一皱道:“三痴,你又胡说了?怎么我就闻不到?”

三痴道:“水老板的鼻子被药熏得久了,已失了灵。”

坐在车尾的田不耕叫道:“想不到我老田一个无声屁,你顾大英雄竟在上风处都闻得到,确是高明之极!哈哈,高明之极!”

这时,赶车的老车把式叫了一声:“都别闹了,老少爷们,好像有一彪军马过来了! ”

赶车的这一喊,众人都静了下来。

这一静,便听见有马嘶人喊之声随密如暴雨的马蹄声急传而来。

车尾的珠宝商艾公子脸色一变,似从梦中惊醒,叫道:“莫非是响马?”

这一说,大家齐脸上一凛,阴了下来,独那药材商人的保镖顾三痴呵呵痴笑道:“哈哈,强盗么?来得好,正好试试俺顾大锤儿的大锤儿!”

他话才说毕,“砰”一声响,一支利箭射穿车厢板,箭头都快射到连先生的保镖,那个裹在一团皮毛中睡觉的精壮胖汉的额头上,那胖汉顿一激灵,人也坐了起来。“好强劲的膂力,这一支箭,一定是一个挽得五百斤神臂弓的高手所射!”

席衣白看着这一支跌进车厢内的箭想道。

这时马蹄声骤近,听马蹄声,似是从左、右合围,呈弧形包抄了上来。“不要怕,有天大的事,文的、武的,都有我连长风和我这位爱睡觉的甄朋友担待着。”

发话的是连先生。

连先生是来往宋辽之间常做生意的辽国大豪商,这趟从洛阳到上京的大马车,便是他打保票邀大家做的买卖。

据宰相府的管家和刑部扈捕王讲,这连先生开在东京的银庄,至少有白银六七百鞘。

有这么多银两担保,谁还怕赚钱多烫手?

带了香料、药材、犀象、茶叶、苏木、增帛、漆器、航糯、珠宝、硫黄、焰硝各物的九辆大车的货运到了析津府便可换回大批的银钱、布、羊、马、橐驼,虽有些风险,但可赢利十倍以上,冒些险也值得了!

但连先生虽在宋、辽两国的官、私两方都兜得转,如遇到强盗呢?

难道他与强盗们也有交情?

——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包括席衣白。

席衣白怕的是如真是强盗要命,给逼得露出了身丰,这上京之行可就保不定半途而废了!

两百来骑都是辽兵,小的只十五六岁,老的倒快五六十岁了。

而每一骑辽兵后面,都带着两匹备马,马上既有被褥衣物包裹,又有谷粮、鸡鸭等各物,还有宋人服饰的妇女。

马后是用牛皮索捆着拖着、驱赶着的宋人百姓,老的、少的,在逆风之中悲苦不堪。

——这是辽兵“打草谷”回来的人马!“车中可有宋猪?”

这一队辽兵为首的是一个很是凶眼的契丹人,只有一只独眼,提刀圈转战马,向第一辆赶车的老头叫道。

老头见这场景给吓呆了,一动不动,也忘了吭声。“这老不死的本身也是宋猪! ”辽兵中一人骂道。

他骂声中一扬手,一道长长的马鞭劈头向赶车老头抽下。

眼看抽着老头,车中一人忽冲出,一手抓住马鞭一拉,哈哈笑道:“欺负老人么?和俺打一架!”

这人手劲奇大,竟将那辽兵从马上拖栽下马来,跌个鼻青眼肿。

这人正是那药材商人的保镖顾三痴。“宋猪敢造反!”“杀了!”“杀了!”

随一声唿哨,周围的辽兵挥刀挺枪,催马杀上。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是萧金麻都不!我连长风在此有礼了!”

那连先生和他那爱睡觉的姓甄的保镖从车里滚了出来。“我这里有耶律梅里给范阳守卫将军和您的信连长风随即笑容可掬地连连行礼,用契丹话向那些辽兵说着什么。

那些辽兵们闻言勒住马,望着那独目的辽兵首领。

那独目的辽兵首领看完信,独目闪闪发光,脸上阴晴不定。

连长风笑对他保镖道:“山君老弟,烦你从第二辆车上取一箱茶叶来,给弟兄们冲茶喝!”

那叫甄山君的保镖随即从第二辆车上把一箱茶叶搬到了独目的辽兵首领马鞍上。

独目的辽兵首领接过箱子嗔了一下,脸上大喜,大手一挥道孩儿们,回家分茶!”

辽兵们顿都吹呼起来,围着的辽兵兵马俱散开,驱赶着他们掳掠来的宋人财帛子女,扬长而去。“你叫那个独目的辽兵头领什么麻布?”席衣白问又回到车上的连长风。“不是麻布,是麻都不。萧金麻都不。”连长风道。“萧金麻都不?”“萧是他的姓,金是他的名,这人是我们大辽国皇后萧皇后的一个远房侄子,做的是麻都不。”“麻都不是什么官?”“麻都不又叫麻普,是我们辽国设的县官的助手,相当你们汉人的副知县一类的官。”“我们汉人可并没副知县这一个官,有的是县丞、主簿、通判、孔目、推官、押司、都头……”这是车尾的艾公子接腔。“那么耶律梅里的梅里又是什么官儿? ”席衣白问。“这是贵戚官名,是皇帝的宰相传令官。耶律是皇族, 耶律这一姓在我们大辽,与萧、韩两大显姓,都是得罪不得的。”连长风道。“连先生你这信的面子似乎不够大,还得要花上一箱茶叶才行。似乎这信还抵不上一箱茶叶! ”车头处药材商人的保镖顾三痴冷笑道。“这你顾壮士就不知了。这些打草谷的辽兵,官府并不发钱粮,全靠他们自己抢着过日子。要不是有这封信挡一挡,别说一箱茶叶,这十辆车的人和物都遭劫了 ! ”“再说这茶叶,我们辽人视之为至宝,我虽送了一箱茶叶,少赚了一鞘银子,但以后来回路上,在这一个地段便万全了!哈哈,这叫花茶叶求平安……”

连先生正大笑之际,车把式回了头:“连掌柜的,前面是蟒盖城的草市沙刺市,要不要停下?”

这时,那车尾的艾公子开了口:“有沙刺市么?那就停下吧!”

——听到“沙刺市”三市,他原先长途坐车显得疲倦的神态顿一扫而空,有了精神。

与此同时,那做药材生意的商人水老板和他的保镖脸上不由都变了一变。

以那个顾大锤儿顾三痴的憨勇无畏,现在竟也脸上有了惊怖之色。

——蟒盖城。沙刺市。

它藏着什么,使有人欣喜、有人恐惧呢?

席衣白不由睁大了眼睛。

他只求一路平安,早日到达上京。

东京汴梁。马行街。

星风楼妓馆。丁娘的花厅。

丁娘与楚贝贝对花品茗共语。

丁娘道:“不知塞北此时又是如何风雪交加?”

楚贝贝道席师哥练有精深的内功,天寒倒不可怕,爹担心的是他过不了蟒盖城。”

丁娘道蟒盖城?”

楚贝贝道蟒盖城有沙刺市,那里有上好的珠宝珊瑚,卖的价格极便宜。”

丁娘笑道席相公并不是贪图珠宝的牙人市侩,又怎会被珠宝迷住?”

楚贝贝道:“因为那里,沙刺市与蟒盖城连在一起,才有麻烦。”

丁娘道:“什么麻烦?”

楚贝贝道沙刺市是蒙古语,意为卖贵重珠宝珊瑚的地方。相当我们这里北方的市集,南方的墟,或叫虚。”

丁娘笑道:“我从江南来,南方赶墟是定日的,那热闹得很呐!那有什么麻烦?买东西可方便呢!”

楚贝贝道:“但你明白了蟒盖城是什么意思,你恐怕真有便宜的珠宝也不想要了!”

丁娘望了楚贝贝一眼道:“‘蛇看珠宝鼠守银’。遮莫那蟒盖城虽多的金子珠宝银两,但是有一条大蟒蛇盖覆着,让人难以接近?”

楚贝贝摇头道不是,那蟒盖也是蒙古语,是魔王的意思。”

丁娘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这蟒盖城是魔王居住的城?这世上真有魔王、魔鬼?”

楚贝贝一叹道若真有魔鬼、魔王反倒不可怕了!那里住着的人,比魔鬼、魔王还可怕!”

楚贝贝说到这里,脸不由白了,目中有了恐惧之色,打了个寒颤道:“因为那里都是住着被宋军杀死了亲人的契丹人,契丹人向来是靠‘打草谷’为生的……”

丁娘道:“这我知道。辽国兵制,凡民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隶兵籍。每正军一名,马三匹。打草谷,守营铺。家丁各一人,人铁甲九事……皆自备。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之。”

楚贝贝道对,这就是他们的打草谷,几百人几十人结伙突然冲到我们宋国境内抄掠过来,掳掠我们宋人百姓的衣帛财物、谷粮猪狗和老人儿童妇女壮丁。——那蟒盖城就是契丹人打草谷后买卖被掠的宋人子女老幼为奴、对无人肯买的老人儿童予以屠杀的场所,也是在少刺市上拍卖、 交换珠宝、衣帛等各类物品的地方。”“说不定那里卖的戒指、手镯,就是从死人手腕上摘下的,说不定丢在羊皮上的耳环,还连着半只一刀割下的耳朵……”“听说他们还把敢于反抗的我们宋人壮丁剥下完整的人皮,让那满身淋血的无皮人在盐堆上滚……那惨叫声如鬼哭狼嚎,声闻数里……”

丁娘大声道:“别说了,我知道为什么席相公过不了这一关了!”

丁娘站了起来,目光中迸出火花:“他一定和我现在的想法一样,会忍不住出手救那些被无辜屠杀的我们宋人……”

楚贝贝叹了一 口气道:“我现在只祈祷两件事。”

丁娘道第一,但愿那天不是他们契丹人打草谷的日子……”

楚贝贝道:“第二,但愿别遇上蟒盖城的城主契害真!”

丁娘道:“契害真很凶恶?”

楚贝贝道他是契丹人中最凶残的人,如果蟒盖城住的是一群被仇恨蒙蔽了心灵的契丹魔鬼,那他就是魔王! ”

丁娘道:“哦?”

楚贝贝道:“契害真在鲜卑语中,就是刽子手的意思。 据说这契害真一天要杀二三十人、还有生食人心的残行……”

丁娘一惊道:“生食人心?”

楚贝贝道:“这厮据说是契丹中三大太保之一,武功极高,横行塞北多年,一双眼吃人心吃得红得要滴血,有一个外号叫‘血目雕’……”

丁娘问:“如果真遇上契丹人‘打草谷’,又是那契害真呢?你希望席相公是袖手旁观,听任那帮恶魔屠杀我宋人呢?还是希望他出手?”

楚贝贝沉默了。

——她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如果为了救人,而耽误了大事,那么这人是一个不智的人。

——如果为了办大事,而甘愿看魔鬼魔王吃人害人屠人,对这一切无动于衷,那这人无疑是一个极其冷酷无情的人。

楚贝贝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自己是希望席师哥是个感情用事、处事不智的莽夫,还是希望席师哥是个只为达到目的,而不顾一切的无情之人!

事实上也难怪楚贝贝,在这种情与理的选择上,本就无绝对的对错。这只是对人的情感良知道义与智慧原则两者间选择的一种考验。有的人会因为情,为了良知道义,明知这样做会误了大事,是错的,也忍不住挺身而出,不惜一切,但求一战快意恩仇!有的人则宁愿挫碎钢牙拧断指头咬破嘴唇,也要忍下去以求完成大事!

也许前者可称为多情、深情,是至情至性的性情中人,是情侠义侠!

后者则是忍辱负重,毁誉求仁的枭雄、英雄——他们往往可成就大业:或为一世之枭雄,或为无情之杀手,或为千古之侠圣。

——席衣白,他会选择什么?

——如果你,你又会选择什么?

被美女暗杀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风沙弥漫的塞北大漠,天低铅云,山号朔风,惨白的雪若苍茫的愁绪,自灰黑的云天洒向人间。

一座突兀的山峰若敛翼远眺的兀鹰。

峰下,风雪吹不到处有一座石头围垒的城镇。

城的出入口外,有些铺摊棚舍,构成了草市。

草市上有酒店,有屠牛羊的屠场,还有住家、商号、布市。

契丹人产得最多的便是银子、布、牛、羊、马与橐驼。 但这个草市上,买卖最多的是珠宝珊瑚。

来到这里,那珠宝商人艾公子看到的只是珠宝、珊瑚。 席衣白看到的只是人,悲惨的人。

这些悲惨的人,既有大宋被掳来的子民,也有辽国契丹人他们本身。

席衣白到了这蟒盖城、沙刺市,他决定做哑巴、瞎子、聋子。

他只想有一壶酒封住口,一个女人来遮住眼,而耳朵塞满的是酒徒的喧嚣、狂笑和女人带着夸张的叫声——那叫声愤怒多于快乐,多半是被哪个粗野的男人在屁股上拧出来的。

在关内的集镇和小城里,这样的地方可说泛泛都是——

也许女人不一定出色风流,但酒一定童叟无欺。

而对席衣白来说,其实他需要的也仅仅是一块能喝酒的地方。

需要的仅仅是一壶酒。,

席衣白果然没有失望。

□ □ 中央烧着一个老大的炭火炉,上面支着一口大锅,锅里鼎沸的是白菜羊肉,一大锅被酱油渗得酱色的白菜羊肉。一个缺了一只耳朵的老人坐在炉旁握一个铜勺,谁丢下一块银子谁的粗沙大碗便添上一大勺白菜羊肉。

而一个虽裹在油黑的羊皮袄里犹让人觉得漂亮的女孩则当垆卖酒。

女孩的脸白得像羊脂玉,眼睛黑得像浸在清水里的紫葡萄。

但女孩虽被炉火映得脸有些红,她的眼睛是忧郁的。

忧郁得像门外被许多双靴子踩得污陋不堪的雪地,昏浊的泪水满脸的雪地。

但女孩的泪水一定是像珍珠一样明洁的。

她的泪水也只在心里流。

这女孩只默默地收银,打酒。

她用她的神情把这满屋子宋人与契丹酒徒的喝酒喧嚣声隔了开来。

她把自己隔在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一个往事与噩梦交替的世界。

—个悲惨世界。

席衣白望着这个名叫怜怜的女孩喝酒。

他觉得喝的酒好辣、好苦。

但这又辣、又苦的酒他已灌下去五斤。

他仿佛要自己来替这女孩把所有生活的苦酒都代喝下去。

就在他有些醉意,第六次打酒的时候,有一个响亮的划拳声报道:“六六顺!”

随这“六六顺”的划拳声,有十七八道劲风打向了席衣白的背后,有五、六个人从身后扑了上来。

这五六个人人还没扑近,刀风已先扑上来。五六口刀,分斩席衣白的脑袋、双手、双足!

那五六个人五六口刀恶狠狠杀来全没留后手!

而更大的变化,还在后面!

袭击席衣白的五六个人都是他们这十辆车北行的同伴。

他们都是车夫。

他们之中,三个是宋人,三个是辽国契丹人。

这三个宋人的刀法包含下中原武林的三大门派:彭门的五虎断魂刀、少林六合刀和梅花刀。

而三个契丹人使的则是一式的太白派的风雪老祖所创的“屠熊十八刀”。

而令人更吃惊的,是那十七八道劲风的风雷之声!

一一那只不过是十七八支竹筷!

十七八支竹筷被人一把掷出,如十七八支利箭!

这手腕一抖间射出之一手“筷箭”的,竟是那个药材商人的保镖。

保镖顾三痴!

顾三痴为什么要暗算席衣白?

风雪满天。飞沙走石。朔风凛烈。

这样的天气围炉喝酒实是一大享受。

当席衣白坐下喝酒时,发现除了那珠宝商人艾公子和他那个子矮小、说话粗鲁的跟班老田还在外面转悠外,其佘十辆车上的车夫和货主全涌进了这一家酒店。

——这是不是有一个漂亮女孩坐在店门口的关系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现在,酒店里已乱成了一锅粥!

当六七个人对席衣白出手的同时,其他人也动了。

这“动了”就是:药材商人水老板一把抓住保镖顾三痴厉声喝道:“我请你保镖,你这是……”

他话还未说完,已被顾三痴一把抓了起来如掷一件羊皮袄一样轻巧而快捷地向席衣白头上砸去!

这顾三痴竟拿一个大活人当一件暗器射向席衣白!他这一掷出,水老板被掷得在空中嗷嗷叫着,手舞足蹈地急射席衣白。

他这一被掷出,快得如风驰电掣!

顾三痴随即大吼一声,双手一按,前面的桌子已碎成一堆碎木、木屑,他抄起一柄大锤,跟在水老板后,挥锤向席衣白冲出!

——这顾三痴似与席衣白结了九生九世不共戴天的大仇!

看到五六把刀向席衣白杀去,这一趟买卖的保镖人连长风不由惊呼道:“我的银子!”

——原来他收了席衣白五百两搭车银子,如席衣白这一路上出了差池,他将赔偿五万两银子!

他这一叫,他身旁那个爱睡觉的朋友甄山君像一头见到猎物的豹子一样疾扑了出去!

甄山君反穿着一件豹皮袍子。

他这一扑出,像一团金黄的火在燃烧、闪过。

他出手极猛、极快!

他的出手简截得只有一下!

一下——下斩!

他的每一下都下斩在每个人的肘部。

一下之下,肘已折,刀已落,人已被带过一旁。

但他虽快,还快不过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那相貌平平无奇的赶车的老车把式。

他人虽平平无奇,武功却神奇。

他一扬手,一道马鞭抽出,疾若闪电。

那马鞭一鞭抽出,抽向顾三痴射出的那一把竹筷“筷箭”,临要抽到时,鞭头灵巧地往回一卷,把这十七八双竹筷俱卷收下来。

这马鞭梢卷着竹筷还没回来,他将另半根马鞭又已挥出,拦住了正嗷嗷叫着、砸向席衣白头上的水老板。

水老板不知怎地忽一沉。

但那拦向他的半截马鞭也一沉,飞出了五六个圈往回回卷,顿捆住了水老板的腰。

——也幸亏是他这一根长达七、八丈的奇长长鞭!

要不是他这根既作马鞭又作套马索用的奇长长鞭,席衣白无备之下,不被那十七八双“筷箭”射个透心亮,也被水老板砸下来砸也砸死了!

但席衣白仍险极!

因为顾三痴的大锤正向席衣白背心冲去!

这一柄大锤少说有七八十斤。

被这么重的大锤势如奔雷地冲上一冲、砸上一砸,席衣白恐这一辈子休想再直起腰来了!

——原来怎样弯着腰打酒,就永远这样弯着腰打酒了。

死人,还会怎样改变他的生活?

幸好这一大锤势如奔雷地“奔”出,“奔”进了一团皮毛里! >锤当然不会往一团皮毛里“奔”。

而是那一团皮毛忽一闪,闪在了锤与席衣白之间,一展,一卷,卷上、裹住、缠牢了大锤!

随后顾三痴和这以一团皮毛裹住他大锤的人撞在一起,对了一招!

至此,连长风连老板始缓了一口气来——

乖乖,我的银子!

我的银子总算保住了!

但他这口气还没缓过,接踵而至的变化让他目瞪口呆:那卖酒的女孩忽然扑向席衣白怀里,用双手抱向席衣白的脖子。

那独耳的守着羊肉锅的老人,双目一睁,目光如电,举起搁在炭火上的大锅(他不怕烫手?)便向席衣白砸去!

——连长风看出,这为人文雅的书生如给这漂亮的卖酒女抱上一抱,那脖子肯定断了 !

因为卖酒女这双秀美白晳的手施为的,正是折断豹颈、扼断虎项、可生生撕虎裂豹的“大折花手”。

便算书生能闪过卖酒女的这一抱,他直起腰来,岂不正好用头往下砸的大铁锅上撞?

这一老一少出手的角度、时机、速度、力量,算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乃是一个必杀的杀局!

连长风只知道这一对残疾的父女原是范阳人氏,来这蟒盖城外开酒店已有多年,从没想到竟是负上乘武功、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箅打破了他脑袋也想不通,想不到这一对塞外的父女会与这从未出关的书生能结上什么仇恨!

但杀局已构成!

这一杀局已成,纵算席衣白身负武功,也绝想不到一个女孩、一个老人会对他忽下杀手!仓猝之间,如何提防?况且就算提防,这一上下夹攻,躲闪无门,也还是难逃杀身之祸!

席衣白顿呆了——

他想不到忽然会冒出这么多人暗算、刺杀自己。

此时此刻,他要再装不会武功,就只有做死人了!他忽然一笑,也向卖酒女抱去。

卖珍珠的遇见珍珠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 ”锦袍玉带的艾公子严肃地盯着跟班老田。“你指的是……”老田问。“车上,那药材商人——”艾公子道。

"他姓水,叫水曲柳。他的保镖姓顾,顾三痴。……” 老田殷勤地答道。“我说的就是那姓顾的车上说臭不臭那档事——你又何必帮他圆场?”艾公子盯着老田,“车上人谁都知道,你并没放屁,那姓顾的说的也并不是真正的……”“屁。”老田淡淡一笑,“但那书生的话我听着也不舒服……”“到这塞北来,在这幽云十六州,凡是真正的汉人、宋人,都不会舒服的。”艾公子说至此,语调一变:“图舒服,我们又何必出来冒风顶雪地做生意?——还不是看看还有什么珠宝……”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上满是疤痕的、断了三只手指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一回头,只见一个铁青着脸的契丹武士正挥拳捣向他面门。

艾公子忙朝前窜出,但忽然摔倒了——

前面一个铁塔般矮而壮实的契丹武士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与腰带摔了出去。

这契丹武士用的是塞外武林高手的摔跤术。

艾公子从地上刚想爬起,一把闪着寒森森青光的刀已指着他的鼻尖。“公子……”那跟班老田愤怒地叫道。

这老田不但田不能耕,而且做什么事也做不成了——一个人被两把大刀搁到了脖子上,一动就要掉脑袋,他还能做什么?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前面酒店是城主叫开的,不要惊动客人,其他的人都得到城门去看城主杀宋猪!”

顿时,整个城门外响起了马蹄奔驰声、吆喝声、皮鞭在空中挥舞发出的鞭声——

所有在沙刺市上走动的人和一家家店铺、住户的人,都被牛羊般驱赶出来,向城门走去。

城门口站满了黑压压的人、马。

艾公子看到了十几个被五花大绑、按倒跪在地上的宋 人百姓。

他们大多被打得皮开肉绽、衣衫褴褛。

在他们的背后站着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执大刀的契丹武士。

艾公子然后看到了一个人。

如果说那些凶神恶煞的契丹武士像魔鬼,那么这一个便是魔王!

这个人其实说他是人那是抬举了他。

这个人的头发蓬乱如长长的狮鬃,身驱若皮粗肉糙的硕大的河马,黑熊一样粗壮的四肢,山魈一样的脸。

如果说他唯一长得像人的是那双眼睛,但人的眼睛绝不会像吃多了死尸和野狗的眼睛一样发红,红得若欲滴血!

这个人手掌中攫着一个人,如同凶猛的鹰雕抓着一只弱小的兔子——

那是一个脸虽削瘦但白晳而姣好的女人。

但这女人脸上已多了几条被打的青紫伤痕。

看到这个女人,跪在地上的宋人百姓中忽有一个抖了一下,叫道:“别动我的妻子……”

这人身上穿的是青缎袍子,足上是福字履,养得白白胖胖,显然在宋国境内是一个富贵中人。

但他此时那身值钱的锦袍已被皮鞭抽得绽开了花,破碎着多道长长的布条,抽得皮肉也已见血!

他这样匍匐着膝行爬出、叫着时,后面站着的契丹武士一声冷笑,一刀下去,斫下了他两只脚!“金桂……”

这人被斫掉了双脚,这样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好,斫得好! ”那个眼睛红得滴血的魔王狂笑道,“老子不但要研他的脚,还要砍他的头当夜壶!”“不过他死之前,先要看着他的臭婆娘是怎样死的! ”

那魔王说着用手一撕,那个叫“金桂”的女人的衣襟被撕了开来,露出了白生生的胸脯。“啐!辽狗,姑奶奶死前也要咬你一口!”

那女人一低头,一口咬住了魔王的手腕。

魔王发出了一声惨嗥。

魔王狂性大作,血目里凶光一闪,发出野兽吃人前那种令人心颤的吼叫——

他一只黑乎乎的黑手在吼声中猛地插入了女人的胸脯内——血顺着他的手往外溉出、流下!

女人发出了一声哀呼。

魔王的手出来,手里已多了一颗心:

鲜红的、血淋淋的、犹在跳着的心!

魔王大笑,把心丢入口中大嚼,血犹顺着他嘴往外滴淌“死鬼……莫再拖着不完……钱粮……没有国……家也……完……了……”

那女人的身子一震,倒了下去。

她死之前怨恨地看了她男人一眼。

这是她留给她男人最后的话!

看着这一切,人群忽然一阵骚动。“辽狗,不得好死!”“辽狗,不得……”“辽狗,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那些被按在地上的十几个宋国百姓中的男人女人都怒 骂起来,有几个男的甚至还想挣扎而起拼命。

但随着那魔王叫出的一个“杀”字,十几把大刀一挥,十 几个宋国百姓的人头飞了出去!

血雨喷濉!

这蟒盖城城门口顿成魔鬼恣肆屠杀的修罗场!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

艾公子和老田都闭上了眼。

艾公子听到老田在呕吐!

艾公子后悔为什么不呆在酒店里,让自己看到这人间至佟的一幕!“给老子把第二批宋猪拉出来!奶奶个熊,老子今天要杀,杀个痛快!”

那魔王犹在狂叫、狂笑!

更多的被五花大绑的宋人百姓给押了出来,给按倒在地上!

刽子手们的大刀,又扬了起来……

□ □ 刽子手们的大刀扬了起来,但没落下去。

落下去的是刽子手们的身体、头颅!

刽子手们的头颅忽离开了他们的身子,落了下去。

刽子手们随即倒了下去。

——这一切都因为来了两个人。

一白一黑两个人。

这两人化成了两道影子忽然射出,飞绕全场!

影子飞过之处,那些手挥大刀正要杀人的契丹武士便头落、人倒、刀脱了手!

然后这两道人影扑向了那个红眼魔王!

那个红眼魔王也一声怒吼,迎上了那两道人影。

三人战在了一起!

看到这两个人来,艾公子的眼睛顿由黯然伤神变得有了光彩。

老田的呕吐声也已停止——

终于有人,替宋国百姓出头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衣袂飘飘的白衣道人,一个是缁衣如墨的青衣僧人。

那青衣僧人壮硕高大,出手大开大阖,有一股纵横四海的豪迈之气。

但他用的兵器是一把扇子。

一把铁骨铸就的大扇子。

扇子也不知是以什么做扇面的,有几次那血眼魔王用可生裂虎豹的巨灵之掌插出、抓出时,竟也插不破、抓不坏扇面。

扇子在这高大僧人手里使出,也不仅是扇子,它还兼擅六合刀、五行剑、小花枪和点穴橛之长。

而那白衣道人显得飘逸、清瘦。

这白衣人道人用的是一柄雪白的拂尘。

但这柄拂尘忽化成软鞭圈、扫、缠、卷,忽化为钢鞭砸、架、打、压。

甚至拂尘一抖之下,其直如矢,笔直点出,使出魁元笔、判官笔的家数。

而这白衣飘飘的道人衣服下,只有一腿。

——这是一个独腿道人!

但这独腿道人一根李公拐,挥着拂尘出招,进退自如,身法如行云流水,潇洒轻灵之至,谁会在意他独腿?

这两个人,一僧一道,以一把扇子一柄拂尘把那血眼魔王斗得嗷嗷怪叫。“血眼雕,你残杀我大宋军民无数,今日——”那僧人道,“待洒家超度你入地狱!”“契害真!你灭绝人性,生食人心,该打入了魔道饿鬼道畜生道”!独腿道人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到头终有报!今日,你的报应到了!”“血眼雕”契害直桀桀怪笑,一翻怪眼:“无知狂道,敢拈惹……”

他话未说完,发出了一声怒吼——

缁衣僧人的铁扇一记敲在他肩胛骨上,疼痛得如整个肩胛都碎裂开!

契害真血目中凶焰大炽,一挥巨灵之掌,向缁衣僧人冲出。

但一柄拂尘陡地迎面袭来。

拂尘洒开,开放,每根散开的拂尘丝都成了锋利、笔直的钢针!

这一朵钢计的巨花开放到他脸上,他的脸定成了蜂窝!契害真巨灵大手一抄,抓住了拂尘。

独腿道人冷笑一声:“好!”

说话间左手李公拐疾若流星,向契害真当胸要穴点来。契害真眼疾手快,又抓过那青黝黝的镔铁拐。

但他正大喜,欲运劲抢夺,只觉头“咚”地一声变大了、热了、空了!

他随后看到胸中麻了一麻,多出了两根扇骨。

锋锐如剑的扇骨!

他这时觉得自己大吼了一声。

(是大吼么?怎么自己听不到声音?)

随后脑子中一阵剧痛铺天盖地而来!

胸中一阵火灼一样的巨痛如潮涌来!

契害真看到对面的独腿道士大笑,一扬手,拂尘的花开近了,开在了自己脸上!

独腿道人夺回铁拐,往地上一点,身向后飞飘起来……“血目雕”、蟒盖城主、食人魔王契害真看到的最后一幅情景是——

那缁衣僧人现身在他面前,长眉一轩,看着倒下的自己,“刷”地打开了他的大折扇——

大折扇雪白的底子上,书着铁划银钩、剑气千幻的四个大字:“剑,评,天,下!”“贫道恨道人和这位剑大师替天行道,杀了恶魔契害真,与他人无干!”“若要报仇只管冲洒家和这位白衣道长来,咱们疯癲双侠都在此接着!”“那些要杀我们宋人百姓的恶狗子,也是咱俩杀的?”“以后谁敢再欺负、残害我宋人百姓,这就是样板! ”恨道人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

那些平时凶神恶煞的契丹武士都收了刀枪,默默地走到了一起。

宋人、汉人也自然地站在了 一块。

剑大师则运扇如风,把三十多个被五花大绑的宋人百姓的绑绳给除去。

他用的方法很简单:把扇面往下一划、五花大綁的绳索便从头到底都断了!

恨道人以拂尘一指牵在一块的人群:“这三十七匹马不管是谁的,贫道借下了,把这里要回关内的宋人送回,贫道再来还马!”

听恨道人这一说,聚集在一起的契丹人齐把头抬起,盯着“疯癫双侠”,岩石一样沉默而铁青的脸上,陡射出愤怒的目光。

那些被救的宋人百姓,则大多数悲喜交集,疑是在做梦,有妇女忍不住哭出了声……

剑大师见状哈哈一笑道:“好!这样最好!咱俩总算功德圆满了!”

——看到这一切,艾公子、老田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身后原来用刀逼着他们的契丹武士已站在那边契丹武士群里去了。

他们准备回酒店去。

他们这一出来,已够长时间了!

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慢!各位怎么就这样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红色斗篷的契丹姑娘,姑娘桃腮杏目,明眸皓齿,长得颇美。

姑娘斗篷内穿着银狐裘,束着玉带,佩着装饰华丽的短金剑,光剑鞘上嵌的七星宝石,便不限千金!

而让艾公子、老田吸一口冷气的是姑娘身后,那一百多名黑衣甲士。

一百多黑衣甲士人人一手持大枪,一手按刀柄,肃然而立。

这一百多名黑衣甲士一律都是训练有素、剽悍善战的契丹猛士。

在远远的地方,还有一排黑衣甲士,擎着两杆绣有“耶律”字样的军中大旗,旗下是两百多匹静静的伫立风雪之中的战马……“你是谁? ”恨道人与剑大师并肩站在那里。

两人的目光变得冷峻,凝重。“我叫珍珠,耶律珍珠。”那契丹姑娘道。

要杀人的遇上杀人

席衣白描腰向卖酒女抱去。

——他不得不抱:他不想死在卖酒女这一招虽姿势优美但极为霸道的“大折花手”下。

但卖酒女明眸一闪,忽一个纤胸细巧云向后翻去。

她不愿被席衣白碰上。

她知道被席衣白这一抱上,她来不及施出“大折花手”便先被对方制住了!

她不想被席衣白制住。

反正那大铁锅将砸下,席衣白已死定,她又何必再被死人碰上?

一一这就是她后空翻翻出,躲向后去的原因。

她后空翻翻出后,便期待听哗啦一声大响。

她甚至为了怕被铁锅砸破或砸得飞溅出的白菜羊肉汤溅上身而作好了闪身的准备。

——尽管她身上那一件污黑、油腻的羊皮袄并不比锅里的羊肉汤好上多少。

但爱美之心,爱洁之性,人皆有之。

爱洁爱净更是女孩的天性。

她在这一时刻浑然忘了身上穿的是什么。

她要躲闪溅出的羊肉汁这一躲闪心理就好像她正穿了一套最华丽端庄的婚纱去进行人生的华典,仿佛有她最心仪的白马王子和千百双眼睛在同时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可不愿被人笑话、显得狼狈!

但卖酒女的这一准备躲闪的期待已永无了期!

因为老人举起的白菜羊肉的大铁锅没向席衣白砸出!

——这并不是他不想砸。

而是被一个人抢进眼明手疾地夺下了他手中的大铁锅重又放到了炭火炉上。“这么香的羊肉怎舍得……”那个进来抢下羊肉大铁锅的人把铁锅放在炭火炉上时道。

但他说到一半已说不下去——

老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独耳的、卖白菜羊肉的老人直挺挺地倒下去,再也不会拿大铁锅往客人头上砸了!

他,已,死,了!“好!好!我们总有一天会阻止得了、狙杀得了你……”

卖酒女见状怨毒地盯了席衣白一眼,向外扑去。“轰”一声,酒店的石墙竟给她扑出一个大洞,人从洞中向外飞出。

但她奔出不到十步,忽踉跄了一下,倒了下去!

□ □口席衣白看过卖酒女的伤口站了起来。

卖酒女与那独耳老人一样,是中了一种叫“五毒芒珠”的暗器死的。

那是一种“米粒之珠,亦堪发光”的米粒大小珠。和一般小珠不同的是珠上长了五道细若牛毛的短计针芒。

这计芒上,无疑是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的。

卖酒女、独耳老人以及那三个契丹人三个宋人车夫为什么要暗算自己呢?

这发射“五毒芒珠”的人杀了卖酒女、独耳老人和那六个车夫是旨在杀人灭口,还是为他料理善后?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席衣白站在那里,望着卖酒女苍白成灰色的纸张一样 的脸默默无语。

他心中忽掠过卖酒女似幽怨似羞娇又含了狡黯的明眸—闪。

他心中忽映出卖酒女默默坐在那里,在当垆卖酒的空隙里那呆呆的、忧郁的神情。

他只觉得心中为这要杀他的女孩之死好一阵心痛!

——多么美好的生命,像乌云缝间的月亮,像地狱边沿的白丁香花,但现在月亮已破碎、坠落,花已枯萎、凋谢,人已死!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这一切都显得那样残酷!

这一切肯定有一个阴谋已罗织在他身边,要把他逼上万劫不复之地!

这是谁?谁策划着这一切?

席衣白在心中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事查出来,查个水落石出——

他要为今天这暗兑他的八个人报仇!“这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珠宝商人艾公子的跟班老田一直这样喃喃念道,

他似被这一切变化已吓懵了。

席衣白一笑。

他知道不是他。他从背后抢步上来夺下铁锅放下,这一段时间他根本无法伤及独耳老人,更无法伤及卖酒女。

他知道这老田也并非真懵。在那独耳老人举起大铁锅要砸下时,老田表露出来的那副敏捷反应与身手,若非身负武功,孰能如此?

但老田对他没恶意。

说来老田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这顾三痴,这王八蛋……”

水老板被老车把式扶起时骂个不停。

一个人被他的保镖举起来当羊皮袄子一样扔出去,差点扔进那只满锅滚烫的白菜羊肉的大铁锅里,他的心情当然好不了。

心情唯一好的是保票人连老板连先生连长风。

连长风拍拍老车把式与甄山君的肩头,又冲老田满脸笑容地抱了一下拳,最后把他那双多肉的、保养得洁白如玉的手落在了水老板肩上。

他道多亏我请了两个好帮手,若不是我这位长白武林高手‘风云神鞭’戴龙子和甄老弟,席相公就呜乎哀哉了!——当然这也得谢这位田爷!水老板,你保镖已畏罪逃走,自然再不回来了。怎样?再添上一千两银子,我保你人货两平安,稳稳妥妥抵达上京! ”

水老板苍白着脸,看了一眼笑容满脸的连长风,苦笑道:“除了这,我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席衣白望着艾公子道:“你从外面进来,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说。”

艾公子道:“你怎么知道?”

席衣白道:“你的眼睛。”

艾公子道:“这事的确很重要。”“哦?”席衣白扬了一下眉。“在城门口,有十几个被契丹人‘打草谷’掳来的宋人百姓被杀死了。这个蟒盖城的城主是一个生食人心的杀人魔王,他外号叫‘血目雕’,名字好像叫什么契害真……”“刽子手。——契害真在鲜插卑语中是刽子手之意。”“契害真还要杀第二批宋人,来了疯癲双侠一僧一道“哦?”“他们合力阻住了屠杀,并杀死了契害真:“杀人者,人杀之。魔王也逃不过此劫!”“但恨道人剑大师正要带领被掳的宋人百姓离去时被一个叫珍珠、耶律珍珠的契丹贵族小姐拦下了。”“想不到一个女子能拦得下能杀魔王的双侠……”“耶律珍珠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百三十二名黑衣甲士一起来的!”“这么说来,这耶律珍珠,与双侠打起来了?”“没有。耶律珍珠说,她要这蟒盖城所有的契丹人、汉人都要到齐,宣布一件大事。”“所有的契丹人与汉人?”“对,他们现在已都到齐了,就缺这个酒店里几位了。”“能不能不去?”“不能。”“那还等什么?走吧。”席衣白道。

东京。刑部。

一羽信鸽飞到了刑部侍郎党雁门的手里。

党雁门取过信鸽带来的密札,递给楚冰雷。

楚冰雷看后,一笑,将掌中密札双掌一合,一碾,再打开时,已化为一把纸屑。

党雁门问:“铁伞书生此行……”

楚冰雷道他已安抵上京,现正向距上京临潢府二百里左右路程的大风雪山罕达犴谷出发,如果在山口的唯一通道口的小集镇烟水泡子没有阻碍,他就可以出其不意地降临到耶律银冲的大帐前了。不过……”“不过怎样?”“他在蟒盖城的沙刺市上,一家酒店中遭到过一次暗算。”“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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