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梦华:明朝生活实录(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9 03: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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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盛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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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梦华:明朝生活实录

大明梦华:明朝生活实录试读:

自 序

这是一部写明朝生活的书,然而生活之点滴,往往亦能以小见大,看到一个国家的兴亡。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庶民,一言一行,一茶一饭,可窥视社会发展之规律。看到这第一段序言,兴许有心人已猜了个大概,是的,本书区别于一般只介绍古代生活,以及古人衣食住行的书,摒弃戏谑,亦不刻意褒奖老祖宗生活之富庶、饮食之丰富、福利之完善。任何一个朝代,能在历史上屹立数百年,自有其存在的理由。若是有一王朝,生活贫困,食物匮乏,且无福利,尚能存在几百年,那才叫咄咄怪事。因此,好的方面,自不消说,而今人看史,则需要在古人的一言一行、一茶一饭之中,看到今天的自己,以及所生活的时代,以史为鉴,这才是今天写史者以及读史者真正该去做的。本书从言行入手,一步步深入,说到衣着、吃喝、居住,能让读者从中看到明朝社会发展的轨迹,从初期的刻板、严苛,到后来的开放和浮躁。从节俭到奢华,是一种进步,亦是一种堕落。书中有大量的篇幅讲到吃喝问题。此前,很多类似的书籍都会大加夸耀,认为饮食文化越是奢侈,就越代表我们的老祖宗会享受、肯钻研,似乎在说,几千年前,老祖宗们饮食尚且如此丰盛,况乎今日之我们呢?不可否认,在五千年的中华文明进程中,饮食文化确实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也确实融汇了诸多先辈的智慧。本书从另一个层面剖析了吃喝现象,在介绍饮食文化的同时,也能让当代的我们认识到,吃喝是我们传统文化的重要一环。然万事万物,倘若被演绎到了极致,讲究极致的享受和吃喝,则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从吃喝再说到旅行、读书等文化事。文化的繁荣,能看出一个国家的开放程度。本书并没刻意介绍明朝出了哪些经典作品,而是通过那些作品,窥探明朝前进的脉络。如明初只准百姓读四书五经及《大明诰》等刻版的书,在束缚百姓阅读的背后,是统治者想要控制百姓思想的用意,以防国家尚未稳定、百废待兴之时,各种风潮四起,不易于统治。事实上《三国演义》在明初就有了,为何到了明朝中叶才流行?从这个角度来看,《三国演义》不仅仅是一本开创了通俗演义先河的伟大作品,更是一部掀起通俗小说流行热潮、改变百姓阅读习惯的著作。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批思想家,如王阳明、李贽等的出现,使明朝之社会,犹如春潮,开始涌动起来。中国历史上四大奇书都出现在明朝(《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加上医药学上的《本草纲目》、科技上的《天工开物》、地质勘探上的《徐霞客游记》等,都在告诉我们,那是一个伟大的开放的时代。没有自由,浑然不会出现“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孙大圣,也不会出现动不动就拿起板斧,要去砍皇帝老儿头颅的英雄好汉,更不可能出现徐渭、唐寅、张岱、王艮等一大批如疯似癫,却又留名后世的哲学人物。旅行也是如此。明初时,等级之森严,令后世之人都感到可怖,普通人只能在几里内活动,超出范围者便要被抓去见官。到后来无论男女,全民出去旅游,不仅带动了各行各业的兴旺,也带动了旅游指南书的畅销。通过本书对明朝细枝末节的描写,对百姓生活的刻画,能让今天的读者看到明朝整个社会,从思想的萌芽到文化的全面发展,从百废待兴到资本主义萌芽的初期状态,这便是本书的特色。此外,还有个特点,我并没有以今人的视角去写作,也没有拿今时与彼时去对比。我经常看到有些书籍,拿当时的白银与今天的人民币比较,从而衡量当时百姓的生活水平。实际上,这种单一的比较方法,不但比较不出今时彼时生活的优劣性,还会带给读者一种错误的观念。本书则以明朝的菜价、米价等实际物价为基础,再根据当时百姓所从事的职业,以及月收入、年收入等,直观地描述他们的生活水平。尽管这样写很难,特别在史料的查证上十分烦琐,但是如此做能让读者更加直观地了解明朝人的生活。故而,在书写的时候,我以明朝人的角度,介绍明朝人的生活。在语言方面,同样沿袭了明人笔记小品的风格,可能会使现代读者阅读时产生一定的障碍,不过,只要能顺畅地阅读《三言二拍》之类的作品,便也能畅阅本书。最后,祝大家阅读愉快,能从本书中了解明朝社会的概貌,看到一个如火如荼的火热时代。一.语言不通闹出的笑话开宗明义,今日在下要说的是明朝生活的琐碎事,列位看官,要听者,洗耳而听,不听者,各随尊便。话说有一位官儿,因书本中有些句子难以理解,便问书吏道:“此处有高才否?”说的是官话,旁边的书吏乃本地人,一时未明白过来是官话,以为问他此处是不是有高裁缝,心想高裁缝没有,但裁缝定然是有的,忙答曰:“有的!”当下领来与官儿相见。官儿问道:“贫而无谄,如何?”裁缝当然也是本地人,且没读过多少书,哪里听得明白官话,再加上进来时自然而然地认为,问裁缝的除了做衣服,还能有什么事情?忙答曰:“裙而无裥?折起来,便可。”官儿皱皱眉,心想这是哪门子高才,又问:“富而无骄,如何?”裁缝答:“裤儿无腰?这也是极好办的,做上去便是了。”官儿终于怒了,喝道:“唗!”唗是何东西,裁缝自是不晓得,乃表示呵斥或愤怒的叹词,《西游记》亦曾用过,“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倒不肯与我,返问我要,唗!看打!”

第一章 言行风雅事,谈笑世间味

裁缝见官儿一脸怒意,以为是衣服皱了,需要抖一抖,急道:“老爷莫恼,这也容易,只消取来熨斗烫烫。”官儿气得跺脚,命书吏把那满口胡诌的裁缝赶了出去。此一则故事,说是的言语不通而闹将出来的趣事。另有一事说,有一妇人,乃杭州人氏,一日得闲,往西湖游玩,贪恋景色,忘了时辰,因将暮,恐关了城门,乃对轿夫道:“轿夫阿哥,天色晚了,我多给你们银钱,你们给我尽力闹一闹,也好早些进到里头去,不但是我好,连你们也落得自己快活些。”轿夫阿哥一听,两眼发光,给你尽力“闹一闹”,也让我们“快活些”?暗自忖道:这小娘儿们好生开放,说话恁般露骨!说的是笑话,道的其实是国情。有些看官不免纳罕,笑话罢了,干国情什么事?那么在下再说一则事。明崇祯年间,为抵御关外后金铁蹄,不得不调全国之兵力,以免为敌破关。各地精干兵力汇作一处,地域不同,方言自也不一而足,怎生个交流?如若像那官儿与裁缝的对话,南辕北辙,将令难达,闹笑话事小,延误军机事大。总不能因了几句话,而毁了一个国家吧?这时候统一语言就显得相当重要了。春秋战国有雅言,法、道、墨、儒各家各派,去各国游说,都使用雅言,要是孔子去楚国说的是一口正宗的山东鲁国方言,对楚国人道:“待我哈(喝)口水,再与尔等拉呱(聊,说话)。”凭他才学再高,也是对牛弹琴。《诗经》便是从各地收集上来的诗歌,用雅言编写而成,倘若为了体现各地的地方特色,依然采用方言,诸位想象一下《诗经》会是个什么样子?汉、魏晋至唐宋,亦有通语,尽管发音不尽相同,但只要在大范围内流行,交流无碍,就算通语。一如元朝,定都北京后,以北京话为通语,时盛行的《窦娥冤》《汉宫秋》《西厢记》等元剧,以及大量流行的散曲,通俗易懂,就是用当时的北京通话所书。明朝流行的通语叫作官话。官话,从大义上讲,并非官场上所说的话,官指的是公、共之意。如官道,并非官员专用通道,实指公路。棋盘上双方未占领之地称官,因有收官一说,诸如此类,故明朝之官话,乃通行天下的普通话。太祖皇帝定国之后,因担心读书人或各级官员“拘于方言,无以达于上下”,命人编纂《洪武正韵》,颁行天下。下面,在下就说说太祖皇帝颁行的明朝正宗普通话规范《洪武正韵》。二.明朝正宗普通话怎么说《洪武正韵》初稿成书于洪武八年(1375年),后又经二十余年的修正,通行于天下。其伟大之处,不仅是“车同轨而书同文,凡礼乐文物咸遵往圣,赫然上继唐虞之治”,还影响了朝鲜、日本等东南亚诸国的文字和语言,这当中,受其影响至深者乃朝鲜(今韩国)。《训民正音》是朝鲜世宗大王李祹与其子文宗大王李珦,穷二十五年之功,主导创制的朝鲜语文字,又称谚文,后多称韩文、韩字、朝鲜文、朝鲜字。而《训民正音》的母本,便是《洪武正韵》。朝鲜人认为,《洪武正韵》是最正统最权威的中国韵书,后又编制了《洪武正韵译训》《四声通考》《四声通解》等书籍,组织全民学习汉文化。朝鲜对中国文化崇尚到何等地步?其文字、书画,学舍教书所用书籍,上至大王,下至平民所穿服饰,皆沿袭明制,其《洪武正韵译训》开篇如是曰:声韵之学,最为难精……所谓四声七音,随方而异宜,惟皇明太祖高皇帝……一以中原雅音,定为洪武正韵,实是天下万国所宗……我世宗庄宪大王……四方万物之声无不可传,吾东邦之士,始知四声七音,自无所不具,非特字韵而已也,于是以吾东国世事中华,而语音不通,必赖传译,首命译洪武正韵,始正罔缺。[1]此段文字,说的是语言的重要性,又说我东国世事中华,是中华之附属国,如果语音不通,时时依赖翻译,那就麻烦了,所以编译《洪武正韵》。足见朝鲜奉《洪武正韵》为正宗,亦可见《洪武正韵》影响之大。那么明之普通话究竟怎么说?看官莫急,一国之官话,往往有个约定俗成的定律,即定都于哪里,哪里的方言便通行全国。元朝定都大都,北京话便成了当时的官话,为《中原音韵》。那么明朝呢?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定都南京,鉴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交流所需,而南京又为政治、文化的中心,自然就要以南京一带的江淮话为基础。但纯粹以一个地区的方言为官话,又不能较好地表达和沟通,故编纂《洪武正韵》。实际上这部《洪武正韵》乃是一个以江淮话为基础,又为了照顾其他地区,便于他们接受和认同,而撰写的折中的改良的产物。列位看官也是明理懂史之人,许会想到,明成祖迁都北京,莫非这之后,又以北京话为官话了吗?非也。成祖迁都,乃是从政治、治国角度考虑,是为了更好地统治全国而做出的决策,然一国之官话会影响统治吗?显然是不会的,既然不会,何须违祖制,领个不孝的罪名?因此,列位看官若是懂得南京一带的江淮语,也就大概知道明朝官话如何说了。说归说,写是另一回事。如官方之文书,上下通行之公文,则依然以文言文为主,缘于纸张金贵,书面语一概言简意赅。直至话本小说的出现,才使得官话不再只用来口头交流,堂而皇之地出现于书本之上。明朝的小说如《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以及以短篇成书的“三言二拍”等著作,语言鲜明活泼,甚有时代特色,与采用口语官话是分不开的。如南京一带方言中,小儿阔(小气)、胡里八涂(糊涂)、一得儿(一点)、一应(全部)、作死(找死)等口音词汇,都能在明朝的小说里找到踪迹。然而任何一种语言、文本的流行,无一例外地皆须民众基础,没有在民间形成广泛的流行趋势,任凭官方如何推广,亦是徒劳,那么明朝的官话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呢?下回分解。三.官话推广的手段前文有说到,“官”在有些时候并非指官场,指的是公、共,在本章节内容开篇时,在下又须将此话圆回来。“官”在最早的时候,特指官场,当某种事物普及之后,才特指公、共。在下何以如此出尔反尔?看官莫急,且听在下答疑。但凡政策,抑或某种大势,皆由上而下传达或灌输,要想达到下效之效果,必先上行。说是如此说,然真要形成上行下效的效果,却是门学问。最为关键的是,前朝的《中原音韵》已推行百余年,蔚然成风,改革起来岂是易事?而且由于《洪武正韵》融入了南方音韵,与中原雅音不尽相合,又与读书人习惯应用的传统音韵相悖,不被士子承认。不被读书人认可,此事就难办了。如果学院不教,读书人不说,所谓的官话推广,也就成了一纸空文。一日,太祖问《洪武正韵》的主编宋濂道:“你道如何推行官话?”宋濂是书生,被太祖誉为“开国文臣之首”,却非政客,因也不知,皱眉道:“说到底,文化须读书人传播,倘若读书人不认可,此事便难办了。”太祖皇帝草根出身,到底还是他晓得底层百姓的心思,笑了笑,道:“那就从当官的开始推广。”宋濂心想,就算从当官的开始推广,也无法让读书人承认啊?太祖斜着眼看他,早已料知其心思,也不解释,直接命人拟旨,将《洪武正韵》率先在官场推行,叮嘱曰:作为国语推行,若有官员不说国语,罪仗十。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为何?出仕也。步入仕途,也就意味着走入了上流社会,掌握了话语权。何为潮流,何为趋势?无非是上流顶层人物的一行一言。当《洪武正韵》这种说话的韵味,成了一种官话,在官场上流行开来的时候,那么便也意味着,带有此等韵味的语气就是高贵的象征,即便是能学一些那种腔调,亦是种炫耀的资本。此等风气,在民间有较为广泛的基础。非是歧视百姓,在下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员,无须挖苦自己,所谓潮流,实在是一种变相的跟风,若无跟风,何来潮流一说乎?话说在安徽有一双兄弟,乃常出门经商的商人,一日回来,学得几句官话,及入村里时,哥哥内急,便在河南岸脱裤子解决,叫弟弟先行回家。家中老父见一双儿子出去,只回来一个,因问道:“你哥哥呢?”小儿子答道:“撒屎。”“什么?”父亲大惊,变色道,“在何处杀死的?”小儿子答道:“河南。”父亲闻罢,悲恸。正好大儿子大解回来,父亲又惊又喜,质问小儿道:“为何说假话气我?”小儿子道:“我没说假话,说的乃是官话。”又有一位乡绅,常与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因学了许多官话,为了炫耀,平素在乡里说的也是一口官话,有百姓问:“你如何说得一口怪腔?”乡绅把眼一瞪,道:“此为官话,怎是怪腔?现在除了老杆儿,在地里做活的窝囊人,哪个不说官话?”百姓听了这话,心下虽不舒服,却是敢怒不敢言,同时,心里头也承认,不会说官话,无非是没知识,连字都不认识,如何学得来官话?人同此心,不会说官话,成了没文化的象征,谁不争着学?不出两年,大明朝上下皆认可了官话,此时太祖皇帝又颁旨,令学院教习官话,从源头推广。由此,官话正式为全民接受。本章节说的是说话的跟风心理,倒让在下想起了另一件事,亦是件跟风的雅事,索性一并说了吧。四.称呼、字、号的跟风雅事话说有位王姓秀才,想央知县办件事,进了衙门纳头便拜,着实把那知县唬得一惊。秀才何许身份?乃历县试、府试、院试而得中者,一个县能得秀才之人,寥寥无几,其虽无官职,却有功名在身,已具备了入仕的资格,虽无品衔,则俨然是一乡之精神领袖。有明一朝,重文轻武,读书人的地位相对较高,许秀才见县官而不跪。知县虽为一县父母,也是担待不起的。“王秀才,何须行此大礼?”王秀才道:“李翁容禀,晚生有一事相求,乞李翁应允。”以上对话,简单之极,却透露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何为“翁”?王秀才口中的“翁”非指老头儿,亦不是长辈,乃是尊称,“翁”之待遇,原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受得起,真的德高望重或位高权重者,方称之为翁。所谓礼仪,乃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出口有礼,举止大方,每一个人、每一种身份,皆有称呼,有出处,乱来不得。礼仪之邦,无非如此。后来,巴结之风盛行,将奉承阿谀谓之礼仪,与人交往,尽量贬低自个儿,则使了劲儿抬高对方,渐渐地“翁”之地位越行越低,直至连县令亦称为翁,天下官员无不翁字当头。再以王才秀口中的“晚生”一词来说,所谓晚生,原指晚些考科的士子,那么晚多久才算是晚生呢?七科二十一年也!可见晚生一说,乃是后辈末学见前辈时的自称,非是随口乱诌的。争奈世风日下,好端端的礼仪,竟是这般的被糟践了。在万历年,有一小吏,乃南京翰林院的孔目,已是六[2]旬余外的花甲老者,时逢元旦,照例向上级投名刺,哪承想送上去后,又被退回。孔目不解,问同僚何故。同僚阅了其名刺,笑道:“你文后所署的是官职姓名,怕是犯了忌讳。”孔目兀自不解,问道:“不知犯了哪个忌讳?”同僚道:“既是送予上级的名刺,文末该署晚生。”孔目不以为然,道:“我的年纪比他大上一轮有余,如何还称晚生了?”“这何奇之有啊?”同僚道,“不过是自谦的称谓罢了,虽说长幼有序,但身在官场,何以为生?尊卑有别也。生存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孔目明白了,所谓礼仪,生存之道也!况且朝野上下,无论年长年幼,皆称晚生,你若固守旧礼,反倒是冥顽不灵了。故又重投名刺,这才无事。还有一称呼,谓之老爷。有明以来,原是只有九卿、翰林、各司、府的长官,方有资格被人称为老爷,即至少从五品以上官员方可。然实际上呢,普天之下但凡戴了乌纱的,无不是老爷。老爷成了当官者的代称。本该是雅事,然无论如何高雅,一旦越过底线,就是恶心了,比如字、号,亦如斯。字号原是文人雅士乐衷之事,发展到后来,却已非雅士之专利了。话说有一位铁匠,姓李名三,人称李铁匠,经人指点,做起了生意,发家致富。因有人提醒,你如今乃是有身份之人,须改个称谓。李三一听,迭连称是,姓名源自父母,不可更改,那便取个文雅些的字吧,于是取字岳亭,自此五里八乡人皆称李岳亭,李铁匠之称号再无人呼之。又有一位木匠,姓张名权,家中并不富裕,常为人白眼。自打开了布行,家事日盛,由是改名张仰亭,无人再予其白眼。此二则故事,出自《醒世恒言》,倒不是说字号在各行各业流行不妥,然取字成了身份、权贵之象征,却是与风雅再无干系了。更有甚者,奴仆、舆隶、乞丐、车夫、落草的山贼、小偷,无不人人一个雅号。列位看官莫要惊讶,有明一朝,重文轻武,文人雅士之地位自然突出,文学大盛,百花齐放,贩夫走卒取个字号,给自个儿镀层金,本也无可厚非,然有时却也不免闹出笑话。说是某县衙的公差,逮了几个强盗,捕头将强盗头子按倒于地,喝问:“你抢劫掳掠,为害乡里,知罪吗?”那强盗头子道:“泉石知错矣!”捕头也非什么文化人,听得此话,反倒愣了一愣,道:“你说的甚么?”后问旁边的几个喽啰方知,原来此人原名张大狗,因脸上有条疤,在江湖上人称张大疤子;其觉不雅,找了个秀才,取字泉石。捕头闻言,忍不住怒笑道:“竟是比老子还风雅!”有些粗人,发家之后,不通文墨,又想取个雅致些的字号,还有花钱请文士取字号的。说是有个王姓皮匠,后为一方巨富,造了一座庭院,花银子请吴伟业取名。那吴伟业何许人也?乃苏州府太仓人,字骏公,号梅村,崇祯四年的进士,诗文奇绝,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实是赫赫有名的文人。当时见王皮匠相求,他倒也不拒绝,欣然提笔,写下“阑玻楼”三字。王皮匠也看不出是何意,只觉风雅之极,便命人裱了,挂于庭院之内,沾沾自喜。有人问吴伟业,何以要给王皮匠那等粗鄙之人题匾,“阑玻楼”又有何典故?吴伟业笑道:“别无他意,不过东门王皮匠耳!”显然,真正的文人,对此亦是厌恶的,恰如满天下的“翁”“老爷”,抑或是写得几篇随笔,便自以为可著书立说一般,满条街皆为“先生”“老师”,真文士焉有不反感之理?只不过面对大趋势,无可奈何,趁机恶作剧一番,以泄私愤而已。五.言行举止那些事列位看官,若不嫌在下啰唆,那么再与列位说说言行举止。所谓言行举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前面说到明朝官话经太祖皇帝推广之后,已成为最具权威的主流语言,却未曾言明人与人之间如何说话。其实也简单,明朝的官话是比较通俗的,凡中国人无有不懂者,如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等称呼,全国通行,只不过个别地区由于习惯不同,亦有不同的称谓罢了。如祖父亦有称祖公,祖母有称婆婆,父亲有称亲爷,母亲有称奶奶,不过一般都是背面叫的,对人言我家亲爷、我家奶奶等。《西游记》第三十四回,金角、银角大王让小妖去请母亲来吃唐僧肉,吩咐道:“既认得,你快早走动,到老奶奶处,多多拜上,说请吃唐僧肉哩。就着带幌金绳来,要拿孙行者。”《醒世恒言》里王宰回家,被家人误认作狐妖,冲上来便是一顿好打,王宰喝道:“这些泼男女,为这等无礼!还不去报知奶奶!”这里所言的“奶奶”,指的是其母亲。当然,身份不同,母亲的称呼亦有所变化,如皇上的母亲自是称太后的,官员的母亲则称太君。此外,叔伯、兄弟姐妹等称谓,古今相同,在下就不多嘴了。至于夫妻间的叫唤,夫唤妻一般作夫人、娘子,与外人称道时首称浑家,如《喻世明言》,“杨八老起身梳洗,别了岳母和浑家,带了随童上路。”如有正偏室之分,则正室首称大娘子,书面语为正室、元妻等,下人则称大奶奶等;偏室首称妾,或小妾、小妻,书面语称别房、偏房,下人则称小奶奶、二奶奶等。妻唤丈夫以夫、丈夫为多,也有叫官人、夫君、相公、老公的,乡野之地亦唤作男人、汉子,书面语有家主、先生、夫婿等。亲属、朋友间的称谓,古今相同,不费篇章。前文提到,与人交往,尽量贬低自个儿,则使了劲儿抬高对方,那么究是如何贬、如何抬的,此处不妨说道一番。再以《喻世明言》为例,其第二十八卷“李秀卿义结黄贞女”如是写道:张二哥连忙趋出,见了李秀卿,叙礼已毕,分宾而坐。秀卿开言道:“小生是李英,特到此访张胜兄弟,不知阁下是他何人?”张二哥笑道:“是在下至亲,只怕他今日不肯与足下相会,枉劳尊驾。”此一段话,小生是谦称,另有某、在下等,不过这些都是正常的交往语言,若是见着大官或身份高的,就不太正常了,有仆、愚、小人、区区、鄙人、卑职等,越是往低了贬,越表示谦逊。阁下、足下作为尊称,在言谈中十分常见,尊驾、大驾则是加重了语气,或是在见到更高级的人物时才用。上面的两句话,乃是人与人之间当面自称,若是涉及家人,贬低起来亦是毫不嘴软。如说自己的儿子,称犬子、小儿、竖子,然叫他人之子时,则令郎、令公子;称自己的老婆作拙荆、贱内,叫他人之妻则是令阃、尊夫人。甚至于称自个儿的家作草堂、寒舍、舍下、陋室,而别人的家则是尊府、府上。所谓行,举止也。坐有坐姿,立有立相,举手投足,大方得体,在下以为,真正能体现礼仪之邦的,首推举止,言语谦逊、吃喝招待次之。为了让列位看官对明朝的举止有个大体的了解,在下便简略介绍一番。在正规的或重要的场合,立则挺胸垂臂,目视前方,仪态从容;坐则挺胸而将双手放于膝,优雅大方;行则袖手,目视不远处,步履稳定,不疾不徐。若是行礼,须分场合,以及高低尊卑,《大明会典》曰:故官员礼,类依品级等次。凡拜揖序立、行走回避、尊卑上下,森然各有仪节……在下便先从宫廷之礼说起。洪武三年定制,每月初一日及十五日,即朔望日,皇帝穿皮弁服御奉天殿,百官穿朝会礼服立于丹墀东西两[3]端,一拜再拜后,班首往前,领百官鞠躬,喊“圣躬万福”,班首归位,再拜,这才分班对立。洪武十七年,皇帝朔望御奉天殿时,常朝官一拜三叩首,其余人则一律序立在奉天门外,行五拜三叩首礼。不知列位看官是否注意,每月朔望日于奉天殿举行的非日常朝会,乃大典礼天,此时,皇帝的身份是天子而非君王,因此接受百官叩首朝拜。而在洪武三年,群臣更是只拜不叩。那么日常的朝会呢,臣子见皇帝便不跪拜了吗?《明史》有言,非大仪,无须跪拜。理由为,祭天时皇帝为天子,代天行事,群臣自是要跪的,平时君臣之间可不跪。君臣之间非大仪不跪,乃是太祖皇帝所定,是为祖制,《明太祖实录》记录,“军民行礼,尚循胡俗,饮宴行酒,多以跪拜为礼”,令中书省和礼部定官民揖拜礼,由是“一切胡礼悉禁勿用。”祖制是不得更改的,故有明一朝,凡入午门,毋相跪拜,拱揖入朝。读书人之气节,由此彰显,跪天跪地跪父母,非此不跪。至于官员之间,《大明会典》有详细说明,如凡同级或品级相近者,行揖手礼,或拱手两次;品级差二三等者,尊者居上,卑者居下,行揖礼;差四等者,则卑者拜下,尊者坐而受礼,除禀事要跪,其余一概不跪。至于民间,师生之间、官民之间要行拜首礼,而内官[4]妇人遇官轿可不下马,自然亦无须行礼,属特例。话说在万历年,宋纁的官轿经长安街往衙署,途遇一老媪,以袖遮面,立而不避,下人以为是男子,见官不避乃是忌讳,因此上去一把扯下其袖子,这才看清是老媪。那老媪被这般无礼,也是恼怒,上去指着宋纁的面就骂道:“我京城五十余年矣,这等仪仗见了千千万万,偏你这蚁子官稀罕吗,要来触犯老妇?”那宋纁何许人也?时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正儿八经的四品大员。无论哪朝哪代,妇人也是不敢骂官的,且所骂者乃是在京大官。然宋纁虽在都察院任职,有巡视百官的职权,却对那老媪无可奈何,只吩咐下人快行。及至衙署,将途中之事告与同僚,笑道:“今日端的是晦气,被那老妇一顿好骂。”同僚闻言,亦笑道:“那老妇敢骂你是蚁子官,其眼界委实不小!”此则故事出自明人小说《涌幢小品》,非在下杜撰,妇人眼界不小是实,有明一朝君臣、官员、官民之间,未若主仆,战战兢兢,或不曾仇视,剑拔弩张,实属难得。至于百姓之间的礼节,《大明会典》亦有规定,士农工商平等相见,不许拜首。凡民间子孙、弟侄、甥婿见尊长,学生见老师、奴婢见家长,则要行四拜礼。寻常关系的,只行揖礼即可。所谓繁缛礼节,礼本繁多,在下也不便细细道尽,只简述于此,下章书始,说行头打扮。[1] 东国,指韩国自己。[2] 元旦,指春节。[3] 班首,即公侯。[4] 内官,指皇帝亲近的臣子、宫中女官或京官。

第二章 衣着拼风流,针线有规矩

一.曹二姐的风流公案话说在应天府,有一位歌妓,唤作曹柳烟,因总是轮不到头牌,私下里人称二姐。曹二姐虽挤不上头牌,但无论是资色还是歌舞技艺,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应天府有位肖公子,其父亲乃是北京的高官,因恐他游手好闲,在京师闹出事来,便将他弄到应天府,在通政司谋了个八品知事,好歹收一收他的心。众所周知,南京乃大明朝的陪都,虽无皇帝在都城,然各个衙门机构却与京师一般的齐全,因此大多官署的官员都无所事事,每日里去衙门混个日子。肖公子并无大志,如此这般的生活倒是随了他的性子,整日只往乐坊里跑,因此与曹二姐结了缘。曹二姐在乐坊这种风月场所,阅人无数,自知晓肖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其父是京师的高官,说不得日后依靠这位肖衙内脱离乐坊,便假意逢迎,当作知己一般的来往。肖公子到底是年轻风流,真个将曹二姐视为红颜知己。天有不测风云,肖公子之父不知犯了何事,竟被革职罢官。大厦一倾,肖公子亦遭了池鱼之殃,把个八品的知事亦革了去。一夜间成了白丁,犹如一记闷棍,把肖公子打得措手不及,万般抑郁之下,又来找曹二姐。本是想在红颜知己面前诉一诉衷肠,哪里晓得曹二姐竟然避而不见。这下着实把肖公子气坏了,风光时你想着法儿逢迎,落魄后竟作陌路人,天下哪有恁地绝情女子?本就落了难,再被那婊子一气,肖公子只觉胸口有一股气没地撒,凭着在通政司的旧识,把曹二姐给告了。此番他耍的不是公子哥儿意气,所告的也并非婊子无情、玩弄感情这般无聊事,他告的是曹二姐的着装。看到此处,列位看官许就纳罕了,一位妇人的着装即便不合时宜,莫非也值得告官论罪吗?至少在嘉靖帝以前,本朝的等级是极为森严的,何等样人穿何等样的衣裳、裙裤、鞋子,妇女戴怎样的头饰,甚至各种等级之人穿戴哪种颜色的服饰,皆有定律,出格了,便是僭越,是要定罪的,罪名可按服装穿错的严重程度,或杖责,或坐牢,严重的可致脑瓜子搬家。[1]按明律,为与普通民妇区分,教坊司乐艺女,戴青[2]卍字顶巾,系红绿褡裢;乐妓,明角冠,皂褙子;乐妓之家属,只能穿毛猪皮鞋,男子一律只能戴绿巾,上街只准在街道左右两边靠边走,不能行于路中间。在下不知绿帽子一说是否由此而来,但是明朝确有此明文规定。教坊司伶人,着绿色常服、绿色巾,以区别士庶之服;教坊司妇人,不许戴冠、穿褙子。乐人衣服,止用明绿、桃红、玉色、水红、茶褐色。俳优、色长、乐工,一律只戴皂头巾,杂色绦(语出《明史·舆服志》)。如此一说,想来列位看官便明白了,想那曹二姐得达官贵人宠爱,应天府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好地方,在着装打扮上略微出些格,亦属正常,平素哪个会去较真?也是她过于冷情寡意,合该倒霉,遇上个肖公子,便引出这么一段公案来,落得被逐出乐坊,在牢里度过了两月不堪忍受的时光。着装制度,不仅仅针对普通百姓或是低等人群,上至九卿,下至仆人,都有一套极为明确的规定,此等严苛的规章制度,直到嘉靖朝后才逐渐放开。话说在洪武年,一日午后,有一位士兵心血来潮,在街上玩球,因是玩得热了,便挽起了裤管,继续踢球,不消多时,三五名衙役冲上来,不由分说,就要抓人。那士兵兀自不知所犯何事,因问道:“抓我为何?”“挽了裤脚,没个军士模样,不成体统!”衙役喝了一声,将那士兵带走了。当然,这般事体在太祖、成祖时代较多,到了后期,亦是渐渐松散,特别是万历朝之后,帝国实力下降,连军饷都拖欠,慢说是卷个裤管治罪,士兵哗变也是时有发生。又有位叫作郝赤之人,在县衙里混了个典吏的职位,虽是没有品级,属于未入流的小吏,但好歹是公差,算是吃上皇粮了,心里得意。某日出门时,在其所戴的四方平定巾的巾环上,镶了枚琥珀,本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慢说是混了个公差,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是戴得起的,哪料刚出门不多久,就让人给举报了,很快就有衙役将之抓了去。次日,县衙判了下来,按明律,庶人不得用金、玉、玛瑙、珊瑚、琥珀等作巾环饰品,庶人的帽子不得有顶,帽珠只许用水晶、香木,其余一概不许。此规制同样适用于混迹官场,但未入流的小吏。郝赤违了此律,革去典吏一职,好端端的一份差事,便是因了一枚琥珀给搅黄了。那么明朝为何有此规矩呢?其实,每朝每代对各行各业的着装都有定律,此事本身并不为怪,怪的是庶民即便富裕了,在服饰上亦不能有所改变,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其中究竟有何说法,下回交代。二.节俭包括穿衣是道德问题众所周知,太祖皇帝出身贫苦,情知一茶一饭来之不易,又值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天下黎民更是盼望着一个全新的时代的到来,这等时候,哪个敢掉以轻心,花天酒地享乐?有一年闹灾荒,太祖与后妃只吃菜蔬粝米,太监见他所用食物尚不如百姓,许是心中难受,说道:“主子爷,您是一国之君,掌管着天下呢,须好生在意龙体,要不明日起咱改善下伙食,好歹也吃些好点的米饭。”太祖知他是好意,便道:“休要说了,百姓遭灾,连这粝米都难吃得上,吾等何忍享受?”不但不肯吃好米,还让人在宫里开辟出一块地来,用于种菜,由此,平时他自己所吃的菜蔬就解决了。早膳一菜外加一道豆腐,晚膳最多四菜一汤,日复一日,一直不曾更改。太祖以为,节俭不仅是个良好的习惯,更是道德问题,明明四菜一汤足以果腹,为何还要摆一桌子菜用来浪费?那年,马皇后生辰,太祖在宫里宴请群臣,待大伙儿到齐后,令上菜。本以为皇后生辰,必是大操大办,满桌的山珍海味,结果端上来后,群臣俱皆惊诧莫名!每桌只摆了四菜一汤,分别为胡萝卜、韭菜、两碗青菜以及一碗撒了些小葱的豆腐汤。各级官员见此情形,脸上不免有些怪异,同时亦忐忑起来,心想此乃何宴?果然,太祖开口了。他起身走到大伙儿中间,环视着众臣亢声道:“嫌菜简单了吗?”此话一落,群臣心头一懔,暗想果然不是好宴!只听太祖又道:“朕闻尔等平时宴请,顿顿都是山珍海味,酒都非一口一口喝的,乃一圈一圈轮,一圈轮下来,两坛好酒便没了。吃完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未曾吃完的菜肴。知道那一桌菜,百姓能生活多久吗?半年!知道朕能生活多久吗?三个月!尔等之生活,比之朕要好上百倍啊!”群臣如坐针毡,冷汗直冒。太祖扫了他们一眼,继道:“尔等眼前的四菜一汤,便是朕每日所食用的菜,哪怕今日是皇后之生辰,亦是用这家常菜招待,嫌寒酸的,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个真敢滚?战战兢兢地把这顿饭吃完,还得装出一副如食山珍海味的样子。从此之后,官场的大吃大喝之风锐减。太祖的节俭,不只表现在吃食上面。按前朝规格,天子车舆本该是镶金的,太祖一律用铜代替,床上装饰亦无雕龙镂凤,与中等人家的床榻无异。服饰绝无过多修饰。自秦以降,及至本朝,近两千年来,太祖之节俭可谓旷古绝今,无人可及,直是近乎苛刻。为了让皇太子勿忘苦难,常思当前生活来之不易,令太监织麻鞋,诸太子出门时穿着,近者走路,路途稍远,则十之七分路程骑马,另三分路须行走。反正出行之时不能嫌苦只坐车马,也得锻炼锻炼,走走路。凡宫中后妃,衣裳都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不破损,不影响体面,便不丢弃。后来的成祖秉承父风,亦是十分节俭,牢记一衣一食皆民所供,百姓尚苦,人君何敢奢侈?话说一位山西官员入京,许是想讨好皇帝,带了一件器皿,只说是土特产,供皇上暇时把玩。这种拍马屁讨好的把戏,历朝历代数不胜数,往往百试百灵,可到了成祖这儿,却不灵验了。成祖拿过来看了看,也不知是何石头所制,珠圆玉润,光滑润泽,通体间杂了五等颜色,晶莹透明处似玛瑙,嫣红处若樱桃,绿色处又恰如翡翠……果然是个好物件,因问道:“此乃何物所制?”那官员回道:“乃五色石也。”“此石头本就难得,做成恁般讨巧的器皿,工艺更是苛刻,想来价格不菲矣。”成祖抬头朝那官员道,“你拿回去吧。”那官员不知是哪里不合皇上的意,心头纳闷儿,不曾想次日接到圣旨,被革去公职。那官员更是委屈,如何送东西反倒把官位送没了?传旨的太监道:“当今圣上节俭,说是官府求一物,百姓受一害,那件物件,看上去极好,然冷了不能穿,饿了不可食,除了徒增百姓负担,又有何用处?”官员闻言,恍然大悟,后悔不迭。又有一次早朝,成祖抬手之时,露出了里面内衣的破袖口,几次塞进去,又露将出来,不觉讪笑。底下臣子趁机进言,陋衣可弃矣,皇上不必恁般苛待自己。成祖道:“朕拥有四海,慢说是换一件衣裳,将北京城换一番颜色,又有何难?然诸位须知,历朝历代亡于何处?奢靡矣!”由此,在洪武、永乐两朝,上至帝王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如何穿衣、怎生打扮都形成了一套详细的规章制度,不同阶层的人穿不同款式及颜色的衣服,皆有定规,不可逾越。三.细说明人穿衣法见此标题,列位看官莫笑。既然将穿衣着装纳入了律法,那么就是件涉及生死之大事,不可不慎重对待。先从平民服饰说起。洪武初,庶民戴四方巾,后又改四方平定巾,乃是方形软帽,黑色纱罗所制,不戴时可折叠,方便收纳。据传,此四角方巾最初乃元末大文人杨维祯所戴,明定中原后,太祖见这位大文人时,其所戴的便是这种帽子,因儒雅大方,甚是衬托文人气质,太祖便问此帽何名。杨维祯答道:“我皇平定四方,乃有中国,此谓四方平定巾也。”太祖大喜,遂令推行。庶人的四方巾,巾环不得镶金、玉、琥珀、玛瑙等贵[3]重饰品,帽子不得有顶,如六合一统帽、大帽、折檐毡帽等,都是没有顶的,帽饰只用香木,稍富裕的人家也准许镶水晶。斗笠或蒲笠许农夫戴,不事农业禁用。庶民穿杂色盘领衣,颜色须避开玄色、紫色、绿色、柳黄、姜黄及明黄等,许用赭色、青色、蓝色。布料许用绸、纱、绢、布。这盘领衣,非凭空捏造出来随意穿的,而为继承唐宋的圆领袍衫,多宽袖或大袖。袖子必须长于手六寸,袖桩广一尺,袖口则为五寸,衣长离地五寸,多一寸少一寸都不行。明朝轻商,商为下贱人,与娼妓同等,商人只许穿绢、布,倘若一户人家有一人从商,则全家人不得穿绸、纱等上好的衣裳,寒冬时节,亦不许穿貂裘。以上为普通庶人着衣定制,儒士、生员则另有不同。洪武初,士子亦戴四方平定巾,后许戴大帽。初时,士子衣服选择尚多,后因士子巾服与官吏常服无异,太祖亲定生员襕衫。所谓襕衫,与盘领衣一样,最早出现于唐代,流行于宋。《宋史·舆服志》载:“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进士、国子生、州县生服之。”明朝之襕衫与之大同小异,宽袖皂缘,多以玉色布绢所制。后又改为青色,衣长离地一寸,几乎盖过了鞋子,短一寸把鞋子露将出来,就属违制。庶人妻女的服装相对丰富一些,有衫、袄、霞帔、褙[4]子、无袖对襟褙子、裙子等,同男人服装一样,基本仿制唐宋时的款式,一般为右衽。从中不难看出,太祖平定中原后,又恢复了汉制,沿袭了汉服的传统。初时,庶民女子服装的布料只能用粗布,且不能绣金,袍、衫等服装的颜色许用紫、绿、桃红等浅淡色,大红、鸦青、黄色这些鲜明之色则是不允许的,腰带用蓝色绢布制作。不得佩戴宝石、浑金等贵重首饰,许用银子镀金,耳环可用金珠,镯子许用银。且规定了女子出嫁、未出嫁时,需要穿戴不同的服饰,年轻的及年长的婢女,亦须穿不同服装。列位看官看至此,兴许已是大跌眼镜了,不同的年纪、不同的等级须穿不同的服饰,规定如此之死,何来自由?万一穿错了,又当如何?至于万一穿错了当如何,前文已然讲到,是要治罪的,不赘述。规定如此之死,没了自由,那是自然的,在下也未曾说过恁般一板一眼是好事,统治者如此做,无非是想明确等级,各行各业,各行各事,不得逾越。同时,似乎也有这样的暗示: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穿怎样的衣裳,一旦消费超过了收入,盲目地攀比,不光是风气问题,也是道德问题。便以洪武元年制定皇帝礼服为例,太祖是个节俭之人,觉得如果完全遵守古代礼制,皇帝着五冕之礼,那便太烦冗了,决定祭天地、宗庙时,用衮冕,社稷等祭祀活动,用通天冠、绛纱袍,余者都只穿常服。于是,在洪武三年,初步定出冠服之制,主要有皇帝冕服、常服,后妃礼服、常服,文武官员礼服、常服,以及士庶巾服等。此后,虽有改动,亦未作大的变化。当然,大凡条令过多,是早晚要被推翻的,在时代大趋势的冲击下,那些禁律便成了摆设。一旦那些制度禁令的樊篱被冲破,人们便似饿汉见着了满桌的美食,争相抢用,要一次管个饱,且不管好吃难吃,反正那些个不曾食用过的,统统要尝试一遍,来者不惧。同样,作为服饰,果然到了这等肆无忌惮的地步,是好是坏,在下不作评论,且写出来予列位看官自行判断。四.无奇不有的大明时尚界话说在万历年,有一位士子,姓韩名松如,中了秀才后未能更进一步,又因家中贫寒,且上有老下有小,只得放下书籍,务农为生。一日,接到昔日同窗的请柬,说是会试得中,不日将赴外省任知县,望众好友,念昔日同窗之谊,临别一叙。此时之风气,已非太祖、成祖时期那般简朴,举国上下动辄大操大办,韩松如心中明白,话说是临别一叙,却也是攀比之所,以自己现今之情状,以及身上所穿之衣物,若真去了那些场合,不免寒酸。然同窗之谊又岂能因了身上寒酸便即丢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赴宴。是日早上,与家中的父母、妻儿作别,身上带了一两银子,在集市上买了套笔砚,用油纸包好了,往那同窗府上赶。走了半天路,好不容易赶上中午的饭时,只见得门口进进出出的皆是鲜衣怒马、衣着光鲜之辈,再看看自个儿这一身粗布衣衫,虽没打补丁,却也洗得有些发白了,不觉得脚下趑趄。然既已来了,总不能再行踅转吧?再者人家盛情相邀,说明并没忘记于你,你又何须妄自菲薄呢?当下咬咬牙鼓足勇气走了上去。门口迎客的正是那同窗,乍见韩松如时,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后,似乎才认将出来,笑道:“原来是松如兄,快请快请!”韩松如早已敏感地捕捉到同窗脸上诧异的表情,尴尬地将手里的礼物递将上去,微红着脸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请笑纳!”那同窗收下礼物,请韩松如入内。府内的大院里面,许多桌上已坐满了人,韩松如被家丁安插在某桌的空位上。刚入座,同桌的一位少年瞟了其几眼,眼神之中似有些不满,说道:“你可知晓这桌坐的都是哪些人吗?”韩松如一时没会过意来,道:“却是不知,叨扰了。”那少年指了指其旁边的两人,冷笑道:“这位乃是本乡里长黎老爷,这位是乡绅尹老爷。”说完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松如。韩松如衣着虽不光鲜,可到底是读书人,心思细腻,那冷冷的话语,冷冷的眼神,如利箭一般,穿透他的心,直教他身心冰凉,讪讪地起身,向那些老爷揖手道:“小子鲁莽,得罪了!”然后像逃难一样逃了出来。门口的同窗见状,问是何事;韩松如编了个谎说是忽想起家中有些急事,须赶回去,失礼之处万请海涵。太祖时期,士人之间,无论贫富衣衫一致,人与人之间,所比者无非读书多寡,诗文优劣。今时代在进步,所攀比者亦有变化,诗文之优劣、读书之多寡,已非衡量某个人之标准,一概以贫富论人与人之间的高低,社会之浮躁,可见一斑。那么此等攀比之风是如何盛行的呢?综观有明一朝,在下总结了一番,共有三条。首先,从太祖始至正德年间,乃明朝的过渡和发展时期,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多数不富裕,民风相对朴实。正德帝之后,明朝的经济飞速发展,商业繁荣,商人所受到的约束日渐减少,钱财的累积后,伴随而至的必是恣意地享乐之风。这等享乐之风,最先从南方江浙一带开始。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这一带地区的百姓率先富裕起来,吃食自不消说,服装穿戴更是大胆,视种种禁令若无物。初期,官民士庶衣物皆有限定,违者论罪,后来不光是官民之衣物混乱,普通民众竟敢于描龙绣凤;起先,大红、黄色等颜色平民百姓碰都休想碰,后来,非大红而不华。女子之首饰,更是非金玉珠翠而不戴,非绫罗绸缎而不穿。即便是并不殷实之家,为了赶潮流之风,抑或是为了充面子,不惜借贷,置办几身能穿得出去的行头。以至于街上穿金戴银,吏庶同服。毫无疑问,这是进步,体现的是自由、平等的良好风气,然任何事都有一杆秤,过头了便是奢靡,看似丰富多姿,什么也不缺,实际上物质生活提升了,精神生活则已倒退。服饰跟风之潮头一起,带动了更多攀比、炫富之苗头。如婚嫁、丧事、乔迁、生辰、升官、中榜等事,逢事必宴,逢宴必随人情礼金,收受礼金一事在少部分富人的带动下,越随越高,以至于明明不过中等人家,随份子亦不敢寒酸,结果几场宴席下来,一年之收入,十去八九,端的是人前笑着装大方,人后含泪咽咸菜,个中甘苦唯自知耳。此谓之地域效应,或由富人带头掀起的攀比之风。其次,乃名人效应。何为名人效应?明之名士,标新立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穿不只是时尚而已,更可堪放浪形骸来形容。前面在下曾说到,明初士庶的头巾,不过四方巾或四方平定巾而已。万历年间,有名士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府(上海)人士,工诗善文,与沈周、文徵明、董其昌合称“吴派四大家”,其所著的《小窗幽记》,与洪应明的《菜根谭》、王永彬的《围炉夜话》并称“处世三大奇书”。眉公恃才傲物,放荡不羁,是个极为潇洒之辈,当时的百姓,虽也不一味地只戴四方平定巾了,有晋巾、唐巾、宋巾、东坡巾等,眉公则统统弃之不用,只取两根绢带束于顶,行走起来既简单,又飘逸风雅,更显读书人之气质,众人见状,纷纷效仿,人谓之“眉公巾”。后来其所食之糕点、所坐之椅子,甚至所用之夜壶,无不灌以“眉公”标签,被大相效仿。头巾乃士子庶民必戴之物,风气开放以后,各种款式层出不穷,后又嫌款式不够新颖,则在巾环上面嵌以玉器,或在两侧配以玉环,以增别致之效果。明之一代,最为流行之色为红,上至官吏,下至平民,无不着以红袍,后来似乎觉得大伙儿都着红装,大同小异,无甚新意,则又改良,在衣服上绣以花朵,更有甚之,身披彩绘,绘着大大的荷菊图案,招摇过市!男子之衣服,穿红戴绿,描荷绣菊,以艳为荣。列位看官,可敢想象,大街之上,所行之男人飘红带绿、争相斗艳之景象乎?又有位唤作张献翼者,字幼于,乃嘉靖年的国子监生,有才学,著有《文起堂集》《执绮集》等传世,为人放荡不羁,言行随性而为,上面提及的身披彩绘,在衣服上绣大大的荷菊图案招摇过市的,便是此君。其唯恐言行不够诡异,出门时要带数种颜色的假须,走一段路换种颜色,前一里其胡须还是黑色,下一里已为绿色,时人称“五色须”。明人以美须为荣,张居正时常以拥有一部美须而洋洋自得,然比起张献翼随时切换胡须颜色,张居正实不及矣。然张献翼之举虽诡异,尚不足新奇也,还有更加奇怪的。时人有一首诗如是说道: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何解也?此诗之由来,有一个故事。话说无锡有一位名士,唤作邹公履,字德基,工于书画,性孤峭,藐视礼法,其于应天府游妓院时,头戴大红纱巾,内衣外穿,脚踩双高跟屐,走路时,由于鞋跟高,屁股左右摆动,实在妖娆之极。手里拿把蒲扇,脸上被乐妓印了数个唇红,嘴角含笑,洋洋自得。从妓院出来时,已有七八分醉了,走起路来,越发一摇一晃,满面春风。其后面又跟了几位同伙,跟他一样,都内衣外穿,扎红色头巾,这才有“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之说。见到这等怪异情景,也怪不得有人去了趟城里,归来泪满襟。此乃名士之举,然但凡一股大潮流的形成,若无官方的推波助澜,难成气候。再来说说官方人物的时尚之风。张居正对生活的讲究,以及对衣着的要求,可谓登峰造极。话说有一官员叫陆树声,字与吉,乃是有名的士子,嘉靖二十年会试头名,初至京师,蒙张居正挽留,去张府吃饭。这本是荣耀之事,然陆树声自打吃了那一餐饭后,就不想做官了,决心归隐。时张居正为内阁首辅,掌握国家公器,乃一时无两的权贵人物,这一日傍晚,他从内阁出来后,所乘坐的是一架由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此轿不光大,轿内之设施亦是令人叹为观止,前有会客厅,后有卧室,间隔有道回廊,另有两名小童闷热时持扇,闲时焚香。陆树声是跟他一起回府的,只觉坐在轿内并无颠簸晃动之感,完全如置身于一间精巧雅致的内室。到了府上,张居正一边命人备酒饭,一边去内室换了件衣服出来。此一顿饭,珍馐佳肴自不消说,更教陆树声惊奇的是,一边在饭桌上吃着,一边竟让仆人给他梳理鬓发。鬓角之发若是乱了,自也影响美观,可堂堂男子,饭间休暇时候,居然让人时时梳理,实在是怪异之极。这还罢了,一顿饭光景,来来回回竟换了四套衣裳!陆树声在一旁冷眼旁观,却越看越是心寒,此等穷奢极欲之人,岂能长久乎?当然,在下这本书,谈的是明朝之生活琐事,不言政治,是否长久且不言及,张居正是个极其讲究之人,是毋庸置疑的。另有一位高官,乃工部侍郎徐渔浦,家中所置办之衣服,即便是爱美之女子,亦感汗颜。其卧室之内,有五个大衣橱,围列于卧室周边,每有客至,必让仆人留意来者所穿的是何等样衣裳,哪种款式、怎样的颜色,而后,他再根据客人的衣着打扮,在衣橱里选能够与之相配的衣裳,如此这般穿戴齐整之后,方才出去会客。列位看官,试想官员尚且不顾祖宗法度,争相斗艳,又岂能怪名士奇装异服,百姓效仿乎?以上所言,谓之地域、名人之效应,带动了跟风、攀比、时尚之潮流。还有一物,对此风潮有煽风点火之功效,即女人也。在下如是说,或有看官不服,莫非女人还能推动奢靡攀比之风?且莫着忙辩论,先听在下说一件事。话说在苏州府,有一处村庄,户未过百,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风淳朴,况村中日月与外界不同,平素也没多少事可以说道,特别是女人,所讨论的无非是村东头王家姑娘新做了件衣裳,款式怎生别致,或村西头姑娘的发髻与众不同,甚是新颖。某一日,村里有位姑娘进城,回来后穿了身新衣,乃短袖直领对襟短袄,袖口及护领白色相衬,下身则是柳绿色的马面裙,衬着她那白皙肤色,直如画中人儿一般,十分吸引人。其余的姑娘不免眼红,纷纷问这是哪家店定制的,可是今年最新款式?其中有一位姚姓少妇人,回了家后,向官人撒娇道:“奴家已数月不曾置办新衣,与她们在一处闲话时,人家所言皆是新衣之款式,奴家却是低头不敢言,自惭形秽,都不敢出去见人了,望官人也腾出些银子来,好歹置办一件,免得人说闲话。”这家官人也知道村中人妇竞相攀比,自家婆娘若是给比了下去,他脸上也不免无光,便咬了咬牙拿出银子来。列位看官应也明白,女子轻易不敢到外面抛头露脸,活动较少,也正是因了如此,即便明初期对庶民穿戴有禁令,而对于隐居家中的女人们,则禁之不及,由此村中攀比之风渐盛,继而影响男人的比较之心,也就不足为奇了。衣服如此,天生爱美的女人对发型亦是注重。史载万历初期,女子之发型十年如一日,鲜有变化,到了中期,则三年一变,而于后期,日新月异,为了看上去高贵,不惜以假髻装饰,头饰之中金银、玉器饰物,随处可见,至于后来,头上不戴些金银,不敢出门。从洪武初年的穿错一衣一物皆责罪,到后期以华丽为荣的攀比之风大盛,实乃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何以会如此呢?与政治有关,与经济复苏、人性之觉醒有关。明朝初期,举止间的一言一行,穿身上的一针一线,无不列入律法,稍有差池,追责问罪,将人性、欲望牢牢地禁锢,后来经济繁荣,国家昌盛,各行各业亦随之稳定,所谓的盛世便开始了。盛世时武将退居幕后,至少不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而文人的地位则逐渐凸显,他们的文章渐渐地开始张扬个性,从而影响普通的百姓。在政治的默许下,文人的推动下,被压抑了许久的个性觉醒了,于是,他们肆意地张扬,不只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于行为、着装上,更是惊世骇俗,这是对那个时代的抗议,是宣示自由、平等的一种方式。五.一双靴子引发的血案洪武二十六年八月仲秋,丹桂飘香,明月在天,天地间青濛濛一片,甚是清朗。应天府五城兵马司内,一支百人的队伍,举着火把站在广场上,人手一柄刀,神色肃然,杀气腾腾。“走!”指挥使一声令下,队伍霍地转了个方向,往外奔将出去。杂沓的脚步声踏破了夜的宁静。这五城兵马司管理的乃是治安、巡防之事,若非有什么大案,皆由府院署处理,等闲惊动不了这帮兵老爷。那一支人马直奔一条民巷,在一道门前停下来,未及里面的人开门,前面的指挥使便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卒会意,抬腿便一人一脚,“啪”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那帮人鱼贯而入,里面的人家已被惊动,只见得一老一少两位妇人,惊慌地看着一身武装的兵老爷们,娇躯微微颤抖。指挥使目光如电,往院子里瞟了两眼,忽沉声道:“颜锁柱何在?”那位年少的妇人答道:“我家官人已有两日不曾着家,不知去向。”“是吗?”指挥使冷笑道,“本使接到举报,说颜锁柱在傍晚时分入了城,莫非他入城之后不曾着家?”那年少的妇人许是害怕,俏脸煞白,道:“不敢欺瞒老爷,奴家……委实不曾见过。”“罢了!”指挥使道,“入城而不归家,必也是负心汉子,本使就勉为其难,替他照看家眷。”言话时,已有两名士兵若抓小鸡一般将一老一少两位妇人抓了出去。次日早上,指挥使到衙门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说,门外有位自称是颜锁柱的汉子求见。指挥使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到底还是来了,带去堂上问话!”那指挥使整理朝服,及至大堂时,见堂下果然立了位汉子,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粗犷,反倒显得有些清秀,头戴了条四方平定巾,着一袭粗布长衫,其打扮也无特殊之处,唯独那双靴子,煞是扎眼。从样式上来看,应是双虎头靴,不过是短帮的,靴靿较常见的长靴短了一截。黑绸为面,筒口部有卷云纹,颇是精致。指挥使打量着那颜锁柱脚上的靴子,忽抬起自个儿脚上所穿的靴子,笑道:“你脚下所踏的虎头靴,与本使这双皂纹靴比较,亦是不遑多让,且与本使说说,此靴所出何处?”那颜锁柱情知今日入得这五城兵马司的衙门,恰似一脚踏入了地狱,凶多吉少,然其虽是文弱书生的模样,倒颇有些胆识,嘴角一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说道:“今日在下乃为救妻母而来,生死不计,只望指挥使大人格外开恩,放了她们,可好?”指挥使倒也痛快,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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