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致命疑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9 10: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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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经典》编委会

出版社:江苏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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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致命疑案

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致命疑案试读:

前言 PREFACE

悬疑小说的最大特色就是对环境气氛的持续渲染,这种神秘特性可以唤起人的探求本能,刺激人的好奇心。为达成这样的阅读体验,悬疑小说往往要辅以惊悚、恐怖、侦探、推理等元素,使小说的悬疑情境展现出异彩纷呈的感官效果。由此可见,悬疑小说与推理小说、惊悚小说是相辅相成、难以割舍的,而精彩的惊悚小说、推理小说也只有具备层层悬念的设置,才能成就其经典。

本套书由《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致命疑案》《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惊魂魅影》《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消失迷局》和《史上最经典悬疑推理故事:断魂诡计》四个分册组成,共精选了三十余篇悬疑、推理、惊悚故事,均为大师们的经典之作。比如侦探小说鼻祖、恐怖小说大师埃德加·爱伦·坡的《莫格街血案》《黑猫》,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的神来之作《断手》,世界推理小说之父阿瑟·柯南·道尔的《驼背人》,推理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夜莺别墅》,日本侦探推理小说之父江户川乱步的《D坡杀人案》,悬疑惊悚大师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逍遥法外》,现代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的《惊魂过山车》等。

这些大师以神秘诡谲的笔触营造出一个个扑朔迷离、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故事,使读者在步步惊心的氛围中感悟文字的魅力、推理的神奇,直至跌入令人战栗惊悸的深渊!翻阅此书,既是一次试炼心灵的冒险之旅,也是一场挑战思维的极限运动,愿读者能够从此书中感受到极致的快感!

献给爱米丽的玫瑰花

XIAN GEI AI MI LI DE MEI GUI HUA美 威廉·福克纳

爱米丽·格里尔生小姐去世了,全镇的人都去送她最后一程:她的死对男人们来说是一座纪念碑的倒下,所以他们出于敬慕之情前去送丧;女人们呢,则是受了好奇心的驱使,想走进她的屋子里看一看。10年来,只有一个老仆人——花匠兼厨师进去看过这幢房子,除此之外再无他人踏足。

那是一栋旧的大四方形白色木屋,位于当年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这条街上以往的建筑都装饰着19世纪70年代的圆屋顶、尖塔和布满涡形纹饰的阳台,给人以极其轻盈的感觉。不过,随着时代变迁、汽车间和轧棉机之类的出现,这条街庄严、古朴的模样已不复存在。唯有爱米丽小姐的房子依然独存,四周被棉花车和汽油泵包围着。尽管房子已经破旧,却依然桀骜不驯、装腔作势,真可以称得上是丑中之王了。如今爱米丽小姐已然和那些有着庄严名字的代表人物一起,在雪松围绕的陵园之中深深睡去。那里一排排埋葬的,全是南方和北方的无名军人,他们是在南北战争时的杰斐逊战役中牺牲的。

爱米丽小姐活着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传统的形象,是义务的象征,也是万众瞩目之人。1894年的某天,那位下了黑人妇女出门必须系围裙命令的镇长——沙多里斯上校将爱米丽小姐应缴纳的所有税款豁免了,期限是从她父亲离世之时起,直至她去世之日,而且他声称这是全镇沿袭下来的一种义务。但这并不等同于爱米丽情愿接受施予,这件事本就是沙多里斯上校编出的,他说爱米丽的父亲曾为镇政府提供过贷款,所以,镇政府宁愿以这样的偿还方式作为交换。这一席话,只有沙多里斯一代人以及如沙多里斯一样思考的人才能编造出来,也仅能取信于一些妇道人家。

这项安排到了第二届更为开明的镇长和参议员那里,就引发了一些小小的不满。于是那年元旦,他们给爱米丽小姐寄去了一张纳税通知单。但直至2月份,爱米丽小姐也未有回信。于是他们又给她发去一封公函,邀她方便时去一趟司法长官办公处。一个星期以后,镇长亲笔写了一封信给爱米丽,表达了想要登门拜访或派车迎接她的意愿。但爱米丽小姐只回给了他一张写在古典信笺纸上的便条,其大概内容是说她已经完全不再出门了。同时她还将纳税通知也附在里面一并寄回,没有对此表明自己的意见。

参议员们特意因此事而召开了一次会议,选出了一个代表团到她家中进行拜访。他们敲了敲门——那扇自从8年或10年前爱米丽小姐停止教授瓷器彩绘课程之后,再无人进出过的门。那位年事已高的黑人男仆将他们请入昏暗的门厅,他们便从那里上了楼。楼上光线更暗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看上去,这房子没人住已很长时间了,空气又阴潮又憋闷。在黑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客厅,里面陈列着用皮套子包着的笨重家具。黑人将一扇百叶窗打开,借着这亮光,他们看出皮套子已然裂开;当他们坐下时,大腿两侧就升腾起了一股灰尘,在明亮处,还能看见这些灰尘在徐徐翻转。壁炉前摆着爱米丽父亲的炭笔画像,但摆放画的画架已失去了金色的光泽。

爱米丽刚一走进房间,一行人全部起身站立。她是一个样貌小巧、身材圆润的女人,着一袭黑衣,上挂一条细长的金表链直抵腰间,隐没于腰带之中。此时,她的身体正被一根乌木做的拐杖支撑着,镶在拐杖头上的金子已被磨去光泽。她的身材又矮又小,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在其他女人身上看起来仅是丰腴,而她却让人觉得很肥胖。她的皮肤肿胀发白,就如同长时间浸泡在死水中的一具尸体一样。当来访之人说明他们的来意后,她那双陷入一脸肥肉之中、仿佛揉在一团生面中的两粒煤球似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一会儿看看这张脸,一会儿看看那张脸。

她并未邀请他们落座,仅是在门口站着,默默地听他们说。当发言代表磕磕巴巴地讲完,他们才听见那块藏在金链子一头的挂表发出的嘀嗒声。

她用冰冷无情的声音说道:“我在杰斐逊不需要纳税。沙多里斯上校很早以前就对我说过了。也许你们有人可以去看一看镇政府档案,这样一来就能够将事情搞明白。”“爱米丽小姐,我们已经看过档案了,我们正是政府当局派来的。司法长官曾亲笔签名通知,你没有收到吗?”“是的,我有接到过一个通知,”爱米丽小姐答道,“或许司法长官这个称呼是他自诩的……我再重申一遍,我在杰斐逊无税可纳。”“但是纳税册上并没有这样的规定,你理解吧。我们应按照……”“这样的话,你们还是直接去问沙多里斯上校吧。在杰斐逊,我无税可纳。”“但是,爱米丽小姐——”“让沙多里斯上校(沙多里斯上校去世差不多10年了)给你们解答吧。在杰斐逊,我无税可纳。托比!”黑人男仆听令前来,“送客!”

他们便如此彻彻底底地被她给打败了,就像30年前他们的父辈在处理那股气味的事情上被打败一样。那是爱米丽的父亲去世后两年,也就是她的意中人——我们都觉得必然会娶她的那个人——弃她而去不久的时候。父亲去世后,她出门的次数很少;意中人离开之后,她就完全不出门了。曾经有几名妇人冒冒失失地前去拜访她,但都被她拒之门外。她的住所唯一显示出来的生命迹象,就是那名手提篮子出入的黑人男仆,那时他还很年轻。“似乎只要是一个男人,不论是怎样的男人,都能够将厨房打理得很有条理似的。”妇人们这样嘲讽着。所以,当一种强烈的气味从她家中飘散出来时,她们并不为此而吃惊,那是高贵有权势的格里尔生家与众多普通人的世界之间的另一种关联。

一名妇女邻居向已经80岁的法官斯蒂芬斯镇长诉苦。“但是夫人,你让我用什么办法去处理此事呢?”他说道。“这个好办,直接告诉她处理掉那种气味,”妇人说,“法律上明明有这条规定的啊!”“我觉得倒是没有这个必要,”法官斯蒂芬斯说,“也许是她的那个黑人男仆将院子中的一条蛇或一只老鼠打死了。还是我亲自去和他商量一下此事吧。”

次日,法官再次接到两个投诉,其中一个来自一个语气温和的男人:“法官大人,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了。我是最不愿意叨扰爱米丽小姐之人,但是我们必须做点儿什么。”

当晚,镇上召开会议,出席会议的有三位老者和一个年纪相对较轻的新一代代表——他们是镇上的全体参议员。“这件事没什么复杂的,”年轻人道,“带话给她,让她在限期内将屋子收拾干净,如若不然……”“先生,快让这想法见鬼去吧!”法官斯蒂芬斯说,“你如何当着一个贵妇的面指责她的住所气味不佳?”

因此,第二天晚上,过了午夜,有4个人像盗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从爱米丽小姐家的草坪穿过。他们绕着房子一边嗅一边潜行,来到地窖口时,一个人不断地从肩上背着的袋子中掏出东西,做着播撒的动作。他们把地窖门打开,把石灰撒在那里和屋子外面的所有地方。当他们再一次从草坪穿过时,原本黑着的一间屋子里的灯亮了:房里坐着爱米丽小姐,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她纹丝不动,犹如雕像一样立在那里。他们匍匐着通过草坪,躲到街道两侧洋槐树的树影之中。一两周之后,那种气味消失了。

而到此时,人们才真正为爱米丽小姐感到遗憾。镇子上的人们回想起了她的姑奶奶——韦亚特老太太最终如何彻底疯掉的事,认为格里尔生一家人总是过于自傲。任何年轻的男子在爱米丽小姐和如她一般的女士面前都显得不够好。他们一家人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这样的:身着白色衣服、身材苗条的爱米丽小姐站在后面,她手持马鞭、以跨立侧影示人的父亲站在前面,一扇向后开的门恰好将他们框在其中。所以当她快30岁却依旧单身时,我们并未觉得多高兴,只是印证了以前的想法。即便她家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血统,但如果真有机会在她面前出现,她也不会无动于衷。

父亲过世后,给她留下的唯一遗产就是那栋房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们很庆幸。他们终于可以对爱米丽小姐展现自己的怜悯之情了。成为孤苦无依的穷人让她变得更具人情味了,现在她多多少少懂得些区区几便士所带来的喜悦和忧愁。

她父亲死后的第二天,镇上所有的女人们都准备去她家吊唁,表示哀悼和施以援手之意。按照习俗,爱米丽小姐在家门口和她们会面。她的穿着和平素无异,脸上也看不出悲伤的痕迹。不论是教会里的牧师拜访她,还是医生规劝她将尸体尽早处理,爱米丽都对他们说,她的父亲没有死,就这样持续了3天。正在众人要通过法律途径和武力措施来解决此事时,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趁此机会,人们迅速地将她的父亲埋葬了。

那时候我们并未说她疯掉了。我们明白她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们知道,那些小伙子统统被她父亲赶跑了;我们还知道,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此时,她必定会像其他人一样,牢牢抓住那个夺走她一切的人不放。

爱米丽小姐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她已剪短了头发,看起来如同一个小姑娘,与教堂里玻璃窗上的天使像很相似——带着几分悲情,几分恬静。

镇上订好了铺设人行道的协议,就在爱米丽小姐父亲过世的那年夏季开工。建筑公司带来了一群黑人、骡子和器械。领头的是个叫荷默·伯隆的北方人。他个子高高,皮肤黝黑,精明干练,嗓门很大,双眼的颜色比脸色还浅一些。一帮帮孩子尾随在他身后,听他用不堪入耳的话责骂黑人,而黑人却一边上下挥舞着铁镐,一边有节奏地喊着劳动号子。没过多久,全镇的人都知道他了。无论何时,只要在广场上的什么地方传来哈哈的大笑声,荷默·伯隆必定就在人群中央。没过多长时间,一到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就能见到他与爱米丽小姐一同乘坐轻便的马车出去游玩。那辆黄色轮子的马车与从马房挑选出的栗色辕马很相称,看上去十分和谐。

刚开始我们都很开心,觉得爱米丽小姐多少有了一点儿消遣,因为女人们都说:“这个北方人是拿日工资的,绝对不会真的被格里尔生家的人相中。”还有一些年长的人说,无论有多悲伤,也不会让一个真正的贵妇忘记“贵妇范儿”,尽管口头上他们没有用“贵妇范儿”这个词。这些老人只是说:“爱米丽多么可怜啊,她的亲戚们应该来陪她。”她在亚拉巴马有亲戚,但很多年前,她的父亲因为发疯的老女人韦亚特的产权事情,与他们闹翻了,从此形同陌路。就连举行他父亲的葬礼时,他们都未露面。

老人们一提到“爱米丽多么可怜”,就马上相互小声嘀咕起来:“你真这么觉得?”“当然是这样。不然会是……”说这些时他们还捂着嘴。马车从他们身后轻快地驶过时,透过隔开周日午后阳光的百叶窗,还能听见丝绸的沙沙声:“爱米丽真可怜。”

她将头高高抬着——尽管我们认为她已经沉沦:似乎相比从前,她更需要人们认可她作为格里尔生家最后一代人物的尊严;似乎她要抬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彰显她的不被任何因素左右的性格。就像她那次去买耗子药——砒霜一样,这件事发生在人们开始念叨“爱米丽真可怜”一年多之后,而那时,正是她的两位堂姐妹来探望她的时刻。

她对药剂师说:“我需要一些毒药。”那时她已年过30,依然是个纤细的女子,只是比平素愈发清瘦。黑色的眼睛冰冷孤高,两颊的太阳穴和眼窝处的肉绷得很紧,同想象中灯塔守护者的表情如出一辙。“我需要一些毒药。”她又重复了一遍。“好的,爱米丽小姐。您要哪一种?是灭鼠类的那种吗?那么我推荐——”“我不关心是哪一种,尽管将最毒的拿出来。”

药剂师一连说了几个名字。“它们能毒死任何东西,大象都可以。但您是要——”“砒霜,”爱米丽小姐说,“砒霜好用吗?”“好……砒霜?清楚了,小姐。但是您想要……”“给我砒霜。”

药剂师用眼睛盯着她。她也瞪着药剂师,挺直身子,面部如同一面紧绷的旗子一般。“为什么不呢,当然可以。”药剂师说,“如果这就是您需要的,还请您说明它的用处。您知道,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爱米丽只是瞪着他,向后仰了仰头,好同他的双眼对视,直到药剂师移开目光,走过去包好砒霜。黑人送货员将包好的毒药给她,药剂师却没有再出来。回到家后,她打开药包,只见盒子上的骷髅图案下面有这几个字:灭鼠用药。

所以,第二天人们都疯传说“她要自杀了”,我们也都说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当她第一次被人看到和荷默·伯隆在一起时,我们都说:“她会嫁给他。”之后我们说:“她会劝动他的。”因为荷默·伯隆曾经说过他喜欢男人,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和一些青年一起在麋鹿俱乐部喝酒,他是一个不想结婚的人。后来每到周末下午,他们乘着闪闪发光的马车经过:爱米丽小姐把头高昂着,荷默嘴里咬着根雪茄,把帽子歪戴着,手上戴着黄色手套,紧紧攥着马缰和马鞭。在百叶窗后面的我们,总是忍不住要感叹一声:“爱米丽真可怜!”

之后,有一些妇人开始议论说,这是小镇的耻辱,给年轻人树立了一个坏榜样。男人们不想干预此事,女人们最终迫使浸礼会的牧师去拜访爱米丽,因为爱米丽一家是属于圣公会的。这位牧师从未将拜访的过程告诉过别人,不过他表示绝不会再去跑第二趟。此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们又驱车出现在街道上。于是,牧师的太太次日就写了一封信,通知了爱米丽在亚拉巴马居住的亲戚。

原来她仍有近亲在世,于是我们静观事态发展。刚开始毫无波澜,之后我们听到消息,他们马上将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还听闻爱米丽小姐专门去了一趟首饰店,订购了一套男人用的银质洗漱用具,并在每一件上都刻了“荷·伯”的字样。两天以后,又有人对我们讲,说她买了一整套男人的衣服,其中还有睡衣,因此我们得出结论:他们已经结完婚了。我们打心眼儿里高兴,原因就是觉得比起爱米丽小姐来,她的两位堂姐妹更具有格里尔生家族的风范。

所以,当铺设人行道的工程完成很久之后,荷默·伯隆从小镇离开——我们丝毫不感到意外,倒因为没看到送行的热闹场面,而感觉很遗憾。不过我们都认为他的离开是为了做一些准备,为的是更好地迎接爱米丽小姐,抑或是给她创造将两个堂姐妹打发走的机会。(此时,一个秘密小集团已然形成,我们都和爱米丽小姐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帮她将两个堂姐妹踢到一边去。)一点儿都没有错,一周之后她们离开了。并且,就像我们始终盼望的那样,荷默·伯隆再次回到了镇上。那是一天的傍晚时分,黑人奴仆把厨房的门打开,让他进去的。这一幕正好被一个邻居亲眼看见。

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荷默·伯隆。对于爱米丽小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没见到她的身影。黑人奴仆提着购物筐出出进进,但是前面的门总是闭而不开。有时会在窗前看到她的身影,这和人们在撒石灰那天晚上见到的并无二致,不过有整整半年的时间,大街上没有出现过她的身影。我们知道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作为一名女性,她之所以一生坎坷不断,全赖她的父亲所赐。她父亲的性格过于狠毒和暴躁,并且仿佛阴魂不散一般。

我们再一次与爱米丽小姐见面时,她身体已经变胖了,头发也成了灰白色的。之后很多年里,她的头发的颜色逐渐变灰,变得如同胡椒盐一般的铁灰色,之后便不再改变了。直至她74岁死去之时,她还依然长着一头浓密的铁灰色的头发,和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的头发没什么两样。

从那以后,她家的前门一直是紧闭的,除了她40岁左右教授瓷器彩绘的那五六年时间以外。那几年,她在楼下的一个房间中,暂时打理出一个画室,与沙多里斯上校年纪相仿的一代人,统统将女儿、孙女送到她家学画。如此那般的准时准点,如此认真,和星期天将她们送至教堂,还给她们二角五分钱的硬币好放到募捐的盆子里时如出一辙。此时,政府已豁免了她的税款。

许多年之后,新一辈成了全镇的顶梁柱,学画画的学生也成年了,慢慢离开了。她们没有让自己生的女孩继续到爱米丽小姐家学习,她们的后代脱离了颜料盒、不讨人喜欢的画笔和从妇女杂志上剪下来的画片的包围。直到最后一名学生离开,格里尔生家的前门彻底关上了,而且这一关即是永远。后来,全镇推行免费邮递制度,全镇人都同意将金属门牌号钉在自己家的门口,附带一个邮箱,唯有爱米丽小姐一人无论如何也不接受。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眼瞧着格里尔生家的那名黑仆白了发、弯了背,还依然拎着篮子出出入入。每年12月,我们都将一封纳税通知单寄给爱米丽小姐,但一周以后又被邮局退还,没有人签收。偶尔我们会从楼下的一个窗户——很明显她将楼上封起来了——看见她的身影。她挺着神龛里雕塑似的躯干,像是在观察我们,好像也不是。她就如此经历了一代又一代——高贵,宁静,无处不在,却无法靠近。

她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她在那栋满地灰尘、鬼影弥漫的屋子中生了病,侍奉她的唯有那个很老的黑人。我们几乎连她生病都不得而知,也早就无心从黑人处探听什么状况。他不与任何人说话,恐怕和她在一起也一样,他的嗓子也许因为长时间不讲话已经变得沙哑了。

她在楼下一个房间里死去,死在一张挂有床帷的笨重的胡桃木床上,她的枕头因为长年累月都见不到阳光,已经发黄生霉了。

在前门口,黑人迎接了第一批吊唁的妇女,将她们请到里面。她们捏着嗓子细声说话,用好奇的眼睛扫视屋中的一切。然后黑人就消失了,他从屋子穿过,从后门走出去,就再没有了踪影。

那一对堂姐妹也及时赶来,她们于翌日举行了葬礼,全镇人都赶来瞧一眼盖满鲜花的爱米丽小姐的遗体。她父亲的炭笔画像悬挂在停尸架上方,一副深沉思索的表情。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死亡,而老头们穿着刚刚清洗过的南方同盟军制服站在走廊上、草坪上,对爱米丽小姐一生的功过进行评说,仿佛他们与她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一样,而且还确信自己同她一起跳过舞,甚至向她表达过自己的爱慕之情。他们将依照数学级数往前推进的时间给弄乱了,不过可以谅解,这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常会弄错的事。他们认为,往日的时光不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而是一片十分广阔的大草地,连冬天都不能奈何它,不过近10年的光阴好像狭小的瓶口,将他们与过往隔绝了。

有一点镇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房子的楼上有一个房间,40年来一直无人进去过,要进去必须将门撬开。他们一直等到爱米丽小姐入土为安后,才想办法将门打开。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震得屋内尘土飞扬。这间屋子里还保留着当初布置成新房的样子,但如今弥漫着如同墓室一样惨淡阴暗的氛围:褪了色的玫瑰色窗帘;灯罩和梳妆台;一排精巧的水晶制品;白银底座的男式盥洗用品,不过银子的光泽全无,就连刻在上面的名字也已看不清了;还有一堆杂物,其中有一条硬领和领带,好像刚从身上拿下来一般,有人把它拿起来后,有浅浅的月牙形痕迹显现在台面上;有一套折叠得很整齐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在椅子下面,是静静待着的一双鞋和一双袜子。

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个男人。

我们在他旁边站了很长时间,俯看着那张肌肉全无的脸上让人捉摸不清的龇牙咧嘴的表情。很明显,从现在尸体躺着的姿势可以看出,这之前是一种拥抱的姿势。不过,这永恒的长眠比爱情更持久,它战胜了爱情的煎熬,彻底让这个男人俯首称臣了。他其余部分的肉体与破烂不堪的睡衣一同腐烂,并且和他身下的木床紧紧黏合在一起了。有一层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尘土,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和身旁的枕头上。

后来大家才发现,在旁边枕头上有一丝痕迹,很明显是被人用头压过。其中有一人还从枕头上捡起了某种东西,众人凑近一瞧——此时有一股淡淡的、干燥呛人的、发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居然是一撮长长的铁灰色发丝。

隐形的仰慕者

YIN XING DE YANG MU ZHE美 埃勒里·奎因

罗杰·鲍温年届三十,是一个蓝眼睛的白人。他身高过人,笑声爽朗,说话时带有哈佛口音。鲍温经常会买些鸡尾酒小酌,烟则抽得有些凶,他对唯一的亲人——定居在旧金山需要他赡养的姨妈——关怀备至。他阅读范围广泛,从萨巴堤尼到萧伯纳,无所不包。目前,他在纽约的柯西加城,也就是他的出生地,任实习律师。在这儿,他曾在老卡特园里偷过苹果,在小溪里光着身子游泳,周六晚上,与爱丽丝·司各特在柯西加营帐里缠绵。

柯西加人对他都很熟悉,称他为“王子”“好孩子”“平易近人的读书人”和“风趣的人”。他的朋友们——那些长久居住于茉莉街上由麦克·司各特经营的寄宿旅馆中的人们——一致认为,在柯西加这片土地上,不可能找到比他还要乐观、彬彬有礼和不具有攻击性的人。

从纽约来到柯西加,埃勒里·奎因先生在半小时里就已经可以弄清楚柯西加的人们是怎么看待他们谈得最多的那个公民的。他从大街上开杂货店的克劳斯先生和在法院旁边街道上玩弹珠的小孩口中了解到一些,从柯西加邮局局长的妻子帕金斯夫人那里了解到很多。在罗杰·鲍温先生自己那里却一无所得,他看上去修养很好,只是单纯地受到了伤害,并且充满困惑。

在离开郡监狱,赶往罗杰·鲍温的至交好友们所居住的寄宿旅馆时,埃勒里·奎因先生突然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一个身具一切美德榜样的人物,却躺在脏兮兮的监狱中,绝望地等待着被控一级谋杀的审判结果。“稍等,稍等,”埃勒里·奎因先生在门口站着,身子前后微微地摇晃,“事情不可能坏到这种地步吧?从我所了解到的有关这个年轻人鲍温的情况上看……”

神父安东尼紧握瘦削的双手,“罗杰是我亲自施洗的,”他颤巍巍地说,“这是不可能的,奎因先生。我亲自施洗的!而且,他亲口跟我说,麦高文不是他枪杀的。我信任他,对我,他是不可能撒谎的。不过……郡里最有权威的律师,为罗杰辩护的约翰·格汉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案件中最坏的旁证案件之一。”“这种情况,”身材高大的麦克·司各特一边把吊裤带弹到自己硬邦邦的胸膛上,一边叫喊道,“那孙子居然也说这种话。滚他的,我不信,就是罗杰认罪也休想让我相信!对不住了,神父。”“我只能这样说,”坐在轮椅上的甘迪太太突然开口道,“谁要说是罗杰·鲍温杀掉了那个来自纽约的卑鄙的黑发鬼,那他就是一个傻子。假如那晚是罗杰单独一个人在家呢?一个人有权独自睡觉,难道不是吗?但这时不可能会有目击者的,不是吗,奎因先生?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我就知道!”“不存在不在场证据啊。”埃勒里叹息着说。“真是坏透了,”柯西加警长平格喃喃地埋怨道,他是一个老人,身材魁梧强壮,“坏透了。要是那晚有个人跟他在一块儿就好了。当然,”面对甘迪太太怒不可遏的眼神,他连忙补充道,“罗杰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干的,你知道。可是当我了解到他跟麦高文动过手时……”“哦,”埃勒里低语道,“他们斗殴了?那说过威胁的话吗?”“也算不上是斗殴,奎因先生,”安东尼神父畏畏缩缩地道,“但是他们的确吵过架。就是在那晚,午夜时分麦高文被枪杀,而一个小时前罗杰还在跟他吵架。其实,先生,那还不是第一回吵架。此前他们还有好多次,吵得非常厉害,以至于使人觉得罗杰一定具有杀人动机。”“还有弹头,”麦克·司各特喊着,“子弹头!”“对!”杜德医生应道,他身材矮小,为人安静,看上去很聪明。他闷闷不乐地说:“我是郡里的验尸官,也是地方殡仪馆的从业者,奎因先生,我在验尸时从麦高文体内挖出了弹头,检验这个弹头是我分内的事儿。当罗杰和他的枪因涉嫌枪击案被平格扣押时,我们自然也对弹道进行了对比……”“弹道?”埃勒里拉长了声音,“此话为真?”他不由得显出几分敬意来,望着平格警长和杜德验尸官。“嗯,我们对自己的判断并不能十分确定,”验尸官语气急促地道,“尽管我用显微镜看着的确是……这真是令人沮丧,奎因先生,可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况且,作为一名执法人员,我也得按自己的誓言行事。我们把枪和弹头都寄到了纽约,让弹道专家查验。专家的报告证明我们的发现是对的,我们该如何是好?平格只能将罗杰逮捕。”“有时,”安东尼神父神情淡然地说,“还存在着更高级的责任,萨缪尔。”

验尸官看上去表情哀伤。埃勒里问道:“鲍温有持枪的执照吗?”“有,”胖胖的警长回道,“这儿的不少人都有,那边的山坡非常适宜打猎。杀死麦高文的是一把点三八手枪,是的——罗杰的点三八手枪。科尔特自动手枪,最好的。”“他是个优秀的射手吗?”“我只能说,是的!”司各特称赞着,“那孩子射击技巧很棒。”他拉长了阴冷的脸,“我理应知道这点。在贝庐战役中,我被一发德军炮弹从身后击中,至今还有六片榴弹碎片留在我的左脚里呢。”“射击技巧很棒,”验尸官迎合道,“我们经常一块儿去打兔子,我亲眼见他用自己的科尔特手枪隔着50米击中正在奔跑的动物。他讨厌用来复枪,说那太温驯了,算不上真正的运动。”“可是鲍温先生对案子本身说过什么话呢?”埃勒里看着从香烟中冒出的烟气,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他对我什么都不说。”“罗杰,”安东尼神父喃喃地说,“他说他没干。他说麦高文不是他杀的。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可是对地方法院来说不够啊,哎!”埃勒里再一次地叹气道,“既然是用他的自动手枪杀的人,那么假如他所言属实的话,就是有人偷了手枪,杀过人后又偷着放回了原处?”

那几个人彼此对望,神态不安,安东尼神父脸上挤出了一丝傲气十足的微笑。随后,司各特嚷道:“这是最讨厌的。格汉——我们的律师先生——对罗杰说:‘给我听好了,孩子。你必须这样作证,说枪可能是从你这儿被偷走的。你的命运大概全都得靠这个了。’你猜猜这傻孩子怎么回答的?‘不是,’他回答说,‘不是那样的,格汉先生。我的枪没被人偷过。我睡眠很浅。’他说,‘存枪的高柜子就在我的床边,而且,那晚我也把门闩上了。谁也不可能进屋偷枪的。所以,我不会那样作证的。’”

埃勒里一口气吹散了烟气。“我们的英雄,哎!那么——”他耸了耸双肩,“这些争吵,假如我所知道的无误的话,是关于——”“爱丽丝·司各特,”从纱门里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不,用不着起立,奎因先生!嗯,没关系的,神父。我都是成年人了,况且全镇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不必瞒着奎因先生。”她停顿了一下,稍稍冷静片刻,“你想了解什么,奎因先生?”

奎因先生惊讶地感觉到,他忽然间不能再顺利地说话了。他目瞪口呆地僵立着,如同一个站在博物馆里的土包子。即便是在柯西加街道上,看到一颗璀璨的完美钻石,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态。无论在何处,美貌都是罕见的,而在柯西加这儿更是一个奇迹,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爱丽丝·司各特了,他这么揣测着。真是一个好名字,麦克真是好样的!她,是这样清秀娇美,就像水似的温婉,更犹如花儿一般美丽。她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令他深深地迷恋,她的可爱令他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在房门口的微光里,她孑然独立,似美丽的化身。只要看见她,人们就会满心欢喜。如果要说她哪里诱惑人,则就是那些完美的非自觉的诱惑——眉毛的耸动,口唇的弧线,外形如雕塑出来似的胸部。

由此,埃勒里·奎因先生就清楚了,何以如罗杰·鲍温这样的榜样人物竟会面临坐电椅的危机。尽管他自己也为她的美丽目眩神迷,但在他眼中,她也仅仅是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而已。杜德神态依然安静,但在谦和恭敬中隐隐带着遥不可及的祈望盯着她。平格凝视着她,带着极为强烈的欲望,没错,即便是这个肥胖的老警长也免不了会这样。安东尼神父一双苍老的眼睛充满着骄傲和哀伤。而麦克·司各特的眼睛里,就只有完全的快乐。她集合了诸多女神的优点,能轻易地让他人为她互相残杀。“好吧!”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真是荣幸之至。请你坐下,司各特小姐,我正在调查取证。麦高文是你的一个仰慕者对吗?”

她的鞋跟踏在门槛上,发出咔嚓的声响。“是,”她将音调放低答道,双眼盯着停在膝上那双如象牙般的手,“你说的没错。而我——我也喜欢他。他异于常人,是一位来自纽约的艺术家。他大概半年前来的柯西加,为的是画我们这里的名山。他阅历丰富,去过法国、德国和英国,结交了许多名人……我们这儿大都只是农民,奎因先生,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卑鄙的恶魔。”甘迪太太不以为然地贬斥着,本就消瘦的五官愈发扭曲了。“请原谅,”埃勒里笑道,“你是否爱他?”

平格的耳边飞绕着一只嗡嗡的蜜蜂,他生气地挥手去打。

她说道:“我——这——他既然已经死掉了,我不爱他。死亡有时会改变一些事情。或许——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本质。”“可是你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与他同处——在他还活着时?”“是,奎因先生。”

接着,是片刻沉默。随后,麦克·司各特粗声粗气地说:“对女儿的恋情,我不会干涉,知道不?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过我自己从来就没看上过麦高文。他是个骗子,只是徒有其表罢了,还蛮烦人的。我丝毫都不相信他。我跟爱丽丝说过,可她听不进去。像普通女孩那样,她也被冲昏了头。他闲游在外太长时间了——还欠我,”司各特微笑着,“5个星期的租金呢。为什么他一直闲游?为什么他没有钱?”“这个,”埃勒里缓缓说道,“是一个完美的问题。那么罗杰·鲍温呢,司各特小姐?”“我俩——我俩自幼就在一起成长,”爱丽丝依然声音低缓,突然,她甩了一下头发,“一切都那么按部就班。我想我是讨厌这点的。然后就是他对我们的干涉。他总是对麦高文充满怨愤。几周前,罗杰还威胁说要杀了麦高文。大家都听到了这话,他俩——他俩就是在那个客厅里争吵,我们都坐在这边门口……”

沉默片刻后,埃勒里缓缓说道:“那么,你觉得是罗杰杀掉了那个来自城里的骗子吗,司各特小姐?”

她仰起头,双眼凝视着他:“不!我绝对不信。不是罗杰干的。他只不过是生气而已,没什么的。他那时的话不能当真。”随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开始啜泣起来。麦克·司各特脸色红得像砖头,安东尼神父看上去很消沉,别人则都缩了缩身子,“我——很对不起。”她抱歉地说道。“那么在你看来,是谁干的?”埃勒里语气温柔。“奎因先生,我不晓得。”“有谁知道?”——所有人都大摇其头——“那好,我信大家。平格,你曾说过,自那晚谋杀案发生以来,麦高文的房间就一直没动过……还有,他的尸体是怎样处理的?”“喔,”验尸官道,“我们先保留着尸体以便现场检验,随后是验尸,还想方设法寻找亲属来领尸。可是麦高文很明显只是孤身一人在世,也没有一个朋友与他相认。他什么也没留下,在他纽约的工作室中,只遗留着一些私人物品。我亲手将他缝合好,大家动用他的存款,把他埋葬在新的柯西加公墓了。”“钥匙在这儿,”警长喘着粗气,费劲儿地起身,“我得去一趟乡下。你还要知道什么信息,就问杜德好了。我希望——”他停顿下来,倍感无助,随后,摇摆着身子走出门去,“你来吗,神父?”他开口道,但并未回身。“是,”安东尼神父回道,“奎因先生……所有事情,你知道……”他垂下了瘦削的肩膀,而后随着平格走下了水泥地面。“请容许我告辞,甘迪太太。”埃勒里呢喃着说。“尸体是谁发现的?”在他们爬上阴冷的房子里的楼梯时,埃勒里问。“是我,”验尸官感叹道,“我在麦克这里寄住12年了,从司各特太太辞世时起,就是麦克和几个单身老头儿住在这儿。”两个人都感慨万千,“那是在3个星期前,一个恐怖的暴风雨的夜晚——雷电和暴雨,还记得吧?我在自己的房子里读书——大概到了午夜时分,我前往楼上大厅旁的浴室去洗漱,以便上床睡觉。路过麦高文房间时,我看见门开着,灯也亮着,他瘫坐在椅上,面对房门。”验尸官耸了耸双肩,“我一看,就知道他已经过世了。子弹直接命中心脏致死。他的睡衣上染着鲜血……我马上把麦克叫醒。爱丽丝闻讯也赶了下来。”

在楼梯顶上,他们停顿下来。埃勒里听到女孩子在屏气凝神,而司各特则在大口喘气。“他死去很长时间了吗?”他问,并向验尸官手指的房门走过去。“仅仅几分钟罢了,他的身体还热着。他是当即毙命的。”“我揣测是因为暴风雨,人们才没听到枪响——伤口只有一个吧,我觉得好——到了。”埃勒里把平格所给的钥匙插入门锁,转动。接着,他推开房门。无人发声。

阳光洒满了房间,一切显得很无辜,清清白白如同初生婴儿。这个房间很大,布局和埃勒里的房间完全相同,家具摆放也完全相同。一样的床,摆在两个窗子之间的相似位置上;房子正中的桌子,以灯心草做成底座、藤蔓做成靠背的椅子也与埃勒里房间中的毫无差别;地毯,矮柜,高柜子……啊!有一处不一样。

他问:“你这里所有房间的布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吗?”

司各特的浓眉扬了起来:“是的。在我初入这个行当,并且把这栋房子改造成出租房时,就从雅巴尼的一个破产处理的地方买下了许多物什,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这些房间全都是一样的。为何要问这个?”“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感兴趣罢了。”埃勒里依靠门窗侧壁而立,取出一根香烟,仍然眨着银灰色的眼睛观察着房间内部。一点儿打斗痕迹都没有。正对房门的就是桌子和藤椅,椅子朝向门口。门和椅子相对呈直线,房内另一边则靠墙放着老式的高柜子。他再一次眯起了双眼。他并未转身,而是直接发问:“那高柜子,在我房间是位于两个窗子之间的。”

他听到女孩在身后娇喘微微:“怎会这样……爸爸!在——在麦高文先生死去时,那个高柜子不是放在那儿的!”“这就怪了。”司各特惊道。“可是,自从凶案发生后的那天晚上,高柜子就处于那个位置了吗?”“什么啊——是啊。”爱丽丝语气里带着几分狐疑。“对的,我也记得是。”验尸官皱眉说。“好吧。”埃勒里不慌不忙地说,并迈步从门边走过去,“有事儿要忙活了。”他走到高柜边,弯腰曲背,使劲儿把它推离墙面。随后,他跪在柜子后,专心致志地向墙边一点点推进。随后,他停止了移动。在灰色的墙面上,离地面大约1英尺的高度处,他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凹痕。它直径不足四分之一英寸,稍显圆形,凹痕深度大约十六分之一英寸。墙面有一小块脱落,他在地板上找到了脱落的那部分。

他站了起来,表情失望。他走回门口说:“没什么发现。你能确定这房间自凶案发生后就没有改动过吗?”“我发誓是的。”司各特应道。“好。另外,我发现麦高文的个人物品还留在这儿。凶案当晚平格有没有搜查过这房子,杜德医生?”“哦,有的。”“但是他什么都没发现。”司各特嚷道。“你能确定吗?什么都没发现?”“这话怎么说呢,他搜查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在,奎因先生。”

埃勒里微笑着,他以奇怪的热情察看了房间的每一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司各特先生。好吧,我得回我自己的房间去把这件事好好揣摩揣摩了。这把钥匙我先保留着,医生。”“没问题。不管你想要什么,你知道——”“现在还不需要什么东西。要是有需要去哪里找你?”“去大街上我办公室可以找到我。”“好的。”埃勒里再次微笑着,他锁上了房门,向楼下走去。

他觉得自己的房间非常凉爽,令人感觉很镇静。他躺上了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思考着。房里处处全都很宁静。窗外,除了一只唱歌的知更鸟和一只嗡嗡叫的蜜蜂,别的就没什么了。由山丘那边吹来的带有甜味的风,透过飘摇的窗帘刮进来。有少许片刻,他听到从外面大厅里传来爱丽丝轻灵的脚步声,随后又听到从楼下传来麦克·司各特粗哑的说话声。

他嘴里叼着烟,大约过了20分钟,突然,他一跃而起,来到房门边。房门微微张开,他凝神倾听……寂静无人。随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到了大厅里,再静静地来到死者的房门外,转动钥匙开了门,走进房间,再从里面把门反锁上。“倘若这还是个讲道理的世界的话……”他咕哝着,随即住了嘴,紧接着迅速走到麦高文死时所坐的藤椅边。他俯身跪地,一丝不苟地察看了椅背上的网格。然而,仿佛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皱眉,起身,开始走来走去。他在房间里纵横两个方向都走过了,腰弯得如同驼背的老者,他向前伸着下唇,双目转个不停。他甚至全身躺在地面上,在家具下搜寻着,他还钻到床下,跟工兵在雷区查探一样仔细摸索。然而,完成对地板的搜查以后,他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微笑着起身,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尘。

在失望地将垃圾筒里的东西放回原处时,他的脸色才开始亮了起来。“天呐!假如有可能……”他从那房间走出,把门锁上,迅速而仔细地把大厅上下察看了一遍,凝神倾听。显而易见,就他一个人在,因而周围都是寂静无声的,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带有罪恶感,他开始对每个房间挨个儿展开排查。在第四个房间中,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推论依据,先前,这房间的主人还被他模糊地划入自己人的行列。

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回原处后,埃勒里·奎因返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做了一番洗漱,戴好领带,重新又擦拭掉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带着迷人的微笑走下楼去。

他看到,在门口,甘迪太太和麦克·司各特正玩着纸牌,埃勒里笑着走到底层的后面。他在一个大厨房里看到了爱丽丝,她正忙着搅动从炉火上飘出辛辣香气的食物。她身着白围裙,双颊被热气染红,大体上看她相当愉快。“怎么样了,奎因先生?”她丢下手中长长的勺子,急切地问道,眼神中满是感激和祈求。“你爱他如此之深吗?”埃勒里轻轻地叹息着,欣赏着她的魅力,“罗杰运气真好!爱丽丝,我的宝贝——你瞧,我跟你父亲是一样的,尽管我对你发誓我的心灵还是很难过的——我们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是的,是真的。我觉得我可以对你说,那个年轻人所要面临的处境要比早上好得多了。是的,是的,我们已经有所收获了。”“你是说你……他……噢,奎因先生!”

在厨房中,埃勒里坐在了一张油光锃亮的椅子上,从桌子上的大盘子中取出一片四方形的饼干,送进嘴里用劲儿咀嚼,咽下,看上去很挑剔,随后便笑了,又取出另一片:“你的手艺?味道很不错,好像出自于天上的女神。假如这是你烹饪的样品……”“是烘焙出的。”忽然,她向他冲过来,在他茫然失措中,握住了他的手,并贴在了自己胸前,“啊,奎因先生,假如你能——我一直不晓得我——我是如此爱他——在他被关进大牢之前!”她浑身发颤,“我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埃勒里眨了眨眼睛,松了一下领口,以便使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接着慢慢地把手抽了回来。“好啦,好啦,亲爱的,我知道你会。但你不要再对我这样,否则这会使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上帝。”他擦了擦自己的眉毛,“现在,听我说,美人儿,听好了。有一个事儿是你能做的。”“不管是什么都行!”她脸色亮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在干净的地板上来回走着:“我想问,萨缪尔·杜德对他的职业很忠诚,对吗?”

她感到很吃惊:“萨缪尔·杜德?你的意思是——他很认真负责,倘若这是你想问的话。”“我也这么认为。如此就有几分复杂了。”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无论如何,我们得按照事实真相来,对吧?可爱的女神,晚上需要你去引诱萨缪尔·杜德医生,直到最后时刻。明白这个意思吗?”

她的黑眼睛闪露出几分懊恼:“奎因先生!”“别着急,尽管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这并不等于要求你去用什么过火的手段,我的宝贝。我还需要多拿一块饼干。”他又拿了两片,“你能让他今晚陪你去看电影吗?他留在家里会耽误事儿的,我需要把他支开,不然他可能会招集国民军来阻止我。”“我能让萨缪尔·杜德做所有我要求他干的事,”爱丽丝冷然答道,脸上已不再泛红,“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原因是,”埃勒里开始吃另一片饼干,“我要求这样做,亲爱的。今晚,我要挑战他的尊严,你等着瞧好吧。我得去做某些事,要是不做一些掩护,这事儿绝对是违法的,即便算不上是犯罪的话。杜德也许会帮我,但照我看他是不会的,所以,倘若什么都不让他知道,他就不会跟我起争执了。”

她冷冷地扫视着他,这率真的目光使他感到很不自在。“这样做可以帮到罗杰吗?”“是的,”埃勒里语气热切,“肯定能!”“那好,我做。”随后,她忽然垂下了目光,低头抚弄着裙子,“那么,是否可以请你从厨房出去,奎因先生,我需要做晚饭。而且我认为——”她冲向炉子,拿起了长柄勺,“——你很厉害。”

埃勒里咕哝了一声,红了脸,接着赶忙离去了。推开纱门后,他发现甘迪太太已经离开了,司各特和安东尼神父安静地在房间里坐着。“伟人们,”他开心地说道,“那位受苦受难的甘迪太太呢?顺便问问,她乘坐着轮椅,如何上下楼梯呢?”“不需要,她的房间位于一楼,”司各特应道,“怎样了,奎因先生?”他眼神黯淡无神。

安东尼神父则以热切而笃信的眼神望着他。

埃勒里忽然间变得十分丧气。他坐了下来,并把椅子拉到二人跟前。“神父,”他语气平缓,“我听闻你服侍的——忠心服侍的——是比人世更高等的法。”

老神父看了他许久:“我对法知道的不多,奎因先生。我为两个主人服务——耶稣基督和他所献身的灵。”

埃勒里默然沉思良久,随后开口道:“司各特先生,你曾说过你参加过贝庐之战,那么死亡对你而言也就没有多么可怕了?”

司各特双目注视着埃勒里:“听好了,奎因先生,我亲眼所见,我最要好的朋友在我眼前被撕裂为两部分。我得把他的内脏从我手上甩掉。不,我毫无畏惧,我已经领教过了。”“很好,”埃勒里语气和蔼,“真的很好。有点儿荒诞,但是已经足够了。神父,司各特先生,”他们二人都看着他的嘴唇,“今天晚上,你们俩能不能帮我去把一个坟墓挖掘开?”

万圣节早已在几个月前过完,但那晚还是有女巫们在跳舞。在山峦黑色的投影中,她们载歌载舞,尖叫声随风飘散,越过一片死寂的墓茔。

那天晚上,作为三人之一的埃勒里感到兴致高涨。公墓在柯西加的外缘,围着铁栅栏和灌木篱笆。一股冰冷的凉风从他们的头顶吹过。山腰上的墓碑闪闪发亮,如同死人的骨骸历经风霜洗礼而变得亮洁白皙。月亮被一片乌云遮去了一半,树木也哭个不休。可以确定的是,很容易让人觉得是有女巫在跳舞。

他们走着,很安静,出于本能,三人聚合在一起,由安东尼神父率领着,如同一条大船,迎风行驶,他的法衣随风飘舞,他的脸色阴沉镇静。埃勒里和麦克·司各特紧随其后,他们携带着沉重的铁铲、十字镐、绳子和一大捆物什。在群集着黑影的山坡之上,他们是仅有的活物。

他们在稍微远离墓堆群的一块新开垦的土地上找到了麦高文的坟墓。那里是一处落寞的高地,位于山坡之上,是秃鹰的栖息所。新坟堆只是用泥土草草堆成的,并且只用了一根细细的棍子作为标记。四下里依然沉寂一片,埃勒里和麦克·司各特两人皱眉蹙额,挥动十字镐开始干活,安东尼神父则待在上方,以便观察动静。月亮出没无常,若隐若现。

他们把坟墓表层的硬土弄松后,便丢掉十字镐,开始用铲子挖土。他们在衣服外面,都多穿了一件旧式的套头衫。“如今我明白了,”埃勒里斜靠在挖出的土堆上稍作休息时低语道,“身为一个盗墓者有什么感觉。神父,很开心你能跟我们一块儿来。太多的胡思乱想把我诅咒住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老神父声音略显苦涩,“这不过只是一些死去的人罢了。”

埃勒里颤抖着。司各特嚷起来:“我们接着干吧!”

他们的铲子终于挖到了棺木。埃勒里一直无法弄清楚这是怎么做到的,这工作理应是属于撒旦的。不一会儿,他就被汗水浸湿了全身,感觉如同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垂在风中的冰柱一般刺痛。他觉得魂不守舍,仿佛成了梦魇中的鬼魂。司各特安静地干着活,非常用功,埃勒里在一旁气喘吁吁,安东尼神父则在一旁看着,神态伤感。随后,埃勒里意识到,他正在墓穴的一侧拉着两条绳子,而司各特则在对面拉着另一端。一个又长又黑又沉的东西从深坑里被拉了出来,摇摆着如同活物一般。埃勒里惊讶地看见,它被整个举起,然后一侧着地,翻了个身儿。埃勒里被摔倒在地,他起身后蹲着,寻找着他的香烟。“我——要——喘喘气。”他边说边使劲地吸着烟。司各特神态冷静,斜倚在自己的铲子上。安东尼神父来到松木做的棺材旁,把它缓慢地翻正,接着动手慢慢地撬棺盖。

埃勒里打量着神父的行动,深感着迷。接着,他一跃而起,把香烟丢掉,骂了自己一句,从神父手中夺过十字镐,使劲一撬,棺盖在“吱吱”声中被打开了……

司各特双唇紧闭,大步上前。他戴着帆布材质的手套,面向亡者弯下腰去。安东尼神父后退了,并合上了倦怠的双目,埃勒里快速地把他从茉莉街带来的大包袱解开,里面装着他偷偷从《柯西加之声》的编辑那儿借到的大型附三脚架照相机。他搜寻着什么东西。“有吗?”他声音沙哑,“司各特先生,有吗?”

司各特回答:“有的。”“仅有一处?”“仅有一处。”“将他转过身来,”稍等片刻,埃勒里再次问,“有吗?”

司各特回答:“有的。”“仅有一处?”“是的。”

接着,埃勒里把一样东西举过头顶,调好焦距,镜头对准棺材里的尸体,随后闪亮起一阵鬼火般的蓝光,其反射的光芒把整个山丘照得宛若地狱。

埃勒里停了一会儿,依靠着铲子说:“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麦克·司各特神态冷峻地忙活着,宽阔的肩膀因为用力而抽动。安东尼神父在重新装好了照相机的包裹上坐下,双手捂住脸。“我来给你们讲,”埃勒里语气单调,“一个无比聪明的故事,失败的根源则是……上帝真的存在,神父。“当我得知麦高文室内的高柜不在它通常该在的位置时,很显然,这是在凶案中挪动的,我推断是凶手自己做的手脚。他这么做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我推开高柜,在其后的灰墙上距地面大概1英尺的地方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圆形凹痕。此凹痕以及挡在其前面的高柜与两个地方连成了一条直线:朝向门口的藤椅,即被杀的麦高文坐着的那把椅子,和凶手开枪时所处的房门口。只是巧合吗?看上去可不是那么回事。“我当即推断,那个小凹痕极有可能是子弹留下的——凹痕太浅,由此可知是一发已是强弩之末的子弹。很显然,由于凶手站着,而被害人坐着——因被子弹穿过心脏而死——故而位于椅子之后数米处的墙上会有凹痕留下。倘若这便是凶手射出的子弹留下的,十有八九就位于我所发现的那个地方,因为子弹线路通常都是自上向下运行的。”

棺木上落下一层层泥土。“如今很明显,”埃勒里手抓铲子,声音奇腔怪调,“倘若那发强弩之末的子弹就是射穿麦高文身体的那枚,那么椅背的网格上也应留下一个洞。我没有在椅背上找到弹孔。因此,也许在墙上留下凹痕的子弹并非是击穿麦高文尸体的,而是射偏的,抑或是说,在那个雷雨爆发的晚上,统共有两枚子弹被发射,一枚射入了麦高文的体内,另一枚则在墙上留下了凹痕。可是,无人提及曾在房子里发现另一枚子弹,尽管彻底搜索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我个人也对房间的每一块地板都进行过检查,结果毫无进展。倘若第二枚子弹没有留下来,那必然是被凶手在移动高柜掩盖墙体上的凹痕时一并带走了。”他停了下来,看了看重新被填满了泥土的坟堆,“那么为什么凶手要把一枚子弹拿走,反而把更重要的留在受害者体内的子弹留下来呢?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就是压根儿就没有第二枚子弹,自始至终就只有一枚子弹。”

在舞动的女巫阴影下,山丘在颤抖。“我,”埃勒里接着说,“由这开始推理。倘若只存在一枚子弹,那么这就是麦高文的夺命弹,击穿其身体,洞穿椅背,跨越房间击中我发现凹痕的墙面,力道衰竭,坠落到下面的地上。那么,为什么没有在麦高文的椅背上找到弹孔呢?只有一种可能,那不是麦高文房间的椅子。凶手为了掩饰子弹洞穿人体这个事实已经不惜做了移动高柜这种手脚,再多做一件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他就调换了椅子。你这里任何房间的摆设全都一模一样,司各特先生。他把麦高文的椅子挪到自己房间中,再把自己的椅子移到麦高文房中。至此,我的所有推断都被证明分毫不差,只需再找一把椅背上有洞的椅子,洞口的位置自然与子弹洞穿人体心脏后所留下的洞口重合。接着,我确实找到了——在你的某个房间内,司各特先生。”

那丑陋的泥土如今已经与山丘持平,只剩少许突起。安东尼神父眼神苦闷,看着自己的朋友,忽然,月亮被乌云遮盖了,他们全都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为何会这样,”埃勒里说,“为何凶手要对只有一颗子弹的事实加以隐瞒呢?理由只有一个:他不愿意看到子弹被发现并检验。然而又的确已经发现了一颗子弹还被检验了。”乌云再度飘过,月光又一次普照在他们身上,“因此,那颗被找到的子弹一定是一颗有误的子弹。”

终于完工了,坟堆已经略具雏形,在月色下,显得圆、暗,且平整。安东尼神父神思恍惚地把木棍插进墓堆以示标记。麦克·司各特站起身来,擦了擦眉毛。“有误的子弹?”他声音沙哑。“有误的子弹。这子弹作用何在?它直接指正罗杰·鲍温为凶犯,因为它是从鲍温的点三八自动手枪发射的。但是,倘若这是一枚有误的子弹,那么鲍温就是受人陷害的,凶手由于知道鲍温有浅睡的习惯而无法拿到其自动手枪,但他手里却留着一颗从鲍温的自动手枪中射出的子弹,因此,他可以在凶案后将杀死麦高文的子弹调换成鲍温的子弹!”埃勒里忽然提高了嗓门,“从凶手手枪中射击出的子弹自然不存在符合鲍温手枪的弹道。假如凶手把自己的子弹留在现场,被找到的话,只要一检验,便可以发现不可能是来自鲍温的点三八,也就无法成功栽赃。故而,凶手有必要把真正的夺命子弹带走,把墙上的凹痕掩盖住,而且调换藤椅。”“可是为何要这样?”司各特以其沙哑的嗓音问道,“那个傻瓜为何不将椅子留下以便大伙儿发现那凹痕呢?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子弹拿走时把鲍温的子弹留在地上呢?那是最简单易行的。他也无须隐瞒子弹洞穿人体这个事实。”“不错的问题,”埃勒里温和地说,“为何会这样呢?倘若他不曾这么做,那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如此。在谋杀当晚,他并没有随身携带着从鲍温那偷拿的子弹,它被他放在别处,他不能够马上拿到手。”“那他没预料到子弹会洞穿人体,”司各特嚷道,双手使劲挥着,身影投射到麦高文难看的坟堆上,“并且,他还能确定事后他肯定有机会把子弹跟鲍温的子弹调换,在行凶后,在警察检验后,在……”“这就是了,”埃勒里呢喃道,“对的。那么——”他合上了嘴巴。一个身着白衣的透明魂魄从黑暗的大地上掠过,轻飘飘地上了山丘,向他们这边飘来。安东尼神父站起身来,看上去愈发高大。埃勒里紧紧抓住铲子。而麦克·司各特则发疯般地喊道:“爱丽丝,怎么——”

她向埃勒里狂奔过来。“奎因先生!”她气喘吁吁,“他们——他们朝这儿赶来了!他们知道了——你、爸爸和安东尼神父带着铲子出来,被人看到了……平格去通知萨缪尔·杜德。我跑过来——”“多谢你了,爱丽丝,”埃勒里语气温和,“你所拥有的美德还要再加上勇气这一条。”可是他看上去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样子。“我们离开这里吧,”麦克·司各特咕哝着,“我可不愿意——”“这有什么罪过吗,”埃勒里语气低沉,“和死者一同领圣餐?不,我宁愿等着。”

两个小点儿出现了,逐渐变为舞动的娃娃,再接着变得越来越大。发疯似的奔上了山坡。走在前面的那位高胖个儿手持闪烁的东西,其后跟着一个低矮苍白的人。“麦克!”警长平格高声喊着,一边挥舞手中的左轮手枪,“神父!你!奎因!你们这样做算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失去理智了吗?掘坟?”“谢谢我的神!”验尸官气喘如牛,“我们来的还不算太晚。坟还没被他们挖开——”他看着坟堆和器具,高兴不已,“奎因先生,要明白这是违法的。”“平格警长,”埃勒里充满遗憾地说道,一边迎向前,一边死盯着验尸官不放,“你就要逮捕此人了,因为他故意杀害麦高文并嫁祸罗杰·鲍温。”

紫色阴影洒满了院落,月亮早已落下,整个柯西加都已入眠,只有爱丽丝的一袭白衣在发着微光,麦克·司各特的烟斗焦躁地燃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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